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吃亏是不可能的。家具家电都要折旧,更别说还要赔钱。三十万太多,王局长和元主任合计,二十万顶天。
但要为这些钱来回磨,也有失面子和斯文。王局长再次废然长叹,指住王欣淳骂:“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王欣淳红着眼圈低下头:“爸爸对不起。”
很快元主任发现女儿像换了个人,也不逛街,也不看电影,也不K歌,也不见朋友,天天关在房子里。她偷偷进去一看,在学公务员面试。
有天王欣淳洗完澡出来,元主任发现满瓷砖上都是头发。
再看女儿,水灵灵的一个孩子,一下子看着快三十。她当晚就警告王局长:“你以后不准再骂孩子!我告诉你,她要弄个抑郁症什么的,更有你难看!全家平安健康便是福,离了就离了,赔钱就赔钱。这事,也是我们办的太急。”
王局长耍赖:“我没有三十万!要赔你给你女儿赔去。”
“我赔就我赔。”元主任冷笑。家里财政大权一总她手,王局长出门又不花钱,连工资卡在哪都找不到,银行门朝哪儿开也不晓得。离了她,简直就一智障。
但真磋商起来,三十万还是二十万,王徐两家还是各执一词,争执不下。一个说你们害我儿子好好得二婚,一个说我女儿难道不是二婚?一个说怪你女儿不愿意,一个说怪你儿子没本事。两家人的体面,渐渐就要撕破完。
徐局长徐太好恨;王局长元主任又气又恨;王欣淳天天夜里睡不着,白天还要努力准备面试,又气又愧又恨。
这天早晨去上公务员面试班,路上竟遇见徐立栋。那个彻夜在大街上走,在屋里乱翻睡不着的徐立栋,离婚后倒是精神许多。现在换王欣淳睡不着,又衰又憔悴。两人各负家仇,不便说话,谁也没理谁。
就在双方都烦透这场持久战时,忽然飞来一件事情,帮他们彻底把问题解决。
那就是,钱小羽自杀了。
大儿子的离婚,使徐家都忽略了一个人。她哼哼唧唧不是一天两天;吃不动,睡不着,也不是一天两天。心理医生定期地看;药一把一把地吃。谁也没想到,一个很安静很安静的冬夜,钱小羽拉开纱帘,站上飘窗,打开窗户飞身一跃。跳向冷冽舒畅的空中,跳向金澄澄的路灯漫洒的水泥路面。
“嘭”得一声巨响后,小区的人们包括徐家,都翻个身抱怨地皱皱眉又继续睡了。徐太不记得婴儿有没有哭。天还没亮,他们被物业砰砰得敲门声惊醒。
这时,钱小羽流出的血已经结成薄冰。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立刻死去。送到医院,经过抢救,在植物人与死亡之间徘徊了两天,才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是有所留恋,有所后悔吗?
徐太抱着宝宝哭得又痛又恨,一再申明:没亏待过她呀。为什么呀。众人只好一再安慰:抑郁症啊,没办法啊。
徐立磊垂头沉默。手机像死物,再勾不起他任何兴趣。他在回忆,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见钱小羽。不知怎么,第一次的记忆很鲜明,钱小羽穿着个浅粉色的短裙,黄色小熊T恤,笑得很羞涩;越往近,记忆反而越模糊。到昨天白天,钱小羽就只剩个臃肿、枯涩、神叨叨的影子。
对了,钱小羽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也想吃。”
当时是下午三点钟左右,他和哥们约好开车去临县杜邑县吃一家著名的包子,开车来回四个小时。听了钱小羽的话,徐立磊不耐烦地摆摆手:“行行行,给你带。”
但是他忘了。晚上回来迟,徐立磊洗漱完就进书房睡觉。钱小羽似乎早已睡去,根本没出卧室门。
元主任把三十万给徐家拿了过去,顺便吊唁。元主任一边惋惜亡人,一边惋惜钱。这要她多少个月的工资,拿多少手术刀,看多少小眼珠啊。
王局长没去,在家望天:“我从不打牌,就当打牌输了。”
“我女儿离婚也好。看他家,把儿媳妇都逼死了。以前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我女儿呢。”
这么一想,那三十万给得更不值了。但也没办法。
王欣淳拿到公务员录取通知书那天,王局长受伤的老怀方才感到大慰。我这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啊!
“好!”他拍了女儿薄薄的肩背一记。“新的长征开始,我要继续给你规划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