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而忙碌的日子总是非常快,当一个小丫鬟跑来告诉她,蔚家来人看她的时候,蔚蓝先想起的不是得到家人消息的喜悦而是一阵烦恼,是蔚青又发作了吧?
匆匆去门外相见,果然是容谦又来讨血引。他仍旧很焦急,只说了蔚青的病情,对她在攸合庄的生活只字未提,甚至看蔚蓝穿着寒酸也问都没问。
蔚蓝想念母亲,问了句:“我爹娘都还安好吧?家里人……”
容谦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道:“哎呀我的四小姐,现在哪还是说这个的时候!少爷正痛苦不堪呢,你就快去问步爷要血引吧!”
蔚蓝沉默地走回门内,恍惚间,她觉得连蔚家也抛弃了她。蔚青在痛苦不堪,谁又关心她是不是也痛苦不堪?爹娘没让容谦捎来半句安慰的话,甚至连她问一问,容谦都不耐烦回答。
或许,她存在的意义,真的只剩为蔚青要血引。
走向元敖理事的裕实楼,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上回是她以死明志让元敖更加厌恨她“虚伪至死”,为了逼迫她说出“实话”才给了半分血引。这回呢?
远远徘徊,她始终不敢走近,平时偶尔相见,她觉得凭借自己至死不渝的决心,没有被元敖的种种折磨打败。可是……不得不哀求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输得卑贱无比。
“蔚姑娘,”竟然是上回那个和气的管事,“爷让你进去。”管事指了指裕实楼。
蔚蓝几乎听见自己的心咚地一沉,想掉头就走,却毫无选择,只能咬着嘴唇走上楼去。
她又给了他一次肆意伤害她,侮辱她的机会。
她走得太慢,被后面匆匆背着药箱赶来的闵澜韬几步超过,闵澜韬与她擦肩而过之后才停步回头看了看,有点儿诧异地说:“是你?”
蔚蓝也没想到他也来了,多了一个人,她好像松了口气。她在内心最深处害怕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了,元敖总不至于当着闵澜韬的面……
闵澜韬有点儿了悟,“你弟弟又发病了?”
蔚蓝点头,闵澜韬嗯了一声,催促道:“快随我来。”
蔚蓝跟在他身后,脚步竟也轻快很多。
“找我来干什么?”闵澜韬一进门就不客气地问还在伏案书写的元敖。
步元敖抬头看了看一块儿走进来的两个人,冷冷一笑,“何必明知故问?”
闵澜韬有点儿揶揄,“这次怎么给得这么痛快?”
步元敖不理他,伸出左手,眼睛还停留在书函上,冷淡地说:“快些,你现在的话也多起来了。”
闵澜韬笑了笑,把药箱放在他书案上,打开,利落地取血。
蔚蓝很紧张地看着,闵澜韬会遵守约定偷偷取够一整份血引么?
闵澜韬轻松自然地取好血,封好,心照不宣地与蔚蓝对视一下,蔚蓝放了心,怕元敖起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
闵澜韬向她晃了晃小瓷瓶,蔚蓝快步过来接,就在她的手指快碰到瓷瓶的时候,步元敖冷冷地说:“把血放下,闵澜韬,你先走。”
蔚蓝一颤,难道元敖发现了?
闵澜韬倒很无所谓,把瓷瓶放下,背起药箱若无其事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她和他,蔚蓝紧张地绞着手指。
“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步元敖提笔蘸了蘸墨,没有看她。
“没有。”蔚蓝瞥开了眼睛,把她往最下贱的地步想,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没有?”步元敖哼了一声,“就他那脾气,若不是你勾引了他,他肯做这样的事?”
听他不屑又肯定的口气,蔚蓝突然也犯了倔,“你说是,就是吧。”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而且他根本不需要她解释。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贱污蔑她,她终于小小地反抗了一下。
步元敖听了,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书案上的瓷瓶被他扫落在地,哗啦啦摔得粉碎。蔚蓝尖叫一声,下意识扑过去想接,哪里接得住,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让她欣喜若狂的整份血引在瓷瓶的碎片中蔓延开去。
她跪坐在地,颤抖着双手不知所措,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错了,她错了!她不该顶嘴!蔚青痊愈的希望就因为她一时不平全毁了!
她抖着嘴唇,哭都发不出声音,只瞪着眼睛看着瓷瓶碎片和血污,眼泪大颗大颗地连绵坠落。
现在怎么办呢?她怎么办呢?
“何必哭得那么假惺惺?”他好笑地看着她,“为什么放着快捷方式不走,非要绕远路呢?把你用在闵澜韬身上的手段施展给我看看,让我瞧瞧你为了达成目的到底能够有多下贱,我看得高兴了,说不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蔚蓝抬起眼直直地看他,就因为这张脸,她总是忘记他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对她毫无情感的陌生人。
“这世上还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么?”他被她的眼光看得发烦,明明是个欺骗了他,伤害了他的人,为什么还会装出这样迷惑人心的清澈眼光?他更加残忍地羞辱她说:“你们蔚家人一旦有求于人的时候一向很贱,你也学到了吧?”
蔚蓝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虚无,“我……还有什么可以交换?”她说的很轻,不像是在问他,像是在问自己。
就连仅剩的人生她都以为奴为婢的方式输给了他,她还剩下什么呢?
她的身体?
她已经不敢这样自信了,攸合庄里多的是像邢芬雪那样年轻美貌的女子。
步元敖没有说话,只是讥讽地轻笑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双手闲散地放在书案,看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看着她。
“你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他恨透了她还批着圣洁的外衣,故作美好。
蔚蓝的眼睛更加暗淡了一些,是的,对元敖来说,对她仅剩的兴趣,就是她死抓着不肯放的最后一点点尊严。
见她迟疑,他叹息般地一笑,“来人,再拿的小瓷瓶来。”看吧,只要饵下得重,鱼还是会上钩。
下人拿来了瓷瓶,步元敖笑着滴入了半份血引,用眼角瞟着蔚蓝,轻蔑而挑衅。
蔚蓝一笑,终于还是会走到这一步吧。她苦苦坚持了这么久,希望守住自己心底最后一点美好,他终于还会什么都夺去。
一旦放弃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羞怯害怕的。
蔚蓝站起身,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服。
步元敖冷笑着看她,每一件衣服都是她的伪装,她终于撕开纯洁的假面,让他看见最丑恶的内心。
在脱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时,她到底没了勇气,抓着亵裤的边缘迟疑着不再继续。
“你在我面前脱个精光是为什么?”他冷笑着明知故问。
“换药。”她的声音颤抖。
“为了达成目的,你什么都愿意拿出来换是么?”羞辱她的时候,他觉得那么痛快。
蔚蓝闭了下眼睛,“是。”
步元敖笑起来,声音仍旧残忍,“过来,主动点。”
蔚蓝沉默了一会儿,刚刚已经停住的眼泪,又流了最后一排。眼泪冲走了她最后的坚持,她脱下仅剩的遮蔽,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变得这么令人败兴?”步元敖坐在椅子里,努力掩饰自己身体的僵直,他说着刻薄的下流话,像是提醒自己。
她太瘦了,瘦得呼吸的时候隐隐看见了细弱的肋骨。身体单薄得成了一张纸片,下巴尖得像要刺穿皮肤,脸颊早已没了少女的圆润和粉致,苍白灰败,嘴唇的形状再美,因为没了血色,更添憔悴之感。整张要瘦没了的小脸上,唯一触目的是她乌黑深邃的眼睛,因为没了焦点,眼神飘渺,越发像两潭深冥无底的泉水……他突然恨了,是,还像泉水,干干净净,最该死的,这么乏味的身体,他竟然还渴望!
他凶狠地抓过她,把她按在书案上
蔚蓝并不害怕,也不羞涩,木然地转开头,只要不看他的脸,他的任何暴行……她都不会伤心。
“你也是这么报答闵澜韬的么?”他抓着她的双腿,残忍地说。
她目无反应,双拳紧握,上次惨痛的回忆让她有些颤抖。没关系,她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他还是很粗暴,刻意折磨她,半分快感也不想给她。
她越是咬牙不出声,他越是用力惩罚她,没想到……最后输的却是他,他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就沉迷进美好的过去,美好无暇的她。他逼迫自己快速,生怕一点点的缠绵,他就要全线溃决,搂住她,安慰她,正中蔚老头的毒计。
他的恨意似乎比第一次还要强烈,蔚蓝捱得更加艰难,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就此裂开,死去。他带来了灼痛和一点点的温暖,在他发泄过后迅速退出,她只只觉浑身冰凉,黏腻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肮脏无比。
她的确脏了,的确用身体交换了她想要的。
“可以滚了。”他冷声说,心情相当恶劣。
蔚蓝动了动,胳膊撑了好几下才抖着坐起身,她发了一会儿呆,沉默地穿好衣衫。她知道元敖在用厌恶地眼神看她,可她还是伸手去拿那瓶用尊严换得的血引。
这段日子的平静生活麻痹了她,觉得只要她能挨得住辛苦,就能坚守到底。
怎么可能呢……
她再也不会感觉羞耻,因为他都说对了。
容谦等得发急,终于看见蔚蓝游魂般走回来一阵高兴。
“拿到了?”他接过她手里的瓷瓶,发现蔚蓝正在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他一阵难受,总觉得的这死气沉沉的眼神里还有一点渴盼。大概还是有点想家,可她不知道,老爷的确已经放弃了她。
夫人曾央求老爷让他带点钱给四小姐,老爷都咒骂着拒绝了。
“四小姐,”容谦拿到了血引,想着能够交差,才有了些安慰蔚蓝的心思。”家里的情况……还好吧。但你如果可以……也劝劝步爷,别再对蔚家穷追猛打了。”瞧她这副模样也不像被步元敖宠爱的,这话等于白说。
蔚蓝像是没听见,容谦叹了口气,随便拱手道别,上马扬尘而去。
蔚蓝看着他渐渐消失,心里最后一点火苗也熄灭了。
她果然被所有人都抛弃了,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