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是有了彻底垮下来的理由,梅施觉得从小到大没这么病过,整天处于脱力的状态,昏昏沉沉总是想睡,她甚至怀疑过不停点进身体的吊瓶里加了催眠药。能睡得昏天黑地,她觉得很幸运,总比醒着面对一切要好,病痛冲淡了心痛。
赵舒元每天都会来照顾她几小时,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事,失去国元,她反倒有精力当称职的妈妈了,梅施觉得可以苦中作乐地把这当成是意外收获。
梅逸倒是整天忙,为父亲的案子不辞劳苦地奔波,原本年少俊美的脸罩上了阴郁忧烦,好像一下子成熟了。梅施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小逸越来越像阮廷坚,尤其是他接电话做什么决定,面无表情却轻微蹙眉时最像,像得她都不愿意细看他。大概是小逸挑起了大部分重担,妈妈的情绪比前几天要平和得多。梅逸和阮廷坚接触非常密切,虽然从那天阮廷坚愤而离去后梅逸再没当着她的面接阮廷坚电话,她和妈妈都知道他走出去接的电话是谁来的。妈妈都可以假装糊涂,她也一样,无论如何,在爸爸这个案子上,阮廷坚并没有撒手不管。
住了一周多,终于可以出院了,其间阮廷坚再没来过,也再没给她打过一通电话。梅施强迫自己专心养伤,渐渐的她发现了一个秘诀:就是不想。不细想,也不回想,强制忘记过去,再对眼前置若罔闻。虽然有点儿自欺欺人,但非常管用,身体渐渐好起来,心也是……怪不得有人说治疗失恋,彻底垮一下才方便重新站起来。
住了这么几天院,从家里拿来的东西倒真不少,毕阿姨和司机决定先回家送一趟,因为梅逸说了马上会来,梅施让他们别等了,早去早回。梅施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因为这次住院没告诉任何朋友,总共也没收到几束花,现在只剩梅逸前两天送的一束,孤零零地放在墙角的茶几上。
有人敲了敲门,梅施看过去,先看见一大捧的花,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梅施都有点儿想笑了。
拿着花进来的男人梅施不认识,但说不出的眼熟,男人大概二十几岁,穿着黑色的大衣围着格子围巾,一副英伦学院派的范儿。梅施猛地意识到,这个人长得很像阮廷坚,轮廓、五官都隐约相同,只不过……这人非常“盗版”,与阮廷坚相似的五官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粗糙,虽然也算个帅哥,相比“正品”始终差了一个档次。
“梅小姐?”盗版阮廷坚彬彬有礼,与阮廷坚不同的是,他有种非常浓郁的儒雅和学术气质。梅施还没来得及点头,贺慧怡和正版阮廷坚走了进来,梅施僵住,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因为面无表情显得相当冷漠。
梅逸最后进来,看了看姐姐,又瞥阮廷坚的脸色,神情复杂。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阮廷杰,这位是我未婚妻,贺慧怡。”阮廷杰忙着把花放下,又忙着说话,稍微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梅施对他的印象好了些,觉得他坦诚自然,见了陌生人会局促紧张,和阮廷坚完全不一样,让人容易亲近。
“你好。”贺慧怡站在阮廷杰身后,态度不冷不热,梅施点点头,看来她是想装作素未谋面了。
阮廷坚自顾自走到沙发边坐下,被阮廷杰和贺慧怡挡住,这让梅施的呼吸畅顺了些,至少不用直接面对他。
“我是阮廷坚的堂弟,一直在美国读书,因为大哥找到了Cherry,昨天才赶过来。”阮廷杰兴高采烈地说,大概在美国待久了,神态都非常美国化,简直有点儿手舞足蹈。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贺慧怡却一语不发,冷静地看着梅施,与阮廷杰反差强烈。梅施也看她,觉得她和阮廷杰是非常不配的一对儿,也许他们岁数差不多,阮廷杰大概还年长些,但无端就有老妻少夫的感觉。
“听说还引起一些你的误会。”阮廷杰无奈地耸了下肩,“我和慧怡一定要来亲口解释一下。我和慧怡在大学是同班同学,我们很相爱,但我姑姑——”阮廷杰皱了下鼻子,“你也听大哥说过了吧,简直就是……”他眨眼想了一下,“就是灭绝师姐,她不喜欢Cherry,反对我和她在一起。”
梅施喉咙发痒,她非常想纠正这位一知半解的ABC,但目前的情况还真不适合就灭绝的辈分问题展开讨论,只是默默忍了。
“她让Cherry很伤心,毕业的时候连和我说一声都没有就不见了。”阮廷杰说起这段往事,面色还是十分郁闷,“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回国了,还是去了别的国家,真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大海捞参。”
梅施又动了下嘴唇,忍住纠正他的想法。
“一直过了这么多年,我都读到博士了,才有了Cherry的消息。”阮廷杰不胜唏嘘,口气有点儿激动的说,“她竟然还给我生了小旭!”他回头看贺慧怡,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她说,“现在姑姑不会反对了吧?反对也没用!我是不会再和你还有小旭分开的!”
他的讲述其实一点儿都不煽情,就他自己心潮澎湃,听的人都觉得挺无语的,包括贺慧怡,她连眉头都没皱过。
梅施看着犹自激动的阮廷杰,怎么都觉得这人有点儿不靠谱,她邪恶地怀疑贺慧怡是把孩子栽赃到他身上。
“之前大哥找到Cherry,正赶上我有重要答辩,怕我分心所以没有立刻告诉我,大概被你看见他们在一起,所以误会了。”阮廷杰有点儿抱歉。
梅施看了眼贺慧怡,她的脸色终于有些慌乱,戒备地看着她,生怕她说出那天幼儿园外的事情似的。梅施低下头,保持沉默。
“我和Cherry、小旭马上要回美国见姑姑,和你解释清楚就安心了。”阮廷杰笑得很开心,了却一桩心事似的。“Cherry,我们走吧。”他去拉贺慧怡的手,贺慧怡没有拒绝,深深看了梅施一眼,跟着阮廷杰向门外走。临出门,阮廷杰又回过头来,带了点儿顽皮,别有深意地向梅施笑了笑,“你和大哥好好聊一下。”
梅施一惊,这笑容——他才是阮贝蒂!
“那个!”梅施抬手,叫住了阮廷杰,她也知道现在问这个问题太可笑,但还是管不住自己,“你箍过牙吗?”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梅施,梅施也觉得自己挺丢脸的。
“箍过。”阮廷杰讪讪,像明星被提起出名前的往事。
梅施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没事了,阮廷杰有点儿疑惑地拉着贺慧怡离去。
房间静下来,梅逸有些尴尬,“那个……我出去打个电话。”明显是想给阮廷坚和姐姐制造单独谈话的机会。
“不必了。”阮廷坚站起身,冷淡地说,“我也没有其他可说的。我来,只是证明一下,我并不是个满嘴谎言,擅长做戏的人。”他的语气始终带了些恼恨讥刺。
梅施没有抬起头,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阮廷坚抿了一下嘴,脸上浮现出一层轻浅的怒意,梅逸有点儿着急,他没立刻走明显是等姐姐接话,可梅施只是垂头不语。
阮廷坚头也不回地走了,梅逸叹了口气。
“姐……”他揉了下太阳穴,阮廷坚都带着人来解释了,虽说嘴上没好话,要他看来真算委曲求全了,姐姐怎么就不就坡下驴呢?若论这事,姐姐的不对更多,阮廷坚那脾气,做到这份上也够不容易的了。“国元和爸的事,阮廷坚没有撒谎,我现在介入了,非常清楚之前他是尽了全力的。我……也赞同他的决定,与其把钱扔进无底洞,何不保存实力另作打算呢。”
梅施抬头瞪了他一眼,果然,梅逸说这番话时简直和阮廷坚一个嘴脸。
“现在孩子的事也解释清楚了,误会也解开了,就连妈不也没再怪他了吗?你到底还在闹什么别扭?难道……”
门被礼貌地敲了敲,打断了梅逸的话,贺慧怡去而复返,梅逸见到她有些惊诧地挑了下眉。
梅施倒不意外,向她点了下头算做招呼。
“我能和梅小姐单独谈谈吗?”贺慧怡微笑着对梅逸说。
梅逸点头,离开的时候忍不住细看贺慧怡一眼,想不明白她还有什么要单独和姐姐说的,希望对姐姐和阮廷坚能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