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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湖东城里被一层薄薄的雨雾罩着,有几分朦胧,也有几分清新。
李红旗走在雨中,想着顾燕答应他求婚时那种羞涩的笑,他的心里有了几分温暖。他们已经商定了,阴历的四月二十八结婚,按照阳历算,应该是六月一日。顾燕说我们出去一趟吧,免得在家里麻烦。李红旗也同意,他当然希望出去,两个人在外面享受蜜月的甜蜜,那是多么惬意、多么浪漫的事啊!
晚上,李红旗决定回家一趟,好好地把事情给老娘说说。老娘一定是高兴的,但是,他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这么大的事,一直到了结婚,才跟老娘说。不挨骂才怪呢!顺便,他要去父亲的坟上看看,告诉父亲他的儿子李红旗长大成人了,现在也要成家了。告诉他媳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大学生,不说别的,就那条件,在李家庄的后一班辈媳妇中,算是出色的了。你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笑一笑吧!
到了办公室,李红旗发现今天下午特别安静。毛旺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地看报纸。李红旗问:“怎么啦?”
毛旺抬起头望望他,又低下头看报了。
李红旗感到奇怪,毛旺这样话多的人,也沉默了,出什么事了?他出了门,到薛茵科长的办公室,问薛科长是不是有事?薛科长悄悄道:“是出事了。程书记和叶书记吵起来了。吵得凶,我们来时,刚停下。现在都关着门呢。”
“是吗?吵什么呢?”
“哪知道?领导的事。可能还是跟上周开的那个书记扩大会有关。叶书记说程书记是要找茬子整他。看样子,叶书记喝了酒,而且喝得很多。不然,他不会……”
“是啊,领导怎么会这样?领导都是有涵养的。一定是喝多酒了。”
“中午喝这么多干吗?我听其它人说,大概还涉及到吴坤的事。程书记坚持要求处理吴坤,叶书记不同意。这其实就是叶书记不是了,一个司机,犯了这么大错误,当然该处理。李师傅,你说是吧?”
“……这个,应该吧。”
薛茵叹了口气,“领导也难当哪!难当。”
李红旗坐了会,回到司机办公室。毛旺已经走了,鲁小平正在椅子上翘着脚,闭着眼睡觉。黄炳中边收雨伞边进来道:“这个天,再下要发水了。”
“不会吧?就下这么点大,就发水了,哪还了得?”李红旗去年来的时候,汛期已经过了,他当然不知道,城里下小雨,山区是大水。山洪一爆发,水就大了。
黄炳中笑笑,“你是没见过阵势啊。这几年河道很少疏浚,山上的水一下来,就塞了。水哪能淌得下去?淌不下去,不就成灾了?”
“哪……”
“这两天该没问题的。不过再下个三五天,就难说了。”黄炳中道:“去年大雨,山区的龙口乡一下子就冲倒了三十多户人家,还死了两个人呢。”
“啊,这么严重!”李红旗叹道。叹完后,他拉过黄炳中,小声道:“有个事,我想跟班长说一下,我要结婚了。”
“结婚?你小子行啊!真成了。好。什么时候?”
李红旗说二十八,快了,问黄炳中这事应不应该给姚主任汇报下。黄炳中说:“现在虽然不是我们结婚那阵子了,要组织批准。但是最好还是说一下,不是还要请假嘛。另外,也是尊重。”
“我就怕一说,大家都……”
“这也没什么。结婚大事,热闹点不更好?”黄炳中拍拍李红旗肩膀,“不管怎么说,我是贺定了。”
李红旗红了脸,“这事顾燕她爸还没同意呢,我们自己定的。”
“一定行。顾怀成就这么一个千金,宝贝似的,能不同意?不过,他肯定要搞场面的,这个你要做好准备。”
“我们不准备搞的,出去一趟就行。”
“那肯定行不通的。顾怀成不会同意的。”黄炳中说得肯定,李红旗心里有些打码子了。顾怀成是湖东有面子的人,是企业家,又就顾燕这么一个孩子,结婚这大事,他肯定不愿意让小辈们马虎的。但是不马虎,摊子就大了。不仅仅麻烦,李红旗和顾燕都不喜欢。结婚是幸福,而不是折腾啊!
“唉!”李红旗望着黄炳中,黄炳中说:“这事还得听老辈人的。两结合吧。”
“两结合?”
“就是两样都搞,既然搞场面的,也出去。各得其所。”
“这倒不错。我马上跟顾燕说。”李红旗出了门,到外面花坛子边上,给顾燕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给父亲说过了。顾燕说还没来得及呢。李红旗就把两结合的意思说了,顾燕想了想,说可以,我跟父亲说吧。
婶婶本来准备出了七就走的,可是因为李红旗要结婚,婶婶就推迟了。堂姐一个人回上海时,跟李红旗讲:“其实我妈妈是不想走的。人老恋家,没办法。正好你结婚,你就多照顾些。我会经常回来的。”
李红旗完全赞成堂姐这说法,上一次他回乡下,跟老娘说在城里买房子,然后接她一道去住。老娘二话没说,就否了。老娘说:“我就在这终老了。哪里也不去?我一走,你父亲要是摸回来了,到哪里找家?”
老娘这话说得李红旗伤心。他知道一时也劝不动她,就不提了。房子是他和顾燕两个人买的,在湖东城的南郊,一百二十平方,主要的钱都是顾燕出的。顾燕说父亲早就给了她五十万,说给她结婚用。这不就派上用场了?现在正找人在装修,一应风格,都是顾燕定的。装修公司也是从省城请来的。顾燕说:“家是最后的港湾,家一定要舒适。所以一点也不能马虎!”
李红旗从顾燕的身上感到了精致。这是一个强调生活质量的女孩子,虽然她也让李红旗看到了差距,可是也给他多少增加了自信与力量……
程杰之副书记下来了,脸上没有笑意,喊李红旗,说要出去一下。李红旗赶紧发动车子,程杰之说到房改办。
一路上,程杰之都没再说话。大概他心里还窝着火。本来,李红旗准备把和顾燕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他的。但是,程书记这个心情,让李红旗打消了念头。反正还有十几天的,等过过再说吧。
到了房改办,李红旗停了车,也上去了。他想顺便问问房补的事。他到县委办来得迟,没享受福利分房,应该是有房补的。一问,果然有。而且不少,应该在两万多块钱。他又问了问手续办理的有关事宜,问好后下来,程书记也下来了。上了车子,李红旗就听见程书记给顾怀成打电话了:“老顾啊,事情说好了。先借一千万吧。你明天上午过来直接找房改办施主任就行。我已说好了。”
“那真得感谢程书记!我明天就去。”顾怀成道。
程杰之笑了下,“感谢我有什么用?不过这公积金是要还的。而且一定不能出来。关键是要周转开。不是说全部由江苏公司带资的吗?怎么?”
“是全部由他们带资。但是,我的资金全部投到土地上了。厂子这边空了,最近有一批合同赶着要。这不就……有这一千万就行了。等货款回头,立即还上。”顾怀成又问:“省城的房子看了吧,怎么样?”
“很好,很好。就这样吧,啊!”程杰之挂了手机,问李红旗与顾燕的事怎么样了。李红旗一愣,道:“我正想给程书记汇报呢。我们准备二十八结婚了。”
“结婚了?真快啊。不过也好,定了?”
“就等着她父亲同意了。”
“那是没问题的。要不要我给老顾说说?”
“那就不必了,谢谢程书记。”
过了两天,是日出房地产项目开工典礼。程杰之副书记参加并作指示。场面宏大,人山人海。典礼后,顾怀成请程杰之副书记到环湖山庄小坐。程书记就谈到李红旗和顾燕的婚事。顾怀成说:“燕子说了,我能不同意?孩子大了,由不得我了。不过,我没同意他们的方案。结婚是人生头等大事,不搞点场面哪行?何况是我顾怀成的女儿?是吧。我已经安排了下,到时办个结婚典礼,第二天让他们出去。”
“这就好。可不能亏待了燕子啊!”程杰之指着李红旗,“以后可要好好地待燕子,不然老顾放不过你。”
李红旗憨厚地笑笑。顾怀成轻声问程杰之:“梁天超的案子就一直放着?”
“你怎么想到这……”程杰之看着顾怀成。顾怀成说:“昨天省机械厅的一个处长来,问到这事。这会儿想起来了,就顺便问问。”
“主犯没到案嘛,只有放着。”程杰之道。
正说着,顾怀成的手机响了。顾怀成接了,刚听了几句,就大声道:“什么?什么?要保护费?谁啊?颜三昌。好啊,都要到我头上来了?他们人呢?在工地上。开口多少啊?……什么?十万,也太……好,我知道了,等会再说。”
程杰之问:“怎么了?什么保护费?”
“颜三昌,让人到工地上,要十万保护费。说不给就不准开工。”顾怀成说:“以前那几处工程也要过,也就万把两万的嘛,这次也是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十万了。太……”
“这也……你们为什么要给呢?”程杰之说:“不给就不行?”
“不给?他们有的是人,都是些街头小痞子,一来一班,天天在你的工地上耗着,见着材料就拿,见了机器就砸,有时甚至连工人都打。哪个不想息事宁人?给点钱,消消灾。算了。可这次……早就听说要打击二颜,怎么?”
“是要打击,太不像话了。他们的日子不会太长了。”程杰之说:“省里正在研究,也许最近就要动手的。”
中午吃了饭,程杰之就在环湖山庄休息。李红旗回到办公室,正好毛旺也回来了。两个人坐着闲聊,就谈到二颜的事。毛旺说:“我有个哥们,跟在颜三昌后边,听他说,颜二最近正在积极活动,准备出国。”“有这事?不是外逃吧?”李红旗想,既然省里已经决定收网,颜氏兄弟不可能听不到风声。听到风声不走,束手待毙,应该不是他们的做法。难道他们真的要走?就像李永久一样,一下子跑了,到现在也杳无影踪?
“那也难说。红旗啊,你知不知道,外面传着省里打击二颜是假,关键是要打击他们背后的保护伞。不然不早就收网了?就是一直在查保护伞。听说莫……”毛旺停了话头,递给李红旗一支烟,问:“你也听说了吧?”
“我倒没听说。真的?”李红旗问。
毛旺一笑,“你没听说也正常。一天到晚谈恋爱,昏头了,哪还管这些事?尝过味儿了吧?如何?”
“什么味儿?”李红旗一时懵了。
“哈哈,就是女人的味儿啊!”毛旺哈哈一笑,李红旗立即明白了,脸一红,“别乱说,谁像你?”
毛旺笑着,拿出手机,给李红旗看一条短信:
老婆.2奶.小秘.小姐的区别:
老婆是操作系统,一旦安装卸载十分麻烦;二奶是互联网,风光无限花钱不断;小蜜是桌布,只要你有兴趣天天可以更换;小姐是盗版软件,用时记着先杀毒。
老婆是字画,挂得发了黄也不能换;二奶是年历,每年都得换新鲜;小蜜是月历,三十天的时间足够长了;小姐是日历,过了今天,撕了又是新的开始。
老婆是挂面汤,虽然温暖但过于平淡;二奶是肯得基,投着洋味吃多了又腻人;小蜜是涮羊肉,吃的就是那种膻味;小姐是麻辣烫,只要你能叫上的菜就有的卖。
老婆是期刊杂志,你选择了她就得有所付出;二奶是小说,从头到尾读完很累;小蜜是散文诗,形散神聚,隽永悠远;小姐是连环画,人人可读,物美价廉
“真的什么都敢写了。了得!”李红旗看了后,问毛旺:“我怎么觉得这里面就是写你的啊?”
毛旺道:“要是写我就好了,我哪有那本事?能有老婆、二奶、小蜜,还能找小姐的,能有几个?不容易啊!混到四样都有,至少也是个人上人了。”
“你羡慕?”李红旗笑着吐了口烟圈,“其实也没意思的。”
“不都是说说好玩儿吗?”毛旺问程书记中午是不是就在环湖山庄那边了,李红旗说是的。毛旺说领导们就喜欢那儿,安静,隐蔽。“薛科长也在吧?”
“你这是……不在。她在干什么?”李红旗马上把话茬开了。
今天中午,薛茵真的不在。至少在李红旗离开环湖山庄之前,他没有见着薛茵。薛茵人称“薛姑娘”,虽然也四十岁了,过得却十分地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吧。平时,薛茵很少跟人说话,显得文静,娴雅。这样的人能跟程杰之副书记搞到一块,这是李红旗很长时间都没有想通的事。一开始,他也有些不太相信,不太可能嘛,这两个人,一点看不出名堂。可是后来有两次,他确实看到了薛茵在环湖山庄出现了,而且就在程杰之副书记休息的那幢别墅前。他也为此想了想,还跟顾燕探讨过。最后还是顾燕的话点醒了他:薛茵是爱着程杰之的,他们虽然是情人,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为着利益的情人,他们是为着爱的。至少薛茵是。因此,她才能一直低调地守护着,一直小心地坚持着。
也许就是,爱是没有理由的,又何来解释呢?
两点半,程杰之打电话来,让李红旗去接他,下午下乡。
李红旗到了环湖山庄,程杰之上了车,李红旗从后视镜里向车后一瞥,却看见了薛茵科长,正在湖边的垂柳前徘徊。他赶紧回了头,装作没看见似的,发动车子,冲出了山庄大门……
车子到了清溪镇,停下来后,乡长王句早在等着了。程杰之问:“大帅呢?”
王句说:“在办公室呢。”
进了办公室,光大帅正端坐在桌子边,手里夹着支烟,见程杰之进来了,也只是意思性地往起抬了抬身子,嘴上喊道:“程书记,坐,坐!”
程杰之却没有坐,而是站在桌子边上,“怎么?有情绪?看样子不欢迎我嘛。”
“是有点。”光大帅站起来,走过来,让程杰之副书记先坐下,然后说:“凭什么程书记就不同意提名我光大帅?我的工作不行?还是我的能力不行?”
“谁说的?你样样都行。就是组织上的名额太少了,这点不行。”程杰之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原则。
“那他徐延高就行?在建设呆了好几年,什么好处都得了,反过头来还升到政协。看看他这几年,城市建成了什么个样子?不成样子嘛。他能上,我光大帅就行。”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啊!大帅同志,我今天来是检查工作的,不是来听你牢骚的。啊,是吧!”程杰之有点火了。
光大帅马上矮了气焰,咕噜着:“在乡镇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一有机会,就是县直的?这不公平,不公平啦!程书记”他走近过来,“干脆我到建设好了。反正我也能抓住一头,总比在乡镇呆着好。喝坏了胃,得罪了人,吃尽了苦,怠慢了老婆,挨够了骂……不值得啊,不值得!”
“就你在乡镇干过?别人都没干过?我在乡镇的时候,你在哪里啊?大帅同志,不要老想着跟别人比,跟自己比就行了。还有多少人想着你的位子呢,是吧?”程杰之上前拍拍光大帅,“任何时候组织上的考虑都是全面的,不可能只是为了某一个人的利益。你当初搞清溪书记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反对呢?也有不少人拼着,组织上不还是用了你吗?要相信组织,相信县委。情绪可以有,但要正确对待!”
光大帅不做声了,王句在边上插话道:“大帅书记按理……也是应该的。当然罗,哈哈,程书记,是吧,哈哈。”
程杰之朝王句看看,说了三句话,“哈哈”了五六个,其实等于什么也没说。他点点头,问光大帅:“清溪河的防汛准备得怎么样了?”
清溪河防汛的总指挥是程杰之,这条河也是湖东最大的一条河。光大帅道:“基本准备到位了。我上午还上堤看了。”
“我们过去看看吧。”程杰之说着就起身。防汛是大事,马虎不得。特别是汛前检查,一定要到位。否则到时出了事,你检查过了,工作到位了,那是天灾;你没检查,工作不到位,那就是人祸。谁愿意背个“人祸”的帽子?不就是坐半小时车子,跑三五里河堤吗?
车子开了四十分钟,上了河堤,程杰之和镇的人一道,沿着河堤边走边看。李红旗开着车子,在后面慢慢地跟着。突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接了,问:“喂,谁?”
“我,顾怀成!”
李红旗吓了一跳,顾怀成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了。就战战兢兢地问:“您,有事吗?”
“程书记跟你在一块吧?我打不通他手机,才打你的。他人呢?”
“他在前面。现在正在有事。您待会儿再打吧。或者他上车了,我告诉他。”
“好,就这样。”
电话挂了。李红旗想顾怀成怎么知道了他的号码?是顾燕说的吧?想着,他心里有一缕甜蜜,禁不住哼起了《甜蜜蜜》来。
程杰之副书记上车后,李红旗告诉他日出的顾总找他。程书记拿出手机,笑道:“忘了开机了。”就打回去,原来是公积金的事。顾怀成说一千万全到帐了,特地给程书记汇报下。
“那就好,一定要按时偿还!”程杰之强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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