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道:“你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宁晔紧紧地桎梏着她不肯放手,下颔紧绷,与她对视了良久。
“我与刘家的事,早已对世子爷如实相告,若是世子爷介意,那为何还要同我成婚?”说完这话,程曦的眸中就含上了雾气。
程曦的话让宁晔整个定住。
是啊,她与刘启书的事,他通通都知晓,她疏离的眼神,仿佛在提醒自己,若是没有他,她也许早就过了刘家的大门,做了刘夫人,与那刘启书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他不喜欢她此刻的眼神,很不喜欢。
他心里有些揪疼,便情不自禁地低头去吻她的眼睛,谨慎又痴迷。
她雪白的小手抵着他的胸膛不从,她越是躲,他越是卖力。
他这样精明的人,肯定不会再继续方才的话,他知道程曦吃软不吃硬,便借着酒劲儿,装醉道:“曦曦,你不能喜欢别人,你只能喜欢你相公。”他说完这句话,就将头埋在她的胸口里,拱了起来。
程曦推也推不开他,见他醉了厉害,也不讲理,只能渐渐松了力气。
宁晔在这事上惯是个能折腾的,仿佛做这种事能将程曦睡服一般,他一边顶着胯,一边咬着她的耳朵,逼她唤自己的名字。
那一声柔柔的“世昀”就像是这世上最烈的酒,让他恨不得在她身上一醉方休。
程曦被她折腾的早没了气力,可他还是不肯放过她,他将唇贴到了她的胸口上,正对着心脏的位置,执拗地问她,“曦曦,你这里有没有我?嗯?”
程曦不答,他就不停,最后程曦被逼无奈,只能点了头,胡乱地应着,“有你,有你。”
宁晔听后,嘴角这才挂了笑,他掰过她的小手,将其按在自己的胸口,冲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这里也有你,只有你。”瞧瞧,这便是喝了酒的好处,说出这样的话,脸都不红一下。
天将明,程曦倏地睁开了眼,见这人牢牢捆了自己一晚上的双臂终于松了劲,她连忙逃出了他的桎梏。
程曦洗漱回来,发现他竟然还在睡。
她径直走过去,想叫醒他,可一碰他,就发现这人的额头烫的跟刚出锅的鸡蛋一样。不过想想也是,他喝酒之后本就吹了风,再加上昨晚又那样无-度,不受风寒就怪了。
程曦叹了一口气,派人叫了个大夫来。
宁晔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昏胀昏胀的,还没睁开眼,感觉到有人在拿热毛巾给他擦着身子。
他微微抬眸,一见是她,这心尖上瞬间划过一丝酥酥麻麻。
旋即,他又阖上了眼,装作自己还未醒来。昨晚的事,即便他装傻充愣,她也定然是记得的。
没多大一会儿,程曦的手就顿住了。
她也不傻,这人的身子刚刚还软趴趴的,这会儿就跟冲她抬了头,她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用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直接道:“世子爷醒了?”
宁晔仍是闭着眼,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死猪不怕开水烫几个大字。
程曦气得把帕子扔到了他身上,转身就要走。
见她要走,宁晔自然“睡”不下去了,他一把拉住程曦的手,嗓音沙哑道:“曦曦,别走。”他的眼角红红的,声音也很虚弱。
程曦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重话,长呼一口气,无奈道:“我去给你拿药。”
他攥了攥程曦的小手,一本正经道:“你在这,我不用吃药也能好。”
纵然程曦还因为昨夜的事同他生着气,但听了这话,脸还是一寸一寸地红了上去。这没听过情话的姑娘,哪里招架的了他这幅样子。
对峙了好一会儿,程曦还是甩开了他的手,但眨眼的功夫,她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程曦坐到床头,把药递给他,一字一句叮嘱道:“不许再弄洒了。”
宁晔老实接过,也没用勺子,直接一饮而尽。
这药到底是苦,黄莲过喉,好好的一张俊脸,还是没忍住抽搐了一下。
见状,程曦失笑,下一瞬就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还苦吗?”程曦道。
宁晔点头。
趁程曦诧异,宁晔又把她拽地离自己近了些,他惹了风寒,不敢再亲她,就只是搂着她的腰,不让她走。
程曦推了推他,“我再去给你拿一床被子,你好好休息。”
“这样不是更暖和吗?”怕她不应,他又继续道:“昨天是我不好。”
程曦忍不住侧头看他。
说实在的,她本还以为这人会将昨夜的事黑不提白一提,彻底蒙混过去,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出来。
他见她眼里的神色柔和了几分,又继续道:“我不该把醒酒汤打翻在地。”
这话一落,程曦的眼睛就瞪圆了,合着他说的不好,竟是指那碗被他打翻在地的醒酒汤!
一瞬间,程曦的眼睛里冒出了一簇簇小火苗。
看着她微怒的样子,宁晔眼里的笑意就快要溢了出来,他摸了摸她软绵绵的肚子,低声道:“夫人肚里能撑船,就给我几分薄面行不行?”
要不怎么说宁晔这人狡猾呢?!
昨夜的事一旦重提,少不了要争论一番,他有理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一丁点理都没有,哪怕是认错,搞不好程曦还要重新气他一次。
与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讨饶。
果然,程曦一听这话,脸色就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
其实程曦这人最害怕别人夸她,一夸,她就忍不住再做的好一些,宁晔这话明显就是变着法子在说她大度。
话都说成这样了,她还能小气吗?
于是,宁晔终于哄的程曦肯和他睡午觉了,临睡之前,他在她耳边悄声道:“过些日子,我准备给采莲嫁出去。”
程曦本来都阖眼了,结果被他这句话弄地睁开了眼,她侧头与他对视,小声问他:“这是为何?”
斑驳的光束映在她的额间,他伸出手,疼惜地摩挲了两下,亲了一下她眼角,沉着嗓音道:“这明安堂,就你我二人,不好吗?”其实他想说的是,曦曦,你信我一次,我们就这样,两个人,过一辈子不好吗?
可他没有开口。
宁晔走肾的时候,嘴比谁都甜,可走到心这,他却无法轻易许下任何一个诺言。
不是他不敢,而是怕她根本不信他。
他想着,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走,总有一天,他会叫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他会疼的她无法无天,他要把程府细心养大的乖乖,彻底养歪。
他要她横行霸道,再不讲道理。
程曦目光怔住,跌进深邃的瞳仁之中,须臾,才呢喃了一声好。
宁晔抱着她,等她睡着,他才在她耳边悄声道:“我会疼你的。”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飞逝而过。
宁晔而立之年就坐到了工部尚书之位,升迁之时,还有人亲自为宁晔设了宴。
酒过三巡,薛家的长子薛长征就凑到了宁晔耳边道,“世子爷,我前两天,可是去了一趟扬州。”这话一落,那红漆木雕刻的屏风后头,就出来一个曼妙的女子。
巴掌的大的小脸,水灵灵的眼睛,凹凸有致的身子,她不但是位美人,还是一位年轻的美人。
呼吸间,都透露着初春繁花绽放的芬芳。
她缓缓向宁晔走去,娇滴滴地喊了一声世子爷。
宁晔早年的花名,并没有因为这几年的时间而消失,大多人都认为,他宁国侯世子能有今天,程家的助力功不可没,所以他吃几年素,也是应该的。
可他如今已得了尚书之位,实权在握,又得圣心,只要不做的太明显,想必两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种事遮掩过去。
就在众人都认为宁晔会收下这位扬州瘦马的时候,宁晔直接站起了身子。
薛长征拉着宁晔道:“世昀,就算你不带她走,让她伺候一次,总可以吧。”在薛长征看来,久久未吃过荤的男人,对这样新鲜的美人是最难以自持的。
还是那句话,一道菜再是美味,能吃一辈子吗?她程二姑娘再美,那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
见宁晔脚步顿住,薛长征又悄声道:“宁世昀,今朝有酒今朝醉这话,我记得还是你以前说的。”
宁晔眸中寒光逼人,他一把甩开薛长征的手,沉着嗓子道,“薛致的事,我不会管。”
闻言,薛长征的脸色直接就变了。
薛致是他的幼弟,眼下刚到工部任职,他本想用这瘦马卖一个宁晔的人情,他没想到,宁晔居然丝毫不顾及两家之交,直接把话挑开了。
薛长征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说着。
但宁晔却是一句都没在听了。
他的前半生,做过的荒唐事着实不少,也负过别人的心,男人的劣根性,他不懂吗?诚然没人比他再懂了。
人到中间,激情渐渐退却,外面的野花不诱人吗?
是诱人的。
可那都与他无关。
他只想每日陪她用膳,为她画眉,拥她入睡。
人生漫漫。
有时候走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记得去年,她生下宁婉的时候,曾经问过他,“宁晔,你没想过纳妾吗?”
年少轻狂的宁晔,顶着宁国侯独苗苗的名头,何其风光,众人奉承他,讨好他,恭维他,他不知落魄,生活里只有满满的得意。
也从未想过,他会为了一个女人牵肠挂肚到了那种程度。
去年他被调到苏州去修建山路,三个月的工程,硬是被他压到了两个月,他夜以继日的赶工,无非就是因为临走之前,他家小夫人生了一场风寒。
她来信说,她的病早已痊愈,切勿记挂。
可他也不知道为何,夜里总是能瞧见她嘴唇惨白的样子,他好像是得了什么臆症。
就像她明明已经当了娘,在他这儿,他仍把她当孩子看。
她好像还和入宁府那年一样,分毫不差。
宁晔缓缓地推开明安堂的门,刚好瞧见程曦在教伯温,伯言两个孩子写字。
他连忙凑了过去,搂住了她的腰身,顺带着拍了两个孩子的脑袋瓜,“行了,去找乳娘洗漱吧。”
宁伯温和宁伯言是双生胎,用老太太的话说,这俩孩子长得和宁晔小时候一模一样,就连性子也是一样皮,程曦管教这两,每天都要发无数次脾气。
两个皮猴子一看爹来了,立马就撂下笔,笑嘻嘻地溜了。
程曦回头瞪他,“好呀,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咱们家可算是调过来了!”
宁晔板张脸,弹了她的额头一下,一字一句道:“你只需要管三个孩子,而我却要管四个孩子,我上哪说理去?”
程曦想也不想道,“拿来的四个孩子?”说完,她的神色就顿住了,这一瞬间,她一下就想到了他爹带着那对儿外室女回府的那一年。
宁晔看见她脸色骤变,低头就咬住她的嘴唇。
“完了,咱们家曦姐儿又生气了。”
程曦一听这称呼,才反应过来这人又在唬弄她,她举起拳头,“狠狠”地垂到了他的心口上。
宁晔低声闷笑。
说来,这是他这么多年唯一感到挫败的事,她的骨子里,是真的温柔乖顺,他这样宠着她,她依旧是个好脾气。
惹了她,她也就是轻飘飘的来一拳,正如那一年夜里,她给自己的那一巴掌。
轻轻柔柔的,和她的人一样。
他当时就在想,到底是世家的贵女,受了他这等欺辱,竟然连个巴掌都不会打。
那一年,时宁晔弱冠之年,这一年,已经而立之年。
十年倥偬而过,可他那双桃花眼一如当年,眼波流转,尽是风流多情的样子。
只不过,他将他的风流,在他的后半生里,都交给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
她的眼睛会笑,他舍不得让她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