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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森林 正文 第四章 08

所属书籍: 沉睡的森林

    横滨城市剧场面海而建,是神奈川县屈指可数的剧场。各种节目在这里演出,能容纳两千名观众。高柳芭蕾舞团在神奈川县公演时,基本上都会选择这个剧场。

    离正式开演还有一段时间,加贺在剧场附近的山下公园消磨时间。这天不巧是个阴天,寒风不时袭来。但公园里仍有不少年轻男女和举家出行的游客。

    到了六点,加贺开始在剧场前排队。队伍已经很长。高柳芭蕾舞团相当有吸引力,这次似乎也基本卖光了门票。观众中,三五成群的年轻女性占绝大多数,其次是中年女性和带女儿来的母亲,也有两个男人同来的。但男性独自前来的只有加贺。

    加贺的座位位于一楼中央靠右的第三排,旁边就是出入口。他右边的两个座位一开始并没有人,马上就要开演时,来了两个年轻姑娘。加贺听见她们说,太靠边的位置有可能看不清。

    加贺看向她们。“如果不介意,可不可以换一下座位?”她们果然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于是加贺只能说:“其实我是这个剧场的人,想了解最靠边位置的音响效果和可视度。”

    他的谎言发挥了效果。她们立刻同意调换位置。对她们来说,哪怕一点点也好,也想尽量往中间靠。

    正式开演比原定的六点半晚了五分钟。乐队指挥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舞台,优雅地拿起了指挥棒。前奏华美地响起。

    随后大幕上升,舞台上的盛宴就要开始。

    就在这时,加贺站了起来。看到他走出来,走廊上的女工作人员露出诧异的表情。当他继续向后台走时,工作人员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说:“客人,那里不能随便进!”

    “没关系。”加贺拿出证件。工作人员露出畏怯的表情,放开了手。高柳芭蕾舞团发生了一连串案件,即便不是芭蕾舞界的人也知道。

    来到后台,加贺感觉到了以前在东京时体验过的紧张气氛。身穿演出服的舞蹈演员们表情都像是准备出征。

    有几个演员注意到了加贺,但并未觉得异常。最近一直被警察监视,他们已经习惯了。

    加贺来到最里边。这里是舞蹈演员们的休息室。大部分演员从序幕开始就要参加演出,因此人并不多。

    其中有扇门上贴着“高柳亚希子浅冈未绪”字样的名牌。加贺环视周围,轻轻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亚希子的声音:“请进。”

    看到加贺,亚希子化了妆的眼中透出畏惧的目光。她马上恢复平静,问道:“您有事?”但她的身体仍有些僵硬。

    “没关系,不用动。”加贺说着进了屋。亚希子面向镜子坐着。加贺站到她身后,两个人通过镜子迎面对视。

    “看来你准备得差不多了。”

    “是啊,马上就要出场了。”

    马上,她强调了这一点。序幕确实不长,因此没有多少时间。

    “我有几件事想请教。”加贺说,“都是你能简单回答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事?能不能简略一点。”

    “首先,”加贺看着镜中的亚希子,说道,“风间究竟向你要求了什么?”

    她那被眼线笔强调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随后,她轻轻摇了摇头。“您说什么?”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慌乱。

    加贺继续问道:“是钱,还是其他东西?”

    她继续摇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可能不知道。”加贺说,“你应该知道。不,你什么都知道,不是吗?而且你也告诉过我发生在纽约的舞蹈演员和美术生之间的悲情故事。”

    亚希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她看向加贺。

    加贺继续说道:“你跟我说过森井靖子和青木一弘的故事。这个故事大体上是真的,但最关键的地方不一样。那就是主角的名字。与美术生坠入恋情的舞蹈演员其实是你。但青木被刺伤后,梶田在接受警察询问时,将青木的女友说成森井靖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是为了在约翰·托马斯面前保住有望成为国际级舞蹈演员的你的形象。幸运的是,你和青木谈恋爱一事几乎没人知道,当时的谎言也并未被识破。”

    “这完全是捏造!”

    “不,这是真的。”加贺说,“风间利之正是为此来见你的。那天晚上,也就是风间被杀的晚上,你就在芭蕾舞团。”

    “不,那天晚上我——”

    “请告诉我。”加贺打断了她,“风间到底要求什么?不可能是为了钱或财物。他要求你和他一起去纽约,对吗?”

    亚希子倒吸一口凉气,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我猜到青木的女友是你,是因为他留下的一幅画。”加贺平静地说,“是一幅很好的画,你也应该看看。画中有一名舞蹈演员在纽约街头跳舞。我们一直以为那是森井靖子。也许是因为之前听说过青木的女友是靖子,但画中舞蹈演员的背影也的确有点像她。然而,我们忘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她最近的体形是以你为标准的。另外,四年前的她还没进行地狱式的减肥。”加贺接着说道,“那幅画与你一模一样。”

    亚希子沉默不语,看得出她在紧咬牙关。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认为杀害风间的就是你。”

    听到这句话,亚希子一脸惊讶。

    “而叶瑠子小姐是在包庇你。但遗憾的是,我无法理解为何叶瑠子小姐要当牺牲品。难道是为了保护团里的首席女演员?不,这不可能。”加贺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希子,“答案其实很简单。其实我本该更早点发现。明明有那么多线索,却错过了很多机会。但现在,我可以信心十足地说出,那天晚上在高柳芭蕾舞团的办公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向镜子里的她深深鞠躬,“请说吧。如果你继续保持沉默,很多人就要继续受苦,大家都得带着创伤生活,我则需要继续调查他们,直到水落石出。对谁来说,这都只能是不幸的马拉松。拜托了。”

    令人压抑的沉默支配着两个人。《睡美人》的曲子从舞台传了过来。

    “一开始……”亚希子终于开口了,“一开始,我想今天演出结束后再说,到时候再考虑以后的事。但没想到靖子会那样,而且你们也认为青木的女友是她,因此我以为没事了……也许是我太自私了。”

    加贺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时,亚希子瞥了一眼镜前的钟,先说出了在纽约时的情况。“正如您所说,青木的女友是我。”

    “你以前跟我说的森井靖子的恋爱故事,其实全都是你的经历吧。”

    亚希子点点头。现在回想起来,加贺可以理解当时她为何表情略显痛苦。

    “刺伤青木的也是你?”

    亚希子闻言,露出一种乞求般的目光。“是不小心刺伤的。我们准备回国的那天,他约我,说想见最后一面。但他另有目的。他持刀威胁我,将我监禁在宾馆的房间里,求我留下来。可我不想放弃芭蕾。我哭着请他原谅。当他知道无法说服我后,忽然扑向我,紧紧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拼命夺刀反抗,无意中刺伤了他。”

    “梶田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是的。我向母亲和梶田老师说明了情况,梶田老师便又在纽约待了几天,观察动向。警察来找托马斯先生时,梶田老师立刻说出靖子的名字,理由和您的推理一样。但梶田老师原以为这种谎言很快就会败露。如果青木得救,警方就会从他口中得知真相。即使不能得救,也会很自然怀疑他的女友。而且当时也没想到靖子会帮这个忙。”

    “幸运的是谎言并未被揭穿。”

    “因为青木圆了谎,而且也没提我的名字。也许是怕影响我的舞者生涯。据说过了几天,梶田老师去见过青木,问他为什么没提到我的名字,他说因为至今仍爱着我。”吐了一口气,亚希子喃喃道,“他是个好人。如果能以其他形式与他相识,那该多好。梶田老师与他分别时好像恳求过他,如果有人问他女友的名字,就回答是森井靖子。但他说他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加贺想,男人就应该这样。

    “这件事发生在四年前的纽约。”

    亚希子点了点头。

    “而这又成了这次案件的元凶。”

    “可以这么说。”

    “请告诉我。”加贺说道。

    亚希子咽了口唾沫,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正如您所说,那天晚上我确实是在芭蕾舞团。我打算练习。当我在换衣服前来到办公室时,听见有人不停敲窗户玻璃。我一看,就是那个人。在那之前我们并没见过。我吃惊地问他是谁,他大声说,有件与青木有关的事想和我说。因为听见了青木两个字,而且也怕被别人听见,我便打开窗户。那人一脸平静地进了房间,然后……就像您想象的,那个人想让我去纽约。”

    “为了和青木见面,是吧?”

    “是的。那人……风间说,青木来过信,信中说想托风间处理自己的画,希望与风间通话。风间便打了电话。在电话中,青木说想死。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不想再活下去。风间为了让青木抱有希望地活下去,才下决心把我带到纽约,这件事他们已经约好。因此风间希望我和他一起去,见一面……可以马上回来。”

    “但你拒绝了。”

    “嗯。”她点点头,“因为这不可能。公演就在眼前,而且即使没有公演……”

    “他怎么说?”

    “他说如果我不听劝告,他就公开我和青木的关系。我别无他法,只能答应他的要求。随后他说他要打电话给青木,让我也说话。看到他真的要打电话,我忽然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纽约。因此在电话还没有打通时,我就扑过去夺下了话筒。极度恼怒的他向我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我们正厮打时……”

    “风间忽然倒下了,是吧?”

    “是的……”

    “击打风间头部的是叶瑠子?”

    “……”

    “不是吧?”

    亚希子低下头,似乎无法再说了。

    “知道了。”加贺说道,“这一问题就问到这里吧。之后发生的事我会问别人,而且与我预料的也八九不离十。另外,给柳生下毒的是你吗?”

    “不是。”亚希子回答,然后有些犹豫地沉默不语。

    “不是你啊。除了你,只有一个人知道四年前的事。就是高柳静子。她是不是知道一切真相?”

    “不。我并没向母亲说明过。她只是为了不让人调查四年前的事才那样做的。但她或许察觉到一些。”亚希子似在自言自语般补充道。

    “可以了。就说到这儿吧。马上就到演出时间了。”

    正如加贺所说,外面变得嘈杂起来。序幕好像结束了。

    “谢谢你。加油。”说完,加贺走出房间。

    看到加贺走出自己的休息室,未绪躲了起来。看到他走远后,她才开门进去。

    看到未绪,亚希子的眼神有些悲戚,默默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诉说了一切。

    “不行。”亚希子说,“果然不行。那个警察知道了一切。”

    未绪点点头,但很意外地并不沮丧。她觉得加贺早晚会弄清真相。

    “对不起,未绪。”亚希子起身搂住未绪的肩膀,“你保护了我,我却未能保护你。”

    “没关系。”未绪说,“这样我就解脱了。因为再也不必撒谎了。”

    “未绪……”

    “别在意。比起那个,我更想圆满完成今天的演出,作为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对,是啊。我会忘记一切,一定要跳出最高水平的舞。为了未绪你。”

    听到这句话,未绪差点掉下眼泪,不得不咬紧牙关忍住。

    一切都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

    那天,正式练习结束后,亚希子约未绪加练。未绪当然没有拒绝。《睡美人》公演就在眼前,两个人都想多练一点。

    芭蕾舞团的钥匙是由亚希子保管的。两人先吃了饭,然后回到排练厅。

    问题就在这里。

    从前后的状况来看,风间好像一直在跟踪她们。他或许是在等待亚希子独处。但两人并未分开,而是一起来到排练厅前。

    如果当时未绪也进入排练厅,事情的发展就可能完全不同。但进入排练厅的只有亚希子。未绪有事要去超市,便在楼前停下脚步。这时,玄关的钥匙是由未绪拿着的,因为亚希子说她会从里面上锁。

    看到未绪走远,风间靠近芭蕾舞团。但玄关的门上了锁,为了与亚希子见面,他不得不在楼周围徘徊。正如他预想的那样,他发现亚希子在办公室。

    当未绪购物回来,打开玄关进去时,听到了争吵声。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办公室,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向里一看,发现亚希子正被一个陌生人袭击。

    未绪想,一定要保护首席女演员。如果她发生意外,最后的梦也就化为泡影了。

    进入未绪视线的是一个金属花瓶,正好就在男人后面。她弯下腰进入房间拿起花瓶,用力挥向男人头部。

    她的双手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冲击。

    随后,男人瘫倒在地板上。

    《睡美人》的第一幕开始了。扮演奥罗拉公主的亚希子的舞姿完美,好像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她跳舞时,加贺的视线一直投向她的后方。扮演仙女的未绪就在那里。她跳得越是可爱,加贺的心就越发疼痛。

    他并非完全没怀疑过未绪。他一直在想,如果叶瑠子是想包庇某个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未绪。但反过来想,又觉得根本不必包庇。如果叶瑠子主张自己是正当防卫,那未绪也完全可以这么主张。两个人都是年轻姑娘,不必撒谎也应该能解决问题。而且更难以理解的是让好友承担责任这一点。如果是真正的好友,根本不可能这样做。

    正是基于这种推理,加贺很早就消除了对未绪的怀疑。

    但前天在石神井公园散步时,加贺开始怀疑自己的推理。他想起了软式网球的打气用具。

    在一起看完棒球赛回来的路上,他问过她注射针的事,问她是否在周围见过注射针。

    假设她没有忘记那件事。当加贺发现打气用具而兴奋不已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她一定也注意到凶手使用的是打气用具的尖端部分。

    另外,如果她知道周围有人有打气用具……

    有关森井靖子的死,最令人费解的是她的动机。假设她是怕被警察拘捕,那她又是怎么知道警察准备拘捕自己呢?而且时机还如此绝妙。

    如果靖子有打气用具,未绪又知道这一情况,那会怎么样?未绪应该知道杀梶田的凶手是靖子,而且认为警察会根据这个线索在近期拘捕她。

    未绪立刻将这一情况告诉靖子。她半夜来到靖子的住处,告诉她警察马上就会来拘捕她。未绪住的富士见台和靖子住的中村桥只有一站之隔,走路稍远,但骑自行车还可以。加贺记得未绪住的公寓一楼有很大的自行车停车场。

    靖子得知警察马上会拘捕自己的消息后,绝望地自杀了。

    以上推理是加贺对未绪最初的怀疑。但即便真相如此,这些情况也不会成为问题。未绪并无犯罪行为。

    后来,另一种推理在加贺脑海中浮现,即青木的女友不是靖子而是亚希子。这是他偶然想到的,却可以解决至今为止的所有难点。

    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靖子杀梶田的动机——假设靖子得知亚希子在纽约的行为被说成是自己所为,并且知道了原因就在梶田。

    靖子想通过减肥改造体形,从而得到梶田的认可。她一定认为这是通往著名舞蹈演员的捷径。但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四年前已经被梶田背叛……

    但靖子究竟是通过怎样的途径知道这些情况的?关于这一点,加贺推测风间应该和靖子见过面。

    第一幕结束后,未绪等人回到后台。未绪走进休息室,看到先到一步的亚希子正在补妆。她还要在第二幕和第三幕演出。未绪在第二幕没有演出,可以喘口气。

    “今天的状态很好。”亚希子说,“真想保持到最后。”

    未绪点点头,开始脱演出服。

    面对镜子,未绪回想起上次的演出,即梶田被杀时的情形。那件事与未绪和亚希子都有关。

    基础练习开始前,亚希子曾和未绪说过:“我的包里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她拿出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如下内容:

    我知道风间之死与你有关。如果不想让警察知道,按我的要求去做。

    纸上还写了奇怪的指示,让她在基础练习开始前在梶田上衣上浇半杯水。

    “这是什么意思?”

    未绪摇了摇头。有人知道风间之死的秘密已经令人诧异,信中的要求更是莫名其妙。

    “总之,先按要求做完再说。”亚希子说。她避开人们的视线,按要求浇上了水。

    正因为发生过这件事,当梶田被杀时,她们非常震惊,但对于凶手是谁又毫无头绪。

    但后来,未绪断定是靖子干的,根据有两处。第一是亚希子调查过梶田上衣被浇时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员名单。她认为靖子之所以让亚希子浇湿衣服,是为了给自己创造不在场证明。名单中一共有六人,其中就有靖子。

    第二则是软式网球用的打气工具。看到加贺发现这个东西时的表情,未绪也明白了注射针的来源,同时也想起以前去靖子的住处玩时,看到过这种东西。

    根据这两条线索,未绪断定靖子就是凶手。

    那天晚上,未绪骑自行车来到靖子的公寓。她没坐出租车,是因为害怕深夜和司机独处。

    没想到,靖子很快承认了未绪的推理,说杀害梶田的就是自己。

    “因为我被他背叛了。”靖子流着泪说道,“风间其实也来过我这里。他是为了弄清真相才来的。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说青木的女友是我。我大吃一惊,一开始并没相信他。他告诉我很多事情,可我还是不相信。梶田老师曾表扬我跳得好,只要按他的要求减肥,肯定能够成为一流舞蹈演员。我相信老师的话。这样的老师不可能陷害我。但……”靖子的双手交握在胸前,不停颤抖,“当我知道风间被杀后,心理防线便崩溃了。他被杀一定事出有因。既然如此,那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绝对不能饶恕。我开始憎恨所有人。最恨的当然是梶田老师。我将未来寄托在他身上,他也明知这一情况……为了得到老师的认可,为了变成亚希子那样的身材,我进行了地狱式减肥。这算什么?我成了她不检点行为的替罪羊,却还想变成她……”

    靖子趴在榻榻米上哭了起来。未绪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这里也有一个令人同情的舞蹈演员。下的赌注越大,理想破灭时的打击也就越大。

    哭了一阵后,靖子抬起头,眼睛通红地望着未绪。“未绪,谢谢你告诉我有关警察的消息。你是来劝我自首的吧?”

    “是啊,但……”未绪直截了当地答道,“希望你在横滨公演结束之前保密,我是来求你这件事的。”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靖子一脸疑惑,未绪严肃地说:“我也对你说实话吧。杀风间的是我。这次公演将会是我最后的演出。”

    在第二幕最后,沉睡百年的奥罗拉公主在王子的亲吻下醒来。随着她的苏醒,沉睡的森林恢复了生机。

    加贺想,那里也是沉睡的森林。整个高柳芭蕾舞团都被囚禁在苍郁的森林中。

    青木一弘的女友是高柳亚希子,这种想法与亚希子杀了风间的推理相吻合。但还有一点令人费解。叶瑠子为何献身包庇亚希子?叶瑠子也是一个有前途的舞蹈演员,她也应该有梦想和未来。

    是什么意外导致叶瑠子错杀了风间呢?如果是那样,为何又撒谎说是正当防卫而不主张过失致死?当时在场的亚希子也不可能只为守护自己的秘密而让叶瑠子扮演这种危险的角色。

    能够想到的只有另外一种可能性。犯下过失的有可能是第三个人。

    加贺脑海里再次出现了未绪。

    加贺重新调查了一遍未绪和叶瑠子的关系,看看是否有疏忽的地方,是否遗忘了什么重要问题。

    找到了!

    线索在完全意想不到的另一个问题上。

    叶瑠子曾引发过交通事故,同乘者就是浅冈未绪。当时,叶瑠子腿部受伤,不得不长期卧床休息。未绪则是轻伤,当天就出了院。

    但加贺几次见到未绪忽然变得不正常。她自己说是贫血,可真的如此吗?

    加贺打电话询问父亲。父亲最近帮忙解决了朋友儿子的交通事故,这方面的知识应该很丰富。加贺将未绪说她自己异常时的情形告诉了父亲。

    “虽然不能断定,但应该是交通事故的后遗症。”父亲答道,“人的大脑结构非常复杂,医学再发达,还是有很多问题并未解决。即便当时检查没有问题,之后也会忽然出现头疼、耳鸣等症状,因此纠纷也多。”

    “有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加贺问道。

    “正是由于弄不清这一点,人们才苦恼。也有人说后遗症不过是心理作用。但实际上也有人事后出现视力下降的情况。”

    “也就是说因人而异?”

    “是啊,也有人只在雨天时耳鸣。”

    “雨天?”加贺追问道,“和天气有关系?”

    “有很大关系。这是后遗症的一大特征,雨天、阴天、换季时往往容易头疼。”

    雨天……

    加贺查了一下未绪感觉不适时的天气,没错,都是雨天或阴天。这么说来,梶田葬礼那天也是雨天。雨停后,加贺还与她一起去过石神井公园。

    加贺用一天时间找了不少脑外科医生。他觉得未绪或许在某一个医生那里治疗。终于,他在一家综合医院的脑外科找到了她的病历。

    主治医生歪着头说道:“我记得她。我让她来继续治疗,但她始终没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她是什么症状?”加贺问道。

    “她说有时会忽然耳鸣,然后听力就下降。我问她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故,她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自己引起的事故。”

    加贺带着绝望的心情离开了医院。

    耳朵……

    原来是这样,加贺终于解开了所有谜团。未绪跳舞时忽然停下,一定是因为听不见音乐,而不是什么头晕。

    如果症状继续发展……

    在她房间的桌子上放着很多古典音乐的磁带。她是不是为了在能够听见时,将优美的曲子记在脑中呢?

    加贺不由得想起了她之前说的话——很想听谁为我说点什么,只为我一个人。

    如果是为了你,我会有说不尽的话……

    第三幕开始了,这是最后一幕。未绪暗暗发誓,一定要发挥出最高水平。

    为了跳好这一天的舞,未绪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对于叶瑠子,未绪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感激之情。那只是一起不幸的交通事故,她不想让叶瑠子以那种形式承担责任。

    杀了风间利之后,未绪和亚希子呆若木鸡。亚希子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未绪也没想到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

    这时,叶瑠子回来了。

    她吃惊地询问情况,但未绪什么都答不上来。亚希子断断续续地说出倒在地上的男人和自己的关系。

    “我去自首。”听完整个情况,未绪颤抖着说,“只能这样,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行,这样不行。”叶瑠子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做。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亚希子问道。

    “有。如果处理得当,我也不会受到追究。运气好的话,还不用公开这个人和亚希子的关系。”叶瑠子好像找到了什么好办法。

    “但如果真是好办法,就由我来演这个角色吧。”

    未绪一说,叶瑠子抓住她的双肩道:“不行。这个方法需要一些忍耐,短时间内可能会失去自由。如果你这样做,将无法演弗洛丽娜公主。你不是把一切都赌在这次公演上了吗?”

    “叶瑠子……”

    “别伤心,我能为你做的恐怕也就是这种事。我已经剥夺了你最宝贵的东西。来,快点。”叶瑠子催促未绪和亚希子,“这里的一切就交给我。”

    所谓正当防卫就是这么形成的。叶瑠子的处理可谓天衣无缝,从警察看不出破绽这一点也可以得到证明。

    当然,未绪也下过决心。如果叶瑠子获罪,她就去自首。

    “谢谢你,叶瑠子。”未绪喃喃道。

    扮演蓝鸟的柳生在旁边小声说:“快点,未绪,轮到我们出场了。”

    加贺试图将舞台上未绪的舞姿牢牢记在脑中。未绪随着旋律完美地旋转、起跳、摆出姿势。她宛如洋娃娃,轻盈的舞姿令人怀疑到底是不是人在跳舞,甚至让人产生童话中的主人公正在跳舞的错觉。但那弗洛丽娜公主就是未绪。虽然可爱至极,甚至超越了人的潜能,但确实是未绪。

    扮演蓝鸟的柳生不止一次地高高跳起。加贺默默祈祷:加油!希望借用你的力量来让她的演出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两个人翩翩起舞。加贺被这完美无缺的画面深深打动。他决不会忘记这一幕。

    “爸爸,其实我一直在注意那个女孩。”

    加贺忽然想起了前天与父亲通话时的情景,那是在谈完后遗症之后。

    “你是说那个也许患有后遗症的女孩?”

    “对。”

    “嗯。”

    “那个女孩有可能是嫌疑人。”

    “嗯。”

    “但我还是在意她。”

    “是吗?”

    “所以我想保护她。只有我能保护她。”

    沉默片刻后,父亲说:“知道了。想说的就这些?”

    “就这些。”加贺答道。父亲略一停顿,又开口道:“嗯。那我挂电话了。”

    加贺看着未绪的身影,反复回忆与父亲说过的话。我想保护她……

    未绪和柳生在掌声中离开舞台,加贺也鼓起掌来。

    他们离开后,舞蹈仍在继续。加贺觉得他以后也许再也不会这么全神贯注地看整场芭蕾舞了。

    最后是所有参演者的共同表演。出现在第三幕中的所有角色都出来跳舞。

    这才是未绪最后的舞姿。加贺边想边寻找弗洛丽娜公主。

    但找遍舞台的前前后后,加贺也没有看到未绪的蓝色装束。扮演其他角色的演员都在场,包括扮演蓝鸟的柳生。

    难道……加贺站了起来。难道她听不见了?

    来到走廊,加贺朝后台跑去。工作人员正在后台休息。

    “弗洛丽娜公主在哪儿?”加贺问。

    “说是脚扭了,回休息室了。”

    “脚?”

    加贺拨开人群跑了起来,他跑进未绪等人的休息室,但那里只有中野妙子。

    “弗洛丽娜公主呢?”

    “她不在,说是脚扭伤了,我也是来看她的。”

    加贺走出房间,环视走廊。看到通往后侧的门在动,他毫不犹豫地开门出去一看,未绪正蹲在狭窄的走廊里。她穿着弗洛丽娜公主的演出服,双手掩面哭泣。加贺站在她身旁,等待她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未绪抬起头。发现站在旁边的是加贺,她默默起身,匆匆鞠躬致意。

    “听得见吗?”加贺问道。未绪有点吃惊,但并没问加贺如何知道这一秘密,只是说:“靠近的话能够听见。”

    “我看了你的舞姿,跳得非常棒。”

    未绪用哭得通红的眼睛凝视加贺。“加贺先生,您……逮捕我吧。”

    “嗯。”加贺拉过她的手,“现在就逮捕你。”

    “这样我就能赎罪了。这些天真的很漫长。”说完,未绪的表情明显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感。

    “赎罪是必须的。”加贺说,“但同样也需要公正的审判。对你来说,这次的案件是一场灾难。”

    未绪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加贺先生……”

    “我会保护你的。”加贺说道。

    “加贺先生……我不会忘记加贺先生的声音。”

    未绪一时语塞。加贺轻轻地拉过她,小声说道:“没关系。你的耳朵我也会想办法的。”

    他轻轻地吻了尚未卸妆的未绪。这一吻令人怦然心动。

    “我喜欢你。”

    加贺紧紧地抱住了未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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