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工作中忙而不乱、应对如流的龚梅,最近有点烦。最烦的,要算她那个倒霉的老公:康诗人。这个软柿子几天不见就不晓得被什么东西冻成了冰坨子,竟然一直没到银行来找自己服输认软,也就一下子使自己失去了与他上演回心转意好戏的机会,继而也失去了光荣回家的台阶。
她没好意思用自己的手机,也没好意思用办公室的坐机往家里打电话,她怕那老东西通过来电显示发现了自己的电话,继而发觉自己了对他这种揪心揪肝地惦记,反而搞得自己面子上下不来。于是,在临近下班的时候,作为一行之长的她,也像个刚刚恋爱的小女孩,羞羞却却、鬼鬼祟祟地溜下楼来,准备用大街上的公用电话往家里拨一拨。这样,既晓得了老公的生死,也不伤自己骄傲美女的面子。
营业大厅里正放着轻松的流行音乐,王杰那一曲《回家》,平日里听起来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动听,可现在的龚梅听着,却怎么听,怎么感觉闹心:“……回家的感觉就在那不远的前方,古老的歌曲在唱着童年的幻想,走过的世界不管多辽阔,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
龚梅不由自主地嘀咕一句:“还回家的感觉呢?我都快不记得家是什么样了!”
在五一支行的大门口,一个个子不高、豁嘴子的小伙子首先映入了她的眼帘。他似乎要在银行办理什么业务,但是在银行大厅里坐了一会儿,便又匆匆出去了,像一片被风吹起的树叶,让人感觉飘忽不定、鬼鬼祟祟的。更奇怪的是,他出去之后,又不动窝,站在银行外面的空地上,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着。
“先生,您需要我帮助吗?”龚梅主动迎上去,见小伙子像刚进城的农民一般,似乎听不明白自己的话,一副因不解而发愣的样子,又解释道,“我就是银行的工作人员。”
豁嘴小伙子立刻红了脸,似乎受不了美女的热情,支支吾吾地解释着:“俺要存钱,可身份证让俺爹拿走了。俺正候着他呢!”
见豁嘴小伙子一副羞涩的样子,龚梅内心的疑虑立刻消失了,她继续关心着自己的客户:“没带身份证,可以到柜员机上直接存!”
小伙子对办理银行业务也很内行:“老客户成,可俺还没开户呢!”
龚梅只得为豁嘴小伙子提供了她目前可以提供的唯一帮助:“我们快下班了,但是,你甭急。如果你一定要今天办业务,我和柜员们都可以等着你!”
小伙子含含糊糊地支吾着:“别介!您忙!为俺这么一点钱不值当的!”
“没关系!只要到我们五一支行来,不管钱多钱少,都是我们的上帝!”龚梅依然热情。但见豁嘴小伙子一副窘态,仿佛不喜欢与自己多谈,也不好再勉为其难,只得撇下他,独自离开银行大门,来到了街头的电话亭。
拿起电话听筒的时候,龚梅没想到自己的心跳居然莫名其妙地加快了。“砰砰砰”,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自己都能听到了。
这是怎么了?她对自己诧异极了。她有时候简直不明白自己,更不晓得老康。曾经是那样一见钟情、如胶似漆的一对,现在怎么就越来越难以融合,有时简直就像水火不相容一般了呢?
她终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一直是长音,通了,却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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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梅一惊:“老康居然不在家!”
龚梅等待了片刻,再次拨通了她异常熟悉的电话号码。“嘟嘟嘟”,电话依然是长音,老康依然没接。
龚梅的内心,有如涨潮的大海,翻滚起波澜。她又拨通了老康的手机,依然是几个长音,依然没人接。龚梅的心头不由得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真的有了什么变故?”
不论与老康怎么如火如荼地吵闹,可她与老康的相识与初恋,在她的内心世界里,却一直有着玫瑰的色彩,那温馨的回忆像安徒生的童话一般浪漫、美丽。其实,在与老康相爱之前,龚梅早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了。在她家乡的那个江南小城里,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段美丽的故事:
在银行一个小小的储蓄所,本来是门可罗雀的,可最近却经常来一些不办业务的人。这些人有学生、有战士,有男、有女,他们三五成群悄悄地来,对柜台里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瞥上几眼之后,便就又叽叽喳喳莫名其妙地走。
这个年轻的女营业员,就是龚梅。当初,储蓄所的人,包括龚梅自己都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有一天,两个质朴的小战士贸然来访,终于揭开了这个谜底。
那天一早,明窗净几的营业大厅,空无一人。忽然,门开了,两个小战士学着天安门国旗班战士的英姿,手握钢枪,极威武雄壮地正步走了进来。小小储蓄所的人员哪里见过这般阵势,都以为储蓄所出了什么案子,全被惊得大眼瞪小眼,只顾面面相觑。两个小战士目不斜视地正步行进到营业柜台前,立刻“啪”地来了一个立定、卸枪,之后,一个小战士目不斜视、声音洪亮地大声询问:“哪一位是龚梅同志?”
储蓄所全体人员都把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了同样不知所措的龚梅,大家连同龚梅自己都不晓得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好。我就是!”龚梅本能地站起身,已经窘迫地红了俊俏的小脸蛋儿。
另一个战士,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一本正经地放在龚梅面前的柜台上,对惊慌失措的龚梅行注目礼,而后用洪亮的声音回答:“首长的信!”
“首长?给我信?”龚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晓得如何是好。
“他要我亲手交给你!”战士依然慷慨激昂。
龚梅依然尴尬,可储蓄所的其他员工已经释然,开始叽嚓着议论起来。龚梅万般无奈,只得收了信。
两个战士见信已送出,立刻“啪”地一声,来了一个极为规范的向后转走,正步出门,雄赳赳、气昂昂地消失了。
在大家的盯视下,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龚梅立刻打开了信。旁边站着一位大姐,姓刘,原来一直与龚梅同住一间单身公寓,是刚刚结婚、成家的过来人,也把头伸过来偷看。
这一看不要紧,天性调皮的龚梅突然“咯咯”地笑起来。这一笑,把大家笑了个不知所措。那位刘大姐看了信,也忍不住笑了。她一边笑,一边念道:“美女同志:本人化装过多次,观察过你多次。你的确是咱们这座城市里最漂亮的女孩儿!今天,我心里的话,不能不说了!我是一位营级干部,按照我军规定,是可以结婚的……”
于是,从此以后,龚梅的美貌与绯闻便把整个小城市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哓了。
别人无端的爱火,把龚梅烧得难以工作。于是,害怕被不断骚扰的龚梅,经银行领导斡旋,很快便接受了一个比她年长几岁的大男孩一般人的爱,而这个大男孩的爸爸就是这个小城市的最高领导者。但是,当时的龚梅却没在任何时候向康处长提起过她的男朋友,更没有提起过她未来的市长公公。如果当时她提起了这些,她不晓得康处长还敢不敢继续追求自己,追求自己的决心和热情还能不能这样的大?
龚梅甜美的回忆像让自己的心在严冬里沐浴了一次春天的暖风,此时此刻,她对老康的惦念越发强烈了。她情不自禁地想:看在美好往事的面子上,就别跟老东西讴这个气儿了!不成呀,自己就主动一次,回家看看老东西算了。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至大投资公司的文才子打过来的,寒喧过后,文才子问:“龚行,您现在方便吗?”
“什么事?你说。”由于至大投资公司存款的事情还没落实,龚梅也正准备主动上门找那个阮大头呢。
“请董事长和您直接谈。”文才子说罢,把电话交给了阮大头。立刻,阮大头雷鸣般的笑声从话筒里传过来。
龚梅赶紧把手机远离了自己的耳朵,等阮大头笑声过了,她才蹙着细眉,做出热情的腔调,说:“阮董又有什么大进项吧?笑得真开心哪!”
“没影儿的事儿!没影儿的事儿!”阮大头洪钟一般的声音传过来,“你龚行不肯多给我利息,我哪里会有什么大进项嘛!”
对于龚梅来说,为拉这笔存款,把中央银行规定的最高利息和五一支行的全部业务招待费都给了阮大头,她都愿意。龚梅心里有很明白的一笔帐:这二亿美元一来,她所领导下的五一支行连新存带旧存,按照人民币口径计算,存款余额就可以高达三十八个亿,成为合作银行全系统业绩最好的支行,随之而来的鲜花、掌声、经济利益不可胜数!
但是,做生意有如打仗,真刀真枪,没有半点含糊;做生意更有如打太极拳,要一张一弛,千万急不得,要在这无形的一招一式中,达到双方利益的最佳平衡点。于是,龚梅为了自己心中美好的蓝图得以实现,不紧不慢地嗲声说:“哟,阮董一个大老板,怎么可能靠利息活着!我看,还是美元放我这儿,我再贷人民币给您,最好!”
“龚行,你真是会算计!”阮大头话语热情,但是,他没有提及那两亿美元其实早已经由美商全部兑换成人民币的事情,故意逗美女行长寻开心,“我美元存过去了,你给的利息低;我再办美元质押贷款,你要的又利息高,合着你不但两头赚钱,而且还两头算业绩呀!”
龚梅笑了,轻声细语道:“阮董,您一定读过《资本论》。您是产业资本,我是金融资本,我的利润就是从你那里分的!站在您的角度看,您除了让我少分一丁点儿钱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要多投资,企业多赚钱才行哦!”
“成成成!我没你会理论!今儿晚上,咱俩还在‘天上人间’谈,怎么样?”阮大头虽然有意克制着自己内心那难以抑制的不怀好意,但是,怎奈曹操永远也成为不了刘玄德,他的话音里依然不自觉地带出了宣泄不尽的淫荡的味道。
龚梅晚上已经安排了与一家房地产商会面,又无法回绝。而且她早对阮大头的不怀好意留着一手,哪里肯轻易上阮大头晚上容易实施的食色之计,便转移视线地建议道:“我一贷,就给您十个亿的人民币,您怎么也得让我到公司里遛遛一下吧!”
对面的阮大头像是突然受到了启发,豁然开朗地一拍桌子,叫道:“龚行说得对!我早就该请你到野鸭湖瞅瞅啦!”
龚梅赶紧顺坡下驴:“是呀!我也早想看看阮董的生态农业项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