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啊了声,立刻脸红了:“我天生招蚊子,估计有我在,你们屋里都不会有蚊子了。”
萧余看了许南征一眼,他吃的专心:“老金,以后专拨预算给方总买蚊不叮。昨天半夜我就被你敲醒了,今天想补个午觉,又被你弄醒了,这笔账怎么算?”
他一句话说完,屋中其余人都笑起来。
老金很是配合地补了句:“你小子,老实交待,公司内部BBS评选什么花的,是不是你小子弄的?终于给你小子逮到机会住萧经理隔壁了,要培养感情也找点儿好借口,怎么每次都是蚊不叮啊?”
方言又啊了声:“老金你也听到了?”
众人又是笑。
方言一个劲儿解释自己真没那个意思,是真被蚊子咬死了……最后还是许南征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开会。
因为母亲生日,萧余和他提前两天从马来回国。
回国的是夜航,两个人整个下午就泡在了吉隆坡,用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从阿罗街一头吃到另一头。以前度假也是这样的,相比许诺的血拼,她更爱吃,还非常热衷于人来人往的小吃街。
不大的桌子,被她叫的满满当当。
很热的天气,两人都出了很多汗,偏最后上来的还是热腾腾的肉骨茶。
“说了半天上海话,我都快不会说话了。”萧余拿着勺子,尝了一口。
由于商人太热情,不停用中文日文韩文来试探国籍,她只好故意对许南征拼命说上海话,他虽不会说,却也在上海住了两三年,听总是可以的。
于是他就沉默着,任由她搞得那些凑上来的人分不清国籍,无从下手推销。
“说实话我们最吃亏,上大学时别人打电话回家,家乡话谁都听不懂,充分保护了隐私。那时候全班只有我和佳禾是北京人,想说什么悄悄话也没戏,一张口谁都懂……”
其实她只是羡慕,羡慕别人给男朋友、家里人电话,说着家乡话,就像是很私密的低语。
被刺激了太久,她在寝室给许南征电话时,也曾试着说法语。本以为两人小时候跟着阿姨在法国住过三年,基本用语还是可以的,可毕竟是很小的时候学的,她很多话都说的不标准,许南征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哭笑不得。
他用筷子替她剥魔鬼鱼的肉,满满堆了一盘子:“还有三个小时,还想吃什么?”
“饱了。”她做了个满足的表情。
“我第一次带你来马来,就吃的这家肉骨茶。”许南征放了筷子。
她笑:“你对我的好吃,是不是早深恶痛绝了?”
他把整盘烤鱼肉推到她手边:“习惯了。”
她笑着,又低头去喝汤。很香浓的肉骨茶,融化了很多香料、药材,还有整瓣的大蒜。
苦中有甜。
这是她曾对他的心情。
第一次来马来,还是十几年前,是那年旅行的最后一站。或许是一路上西餐吃的太多,到了这里反倒很是惊喜,相似的饮食习惯,终于缓解了她饱受摧残的胃。许远航和自己都是十几岁,正是最爱吃的年纪,几乎把整条街来来回回吃了三遍。
记得当时的地陪导游,起初还是很兴致勃勃的,到最后却被自己气的黑脸。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得罪导游?”
他看了她一眼:“马来双塔?”
她咬着勺子笑:“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觉得你不继续读土木,太可惜了。”
那时候刚一下飞机,地陪就开始介绍吉隆坡的景点,首推马来双子大厦。
她随口问了句多高,答曰88层。她立刻摇头,扯着许南征的胳膊说,上海就有这么高的楼,干什么跑来这儿还要看?导游立刻明白她说的是金茂,格外强调了一句,双子比金茂高了一百多米。一句话,彻底激起了她的爱国情,回说高并不一定好。
于是两个爱国人,就为此争了起来。
那时的她才十几岁,根本说不过导游。
最后只能攥着许南征的胳膊生气,本以为他的性子,肯定不屑帮自己。没想到,到自己词穷时,他很淡定地从建筑角度深入剖析,历数金茂的好处,把导游说的哑口无人。
十分钟的话,她一分钟也没听懂,却是崇拜的不行。
“说实话,那时候你是不是骗人的?”
他低头点烟,笑得很浅:“当然是骗人的,那时候才大一,能懂什么?就是学了一堆专业术语,用来忽悠忽悠行外人。看你都快气哭了,总不能不管。”
遥远的回忆,从她记事起,大多数回忆都与他有关。
如同一坛被深埋地下的女儿红,陈年佳酿,一旦揭开泥封的盖子,单是酒香,就已醉人。
她笑,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嘴边:“很香,十年如一日。”
他凑着勺,喝了半口。
勺子收回来,她喝完了另外半勺:“买单吧,我想去超市买点儿调料。”
他笑,一副你放过我的神情:“上次你也买过,阿姨只记得你说要放整瓣的大蒜,结果放了满满一锅蒜,你爸吃完很是‘赞扬’了一番,全忘了?”
她笑:“这次我来做,只做给你吃。”
难得好吃又有药效。
去湿、旺血、补气、润肺,样样都对他身体好。
一时的兴起,两个人真去逛了超市。
她在货架间穿走着,很快就找到了卖烹饪调料的架子,单是肉骨茶的调料就有四五种。她努力分辨了很久,可惜说明看不懂,包装又看不出区别。
“买哪种?”
“随你。”
她郁闷着,实在看不出区别,转过头想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可问。服务员没见到,却撞上他的视线。他也笑着看她,离的很近,近到危险的地步。
她想说什么,却听见货架另一头,明显有人在摆放东西。这么个细微礼貌的提醒,让她一瞬就红了脸,还不忘厚脸皮去问对面的服务员,这些调料的区别在哪里。
那中年女人绕过货架,边细细讲解着区别用法,边看他们,眼神颇有些告诫。
她心虚地拿了二十几包,许南征才低声问:“买这么多?”
“在人家超市为非作歹,当然要补偿补偿,”她也压低了声音,“别忘了这里的宗教信仰,你可是犯了大忌。”
坐上飞机时,她已经累得不行。
等空姐拉上帘子,她才发现只有自己和许南征,还有一个从头裹到脚的女人。小时候被爷爷教育的太多,她对别人的宗教信仰有种保护癖,以至于一再眼神示意许南征别太亲近。
到最后迷迷糊糊睡着时,隐约听见许南征对空姐说,给我就可以了。
她偷睁眼,看着他接过毯子,很轻地盖好。
直到收回手,他才慢悠悠地说了句:“你还可以把眼睛睁得再大些。”
她调整了姿势,侧脸靠着椅背看他。手在毯子下摩挲着,从他的指尖,一路滑到了手心里。于是两个人的手,就如此自然地在毯子下,握在了一起。
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倒像是年少的早恋心情。
她笑,轻声问:“说实话,你和我在一起,有没有乱伦的感觉?”
他蹙眉:“有一些,以前我还很认真的钻研过,怎么给你换尿布、喂奶。”
她哭笑不得:“那我们柏拉图好了。”
他笑,似乎真在认真思考,然后才说:“我爸就我一个儿子,似乎不太好交代。”
很慢的话,暗喻明显。
她默不作声,却感觉由内到外,一层层烧起来,连被他握着的手都有些发烫。
选餐的时候,她有意不说话。
看着他挑自己最爱的食物,有种格外的满足感。其实,以前也是他做这些,可落在眼里心里更是折磨,总是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却不能再近一步。
而现在,却只是满足。
她喝了口红酒,低声问:“如果我全身遮住,只留一双眼睛,你会喜欢我吗?”
他倒是很满意这个假设:“其实我挺喜欢这种规矩的,女人只能给丈夫看。”
“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和你爸一样。”
“我和小航充当你多少次挡箭牌了?”他笑,“你小时候没发现有多好看,没想到长大了麻烦倒不少。”
她扬眉:“想夸我好看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其实,那时候拜托他帮自己打发小男生,只是想让他暂时做自己的男朋友,哪怕只是假装。
他终于笑起来,凑近她耳边:“人多耳杂,留点面子。”
她侧过头,声音很轻:“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好看,小时候总照镜子想,为什么我眼睛没你深,鼻梁没你高……”
细若耳语,两个人对视着,闻得到彼此的呼吸。
她轻抿起嘴角,摇头,示意他不要逾越。
过了很久,他才轻吁了一口气:“下次,去法国。”
“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法国吗?”
他笑了笑:“现在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