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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由于沈天涯他们活动有方,加上有曾长城在上面照应,财政厅很快就减免了昌都市两千万元财政赤字,还发了红头文件,每年给昌都市增加财政定额补贴六百万元。这可是财政厅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动作,仇厅长他们也算是给足了昌都市委市政府和财政局的面子了。欧阳鸿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又在不同场合将财政局好好表扬了一番。

  与此同时,游作家那篇《作秀癖》的宏文越传越广,越传越神,机关里已经传出许多说法。而这种种说法又都与贾志坚有关。有的说,贾志坚就是昌都市的胡长清,他收受的贿赂太多,群众早有议论,他又没有别的手段遮人耳目,便搞了这么幅字挂到办公室,以正视听。有的说,那幅字是一位个体老板为了接触贾志坚特意送给他的。开始贾志坚还不想挂出来,不想那老板多少懂点书法,每到贾志坚办公室去送一次钱,就要倡导一次书法。第一次,他说在各种美术当中以书法为最高;第二次,他说书法五色却具画图之灿烂,无声却具音乐之和谐;第三次,他说毕加索都说过,假如他出生在中国,他一定是一个书法家而不是画家。面对那位个体老板对书法的推崇备至和他塞进贾志坚抽屉里的大额钞票,贾志坚不好意思了,终于还是把字挂到了办公室里,也算是对那位老板的一个交代吧。

  还有的说,有一位爱好书法的省领导曾到昌都市视察指导工作,贾志坚为讨好那位领导,专门请他到自己办公室欣赏这幅字,想顺便送给他,日后好跟领导牵上线。那位省领导初见那字,还的确有几分喜爱,贾志坚就喜不自胜,要取字送他。字还没有取下来,领导又改变了主意。原来领导忽然想起来了,几年前他去江西南昌开会,曾受胡长清之邀,到他办公室小坐了一会儿,亲眼见过这八个字。领导不要贾志坚的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从此那位领导对贾志坚倍加提防起来,怕他给自己带来霉运,后来贾志坚多次到省里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见。贾志坚意识到了事情就坏在这幅字上,便迁怒到送字人的头上,以后再也不跟送字人打交道了。

  于是传说的焦点集中到了送字人,说送字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个体户,而是昌都市一位想向上爬的机关干部。慢慢又传说这个干部就是财政局的,因为贾志坚分管财政部门,那个干部跟贾志坚来往多,才收了他的字,如果是别人,贾志坚还不见得会收呢。

  这个说法很快传到了财政局:财政局的干部职工就纷纷猜测,这个给贾志坚送字的人究竟是谁:猜来猜去,就猜到了预算处,因为只有预算处的人跟贾志坚交往最多,至于具体是谁,有的说是沈天涯,有的说是徐少林,一时也没有一个定准。

  这事既然已经传到局里来了.而且传得那么沸沸扬扬的,照理徐少林不可能没有所耳闻。沈天涯脑袋里多了一根弦,注意留心起徐少林来,却发现他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沈天涯开始还有些疑惑,转而又想,预算处是个炙手可热的地方,财政局的人哪个不巴望预算处出些事?几个月前马如龙病倒了,财政局的人狠狠地兴奋了一阵,现在兴奋劲儿已过,又出了这样的传说,大家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只顾站在一旁看热闹,哪个会去跟徐少林当面说?加上徐少林也确实忙,他具体掌握着资金大权,这个部门找,那个部门请,光吃喝玩乐就够他应付的了,还哪有心思顾及其余?这大概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道理了。

  不过沈天涯还留意到,徐少林的电话比以前多了起来。

  这电话绝大部分是打在徐少林手机上,或是徐少林用手机打出去的,很少用处里的电话机。每次没有十几分钟收不了线,有时甚至要花二三十分钟。打这样的手机时,徐少林的神态有些特殊,常常是乐不可支的样子。声音总是很低,有些含糊不清,而且一只手紧握手机,另一只手把嘴巴遮住,生怕旁人听了去似的。沈天涯估计徐少林是被那样的电话搅晕了头脑,才忽略了正在机关里盛传着的风言风语。

  后来徐少林减少了在处里打这样的手机的频率,手机一响,先低头看上一眼,并不接听,当即就关掉了,然后装着要上厕所的样子,或是找个别的什么借口。出了门。有一回徐少林关掉手机后,在桌上的纸筒里扯了一把卫生纸,朝沈天涯他们笑笑,意思是他要上卫生间去了。出门后他果然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问,关门的声音很响亮,预算处的人都听见了。沈天涯也装着有事出了预算处,看看男卫生间一侧的女卫生间没人,悄悄溜进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女卫生间这边没处开窗,只在天花板下开了一扇百页窗,靠隔壁男卫生间来采光透气,所以只要走进女卫生问,就能听到男卫生问那边的动静。不出所料,徐少林根本没在那边方便,而是躲在里面打电话。他的声音依然很低,但沈天涯却分明听到徐少林如水如水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口气温柔亲昵。

  沈天涯当然知道如水是谁,脸上不觉露出一丝浅笑。

  那电话打了足足四十分钟,最后才听徐少林说道:“好呐,好呐,晚上老地方见,你等着,不见不散.啊?”

  听着徐少林出了卫生间,又咚咚咚进了预算处,沈天涯才从女卫生问里钻出来。没直接往预算处走,先去了相邻的国库处,坐到一位正在上网的副处长身旁,看了一会儿股票行情,才大声跟国库处的人说了再见,起身回到预算处。其实徐少林正在接待两位县财政局来的人,大概也听到沈天涯刚从国库处过来,没起什么疑心。

  县财政局来了人,市财政局对口处室有时也会接待一下,照理徐少林应该陪他们去吃一顿饭的,但这天他却找借口脱了身,把任务交给了沈天涯。沈天涯没有推卸,跟老张小宋小李几个陪客人去了银兴酒楼。

  吃完饭后,县财政局要用车送沈天涯回家,沈天涯想活动活动筋骨,不让他们送,要走路回去。来到街口,忽然看见徐少林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沈天涯不想跟他照面,拐进了一条偏巷。只见徐少林走到公交车站牌下便停住了,却没上公交车,头一低,钻入一辆刚开过来的的士,向城里方向驶去。

  沈天涯想起白天徐少林那些神秘的电话.好奇心顿生,也迈到路边,上了一辆的士。

  徐少林的的士进入市中心后,往旁一拐,停到了一个叫做莲池新村的居民小区前。下车后,徐少林左右瞧瞧,习惯式地抚抚头发,昂起头,进了小区。沈天涯立即给了司机十元钱,也下了车,悄悄跟上去。

  一进入小区,就望见徐少林正站在水池旁打手机,沈天涯便闪闪身,藏到了墙根下的车棚后。莲池新村是开发商投资承建刚上市不久的住宅小区,住宅楼中间设计了一个水池,里面有莲花雕塑和音乐喷泉,莲池新村大概因而得名。水池周围是茵茵的绿地和错落的小亭阁,偶有闲人流连其中。

  没多久,水池旁一栋墙上标着青莲楼几个字的住宅楼里就闪出一个女人,跟徐少林并肩向小区门口走过来。借着晃晃悠悠的路灯,沈天涯一眼认出那女人就是那天晚上给他做日式按摩的碧如水。这天晚上碧如水穿着雾一样飘逸的粉色连衣裙,比沈天涯在那间昏暗的按摩房里见过的碧如水更加妩媚动人。

  沈天涯猛然想到一个词:国色天香,虽然这个词用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些不太恰当。

  不知何故,沈天涯心头竟然有些隐隐作痛了。他想,这个世界怎么了?漂亮女人为什么多是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沈天涯甚至恨起自己来,觉碍这是自己做的平生一件最蠢最让自己颓废的事。当初自己难道不可以充当一回怜香惜玉的角色,却要把徐少林的名片留给碧如水,生生把这个可人的女人推进他的怀抱?

  沈天涯这么痴想着的时候,徐少林和碧如水已经出了小区,横过小区前的水泥路,进了对面的天马娱乐城。

  沈天涯没有再跟上去,站在街旁,四顾茫然了。

  这天夜里,沈天涯失眠了,躺在床上展转反侧,恨自己无聊无耻又无用,最后只剩了满心的无奈。

  此后的几天里,碧如水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晃动,让他的情绪低落极了。他见不得女人,见到漂亮女人就想起碧如水,觉得别的漂亮女人没有碧如水那么让人难以释怀。见到丑女人也想起碧如水,觉得丑女人丑得不忍多瞧一眼。

  偏偏蒙琼花这几天有事没事爱往预算处钻,沈天涯真是无助极了,直咒造物主的不公平。过后又觉得造物主并没有什么偏颇之处。想想碧如水那么天生丽质,可她却只能做男人掌中玩物,而蒙琼花长得枕头一样,却做了财政局副处级干部,不仅衣食无忧,生活富足,而且手中还有点小权,外单位的人要买小车来办控购手续,还得左一个蒙主任右一个蒙主任地呼她唤她,绕着她的肥臀转圈,好像她是高贵的公主一样。

  蒙琼花来找沈天涯总是有借口的,不是控购办要给财政厅报资料,得找全市预算执行情况数据,进行可比分析,就是要沈天涯教他怎么给外地外单位发电子邮件,她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硬是没别的借口了,就缠着沈天涯给她介绍老公。

  沈天涯虽然一千个不愿意,却不好生硬地拒绝蒙琼花。一个女人长得不那么对得起领导和群众,已经没法了,又被丈夫无情抛弃,只得独撑门户,既要上班又要带儿子,的确也不容易,如果要沈天涯也对她不理不睬的,他做不出来。

  这个时候预算处的人就笑蒙琼花,说:“你还要沈处给你介绍什么老公,你干脆让他把自己介绍给你得了。”蒙琼花乐呵呵道:“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我能跟他家里的叶处长比吗?人家又漂亮又贤慧,我这么做岂不太不道德了?”沈天涯笑笑,说:“别开国际玩笑,不然三人成虎就不好了。”处里人说:“蒙主任巴不得三人成虎哩。”

  众人开这样的玩笑时,沈天涯忽然觉得少了一个人的声音,这才发现徐少林没在处里。沈天涯就问小宋道:“徐处哪去了?”小宋说:“下午上班时,市政府来了一个电话,他接完电话就走了。”沈天涯说:“哪个打来的?”小宋想了想说:“我没问,好像是秘书处的。”沈天涯就隐约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却也不再多问,低头做起自己的事来。

  第二天徐少林没来上班。

  也没听说他跟处里哪个打过招呼。平时徐少林不是这样的,有事晚到十几分钟,他都会打个电话到处里说一声。外单位来了好几起人找他办事,小宋打他手机,没开机,拨他家里电话,半天无人应答。直到上午快过去,大家准备下班了,徐少林才给沈天涯打来电话,说他高烧三十九度多,正在医院吊盐水。

  徐少林向来身体素质好,精力充沛,一年四季连喷嚏都不打一个,怎么一下子就发起高烧来了?而且昨天上午还见他精神抖擞,满面春风的,根本就不像有病的样子。沈天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问他在哪个医院,处里人好去看看他,他不肯告知,只说吊几天盐水就会回来上班的。

  有些处室,比如纪检室监察处法规处,在财政局里属于无关紧要的处室,他们的人十天半月没来上班,也没人觉察得出。可预算处的人,特别是像徐少林和沈天涯这样有望可做上预算处长的人物,是非常引入注目的,有谁两三天没到局里来,大家就注意到了。徐少林因为一连三天没露面,局里人就起了猜疑。有的说他跟市领导下县了,有的说他帮关系单位到财政厅要资金去了,有的说市行政学院正举办一期青干学习班,他已进入市委组织部的视线范围,被安排到那里学习去了。

  也许是隔墙有耳吧,慢慢就有人知道那天下午徐少林是被政府秘书处叫走的,把他与贾志坚办公室那幅字联系了起来,说那幅字并不是传说中个体老板送的,而千真万确是徐少林所为。在预算处长鹿死谁手没明朗之前,徐少林拍拍贾志坚的马屁,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本来就是贾志坚的人。不想报上登了那篇《作秀癖》的歪文,大家竞相传阅,弄得传说纷纭,一致认为这篇东西就是写的贾志坚,贾志坚恼火得很,想找写文章的作者和登文章的报纸讨个说法,可文章并没说到他贾志坚的名字,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贾志坚只好忍住了这口气,最后只得把徐少林叫去,骂了他个狗血淋头,叫他自己把字取走了。字取走事小,可徐少林想做预算处长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这些说法自然也传到了沈天涯耳朵里。也有意思,徐少林一个副处长,两天没到局里来,就有了这么多说法,怪不得当大领导的几天没在报纸和电视上露面,社会上就要传出不少谣言来。比如去年顾爱民到中央党校学习了几个月,一时间昌都市电视里没了他的身影,报纸上没了他的名字。刚好省公安厅又在昌都市端掉了一个血债累累的黑社会团伙,昌都人就纷纷传言顾爱民跟这个团伙有瓜葛,被省里实行了两规。这些谣言传到远在北京的顾爱民耳里,他顿时就急了,先让秘书在市里一个会议上弄了个书面讲话稿登到昌都日报的显著位置上,旋即请假回到昌都市,奠了两次基,剪了三回彩,再让电视报纸一宣传,才算堵住了大家的嘴巴。

  不过财政局的人对徐少林的种种说法,却并非一点根据也没有。这天小宋到银行送转账支票去了,老张和小李也有事没在处里,沈天涯趁机给政府办行政处一位处长打了一个电话,想证实一下传言。行政处负责政府办系统的财务开支,那位处长常到预算处来拨款什么的,跟沈天涯和徐少林都熟悉。他告诉沈天涯,那幅字的确是徐少林送给贾志坚的,那篇《作秀癖》的宏文登出来之后,贾志坚就把那幅字取了下来,重新换上了原来的为人民服务那一幅。还说,前不久省里确有一位领导到昌都视察检查过工作,也是去过贾志坚的办公室的,贾志坚可能也有意要把那幅字送给那位领导,只是那位领导不知何故,最后没有接受贾志坚的馈赠。

  放下电话后,沈天涯在桌前痴了一会。忽有人在门外晃了一下,见里面只沈天涯一个人,一侧身钻了进来。原来是研究室的钟四喜。他笑嘻嘻道:“今天好安静,沈处一个人唱空城计?”沈天涯说:“你是代表局党组查岗来了?”钟四喜说:“我钟四喜什么角色,敢查预算处的岗?我是怕沈处一个人寂寞,来陪陪你嘛。”

  研究室清闲,钟四喜没事爱到处转转,小道消息的来源广泛。沈天涯知道他肯定又掌握了什么重要新闻,憋紧了难受,找沈天涯倾诉来了。果然,开了两句玩笑,钟四喜就凑近沈天涯道:“我通报给你一件事,与你关系重大,你听了一定会非常开心。”

  沈天涯就知道钟四喜要说徐少林了,这几天徐少林的事成了财政局的兴奋点,大家都倾注了很大热情。沈天涯说:“如果我不开心呢?”钟四喜说:“你若不开心,我这个钟字倒着写。”接着给沈天涯讲了徐少林到贾志坚那里去的经过。

  徐少林接到贾志坚政府秘书处的电话后,听说贾副市长要接见他,心情格外激动,就脚打莲花落,屁颠屁颠下了楼。坪里正好有五个局里的小车司机在闲聊,见徐少林那兴冲冲的样子,就知道他要出去有事,都围了上来。

  这些司机平时架子大得很,别说一般处室的处长科长,就是没管着要害处室业务的副局长,想请他们出趟车,他们都是爱理不理的。可徐少林是预算处掌权的副处长,而且明摆着是有可能做处长的,能给人办事,哪个见了不想巴结?当时五个司机就展开了攻势,恨不得将徐少林五马分尸,一人扯走一部分装到自己车上。最后徐少林选择了相对跟他铁一点的陈司机,去了市政府。

  徐少林自然知道陈司机的意图,他已经多次对徐少林要求过了,要徐少林给环卫局领导打声招呼,把他那扫大街的老婆安排到环卫局机关里搞勤杂。于是下车前,徐少林对陈司机说:“老陈,你那事我已跟环卫局领导说过两次了,你知道现在办事没有交换是不行的,环卫局要求财政核算他们的经费时,在上年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八左右,这可是个高要求,不是敲敲算盘,改改数字就能办得到的,不过我多少会满足一点他们的要求,争取把你夫人的事给早点办了。”

  见徐少林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陈司机自然感恩不尽,徐少林下车后,要他先回局里,怕局里领导要用车,他也不肯走,一定要等着徐少林。

  徐少林也就不再勉强陈司机,就让他等着,上了三楼。三楼东头是市长们的办公室,仍像过去一样,怕上访的人闹事,铁门紧锁着。徐少林就先进了西头秘书处,秘书处的人给徐少林开了铁门。

  一进贾志坚的办公室,徐少林就发现墙上他送给贾志坚的那幅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贾志坚原先那幅为人民服务的字。徐少林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好了,偷偷瞥了一眼贾志坚。只见贾志坚大口大口抽着烟,眼睛望着窗外,平时神采飞扬的脸色竞成了紫色,跟秋后的茄子一样。

  徐少林蚊子叫一般说了声贾市长我来了,忐忑不安地把屁股搬到沙发边沿上。贾志坚像是没发觉徐少林一样,仍然望着窗外,抽他的烟。烟雾从他鼻孔里冒出来,在他额头上盘旋着,久久没有散去。徐少林感到胸闷气促,心底发慌,想站起来,好像沙发上涂了胶水,想坐扎实,又仿佛沙发上钉了钉子。

  其实这天下午贾志坚并没把徐少林怎么样,不但没批评他,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贾志坚究竟是到了那个级别的大领导了,修养还是挺高深的。一直到手上的烟抽得快烫着指头了,贾志坚才下意识地把烟屁股揿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将桌上的几份报纸往前面推推,望定徐少林说:“你看看这些报纸吧。”

  那篇《作秀癖》的文章在省里的都市报登出后,又先后被省内外好几家文摘报转载了,昌都市机关里好多人都在传阅这个东西。照理徐少林也应该看得到这篇文章的,可他也许是天天做预算处长梦去了,偏偏还真没看过这篇文章。所以当贾志坚把几份报纸推给他时,他并不知道其用意何在。连贾志坚都感到奇怪了,指着报上的《作秀癖》说:“这篇文章你真的没看过?”徐少林这才抓住报纸一口气把文章读完了,读得背膛直冒冷汗。

  徐少林看过报纸后,贾志坚才从抽屉里拿出已经卷成筒的徐少林送的那幅字,放到桌上,说:“这个你还是拿走吧。”

  徐少林非常绝望,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无奈地拿起那幅字,灰溜溜出了贾志坚的办公室。他也不知自己是踩着地板还是踩着空气到的楼下的。出了市府大楼后,连陈司机的小车就停在门口也视而不见,往传达室外直奔,是陈司机一边大声喊着徐处,一边开车追到他身旁,他才反应过来,上了车。

  当晚徐少林就病了,第二天早上就住进了医院,至今还没完全恢复。

  钟四喜说到这里,停止了叙述。沈天涯笑道:“你怎么说得像是你自己经历过的一样?你完全可以编一套徐少林演义,拿到外面去卖钱了。”钟四喜说:“都是陈司机说给我听的,你没亲耳听陈司机说,他比我说得生动多了。”

  沈天涯想想,大概钟四喜没有说假话,如今的小车司机天天跟领导在一起,别的本事没学会,但领导的嘴上功夫就多少要得些真传。领导们没几个不是能说会道的,可在别的场合说起话来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很不畅快,只有到了小车上,身旁是自己信得过的司机,一般都会放开嘴皮子说个痛快,让强烈的表达欲得到充分满足。耳濡目染,日积月累,小车司机也口惹悬河了。

  不觉到了下班时间,钟四喜再不走也不好意思了,盯住沈天涯说:“我走了,沈处什么时候请客,别忘了我这个时刻关注着你的老乡哟。”沈天涯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说:“你别乱说好不好?”钟四喜说:“我没乱说吧?我说的是事实。”然后意味深长地朝沈天涯笑笑,出了预算处。

  看着钟四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天涯愣了好一阵也没回过神来。

  晚上回到家里,跟叶君山说起徐少林的事情,叶君山比沈天涯本人还高兴,说:“这一下你的机遇可来了,得想法子把它抓住,再不能像上次那样,到了傅局长家楼下又打了转,结果傅局长分工时把实权都分给了徐少林。”沈天涯说:“那事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叶君山说:“不管怎么样,这次你得双管齐下,两手都要硬,两手都要抓。”沈天涯说:“你倒说说怎么个硬法和抓法?”叶君山说:“说白了就是一只手抓住傅局长,另一只手抓住市里的要害人物,而且要抓得死死的。”

  沈天涯望了望叶君山,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还一套一套的,比我有韬略多了,让你当个财务处副处长真是委屈你了。”叶君山说:“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吗?你倒挖苦起我来了,你良心被狗叼走了?”沈天涯说:“我哪是挖苦你?我是在奉承你嘛。”叶君山说:“我也不要你奉承,你赶快当上预算处长,给人民医院解决几个资金,对我也有些好处。”沈天涯说:“有什么好处?”叶君山左右瞧瞧,生怕屋里还有外人在场似的,放低声音道:“医院财务处老处长快退休了,好多人都想争这个处长当,如果你做了预算处长,把医院财政拨款部分的数字再往上加两三个百分点,这个财务处长不是我叶某人的还会是谁的?”

  沈天涯这才明白过来,叶君山对他的事这么感兴趣,原来是另有企图的。只是沈天涯对叶君山想当财务处长的事并不怎么赞同,因为医院是个事业单位,不是行政部门,在那样的地方爬官是爬不到哪里去也爬不了很高的,就是爬到了院长的位置上,也只能自封局级,别人并不怎么认账。何况叶君山女流之辈,做到副处长已经很不错了,大可不必为什么处长不处长的去操闲心。

  基于这样的想法,沈天涯就有意泼叶君山的冷水,说:“你们医院一年的营业收入不少于一个亿,纯收入也有五六千万,已经相当富裕了,可财政每年还要给你们安排五百多万拨款,你还想往上增加?恐怕没这样的好事。”

  叶君山自然不怕沈天涯推托,她知道现在沈天涯还没到那个位置上,一旦他上去了,她做妻子的枕边风一吹,还愁他耳根不软?叶君山也就非常聪明地把话题拉回到沈天涯身上,说:“你先别管我们医院的事,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再说。”又看看墙上的钟,说:“事不宜迟,现在还不到八点,今晚你就可采取行动了。”

  叶君山说的也不无道理,沈天涯决定马上到傅尚良家里去一趟,一是打听一下徐少林的事,尽管钟四喜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却不足为凭,而傅尚良应该是知道底细的;二是探探傅尚良的口气,他是许过愿的,如果徐少林那事属实,他会有什么具体打算。

  前次两袖清风走进傅尚良家,出来时人家林老师还送了一双皮鞋,这次沈天涯自然不会空着一双手了,两人于是商量起该带些什么好。沈天涯想起那天晚上劳动局熊处长送的那个红包,里面有四千元,这几天没时间去存银行,正好拿去送傅尚良。叶君山却不同意,说:“送点别的什么吧,送钱显得你没文化。”

  请客送礼的事,女人自然比男人精明,沈天涯就由着叶君山。但这个时候到哪里去采购高档礼品呢?沈天涯就担心地说:“你总不能到街上买几条烟几瓶酒送给领导吧?”叶君山说:“再贵的烟酒,花一两千元就有几大包了,提着看是好看,却不管用,也不符合给领导送礼的规矩。”沈天涯说:“给领导送礼还有规矩的?”

  叶君山就笑沈天涯三十多岁的人还这么不谙世情,苦口婆心道:“怎么没有规矩?给领导送礼和给亲戚朋友送礼不同,给亲戚朋友送礼是小礼,轻内容重形式,主要图个好看和热闹,包装要豪华气派,比如烟酒糖果什么的,花几十上百块钱就可买一大包,提在手上既有分量又很扎眼,送礼人有面子,收礼人也感到荣幸。”

  沈天涯一想,确也如此,说:“那给领导送礼呢?”叶君山说:“给领导送礼却不同了,要送就送大礼,不过大礼不是表面看上去大,得轻形式重实质,内容要贵重要上档次,但包装却切忌虚张声势,万万不可张扬惹眼,越收敛越精致越小巧越好。”

  说到这里,叶君山停顿片刻,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这叫做小礼要大,大礼要小。”

  叶君山这话让沈天涯茅塞顿开,他像不认识叶君山似的,说:“看不出来,我这夫人真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啊。”又说,“那今晚你决定送什么,以体现小礼要大,大礼要小的要义呢?”

  叶君山不语,胸有成竹地笑笑,转身进了他们两人的大卧室。

  不一会儿,叶君山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红绒盒子,递给沈天涯。沈天涯疑惑地瞧瞧叶君山,把盒子打开了,里面竟是一根粗大的闪闪发亮的金手链。沈天涯还是结婚前送过叶君山一根小项链,结婚多年以来,再没送过她什么,也不知这根手链哪来的,说:“是情人送给你的大礼吧?”

  沈天涯这话多少有些酸气,可叶君山并不在乎,说:“你怎么这么弱智?情人送我这么大的手链,我还拿到你面前现世?”沈天涯说:“不是情人送的,是在街上捡的?”叶君山得意地说:“上半年医院里发了六千元奖金,我没有存人银行,而是托人民银行一位负责金店的朋友,买了这根纯金手链。”

  接着,叶君山又说出了买这根金手链的意图:“当然我不是给自己买的,我们医院新上任的院长离婚后娶了医院里一个年轻护士,我打算找个恰当的机会,把这根手链送给院长夫人。你不知道那位院长夫人长着一双好贵气的手,戴上这只手链肯定更加漂亮。”沈天涯说:“既然如此,你现在拿出来干什么?”叶君山说:“没办法,为了夫君的伟大事业,院长夫人那里暂时放一放吧,以后再掏钱买一根就是。”

  原来叶君山为她那个财务处长的位置已经蓄谋已久了。沈天涯也不好说她什么,两人把儿子阳阳安顿好之后,出了家门。

  打的到了市政府干部宿舍楼.直接进了傅尚良家那个单元。

  给他们开门的是新来的小保姆.傅尚良和林老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是沈天涯和叶君山,林老师立即起身跟他们打招呼.嘱咐小保姆倒茶上烟。傅尚良仍坐在沙发上没动,只摆摆手,让沈天涯坐到自己身旁,眼睛还留在屏幕上。原来他正全神贯注于电视里关于沈阳市慕绥新和马向东的腐败大案。

  直到看完这个节目,傅尚良才回头跟两位说话。他先问了些叶君山的工作情况,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掉转脑袋,对沈天涯说:“天涯,我俩到书房里说话吧,这里留给小叶和你林姨。”

  沈天涯心头一动,立即站了起来。领导要让你跟他进书房说话,那还不说明你跟他的关系已经非常不一般了?沈天涯几乎是弹跳着向傅尚良的书房奔过去的。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身子这么轻巧过,用身轻如燕来形容,大概也不为过吧。

  一进书房,傅尚良就示意沈天涯把门关上了。

  傅尚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严峻了,沈天涯刚坐到他斜对面的沙发上,他就摇了摇头,叹口气,压低声音说:“你可能也听说了,这个徐少林,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比喻如今很少有人说起了,但沈天涯小时候,上辈人无论是文盲还是粗识几个字的人都爱拿这句话批判讽刺阶级敌人。沈天涯暗喜,知道钟四喜说的大概不全是诳语了。但沈天涯没有喜形于色,学傅尚良样枯着一张脸。

  傅尚良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他原就是贾副市长的人,想进一步加固感情,这没什么错,可加固感情的办法千千万万,偏偏送什么字啰?送字也行,町什么字不可以送?偏偏又要送那八个字,那八个字是人家胡长清用过的,怎么还送给贾副市长呢?这不是给领导添乱么?现在可好了,连省里领导都知道了贾副市长办公室挂的字跟胡长清办公室那一幅是一样的,还在一次内部会议上把这件事点了出来。”

  沈天涯不好去问那是什么字,不问他也知道。他表情非常严肃地小声地说道:“这两天也不知徐处去哪里了,只接到过他的一个电话,说是发高烧在医院打吊针,问在哪个医院,我们也好去看望一下,他也不肯说。”傅尚良说:“连我他都没说在哪里,只说住了院。他哪是什么高烧?是心病。”沈天涯不好多说徐少林什么,只说:“只是他管着的那一摊子事堆在那里,别人又插不上手,那要影响处里乃至整个局里的工作了。”傅尚良说:“工作你们先分摊分摊吧,很快我就会另有安排的。”

  沈天涯懂得傅尚良话里另有安排的意思,脑袋里胀了胀,忽然有一种缺血的感觉。不过沈天涯毕竟不再是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了,早已经懂得收敛自己。他脸上浮出一分笑意,这笑意真挚诚恳,却没有丝毫的张狂和小人邀宠的得意之色。然后他试探道:“是不是贾副市长发了话?”

  傅尚良摇摇头,叹息一声,说:“贾副市长倒没说什么,他也不可能说什么,徐少林不就送给他一幅平平常常的字么?这幅字本身又没什么问题,是因为报上登了那篇《作秀癖》的文章,昌都人三人成虎搬弄出来的是非,而这样的是非又没办法澄清,贾副市长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明摆着他心里头是耿着的,他又分管财政,没几天不跟财政局特别是预算处的人在一起,这个时候他看着徐少林还会舒服吗?因此他本人尽管没说什么,我作为财政局长也得有所动作,这也是为财政工作着想嘛。”

  照傅尚良这个说法,徐少林因这说不清的原因,看来是没法呆在预算处了。沈天涯就觉得今晚没白跑这一趟。却不敢对此事妄加评论,只仰着头望着傅尚良,等着他继续发表高论。傅尚良说:“我的想法是,让徐少林到市行政学院去学习两个月,过渡一下,回来再给他安排一个适当的位置,免得财政局和外面形成这样的印象,徐少林离开预算处是因为给贾副市长送字的原因。”

  沈天涯忙点头,佩服傅尚良考虑问题的周到。只听傅尚良又说道:“我本来也打算找你的.今晚你来了更好,我吩咐你这两天做一件事,到市行政学院联系一下,据说他们那里办了一个青干班,你给他去补一个人学手续,然后把手续送给徐少林。这事本来应该由人事教育处去办的,我难得跟他们说明,你去办稳妥一些。”

  说完这些,傅尚良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沈天涯意识到该出书房了,也站起来,先去开了房门。

  此时叶君山正抓着林老师的手,在上面点点戳戳着。见书房门开了,叶君山便对傅尚良笑道:“我正在给林姨看手相呢。”傅尚良也笑了,说:“小叶看不出,你还会看手相?”林老师说:“小叶说我这双手长得好,要给我看手相,我就让她看。还别说,看得还蛮准的呢。”傅尚良很感兴趣道:“说说看,小叶你是怎么看林姨的手相的?”

  叶君山把林老师那只右手捧到自己怀里,认真说道:“手是女人的第二面孔,女人一生的运势都写在手上了。比如林姨这手,掌心光滑,脉络清晰,生命线情感线和事业线三条主线流畅绵长,标志着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事业有成。”

  傅尚良不免多看了几眼林老师那双起皱的手,说:“小叶你这是安慰林姨的吧?”叶君山说:“谁说的?我刚才说的这些,是通过林姨这圆润齐整的手指得到印证了的,比如代表前辈的拇指饱满,说明家道昌盛;代表他人和自己的食指与中指并拢,说明人缘关系和谐;代表才华的无名指修长,说明天赋和智商高,做教师得天独厚;代表子缘的小指挺直,说明儿女成才,大有出息。”又将林老师的手掌翻过来,轻轻在手背上抚摸着,说,“林姨的手背丰满柔韧,五个梅花点就像五朵刚开的梅花,因此林老师一生高贵富足,家运旺盛。”

  林老师听得喜上眉梢,连说:“小真会讨你阿姨欢心,今晚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了。”

  叶君山这派胡言乱语,说得一旁的沈天涯都有些发起傻来。结婚多年,今天他也还是第一次见她看手相,而且说得还满是那回事似的,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这套把戏。沈天涯也就生出几分好奇,倒要看看往下她还有什么花招。

  此时,叶君山望望林老师的眼睛,复又把目光投到林老师的手上,说:“我左看右看,这么高贵的手,却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林老师说:“少了什么?小叶你说给林姨看看?”

  叶君山并不急于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说:“其实我好久以前就注意到了林姨这双手了,后来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林姨的手上应该配点什么,所以我特意给林姨选了一样东西,我想一定跟林姨的手相匹配,林姨也会喜欢的。”

  直到这时,沈天涯才懂了叶君山给林老师看手相的真实意图,心想这个女人真有心机,平时怎么就没发现她这方面的天赋呢?其时叶君山已从她身边的包里拿出一只红绒盒子,叭一声弹开了,现出一只手链。这只手链本来就很粗大,傅尚良家的灯光又明又亮,便显得更加耀眼夺目。只见林老师的眼睛倏地闪了一下,眉毛也不觉得就扬高了。

  叶君山自然很会把握火候,就在林老师惊异之间,把手链快速戴到了她的手上。

  林老师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似的,说:“小叶你这是干什么?”假装要把手链蜕出去,却被叶君山将手紧紧抓住,说:“林姨你也看到了,你的手戴上这只手链,又更添厂几分高贵和富态,这真是相得益彰啊。”林老师也就松了手上的力气,不再坚持,只说:“小叶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客气?你林姨多不好意思?”

  至此,也算是大功告成了,叶君山站起身,瞧瞧墙上的钟,对沈天涯说:“时间也不早了,傅局长和林姨要休息了。”林姨也站起来,不免又是一番客气话,跟傅尚良一齐送沈天涯夫妻出了门。

  下楼时,沈天涯身上仿佛充足了气一样,只觉得自己就要离地飘起来了。

  回到家里,躺到了床上,这份奇妙的感觉还留在心头,沈天涯就生出一份强烈的欲望,翻到了叶君山身上。

  好长一段时间了,眼看这个预算处长的位置就要挪到了徐少林的屁股底下,沈天涯情绪低落,跟叶君山亲热的兴趣都不太提得起,常常十天半月没做一次家庭作业,就是偶尔为之,也是敷衍了事,毫无建树。今晚可不同,两人共同完成了一件大事,双方情绪都高涨起来,变得精神抖擞,斗志昂然,发挥得相当出色。

  事后两人还蛇一样缠绕着不肯撕开。沈天涯吻吻叶君山,动情地说:“你好滋润的,给我的感觉太好了。”叶君山半羞半涩道:“还不是你表现得好?你好久没这么雄风大振了。”沈天涯说:“要不怎么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叶君山温柔地说道:“男人嘛,总得有点上进心才是。”沈天涯说:“岂止上进心,还得有点下进心。”叶君山说:“什么下进心?”沈天涯说:“刚才我不是挺有下进心的么?”叶君山就捶捶沈天涯的胸膛,说:“你坏。”

  两人平静下来后,叶君山给林老师看手相的情形浮上沈天涯的脑袋,他说:“你给林老师看手相看得很不错嘛。”叶君山说:“那不是些皮毛吗?”沈天涯说:“连这样的皮毛你都能说出这么多名堂,真了不起。哪个时候学会这一手的?”叶君山神秘兮兮地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沈天涯就去挠叶君山的腋肢窝.挠得叶君山咯咯咯直笑,向沈天涯求饶道:“我说我说。”

  沈天涯这才住了手。叶君山说:“那根手链我不是要送给院长夫人的吗?那女人的手长得真的好看,我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产生灵感,决定送她手链的。女人手长得好,送她手链肯定会很高兴,如果再将她的手夸奖几句,那你送出去的手链就会产生出双效益来,所以我特意在地摊上买了一本手相书,学了几句术语,想不到没来得及用到院长夫人手上,就先在林老师那里露了一手。”

  沈天涯算是服了叶君山,心想,医院财务处长看来已是非她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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