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联播》播完不久,憋了许久的一场雨也倾盆而至。老钱担心马场的跑道积水,特意去巡了一圈,正好遇上冒雨前来的陈樨。
“大晚上的,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今天是来看马,还是看人哪?”
“钱叔,我找卫嘉有事。他人呢?”
“他忙了一下午,这会儿多半在宿舍。你吃过晚饭了没有?我们厨师还没走……”
“不用了,谢谢钱叔。”
陈樨脚步匆匆地去了,看来是有急事。半个月前卫嘉来了他们马场,老钱寻思这对小情侣一个变成了名人,一个刚吃了牢饭,多半是不成了。这不,今天人就找来了!只是眼下伸手不见五指,陈樨穿了一身黑,又撑了把黑色大伞,墨发红唇,一脸肃杀,不像是来会情郎,倒像来索命的。老钱替好脾气的卫嘉捏了把汗。
陈樨按老钱的指引找到了卫嘉的宿舍,那是一排平房里的第二间。房内的人听到敲门声很快开了门。
“是不是跑道被淹了……”他习惯性的笑容在看清来人后凝固在脸上。
陈樨早想好了,见着他的人,先不说别的,一定要狠狠给他几下出了心中那口恶气。可他现在扶着门站在前面,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拿着伞,身下穿着一步裙,想收拾他竟然腾不出手脚。
“你怎么来了?”
陈樨不作声,当务之急先收了伞再说。车上那把伞硕大而笨重,是艾达某次参加漫展的收获,漆黑的伞底印有《龙珠z》的著名台词——“战斗力只有五,简直是个垃圾!”
陈樨怀疑艾达对她不满已久。那把伞也和她对着干,在紧要关口怎么都收不拢,还溅了她一脸雨水,虽然她身上本来也没剩几处干燥的地方。
卫嘉伸手接过,拨了一下卡扣,轻而易举地把伞收了起来,又摸了一把她滴水的头发,拧眉道:“怎么淋成这样?”
陈樨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狂风暴雨的夜里,有什么话非说不可?可他回来了,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其他事还重要吗?
“先进来,我给你拿块毛巾……唔!”
卫嘉话没说完被陈樨扑得倒退了半步。他的背抵在门框上,稳住了自己也接住了她。陈樨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亲了上去,转瞬卫嘉的口鼻间全是雨水的味道。
他的手在她腰背上,先是紧紧扣着,过了一会儿变为一下下的安抚,脸也稍稍偏转开去,语调不稳地说:“你身上湿透了,当心感冒!”
陈樨的回应是把他推进了屋里,三两下抽出上衣的下摆,将那层湿漉漉的织物从头上脱了出去,然后挑衅地看着他。她的动作太快,卫嘉来不及制止,迅速用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裹住了她。
“有别人在……”
“你和谁喝酒?”
陈樨亲卫嘉时已尝到淡淡酒味,现在进了屋,单间宿舍内部一览无余。里面除了他们再无旁人,但是一旁小桌上摆着两瓶喝到一半的啤酒。这下她才腾出心思去想——卫嘉的头发也是湿的,身上穿着松垮的t恤,有香皂和新换衣物的味道。他刚喝了酒又洗澡?另一个人上哪儿去了?
陈樨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极其浅淡的香水味——香奈儿的coco小姐!这个发现让她肾上腺素暴增,眼睛都红了,哪里还听得见卫嘉说什么,两步冲到角落的洗浴间前旋开了门锁。
“你谁啊?”
“啊!”
……
窄小的洗浴间里热气蒸腾,一个赤裸的年轻男人满身泡沫站在花洒下。哗哗的水声、嘴里哼着的歌和对卫嘉的信任让他对外间发生的事充耳不闻,直到女杀神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对方是个男人这个事实并没有让陈樨好受一些,她反而越发警醒。好啊!以前说卫嘉男女老少通吃多少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他竟敢付诸行动!
“滚出来!”陈樨扯下身上的外套甩向对方。那人正好抢过衣服遮住了重点部位。
卫嘉把陈樨拽到身后,拥着她到床边让她坐下:“等会儿,你先别动。”
接着他又憋着笑对花洒下的人说:“既然门都开了……我进来拿块毛巾你不介意吧?”
那人无语。
“我介意!你闭上眼睛,不许看他!”陈樨在床上叫嚣,被一块干毛巾罩住了头。
“祖宗!那是我一个朋友。”
“我没见过关着门一起喝酒还得洗澡助兴的朋友!”
卫嘉从简易衣柜里找了件卫衣亲手给她穿上,这才解释道:“他来找我喝酒的。刚喝没两口,老钱说雨太大,有个马厩漏水了,让我赶紧看看去。他给我搭把手,结果也被雨浇透了。”
“是吗?”陈樨半信半疑地瞥他。卫嘉朋友很多,他和谁都能相处得不错,但陈樨认为那只能叫“熟人”,朋友应该是相互交心而不是单方面觉得“这人还不错”。她从没见过卫嘉对人倾诉苦衷,也没见过他把人带回自己的住处。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朋友。”
“说到关着门又喝酒又洗澡的朋友,我倒是见过。”
“谁这么无耻?”
卫嘉笑而不语。陈樨正待追问,忽然反应了过来。喀喀,这说的不就是她和苗淼吗?她的气焰顿时灭了不少,怏怏道:“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不许岔开话题!”
卫嘉用毛巾包着她的头发一顿揉搓。
“少腻歪,我还在!”洗浴间里的人出来了,双手环抱胸前,面色不善。
陈樨同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以她苛刻的眼光来看,那也是个标致的男人。那人长得像八分之一或十六分之一混血,轮廓五官的立体程度恰到好处,身材穿上衣服也不丢分。卫嘉眼光不错……啊呸!
“是我走还是她走?”对手向陈樨发起了攻击。
卫嘉不理他,站起来替两人介绍。
“陈樨……他叫崔霆,是我的狱友。等会儿我慢慢跟你解释。”
谁走谁留一目了然。崔霆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快就忘了我们一起捡肥皂的‘友情’?我们可是盖过一床被子,双双滚过猪圈的人!”
卫嘉说:“上周你老婆请吃饭,你介绍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陈樨正纳闷儿卫嘉有这号朋友自己竟然完全没知觉。原来是在“里面”认识的朋友。那一年多他是怎么过来的?这是陈樨一直回避思考的问题。一想到在那个地方还有人向他施以善意,她对这个姓崔的敌意也消失得差不多了,扬起下巴打招呼:“身材不错!”
“你的也不差。”崔霆朝他们眨眨眼。就凭她撞见男人洗澡非但不惊叫撤退,反而第一时间冲上前打人这一点,他敬她是条好汉。另外,从她刚才衣不蔽体的程度来看,他哼着洗澡歌的时候已不知不觉成为这屋子里唯一的电和光。
“会骑马的小妞就是你?我说那部又臭又长的文艺片卫嘉怎么来来回回地看!”崔霆很不见外地走到小桌旁,继续喝剩下的啤酒,“想不想知道卫嘉在里头的事?”
“想!”陈樨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求我”两个字。臭德行,和她有的一拼!卫嘉这种老好人为什么总是跟劲劲儿的家伙关系特别好?她赞美道:“你是我见过屁股长得最好看的人,除了卫嘉!”
卫嘉:“……”
这个赞美如此诚恳,崔霆只好说:“你的卫嘉是我见过被申请探视次数最多的人。他说来的是同学和老师,到底是不是我说不好。光半年时间他收到的书差不多能赶上图书角的总量!里面的管教也吃他这一套,给他指派了技术含量最高的活,他还把我也带去猪场做饲养员。他是半吊子兽医,我是正儿八经学临床的……”
“你是半吊子人医。”看他年纪就知道医学院肯定没念完。
“我呢,是想告诉你,他在里面过得凑合。虽然你一次也没去探视过他。”崔霆挑眉笑道,“我不走你们是不是浑身难受……不急的话我再坐一会儿?”
陈樨说:“挺急的。滚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喷烂大街的coco小姐?你是gay吗?”
“他是coco小姐的男人。”卫嘉忍无可忍地给崔霆塞了把伞,“雨小了,差不多回吧!别在这儿瞎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