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邱灵灵终于回来,匆匆跟金还来打过招呼,就四下寻找她的宝贝兔子:“我的兔子,你喂过它了吗?”
喂它?它喂我还差不多,金还来镇定地坐在桌旁,面前几样精致的菜肴,一盘红油兔丁最是诱人。
不出所料,邱灵灵着急:“金还来,我的兔子呢?”
替人保管东西,结果保管到了盘子里,见她质问,金还来也有点心虚,活了二十五年,居然会和十六岁的小丫头斗气,太没脸了!后悔归后悔,他面上却做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筷子指指那盘红油兔丁:“什么兔子,先吃饭,尝尝他们炸的兔丁,味道还不错。”
“兔丁?”惊叫声中,她冲到桌前。
不去看她的眼睛,金还来敲敲桌子,加重语气:“吃饭了,大呼小叫!”
没有动静。
金还来抬头,板起脸:“你……”突然停住。
小丫头一动不动站在面前,贝齿轻咬红唇,气愤地瞪着他,眼睛圆圆的,眼圈红红的,其中隐隐有光华闪烁。
不就是只兔子,至于吗,金还来呆了半晌,无奈,硬着头皮拉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好了好了,本教主明日买十只赔你……”
“你这个混蛋!”邱灵灵踢他一脚,跑出去了。
金还来无语瞪眼,惯坏了,一定是惯坏了!本座堂堂教主,江湖上谁敢当面出言不逊,小丫头居然敢踢我,而且还是为了只兔子,别人送的兔子!
夜深,门外,金园唯一的一盏灯笼底下,小丫头抱膝坐在台阶上,似乎并没有休息的打算。
到底是自己理亏,金还来辗转许久,还是主动开了门,走过去,咳嗽一声,拍她:“喂,还不去睡觉……”
话没说完,小丫头突然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咯咯直笑。
金还来反吓了一跳:“你你你……”
“嘿,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邱灵灵抬脸望着他,大眼睛里是无数狡黠之色,“你别生气啦,我不是真踢你的,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金大教主尴尬了,我会跟你生气?我……
邱灵灵忽又放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兔子。”
金还来别开脸,闷闷地哼了声:“当然……你没发现它到处跑,把金园整得乱糟糟的?我讨厌难看的东西!”
“它才不难看!”邱灵灵反驳,“那是我养的,你不喜欢就让我放了它啊,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结果你把它吃了。”
金还来不语,转身回房。
邱灵灵在身后笑:“好啦,我今后不养兔子了,只陪你。”
小丫头居然看出来了!金还来的脸开始发烧,不敢回头,恶狠狠地吼:“我用你陪?还不去睡觉,再胡闹,本教主治你的罪!”
砰的摔上门。
“金还来,我明天买很多兔子给你吃!”门外传来清脆的笑声。
越来越不像话了!金还来不作声,郁闷地倒在床上。
半晌,他微笑。
好吧,看来我比兔子重要点,虽然本教主的价值远不止这些。
金还来隐约还是觉得失望,尽管小丫头和他亲密的原因多是出自于无知,却让他眷恋,至少,有人陪在身边似乎还不错,但现在他却明显感受到了威胁。
易轻寒刻意接近小丫头有什么企图,易家祖训在,他该不会针对千手教。
当然,小丫头迟早会有自己的生活,当初送她去跟金越学武,不正是这么打算的么?但易轻寒那人不简单,至少,他的身份就不合适,豪门望族,人多复杂,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小丫头若受了欺负,哭的地方都没有。
不许去见易轻寒?这话金大教主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因为感觉太酸了。
我不是她什么人,没权利禁止她和别的男人来往,至于不高兴,是因为不愿陪着我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我只是喜欢有东西陪着,可从没想过要喜欢上这个东西,我不想再失去谁,那么,没有喜欢也就没有失去。
“华哥哥!”
小丫头嫌我命太长是不是,美护法华云峰一脸黑线,又不好装没听见,只得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转身作礼:“教主夫人有何吩咐?”
邱灵灵跑上去:“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若太认得,教主只怕会把我重新组装了,华云峰微笑:“找我有事?”
“你见到金还来了吗?”
“教主?”
“是啊,方才听说他在厅上,我过去没见到。”
华云峰目光一动,计上心头,作出犹豫的模样:“这……”
“你知道?”
“恍惚听人说起过,但也不确定。”
邱灵灵喜悦:“他在哪儿?”
华云峰瞟着她,不动声色:“要是让教主知道我泄露他的行踪……”
邱灵灵忙道:“我不会告诉他的,放心啦。”
华云峰摇头,转身要走:“不行,教主怪罪,谁也担当不起。”
邱灵灵急了,拉住他:“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啊。”
“真的?”
“真的。”
华云峰这才望望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方压低声音:“听说教主爱去牡丹院……”话说一半,余味无穷。
牡丹院?邱灵灵觉得这名字很熟悉,沉思片刻,终于记起是那个有很多牡丹花的院子:“是啊,他经常去那儿办事,可现在天都快黑啦,怎么还不回来?”
夫人真是淡定啊,还是不懂?华云峰笑得神秘,摇头:“这就对了,那地方要晚上才好看。”
邱灵灵更加惊奇:“真的?”
“当然,”华云峰嘱咐,“不过教主知道的话……”
邱灵灵会意:“放心啦,我不会说出你的。”
看着她的背影,华云峰挥挥玉笛,大为解气,倒也不是故意诬陷,金还来最信任钱护法尹飞,每有急事尹飞总能找到他,直到后来亲眼见尹飞去了牡丹院,切,教主了不起?这丫头连情爱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你就认了老婆,摆明是要拦本护法的桃花,居然还把本护法赶出自己的园子,本护法让你后院起火。
夜幕初降,邱灵灵独自走在街上,正想找个人问牡丹院在哪里,忽然听得有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转身,却见易轻寒与刘白正从酒楼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下人兼护卫。
“这么晚还乱跑?”公子皱眉,派去保护的两人都回来了,哪知道小丫头晚上又溜出来。
邱灵灵倒不觉得:“我要找金还来啊。”
金还来?公子不动声色:“找他?”
邱灵灵道:“听说他在牡丹院,你知道牡丹院在哪儿吗?”
刘白等人立即别过脸,公子也愣了下,随即又笑了,她根本不知道牡丹院是个什么地方,有意思,不过,若让这丫头只身前去,恐怕是件危险的事。
“当然知道,”公子含笑点头,微侧了脸,吩咐刘白,“你们先回去。”
不是吧公子,你注意点身份形象好不好,真好意思带人家小姑娘去那种地方?刘白满脸黑线,带着两个护卫离去。
邱灵灵高兴:“你要带我去吗?”
小丫头知识太少,的确该去补习补习了,总是拉男人的手,可叫人不太放心呢,公子微笑:“当然,你一个人不能去。”
邱灵灵不解。
“因为那地方要男人才能进去。”公子解释完毕,自然而然地抬了下手,让小丫头主动上来拉住。
“这样啊,走吧。”
锦衣公子和黑衣少女,华而不俗,简单美丽,华丽与低调组合在一起,不但没形成对比,反倒有了种视觉上的中和效果。
且不说姑娘们诧异,连见多识广的老鸨也觉得不对劲,这种地方,母老虎来揪丈夫的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带女人逛的可就稀奇了,莫非是来借房间办事?老娘又不是做客栈生意的。
老鸨上前阻拦:“公子……”刚说了两个字,公子就递过一张银票:“我们只是来看看,借个房间,别的不必费心。”
瞧见银票上的数额,老鸨张嘴,敢情两位是别出心裁逛妓院看风景?管他呢,有钱赚就好,于是转身吩咐丫头带二人去里面园子。
顺着精致的游廊前行,一路上免不了有姑娘暗送秋波,公子并不理会,倒是邱灵灵不住地朝四周张望,姑娘们倚着栏杆巧笑迎客的模样让她觉得熟悉,就像当初金还来把自己接出来的那地方,不过那地方不叫牡丹院。
她悄悄拉公子:“没有牡丹花吗?”
公子忍笑,示意她看:“怎的没有,你看她们好不好看,像不像牡丹花?”
原来牡丹院的意思是这样,邱灵灵到底长了这么大,隐约开始觉得男人到这儿来不是什么好事,很不安:“你来过这儿吗?”
公子顿住脚步,斜眸看她:“没有。”
“那就好,我不喜欢这儿。”邱灵灵撇嘴,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的确没有,因为我要谁,派人来接走就行,公子微笑,就算我真来过,这种时候也不会说实话的,笨蛋小猫,要给你留个好印象还真容易。
行至房间门口,公子示意引路的丫头退下。
“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找啊?”发愁。
“或者他在哪个姑娘房里。”沉吟。
“他在别人房里做什么!”邱灵灵不悦。
“做丈夫和妻子要做的事。”公子面不改色。
妻子?邱灵灵小脸垮了下去:“我才是他的老婆啊。”
公子冷眼看了她半日,亲切地纠正:“错了,你不是他的老婆,嫁人是要穿喜袍上花轿的,他可有跟你拜堂?”
邱灵灵愣,垂首:“他会跟我拜堂的。”
话音方落,隔壁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叫,接着是奇怪而压抑的女人笑声,还有男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且时断时续,但足以让两人听见。
邱灵灵歪着脑袋:“他们怎么了?”
“做夫妻间的事,”公子波澜不惊,尽量用文雅易懂的解释,“这儿的姑娘不用拜堂,就能做很多男人的妻子。”见她发愣,他又摇头:“你还小,不可以问那么多,先进去歇会儿,别乱跑,我去那边替你找金教主,很快就回来。”
他施施然离开,消失在转角处。
什么是夫妻间的事?邱灵灵既疑惑又好奇,哪里肯进房间歇息,隔壁的声音听着越来越不对,竟让人面热心跳,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房门紧闭,但那镂空的地方都用纸糊着,要看到里面的事并不难。
大眼睛眨了眨,她小心翼翼地望望四周,终于忍不住踮着脚尖悄悄走过去……
易轻寒果然回来得很快,走进房间,却发现小丫头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似在发呆,小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桃花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灵灵?”轻轻唤她。
邱灵灵心里正有鬼,陡然被吓了这么一大跳,立即跳起来,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你……你回来了啊。”
公子抿嘴:“方才我打听过,并没见到金教主,想是不在这儿。”欠身,主动拉起她的小手往门外走:“我再带你去那边拥翠楼……”
仿佛被烫到一般,邱灵灵倏地缩回手,退开两步。
公子莫名:“你……”
邱灵灵越发慌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帘低垂,结结巴巴:“没,没事,都这么晚了,还是别找了,我……我要回去啦!”
说完也不理他,快步跑了。
身影飘飘而去,奔向黑暗,终于完全从视线中消失,公子微笑,看,我总是能用最简单的法子把最复杂的事情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