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将这“妩”和“煜”两块牌子放到了一处,一同翻至后面,吉祥如意这四个字立马对在了一起。
“这块厚犀木,是祖父出征渝国大捷之后,先帝爷亲自赐下的。”程煜颤着嗓子道。
他没想到,他找了那么久未找到的物件,居然在殿下手里。
程煜难掩喜色,要知道,他为了找了当年的奶婆子和那个道士,由北往南,从苏州跑到惠州再跑到徽州,可是每次查到的线索,竟然到最后都断了。
大燕为保皇权稳定,历来就有“流水的官”这样的说法,一个地方官任职三年便会借调到别处,接连反复,很少会有短期回调的时候。
即便他想用程国公世子的身份压人,也是难得很。
且地方不比京城,只要有银子,能窜改户帖的法子比比皆是,甚至,就光是那个道士的身份,他就查到了三个!
程煜得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王婆子早就过世了;刘道士已经飞去了九重天。
狗屁的九重天,听完这句话,气得程煜是咬牙切齿。
可□□是没用的,为此,他走遍了县府的衙门。但最后,他才知晓官官互相勾结,沆瀣一气,有多可怕。
他们整日里对他笑脸相迎,恭敬有加,嘴里却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进来他正愁如何才能把妧妧光明正大地带回到程家,没想到今日就得到了这个生辰牌。
要知道,唐妩的身份老太太定是不喜,为了程家的名声,和二房三房的姐儿,若是没有绝对的证据,老太太只怕会将此事摁下。
郢王看着这两个牌子,彻底变了脸色,旋即他嗓音沙哑道:“若臣,你再说一次。”
“殿下,若臣还有个早夭的妹妹,她名唤程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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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世子被殿下叫到书房里去了,已是进去两个多时辰了。”佩儿道。
安茹儿手一抖,不小心将手里正调着的香也放错了配料,“殿下可是发现什么了?”
“里头什么情况,奴婢实在不知。”佩儿道。
“不行,煜哥儿的事,绝不能一错再错下去,等老夫人过寿那日,我便单独同老夫人开这个口,若是等殿下知晓了,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一听程煜和殿下单独在一起,安茹儿的心就止不住地发慌。
到了傍晚,等程煜走后,安茹儿便又去了一堂岁安堂。
曹总管进里头去通报,郢王顿住半天,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冷声道:“你去告诉她,老太太的寿宴,本王会与她一同去。”
曹总管阖上门,躬身对安茹儿把郢王的话复述了一遍。
话音儿刚落地,安茹儿就露出了喜色。
前脚刚回皎月堂,后脚她便给全院的下人赏了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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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月初,程国公府门口贺礼已是堆积如山,且不说这琳琅满目的珠宝补品无数,就光是这玉观音就收了三尊。
按说六十岁已到了花甲之年,理应大办,可老太太也不知从哪听来了这么句话,说长者生辰不宜大办,办的越是隆重,越是轰动,那便是与提醒阎王爷来收人无异。
听了这话,程老夫人还未等程衍之开始张罗,就把“只办家宴,一切从简”的消息嘱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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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寿宴设在了程老夫人的福寿堂。
程衍之与林芙刚进门,就看到坐在上座的老太太正笑盈盈地拉着程曦的手道,“曦姐儿这字写的,真是比祖母都好呦!”
程国公府共有三房,这程曦便是程家二房杨氏所生的长女。由于老太太一辈子只生了三个儿子一个丫头都没得着,所以她对着女儿家,倒是格外疼爱些。
一听这话,程曦红着脸儿道:“老祖宗疼我,我心里也是有数的,可老祖宗总不能因为今个心情好,就来取笑曦曦呀!”
程老夫人一听这话,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继而将她抱在了怀里,叹道:“我的曦姐儿如今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看来我这老太太到底是老喽。”上了年纪的人,好似每年生辰都会发出这般感叹。
在他们眼里,只有看着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长大,才知道岁月究竟过的有多快。
“祖母可不老!”说这话的,是刚刚跨进门的程煜。
老太太一见她这乖孙来了,眼睛笑地简直眯成了一条线,立马招手道:“你个臭小子,祖母有多少日未见着你了,你快过来!”
程煜凑过去,先是拉住程老夫人的手给她带了一串佛珠,接着又派人端上了不少的人参鹿茸。
程煜笑道:“祖母,这串佛珠是孙儿去年这时候去龙华寺求的,宝晟禅师看孙儿心诚,可是带着它整整诵了一年的佛经!”宝晟禅师在京城的地位人人皆知,能得了他随身的物件儿,那可是比那些个玉观音,要珍贵多了。
说完,程煜便对着老太太行了个大礼道:“若臣祝祖母,福寿安康。”
要不说程煜是程老妇人的心头肉呢,其实到了程老夫人这个年纪,她早已是什么都见过了,她身有诰命,金银珠宝堆满了院子,程家三房子孙承欢膝下,若是说她心里真有所求。
便该是希望这天伦之乐的日子,能长些,再长些。
所以,程煜这串佛珠,真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老太太一边笑骂着程煜,一边拉着他不肯撒手。这也就是所谓的,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的真实写照。
又过了一会二,程家二房的杨氏,和程家三房的李氏就都到了。
李氏家里是书香世家,代代清流,性子也很是和善,与林芙关系十分要好。
但比起李氏,二房的杨氏与林芙的关系就明显要疏远多了。
杨氏是父亲是杨镇大将军,也是先帝爷身边的最为得力的武将之一,杨氏是独女,从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将军府,从未屈居人下过。可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她没想到,在嫁入了国公府后,竟然尝到了事事都不如人的酸涩滋味。
虽然她在嫁人那一刻便知晓,袭爵是嫡长子应得的,但每次她只要听到旁人唤林芙那声大夫人,和唤煜哥儿那声世子,她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发酸。
可程国公府的爵位只有一个,世子之位也只有一个,杨氏知道,就是他们二房付出的再多,也终是这么个结果。
不过这事,杨氏也就是在程衍之袭爵的那年酸了一阵子,真正让她与林芙合不来的原因,是另外一个。
他们程家的儿郎,虽然都是敬着房里的大娘子,做不出宠妾灭妻之事,可到底,也都是有妾室的,二房里有三个,三房房里有一个,只有林芙的后院,是一个都没有。
程茂之刚开始纳妾的时候,杨氏起初因为心里接受不了,还去找林芙哭诉过,林芙虽然也跟着劝了两句,但到底是说不到杨氏心里头。
直白点,就是林芙再怎么劝,杨氏都觉得她不能感同身受。
此后,杨氏每每看见林芙,心里都要叹一句真是好命,这么些年,她也就生出了程煜一个带把儿的,竟然也能让程国公十年如一日地迷恋她。
说到底,她贤惠了半辈子,还主动把自己的陪嫁女使给程茂之抬做姨娘,到头来还是不如有张好脸蛋来的有用。
都说以色侍人最是下等,迟早色衰而爱弛,可在杨氏看来,若是能与林芙换张脸,让她少活十年她也是肯的。
不过还好杨氏这人不是个浑的,即便是性子合不来,但仍是把林芙当作是一家人,只不过是私下里来往的少一些罢了。
通常没有什么大日子,她基本不和林芙照面。
杨氏在见过老夫人后,就牵着手里的小儿子允哥儿坐到了林芙边上。
林芙笑着摸了摸允哥儿的下巴,然后道:“这允哥儿长的和二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提起孩子,杨氏就暂时把看不惯林芙的心思抛在了一边,叽里呱啦地就开始说了起来,她板着脸道:“大嫂不知,允哥儿这孩子现在实在可恶,前两日竟然在屋里登高,不声不响地开了盒子,撕了我一张地契!”
一边说,杨氏又瞪了允哥儿一眼,“若是你再犯这样的错,下次你爹给你求情也没用。”
允哥儿一听,吓得直接趴到了林芙怀里,奶着嗓子喊,“大伯母救命,娘是个母老虎!”
林芙一听,没忍住,扑哧就笑了出来。
杨氏拧着他的耳朵,“你这个泼猴子,怎么就不知道跟你大哥学学!”讲心里话,她虽然酸林芙好命,但对程煜她还是极为欣赏的,小小年纪就有了大将之风,好似一看见他,就能看见程家一脉未来的兴衰一般。
程家有如此儿郎,想必定会圣宠不衰,前程似锦。
“二妹,你这可真的太着急了,煜哥儿这么大的时候,我那些脂粉都被他扣出来玩,抹了一被褥,还敢冲我傻乐,当时我年轻,气得也打了他的屁股。可现在寻思起来,这哪是他们不懂事,这分明是我们做母亲的糊涂,孩子这么小,这些事他们长大了自然就都忘光了,若是换了现在,我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定会由着他闹了,不然以后,等看的都是他们的背影,就该后悔了。”林芙一边拍着允哥儿的背脊,一边道。
都说当了娘的人心定会跟着软,林芙这么一说,杨氏的眼眶就跟着红了,她瞬间想到了林芙前阵子小产的事,心里倒是又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滋味。
“大嫂,我娘认识个妇科的圣手,若是你还想再要一胎,不然我找个机会让她来看看?”杨氏用手遮住嘴,趴在林芙耳边道。
林芙拉过她的手,冲她笑道:“我这身子是不能生了,还是妹妹多生几个,到时候我去妹妹那里抱孩子玩。”
林芙的嗓子柔,说出来的话也是柔中带情,就在这一刻,杨氏仿佛懂了程国公的心思,如此佳人,怎能不让人怜惜?
杨氏轻咳了两声。
她余光看到门口缓步过来的郢王和安茹儿,连忙道:“大嫂,郢王殿下和茹儿一同来了。”
林芙应声回头。
安茹儿今日穿的倒是格外素净,就连簪子都放金饰,用的都是玉珠子。说来也怪,郢王不在的时候,安茹儿总是给自己打扮的十分艳丽,生怕别人看不起她一般。
但只要郢王肯与她站在一处,她反而就不再需要那些华贵的装饰了。毕竟一个受宠的郢王妃,就是身着素衣,也不会叫人瞧不起。
郢王一来,屋里的人便都起了身子,就连老太太也不例外。
郢王上前叫程老夫人免礼,又拿出了寿礼,说了贺词。
如此一来,程老夫人看安茹儿的脸色就都变了一些,自从安茹儿在程家用了心眼儿以后,程老妇人便有些不喜她,毕竟郢王妃的位置,她本是给曦姐儿留着的。
但今日一过,势必要变了。
虽说老太太嘴里嚷着一切从简,但她心底里仍是讲究排场的这么个人。
这场家宴有了郢王前来祝寿,便是给她的额上贴了光。
寒暄过后,彼此都坐了下来。
这时三房的女使们突然忙活了起来,她们说,三爷最近出了远门回不来,特意派人送了各种稀奇的果品,就其中脱了核的荔枝,就装了满满一大捧盒。
老太太笑道:“老三惯是会弄这些个稀奇的玩意儿,快,琳琅,把这些个果品都直接分了碟子,摆上来吧。”
安茹儿和郢王坐在了林绣的左侧,正说话间,林绣悄声在安茹而耳边道:“你怎么争宠我不管,但你断不可害煜哥儿,那是你表弟!”
安茹儿脸色惨白,佯装镇定道:“娘,你说什么呢!”
“你明白就好。”林绣道。
等吃的差不多了,程煜突然起了身子,“祖母,孙儿特意从外面请了个杂戏班子来给祖母贺寿!是祖母最爱听的红堂曲。”
老太太笑的正是开心,连忙道:“那快请进来。”
就在程煜刚跨出院子准备吩咐下人的时候,突然从身上掉下来一个嫩粉色的荷包。
这种颜色,一看就是女儿家用的。
老太太一愣,见程煜还未注意道,连忙叫一旁的琳琅赶紧去将那荷包捡回来。
男子身上揣着女子的荷包,其意不言而喻。
程老夫人将荷包攥在手里,往后伸了伸脖子,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才看清这兰花一旁绣着小小的唐妩二字。
老太太掰着手指头想,李家,刘家,王家,英国公家,武安侯家,哪家也没有姓唐的呀。
趁着程煜出去的功夫,老太太对着林芙道:“林氏,你可知京城有哪户人家姓唐?还有,这煜哥儿的心事儿,你可曾注意过?”
刚刚程煜落在地上的荷包,林芙自然也是看见了的。
她笑着回道:“上头可是绣着女儿家的名字?”
“是呀。”老太太点点头。
林芙笑道:“那一会儿等他回来,老太太亲自问他便是,儿媳被他瞒地死死的,只怕是什么都不知晓。”
郢王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
安茹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煜哥儿,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