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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

  官冕成了一个寝食不安的人。

  原以为有关郝麦的车祸事件的调查,该有个比较轻松的开始。可他的想法错了。当官冕从事故处理处出来时,才意识到事件的开头就在陷阱中了,使人迷失所有的方向。

  事故处理处的案件资料本来是全部输入电脑存档的,可半个月前,网上的病毒使存储在电脑里的所有资料,于瞬间消失的荡然无存。即便官冕觉得病毒来得蹊跷,那也只是主观认知而已,没有一点证据能证明病毒是某个人的人为所致,至少目前没有一点证据。交警支队对事故处理处的领导给预了不同的处理。事发当天上网浏览的那个警员,调离了事故处,担任外勤去了。

  故意,还是无意?

  在警界工作了十多年的官冕当然觉得这是一次故意。

  只是在官冕见到那位被调任外勤的年轻警察时,又肯定那位年轻的警察绝对不会参与陷害人的事件中。那是一个刚从警察学校毕业的,还没有完全脱离稚气的一个小伙子。一个官家子弟,要不也不可能从警察学校一出来,就被安排了这么好的差事。官冕侧面向那名警察问及那天病毒的事情,年轻警察显得很羞涩很拘谨,不愿意再痛苦地回味那天发生的事情。官冕看得出来,年轻警察是在担心自己谣遥无期地在外面站下去,他不愿意做"马路天使"。官冕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就离开。这个警察真的是年幼无知,就凭官冕所知的年轻警察的父亲的名字,交警支队的支队长和政委,谁也不敢贸然开罪的,把他暂时调出来做外勤,无非是有碍面子,等风头一过,即使不回事故处理处,那也该是一个比以前更好的差事。

  人家会有好的差事,可官冕却碰到了一个很难缠的差事。

  2

  某件事情,一开始就严丝合缝,不见破绽,其本身,就是问题。官冕对车祸为故意设置的判断,不得不更加不怀疑了,只要在某个方面找到了突破的口子,哪怕就是那么一丁点的小口子,整个大事件,也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地露出真相来。只不过这个小口子不好找,就如李太白所吟唱的蜀道。难于上青天啊。

  面对这样的难度,还是趁早打道回府,泡杯茶,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好,省得到最后费尽心机和气力,无功而返。官冕不是没这么想过,他的调查公司,是商业行为。若是花了十分的气力,只能获得五分的商业回报,凭官冕如此聪明的人,不可能为之,除非是事件本身存在着广告宣传行为;可现在面对这样一个调查事件,官冕不可能放弃,其原因,官冕觉得事件本身,从一开始就与自己相关。策划事件的对方,可能会找第二家第三家调查公司去调查了解魏大若的情况,而现在,策划事件的对方,偏偏是找的官冕,而不是第二家第三家调查公司,使官冕背负上了沉重的负罪感。

  官冕不会回避,也不能回避,只能朝前走下去,走得远远的,远到把事件的真相全部揭露出来。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他连个电话都没有打,直接驾着小车,来到柯逍烽家的楼下。官冕知道柯逍烽有个习惯,那就是晚上从来不在十二点钟之前睡觉。

  柯逍烽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翻看着考门夫人著的《荒漠甘泉》。这是一本教化人的书籍,据说在全世界已经翻译成了21种文字,销量超过了1000万册。阅读它,能帮助人们摆脱处于困难中受着追求、憧憬、失望等各种煎熬,而它最为实际的行动准则,便是每天必须做十二件事:

  一分忍耐

  一分自制

  一分不自私

  一分慷慨

  一句慈爱的话

  一句称赞的话

  一次原谅别人

  一件善行

  一个高尚的思想

  一次祈祷

  一次微笑

  一曲短歌

  貌似极其简单的事情,却能难有人能够做到。往往事情就是如此。

  拿着这厚厚的一部大块头译作,柯逍烽怀疑自己是否能把它完整地读完,他也记不清楚自己曾经在何时认真地完整地去读过一部著作了,至于书中所倡导的一天所为的十二件事情,柯逍烽自省,绝大多数时间里,不能做到。趁腿伤恢复的这段时间,是否得好好地把手里这部书读完它?

  看着手里的书,正犹豫着呢,官冕来了。

  当然不是柯逍烽走过去开的门,他确实是一只手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但还是杨顷听到门铃声,从房间里出来,把门开了。

  "棘手?"柯逍烽把手里的书扔在沙发一边,问。

  官冕先和杨顷打着招呼,等杨顷给他泡了茶,放在桌子上,然后回了房间之后,官冕依旧没有坐下来,也没有搭理柯逍烽的话,而是走过来,把沙发上那本《荒漠甘泉》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放回原处,然后坐下,喝着茶。

  "你不会半夜赶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喝杯茶吧?"

  官冕瞥了柯逍烽一眼,还是不吭声。

  "思维瓶颈了?"

  官冕伸过手去,又把那本书拿在手里,翻开,看了看,小声地读了出来,"……我们要去的那地有山有谷。它不是一片光秃秃的平原。若是我们前面的生活只是平坦和没有波折,那是何等索然无味啊!我们需要有山、有谷。山使雨水汇集谷中,以滋润土地使多结果子。……"

  阅读的声音越来越低,官冕的目光像是暂时不会离开这部书;而柯逍烽则侧着脑袋,认真地听着,也没有想再询问的意思。

  阅读的声音渐渐地停止了,官冕合上了书。

  柯逍烽合上了眼睛。

  "我忽然觉得事件发生之初,我就被纠缠在里面;而我被纠缠在里面的原因,是因为你。"官冕停顿了一下,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是你,确实是你,你和魏大若的关系,使我的客户想到了我,我与你的关系,那样一来,就把我和魏大若从间接之中衔接在了一起,成为直接关系。"

  柯逍烽未置可否,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神情。

  官冕像根本不需要柯逍烽来回答他的问题,或者参与他的问题,继续说着,"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年前来找我的那个客户,与你和魏大若之间,都可能有恩怨,然后再借助我的手,给他们策划的事件提供了必要的信息……除去事件本身给人造成的伤害之外,还得给你我,永远烙上内心的折磨,这些,预先他都准备得十分周全,预计到因我而起的调查,还会由我着手来调查他所制造的事件,一切都设计得相当精确,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他做到了。"

  "与我……"柯逍烽睁开眼睛,注视着官冕,"与魏大若,都有恩怨的人?……会是谁呢?在延江市里,这样的人不多,可也不在少数……我与魏大若认识这么多年来,我给他提供的犯罪线索不在少数……很难判断……"

  "那个人也应该十分清楚地清楚你我之间关系。"官冕补充着柯逍烽的思维,"事情蹊跷。"

  柯逍烽注视着官冕,"线索断了?"

  "准确的说,是还没开始。"

  "怎么办?"

  "我就不相信,所有的线索都掐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把事情做得绝对干净的人。"

  "未必。"柯逍烽微笑着对官冕说,"延江城也就弹丸之地,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一个靠人际关系网织起来的城市,在一个小时之内,能调动一座城市所有的人际资源……你能怀疑谁?"

  "我能怀疑谁?我能怀疑你。"

  官冕的话使柯逍烽一惊,愣愣地看着他,"你太有想像力了。"

  "那你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给我?"

  "眼下我除了相信你不会放弃之外,好像没有别的良方妙药。"柯逍烽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你若是觉得阻力大于你的能力,根本无法调查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来时,你依然可以选择放弃,我相信魏大若能理解你,毕竟你可利用的资源实在有限。"

  "我想我该走了。"官冕站起身来,掖了掖衣服,"你的腿到什么时候可以行走?"

  柯逍烽拍拍腿,"快了。"

  "这本书我拿去看看。"官冕把《荒漠甘泉》拿在了手里。

  "能给你灵感吗?"柯逍烽从官冕手里把书拿了过来,掂量了一下,"是部好书,可遇不可求。"

  "你又会背了?"

  "我就那点能耐,不足挂齿。"

  官冕看看柯逍烽,接过《荒漠甘泉》,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官冕又转过身来,冲着柯逍烽问道,"魏大若在忙些什么?"

  柯逍烽耸耸肩膀,做出一个知道的手势。官冕失望的一笑,拉开门,朝柯逍烽家的卧室喊了声,"我走了啊,杨顷。"等待杨顷从卧室里出来,官冕带上门,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杨顷问柯逍烽。

  "他这人啊,来来去去,向来如此。"不过柯逍烽还是为自己刚才在官冕面前牛刀小试,不免露出得意的微笑。

  3

  官冕开始在延江市各家保险公司行走,调查一下车辆事故保险在一个多月前,发生的礼陪业务。撞了郝麦的那辆车,据说驾驶员避让时,撞在了迎面行驶过来的车上,两辆车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如今的交通事故保险,连违背基本道德的酒后驾驶事故都没有放过,一般的交通事故当然不会放弃,那也就是说,这两辆小车,肯定上了保险。除非傻瓜,在出了事故之后,不要求保险公司进行礼陪。因而,在保险公司也就势必有调查和礼陪记录。

  官冕觉得,一个人再能做手脚,这种商业性的保险市场,不可能听任于某种关系,而抹去礼陪记录,那也就等于抹去了保险公司的支出记录,即便在人情上说得过去,可在财务平衡上却无法做到完美,毕竟进口和出口不在一起,非一人自行处理。

  交通事故处理处不能了解的情况,在保险公司能够得到解决,无非就是多跑几家保险公司而已,对此,官冕充满信心。

  然而,官冕错了。

  延江市有业务的各家保险公司,在一个多月前共计有三十二张交通事故礼陪单,每一单都有非常详细的事故记录。但没有一单是官冕所需要的,这不得不使官冕怀疑自己的判断,重要的是这样一次撒网式的调查,花去了官冕四天的时间,并且是这次调查成了公开的秘密,给他以后的调查,带来了种钟困难。

  官冕明知道调查已经出现了困难,可还是不得不把调查连续进行下去,再次派出调查公司的所有职员,对延江市的汽车修理店进行拉网式调查,这也是一种明知道没有结果,但不得不做的调查。

  这次调查,毫无结果。

  毫无结果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小车完全可以到延江市之外的县市汽车修理厂和店铺去做修理;至于保险公司没有礼陪记录,也同样有回避的好办法,那就是当事人给对面损伤的那辆小车,支付足够的赔偿,包括修理。

  在做完这些调查之后,官冕才意识到对保险公司和汽车修理厂家、店铺的调查,完全没有必要,非但找不出线索,反而给以后的调查带来了无法估计的阻力。问题是在没有调查前,官冕也不可能完全有这样的意识。

  有着十多年侦查经验和十年调查公司工作积累的官冕,即便是调查出现了连续受阻,也无法使他调查的信心减弱,并且使他从调查受阻之中,寻找到了新的调查点。

  官冕就是官冕。

  他把调查点再次校正了一下,还是回到了那个年轻警察的身上。

  4

  周六的下午,官冕把年轻警察约到市中心繁华街道的一家叫做半岛的咖啡馆里。官冕此番开诚布公地对年轻警察说出了自己找他的目的,希望年轻警察能好好地回忆一下,那天他是在怎样的一种情况下接触电脑,从而导致电脑受到病毒的侵蚀,致使电脑里储存的资料全部丢失的。

  年轻警察喝着咖啡,皱着眉头,使劲地回忆着。

  官冕在一边启发着:"那天你是轮休,怎么又想起来去单位的?"

  年轻警察:"我几乎每次轮休的下午都要去单位。"

  官冕:"你遇到谁了?"

  年轻警察:"单位的人都在。"

  官冕:"他们在用电脑了吗?"

  年轻警察:"他们电脑本来用得就少……那天好像电脑没开……再说,我去单位的时候,差不多也快下班时间了,那天我去单位比较迟,一般那个时间,单位的电脑也都该关上了。"

  官冕:"有人关照你不要使用电脑了吗?"

  年轻警察:"没有。"

  官冕:"真的没有?……再好好回忆一下。"

  年轻警察回忆了好长一会儿,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等官冕又给他招呼了一杯咖啡来了之后,他才看着杯子里浓浓的咖啡,抬起头来,肯定地说:"没有,真的没有。"

  官冕有点失望,虽说没有写在脸上,可还是叫做失望。

  年轻警察端起咖啡杯子,又放了下来,"不过……我们的毛副处长看见我在启动电脑了。"

  官冕一兴奋,问:"毛副处长没有制止你使用电脑吗?"

  年轻警察肯定地摇着头,"没有。"

  官冕:"你是什么时间看见写在小黑板上的禁止使用电脑的通知的?"

  年轻警察想了想:"第二天上午,也就是上班后发现所有存储的资料丢了之后,处里问起谁用过电脑上网的,我承认了。"

  官冕:"你知道那个通知是谁出的吗?"

  年轻警察:"毛副处长。"

  官冕:"为何这么肯定?"

  年轻警察:"毛副处长写得一手很漂亮的粉笔字,我们处里出通知都是请毛副处长写字,除非很长的内容,才用电脑打印机。"

  官冕:"你的意思是第一天下午快下班时,毛副处长看见你在使用电脑,但是他并没有提醒你不能上网,网上有病毒,可能侵蚀电脑,破坏程序,并且会使所有存储资料丢失;而那个通知又是毛副处长自己出的?"

  年轻警察:"这两点都没有问题。"

  官冕:"谢谢你的回忆。"

  年轻警察在喝完咖啡后,正好女朋友来电话,就先走了,而官冕一直坐在咖啡馆里,在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至少他今天该是有收获的,暂时的调查对象可以定在毛副处长的身上。一个警察,不可能出现那样的疏忽,至少在毛副处长身上不该出现。根据官冕调查公司所掌握的资料,毛副处长是位作风严谨的人,这样的失误出在别人的身上可能是件小事情,而在毛副处长的身上,就是一件重大的事故了。

  官冕当然有理由怀疑毛副处长与车祸事故有着联系,至于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另说。

  5

  于亚洲辞职了。

  张立勋把这个消息告诉魏大若时,魏大若还批评了立勋,说不要听信外面的谣传。随即,魏大若就不再说话了。

  于亚洲确实辞职了。

  平静的湖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延江城里大街小巷,只要是能说话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在议论着这件事情。一个在仕途上走得正欢的年轻副市长,致仕了。

  魏大若让张立勋和倪航继续办着事情,说他要出去一下。魏大若驾驶着小车,径直赶往于亚洲的住所。于亚洲没在,魏大若扑了个冷门。就在魏大若转身下楼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于亚洲。

  于亚洲约他到三号桥北边的铁路旁边。

  魏大若停下车来,就看见于亚洲站在铁路边上,看着来往的火车,沉浸于那呼啸的巨响之中。

  "为什么?"魏大若很远就冲着于亚洲喊。

  于亚洲转过身来,一脸轻松而自然的微笑,等到魏大若走近了,才说,"为了能这个时间里站在这个地方,等待我的同学兄弟来,没有任何人打搅,说说话,叙叙旧。"

  "你……"魏大若端详着镇定自如的于亚洲,声音有些颤抖,"你疯了。"

  "正好相反。"于亚洲看着魏大若,"我很正常。"

  魏大若像是看着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人,仔细地打量着于亚洲。忽然,魏大若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着于亚洲。一列火车,欢快的轰鸣而过。

  "我还能得到拯救吗?"于亚洲激动的凝望着魏大若,期待着魏大若的回答。

  "你不是已经拯救自己了吗?"魏大若开心的笑了起来。

  又一列火车过来,于亚洲冲着火车,挥舞着双臂,大声的叫喊着,那兴奋,那享受,使人想起铁凝的小说《哦,香雪》里的香雪。

  魏大若看着眼前的于亚洲,昨天还是延江市政府副市长的于亚洲,感慨万千。像是看见一位在重压下得以解脱的人,再次获得轻松之后,那溢于言表的喜悦,发自内心深处的幸福。

  "如果有那么一天……"于亚洲见魏大若注视着他,笑着说,"有那么一天,需要我站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时,我相信我不会逃避的。"

  "我相信。"魏大若点点头。

  "还是做一名检察官好啊。"于亚洲不无羡慕的对魏大若说,"我羡慕你的现在,羡慕我的过去,可惜我的现在不可能再成为我的过去。"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过了好一会儿,又有几辆火车从魏大若和于亚洲的肩膀上穿行而过之后,魏大若问。

  "去看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于亚洲开心的告诉魏大若。

  魏大若点点头,为于亚洲感到高兴。随即,魏大若的神色黯淡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还在北京那家医院里,接受诊治的郝麦。

  "对不起。"于亚洲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使魏大若陷于痛苦的记忆之中。

  两人离开了火车的轰鸣与呼啸,缓慢的朝桥边走来。

  "我去看看郝麦。"于亚洲征求魏大若的意见。

  魏大若摇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郝麦不愿意见到人?"

  魏大若点点头。

  于亚洲也点点头,"有机会你把我的事情转告郝麦……就说我回来后,还要上你们家蹭饭吃呢。"

  "我们全家都欢迎你来蹭饭。"魏大若认真的看了一眼于亚洲。

  于亚洲绷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即又停下来,对魏大若说,"我真怀念那个时候……真好。"

  "你怎么也胸怀小布尔乔亚了?现在该说是小资情调。"魏大若揶揄的笑了笑。

  "张爱玲的小说中说到《圣经》,那么一段话,好像是说,从西伯莱文到英文,从英文到印度文,用英文到国文,从国文到上海话……"

  于亚洲说说,停了下来。

  "想说明什么?"

  于亚洲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说,"可以说万变不离其宗,也可以认为宗教的意义早在一道道语言的演绎中,失去了原旨……就看怎么去理解了。"

  "你是说你自己?"魏大若看了一眼身后又一辆快速逃跑的火车。

  于亚洲点点头,"是啊,是啊。"

  "愿望和现实的距离究竟是多长?我不知道。"魏大若对于亚洲说,"你是你自己,别人怎么看待你,那是别人的事情,问题在于你自己怎么看待、对待你自己……"

  于亚洲点点头,"我也明白……只是情不自禁的就有了感叹。"

  "那就把它理解为生活中的情趣吧。"一只鸟儿从他们俩的头顶掠过,魏大若和于亚洲同时一惊,"没有情趣的精神是枯燥而僵硬的。"

  "我还有药救?"

  "应该是吧。"

  两人笑了起来。

  快走到并排停放在那里的两辆小车旁边,于亚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行储蓄本,递给魏大若,"你现在需要用钱。"

  魏大若没接,看着于亚洲。

  "就算我补交以前在你家蹭饭的饭钱。"于亚洲开着玩笑说,"还有预交以后的饭钱。"

  魏大若没说话,眼睛看着别处。

  "我从来没有拿过一分不干净的钱。"于亚洲真诚的表白着。

  魏大若转过脸来,接过于亚洲手里的银行储蓄本,有些哽咽,"我收下。"

  "谢谢你,大若。"于亚洲使劲握着魏大若的手。

  "应该谢谢你。"魏大若说。

  "不,你是一面镜子,能使我修正自己。"于亚洲有些激动,马上调节了一下情绪,告诉魏大若,"密码依旧是我们俩到检察院报到的日期。"

  那只飞去的鸟,又飞了回来,在魏大若和于亚洲的头顶上方,做着缓慢的飞翔。翅膀张开着,滑翔的姿态十分优美,阳光下的投影,点缀在地上,缓缓的移动,那移动似乎也发出清晰的声音,清泉潺潺的声音,也是生物生长的声音,美好的声音……

  6

  魏大若究竟在忙些什么?刘埕的视线里忽然的不见了魏大若,这反倒使刘埕焦虑起来。这大概是猎物与猎人之间的大忌,猎物必须时时感受到猎人的枪口的瞄准,才有安全感。最危险的,才是最安全的。

  令人意外的是,一向消息灵通的刘埕,居然还不知道丁光辉落入了魏大若的口袋。可能他的注意力,够多的集中在有关江士勇存放在银行保险箱里的那支录音笔上,整天琢磨着如何才能把那只极其可能的定时炸弹,安全的排除掉。加上警方一直在调查柯逍烽车祸一案,许多证据,对马正平不利。刘埕还得想尽办法,使马正平完全从柯逍烽的车祸案中摘出来,摘得干净。

  其实丁光辉才是刘埕应该全心身去注意的事件。

  一旦丁光辉扛不住了,开口说话了,对刘埕将意味着什么呢?

  刘埕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每日都必须花一段时间,虔诚的诵读着《圣经》,思念着他的上帝。许多事情,让他力不从心。钱还是一样的开销,并且是开销得越来越大,效果却明显不如从前。境外的两个孩子,一再催促刘埕,还是早日离开是非之地。刘埕不是不想那样,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能走的时候,刘埕没走,总觉得不就是到国外去吗?谁还能阻挡他?一向以为自己有运筹帷幄之才能,没想到,偏偏遇到了魏大若,一下子把他栽进看守所的号房里去了。虽说自己现在出来,却不得不面对轮椅,他拥有的自由,也加上了引号,成了有限的自由,想离开延江,想离开中国,没那么随便了。就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没有官方证明他无罪,任何国家的大使馆都不会给他发放签证。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接受有案底的刑事犯罪分子。

  刘埕出来的并不干净,这是江士勇造成的。在刘埕的眼睛里,江士勇是狡诈的,险恶的,也是最可恨的。江士勇像是明白刘埕离开看守所号房之后的计划,在刘埕的计划源头,就给了一剪刀,使刘埕所有的计划,都遭遇了颠覆。

  刘埕不会放过江士勇。

  可现在刘埕无法对付江士勇,他得想出办法,应付章好。

  南非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坏。章好在那里收购了新的矿厂,消息来源十分准确。这对刘埕不仅仅是一个坏消息,而是沉重的打击,可能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那个人是章好。

  她是章好。

  章好,像是生来就是刘埕无法回避,又无法解决、更无法与人诉说的一个问题。

  既然章好不能去想,很难处理,那就寻找好面对,好处理的。刘埕的脑子里,再次盘算起江士勇。

  最终应该给江士勇一个怎么的安排呢?

  7

  官冕着手对毛副处长的背景展开了调查,但他没有对公司的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不需要帮手。

  来延江市这么多年来,官冕储备了十分完备的人际关系网络资源。尤其是在政法系统,有着自己特殊的眼线,这样一来,官冕所需要的资料就很容易搞到。

  晚上十点,毛副处长个人的资料就被输送到了官冕的电子信箱里。

  毛志平:男,45岁,大专文化,中共党员;1978年起在武装警察部队服役(延江市武警支队),1997年转业,少校军衔。已婚,妻子在延江市工商银行工会工作,生有一男一女(双胞胎),家庭经济收入良好……

  从如此的个人简历中,不足以看出任何破绽来,但对于官冕而言,就足够了。足以从这样的简单的资料中,分析出重要而复杂的问题来。官冕心里清楚,一名在延江市武警支队服役的军官,与当地社会上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毛志平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劳改农场驻扎的看守大队担任大队长。那个职务,与农场的管教干部、家属,与囚犯,囚犯的家属,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联系。会发生事情的可能性有无数种。而这样的关系,势必留有一部分,持续到毛志平被调任武警支队后勤处长的职务上来,也有一部分保持到他专业后,被分配到交警支队事故处理处来。这样的人的人际关系,比一般单纯在地方上工作的人更具有复杂性。

  官冕在毛志平的名字旁边用红笔连续打了十个问号。

  8

  官冕的目标当然,是要排查延江市里与毛志平有关联的人。若是在排查的对象之中,同时能发现其中与魏大若,或者柯逍烽有瓜葛恩怨者,调查的步骤就能加快,接近真相的距离就在缩短。

  官冕觉得很有必要找毛志平谈一谈。即使官冕不去找毛志平,也不能说明毛志平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会牵连到他的身上。一个事故处理处的副处长,其所有的关系,足以证明他应该是个神通广大之辈了。与其让传闻搅得毛志平心神不安,还不如直接找到毛志平,把他需要调查的实践如实相告。而毛志平从官冕嘴里得知的真相,只是官冕需要让毛志平知道的真相。

  这个时代的真相,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真相早已进入市场化了,是根据利益的需要,制造出来的。

  官冕放下那张写有毛志平名字的纸,几天来的沮丧,总算被一阵清风扫除了。时针指向凌晨两点了,官冕想睡一会儿了,上午好好地睡上半天,让混乱了许多的脑子清醒清醒,便于更好地思考以后会遇到的一大堆劳什子麻烦。

  官冕先把手机关上,再把家里的电话线给掐断。

  当官冕弯下腰,伸手去拿电话线的那一瞬间,电话响了。

  "谁?"官冕不乏警觉地问。

  "我。"对方简练地回答着,"毛志平。"

  官冕不可能不惊讶,晚上十点钟才拿到的有关毛志平的个人资料,经过几个小时足不出户的分析,才在毛志平身上理出些许思路来,万没有想到居然天还没有光亮,毛志平已经先他找来了。

  "请问…什么事?"

  "上午八点,三号桥上等我。"毛志平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官冕拿着电话听筒,懵懂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用不着再把电话线掐断了,天亮之前,不会再有人打电话来找他了;而天亮之后,是否有人打电话来,已经不重要了。再说,官冕的那点睡意,在毛志平的声音撞击他的耳膜的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官冕重新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缓慢地坐在沙发上,两只脚搁在茶几上,闭上眼睛,随手把灯拉灭了。天上的秋月,把自己仅能发出的那点阴冷的光,从官冕的窗户上透进来,扔在地上。官冕不想睡去,也不再去想着天亮之后的八点钟,在三号桥上遇到毛志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毛志平会对他说点什么?不去想,一点也不想,他把自己的脑子里腾得空空的,让那杯新泡的茶所散出的清香,濯洗着自己的脑子、情绪和将要度过的时间。

  9

  时间:上午八点正。

  地点:三号桥。

  人物:官冕。

  可桥上除了来往的车辆之外,官冕没有看到任何人。既然毛志平约的时间和地点,毛志平肯定会来。

  官冕转身看着运河里的船队平静而过,偶尔前面拖轮上的汽笛拉响,让人觉得这个船队正在运行着,要过许久许久,船队才能从视线中消失。古老的运河自它开凿之日起,就被视作孕育文化和经济的母亲河,而当年隋炀帝决意开凿这条从京城到杭州的运河时,民间的传说,以及后来对封建王朝的鞭鞑中,都说隋炀帝仅仅是为了来看看扬州城那美丽绝伦的琼花,为了到江南寻欢作乐。如今,开凿运河的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早就湮没在浩瀚的历史里了。

  自盘古开天劈地至今,平民百姓从来都是风中的灰尘,只有帝王将相才能在历史长河里留下踪迹。即便是隋炀帝为了看琼花,为了到江南寻欢而开凿的运河,隋炀帝依旧活在历史教科书了,昏庸也罢,腐败也罢,暴政也罢,愚蠢也罢,遗臭万年也罢……

  一辆小车悄然无声地停在了官冕的身边,毛志平把车窗上的玻璃摇了下来,伸出头看着正面对着运河发呆的官冕。

  视线里的船队消失了,官冕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发觉毛志平正坐在小车里抽着香烟。

  "你……来了?"官冕有点意外。

  "十九分钟了。"毛志平瞥了一眼小车上的电子时间,"你的手表走快了。"

  "噢。"官冕有点恼火,为自己居然不知道毛志平十九分钟前就来了,也为毛志平十九分钟之前来了居然不声不响。

  "上车吧。"毛志平说了声之后,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引擎随即发动。

  官冕拉开一边的车门,坐上,车门刚碰上,小车已经离开了原地。

  一路上,毛志平专心地开着车,官冕也不说话,扭头看着车外的风景,从两个人的脸部表情上,根本无法窥视出他们将要去谈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三十分钟之后,毛志平把小车停在了一片人工开凿的鱼塘旁边。

  "这是我一朋友的养渔场,休息时间,我总喜欢到这里来钓鱼。"毛志平下了车,朝前走,"当然今天不想钓鱼,没那份心境了,再说,你也不想坐下来安心地钓鱼吧。"

  官冕没说话,跟在毛志平身后走着。

  渔场周围很静,没有一点杂声,只有微风轻轻地吹着,只有秋天的太阳温和地照着,路边上的长了一春一夏的草,已经失去了继续生长的能力,倒伏在地,接下来就是该承受着秋霜秋露,然后渐渐地染上秋日的黄色,枯萎下去,一直到冬季,给它一点火,便会成片片地燃烧。小时候随父母下放在农村的官冕,就羡慕着冬天能在农田的田埂上,放一把野火,对着随风漂移而燃烧的火,很纯洁朗诵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那个时候,田埂上几乎难得一见成片的野草,在进入秋天之前,田埂上的草都已被割去,当作有机肥料,沤在草塘里,等到冬天给地里的麦子上肥,以期获得来年夏季麦子的好收成。

  走在铺满一地的草上,官冕觉得脚下柔软舒适,走着走着,官冕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蹲了下来,伸出手去小心抚摸着那柔柔的草,仿佛那草中尽是他少年时的美好,可就在他的手接触到那倒伏的草时,那些美好又消失殆尽。

  官冕站起身来,努力地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再扭过头去,见毛志平正站在高高的鱼塘埂上,注视着他。官冕抛开了那一瞬间所泛滥的情绪,快步朝毛志平走去。

  "你晕船吗?"毛志平大声地问正向他走去的官冕。

  "不晕。"

  "那我们在坐在船上说话吧。"

  "随便。"

  毛志平所说的船,就是那只系在看守渔场的小屋旁边的那只用来付鱼食的小得无法再小的水泥小舟,比农家的洗澡木盆稍微大一点,官冕甚至怀疑他和毛志平坐在那只小船上,小船会立即沉没。

  其实沉没倒并不至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其中一人,只要站在小船上使劲一晃荡,小船立刻就会翻身,人自然也就落入水中。

  看来毛志平确实经常来这个地方,他走到小屋门前,伸手一摸,就摸出一把钥匙,把小屋的门打开,从里面拎出一只热水瓶,另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两只看上去不是太干净的茶杯。

  "你先上去,我来稳着小船。"毛志平边对官冕,边用一只脚搭在小船上。

  官冕小心地上了小船,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经历,或许曾经的什么时候他看到过这么大小的船,可从来没有上去过,毛志平站在那里问他是否坐在船上说话时,官冕一点没有意识到居然是这么一只船。官冕本来想站在船上的,可是一上了船,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屁股刚接触到船尾,毛志平大步跳了上来,小船顿时在水面上剧烈地晃荡起来,毛志平的身子倾斜着,像是即刻便坠入水里,官冕的双手紧紧地拽着小船,惟恐自己被甩入水里,再看毛志平,一副坦然,一手拿着热水瓶,一手夹着两只茶杯,他的双脚与小船黏结在了一起。

  "狗日的。"官冕暗子骂道。

  官冕不希望毛志平发觉他的窘态,偏偏自己的窘态暴露无遗。

  小船平静了下来,毛志平坐在了官冕的对面,放下热水瓶和茶杯,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装着茶叶的塑料袋。在把茶叶放进杯子之前,毛志平看了看官冕,又把茶叶放在了旁边,把茶杯放在池塘里的水里洗了一下,然后才把茶叶分别放在了两只茶杯里,倒上开水。

  "在水面上喝茶,别有风味啊。"毛志平大声地说着,笑着。

  "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请我来这小船上喝茶吧?"官冕很直接地问着。

  "觉得这没有意思吗?"毛志平四下张望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这可比在城里的茶室里享受多了。"

  官冕点点头,承认毛志平说的话有道理。

  "算了吧,既然你没有这份情趣,我也就不勉强。"毛志平坦然而坐,大有身置世外之态,看看官冕,说,"我正在考虑离婚。"

  这是个很隐私的问题,并且与官冕所需要了解的事件风牛马不相及,莫不是毛志平需要官冕的调查公司去调查他的妻子婚外的情况吧,调查公司这类的业务很多。

  官冕没有搭理毛志平的话头,听。

  "我妻子正与我的一位部下私通,而且那位部下一直与我的关系不错,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目前很热烈,我在考虑,是否我该退出来?"毛志平也没有看官冕,"从我感觉到我的部下与我妻子私通,到有明显的证据证明他们确实有关系,我是指性关系,已经三个多月了。"

  官冕还是没有弄明白毛志平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所以啊,那天我没有提醒他电脑不能上网。"

  官冕这才明白毛志平的话在转了几个弯之后,回到了正题上。

  毛志平所说的"他",当然是指的那位年轻警察。

  "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毛志平喝着茶,"我无所谓,不过我知道你所调查的事件的严重性和正义性。"

  毛志平朝官冕点着头,微笑着,"你需要什么?不就是那次车祸的资料吗?其实啊,用不着那么辛苦地调查,也用不着只相信电脑,你完全可以直接来找我啊,犯不着通过关系了解我的资料,然后从我的身上下手的,没有这个必要,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毛志平的话让官冕感受到了尴尬。

  更尴尬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毛志平给两只茶杯续了水之后,看着水面上偶尔出来晒阳光的鱼儿,伸手泼着水,鱼群哗地躲开了。

  "上小学的时候,我最怕做的就是老师规定的每天记日记,为这件事情,我没少挨我老师的批评,也没少挨我父亲的棍子打……人啊,就是那么贱,居然我在老师的骂声和我父亲的棍子下,养成了记日记的好习惯,虽说没有长篇大论,也就是流水帐,可一记就是三十多年,再忙也记。"毛志平自嘲着说,"你需要的车辆号码、车辆单位,我的日记中都有,若是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就会全部告诉你,你也就不需要一个星期费了那么多的人力财力。"

  官冕只能拿起茶杯,用喝茶来掩饰一下此时此刻的窘迫。

  "魏局这个人,我也不喜欢,太他妈的原则。"毛志平摇着脑袋,"这也是他妈的让人钦佩的地方,我希望你好好调查,把那个狗日的查出来。"

  官冕的脸发烫,没想到一直觉得自己是打雁的高手,这次在全神贯注的警惕之中,反而被雁戳了眼睛,太丢人了。

  小船在晃荡着。

  小船上的茶杯里的茶正弥漫着清香。

  "你说我离婚吗?"毛志平认真地征求着官冕的意思。

  官冕居然一时间找不到话去接毛志平的提问。

  "其实啊,我当兵第二年就与机关一位干事的妻子就私通了好长时间。"毛志平狡黠地笑着,"那位干事新婚,带了妻子回部队第三天,有一个外调,派他去了,去前,干事把我喊我,让我给他的新婚妻子打水打饭,我答应了,哪知道当天晚上我送热水去干事妻子的房间里时,干事的妻子说害怕,要我陪她说一会儿话,我就陪啦,人家是官太太啊,再说,长得那么漂亮,多看几眼也舒服啊,无意中,她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我就拽住了她的手,她呢,索性倒在我怀里了,于是就做了啊,不满你说,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还没有插进去呢,就射了,非常难为情,不过她鼓励我,让我重新来,半个小时后,我们再次做了,以后的半个多月里,不管白天晚上,只要有时间,我就跑去,然后她就教我,真美……后来还是那个干事说了我很多好话,机关才让我去教导队学习,提了干,可以说我的军官生涯,就是与干事的妻子私通起步的。"毛志平开心地笑着,"也是从女人身上止步的,支队办了个招待所,招收了不少年轻姑娘,我出差回来,看中了一位,那姑娘也没有拒绝,上床了,一得空就做,哪知道那姑娘早就与政委上了床,那次我正与那姑娘干得起劲呢,政委把门打开了,当时那个难堪啊,真的是满地找洞,钻进去得了,好在政委宽宏大量,站在床边拍着我的屁股教育我,说招待所这么多女人,为何我还要跟他抢粮食?政委临出门时,扔下一句话,要么处分,通报全支队,上报省总队,要么打报告转业。于是我就转业了。"

  10

  "……很少有人懂得云的美丽。其实,每片云都是美丽的。虽然有时空中罩着乌云,又黑又暗,无美可言,令人心灰意懒,但是,试看云的那一面,依旧光明灿烂。

  神的孩子啊,使你痛心的遭遇,使你流泪的难处,都是你历程的乌云。你若从地上望去,又黑又暗;可是你如果从基督同坐在天上望下来,就会看到你所惧怕的乌云,正是光明无比,美丽绝伦的彩云,宇宙中美妙绝伦的饰物。这样也许你会兴高采烈,把所有的疲惫和沮丧都忘记了。"

  官冕回到家里,翻读着《荒漠甘泉》,从默读到渐渐地放声读出来,才使自己的心情好转过来。他需要一种安慰,尤其是在这纷杂的阶段,得让自己的心态保持平和。

  官冕是多么想很快把事件调查清楚,让那些可以把他牵扯进去的罪犯们,绳之以法。那样就能还他官冕一个清白,要不,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无法与那次车祸脱去干系,都被纠缠在一桩罪恶之中,一生都将伴随着犯罪感。

  只是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毛志平抄给他的那张纸条,纸条上那一串车牌号码和车主的名称,使官冕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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