2009年8月19日鲁朗
传闻鲁朗是“中国的瑞士”,风光秀美,但我对瑞士相关联印象唯有银行而已。到达鲁朗正是傍晚时分,光线优美如诗。过排龙天险一场暴雨淋个透湿,饥寒交迫,无暇看风景,火速投奔温饱。阿亮找旅馆,我找吃的。分头行动。经过一家饭馆的时候,有人从店子里跑出来,大喊我名字,竟然是拥抱。相顾呵呵大笑,他在和一个男孩在吃石锅鸡。来不及寒暄,连喝两碗热汤才缓过来。拥抱介绍旁边朋友给我认识,是路上碰到的骑自行车的车友,叫姜涛。我看脸色惨白,嘴唇发黑,问:“高反了吧?”果然如此,因为高反在路边,被拥抱捡到了,帮他拦车搭到鲁朗。姜涛一路过山垭口都没有什么反应,这次中招,是因为受了风寒感冒了,才有此一劫。正聊着阿亮也来了。大家又凑一块了。
吃过晚饭还早,我们去小镇找台球室打球。正打着,来了几个藏族小伙子,见我们打的好,就在一旁停下观看。其中还有个汉族姑娘,长得清秀可人。阿亮频频打量人家。那姑娘很大方,见阿亮看他,就打招呼:“你们从哪里来啊,去拉萨吗?”我抢着替阿亮回答:“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专程去往西天,拜佛求亲的。”大家哄笑。较量一番球技,邀我们同去楼上的朗玛厅喝酒跳舞。
这朗玛厅比许木镇的还小,但装饰风格相同,一派混搭风。舞台的背景板竟然也是布达拉宫(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的朗玛厅90%都是以布达拉宫作为背景板)。我去买酒,被那几个藏族朋友阻止,所谓有酒同饮,拉去同乐乐。桌上堆满拉萨啤酒,大家相互介绍,几杯酒尽,已如朋友熟识。汉族女孩叫萍萍,另两个藏族小伙子都叫扎西,萍萍给我们介绍说:这是索朗扎西,已经结婚了。我开玩笑说:“这么早就结婚了啊?丧失很多机会哦。”旁边那藏族男孩马上说:“我叫边巴扎西,我还没结婚,我还有很多机会。”我们为“很多机会”狂喝一通。我又介绍阿亮给萍萍认识:“俺这位兄弟是位爱心人士,心中充满爱,看天下美女都是情人。人也很好玩,姑娘有时间不妨玩玩。”大家望着阿亮哄堂大笑,阿亮嗯嗯啊啊,不知如何应和,只好跟着嘿嘿傻笑。怂恿阿亮跟萍萍喝酒,悄悄附耳道:“不许再想饺子。否则打你。”阿亮装糊涂,支支吾吾。
欢快悠扬的锅庄舞曲响起,大家纷纷上去跳锅庄,我、拥抱、阿亮这三个汉族人被分散在朋友们中间,牵手带我们学跳这边的锅庄。锅庄队伍被我们这几个生手跳的很乱。大家又笑又闹,小小朗玛厅热闹非凡。台上台下欢声和着藏歌,如沸腾海洋。
见有汉族客人光顾,朗玛厅老板娘和歌手亲自来敬酒,按藏族敬酒礼节,三口一杯。老板娘亲自敬酒,歌手丹增举杯陪饮,并唱敬酒歌,三口一杯的喝法是连续喝三口,每喝一口,老板娘就给杯子里添上一次酒,当添完第三次酒时,就要把杯里的酒喝干。喝敬酒时,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当敬酒者应举起杯子,用右手无名指尖蘸上一点酒,向上空弹一下,做完三次后,才可以开始喝酒。
敬完酒,听见歌手丹增在台上说话,边巴扎西翻译给我听,说丹增要为远道而来的汉族朋友唱一首歌,祝福你们玩的开心,一路平平安安。索郎扎西去拿了哈达来分给我们,学藏族酒吧风气,大家上台给丹增献哈达,阿亮端酒上去敬丹增,丹增一饮而尽,边唱边即兴跳舞,我们也纷纷携手将丹增围在舞台中心跳舞。一曲歌舞完毕,大家拉丹增下来一起喝酒聊天。两个扎西都有一副好嗓子,喝酒喝到兴起,要为我们唱歌,两个家伙跑到台上对唱藏族情歌。分男女角色,对唱深情款款,扭扭捏捏,装模作样,我们在台下笑倒一片。两个活宝下来被我们扯起猛灌酒。
阿亮学会了藏族小伙子看人的眼神,直直地看萍萍,但比藏族小伙子眼神有内容,深情款款,噼里啪啦电光带火花。萍萍姑娘神情自若,该喝喝,该笑笑。有点在意,仿佛更不在意。
我帮阿亮制造机会,找丹增让他放慢歌,好让阿亮请萍萍跳舞。丹增连忙说好,我以为他明白了,而他大概以为我只是要听汉族歌曲。开始放闽南语歌曲《爱拼才会赢》,还一首接一首,回响在这陌生的小镇朗玛厅,让人有时空穿越之感。天哪,这感觉太怪诞了,在这西藏小镇上听到九十年代风靡全国的闽南语歌。此情此景莫不消魂啊~~~默坐一旁的拥抱听到家乡的歌,牵起乡愁与情思,开始频频举杯狂饮,跟着放声高歌。这个家伙酒量不行,已经熏然有醉意。我悄悄用胳膊碰碰他,冲他笑笑说:“相思如狂啊,拥抱同学,哈哈~~~~~~”拥抱也不掩饰,笑笑点头,说:“很想她。好想她现在在我身边。”我安慰地拍拍他肩膀,举杯和他喝酒。拥抱说一路听仓央嘉措情歌,(红原那藏人的歌我传了一份给拥抱手机)已经学会唱了,回去也要唱给他的爱人听。
那丹增过来喝酒,问我:“你喜欢吗?”我坦白摇头,说:“不喜欢。还不如放锅庄”。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们汉族,喜欢汉族的歌。”我问他会不会唱仓央情歌,他听不懂,我唱给他听,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他神秘地笑说:“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音乐停了,他上台,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藏语,然后开始清唱仓央嘉措情歌。两个扎西很八卦地跟我翻译说:“丹增说没有伴奏带,他要为你清唱这首歌哦~~~我们藏族最好的情歌,哇~~~他爱上你了~~~”我做受宠若惊的样子,陶醉不已,跑到台前举手机录音。正录着,萍萍拿哈达过来,说:“我帮你录音,你把这个送给他。”我学藏族人,将哈达一端团起,走到丹增面前,将哈达高高抛起,再轻轻绕在他脖子上。然后围绕他周围为他伴舞,台下疯狂起哄叫好。呼啦啦上来一群人,围着我和丹增在中间跳舞。两个扎西暧昧地冲我挤眉弄眼,说:“你们看起来多么相配啊,留在我们这里不要走了。”
满身大汗下来喝酒,阿亮和萍萍似乎渐入佳境,隔着十几罐拉萨啤酒,眼神千丝万缕交错缠绕。萍萍大概看出我和阿亮不是一个窝里的缘故。两人肩并肩头并头,喁喁细语。我悄悄侧耳偷听,朗玛厅里太吵了,啥也听不见。
终于,开始放慢歌了,阿亮和萍萍在舞台上依偎起舞。像两只幸福的小鸟。
我在小小的音控室,帮他们做临时DJ。丹增做我助手,一手端酒,一手端烟灰缸。我们坐在地板上,轻声随着音乐唱歌。他的汉语说的不利索,但是会唱汉语歌,藏族人唱汉歌,总听着像藏歌,别有味道。从小窗口望出去,舞台上那两只鸟幸福的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只。虽千万人中只有彼此大概就是此情此刻吧?
一见钟情是有的,再见就不钟情也是可能的。只要此时歌舞动人情,何必在意明日又天涯?
走的时候,丹增追上来问我:“明天要走了吗?”我说是。
他沉默了一会,闷闷地说:“我喜欢你”,我也很自然地说:“我也喜欢你。”
他问:“还会再见面吗?”我摇摇头,说:“不会。”
那时候我的计划是不走回头路,所以觉得不会再见面了。后来没钱了还是走318国道回来。返程过鲁朗还特意去看丹增,才知道我们走后,他遭遇一场大劫难。世事真变幻莫测。
他沉默,我也不说话。他从手上解下一串珠子,递给我:“这个,妈妈给我小时候带上的,送给你。不要忘记我。”
我点头,说:“永远都不会忘记丹增。”
回到住处,阿亮竟然已经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今晚不回来了。他惆怅地说:“那女孩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看看他,笑说:“相逢,不是恨晚,便是恨早,晚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早了,她和她男朋友还没有分手。洗洗睡吧,人山人海,边走边爱,前方有更多的姑娘在等着你。”
阿亮笑,又正色道:“我不是个随便的人。”我说:“随便起来不是人,是吧?行了,我知道你很认真,认真的时候你是可以舍身炸碉堡的,但是,擦肩而过的人,能有多喜欢呢?你要多认真呢?路上的人,有共舞的缘分就已经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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