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杉矶警察学院的办公套间里,费利克斯·巴克曼收拾好桌上的各种备忘、邮件和文档,机械地挑出需要赫伯·迈米特别关注的东西,将不那么重要的都收起来。他动作很快,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赫伯坐在办公室的打字机前,撰写巴克曼关于妹妹遇害的第一份面向公众的非正式声明。
过了一会,两人完成了各自的工作之后,在巴克曼的主办公室里那张极其宽大的橡木桌旁坐了下来。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巴克曼坐在橡木桌后面,开始看赫伯写的草稿。“我们有必要这么做吗?”他看完之后问道。
“有必要。”赫伯说,“如果不是悲伤让你变得恍惚,你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你之所以能保住高层位置到今天,就是因为你有这种认清事态的能力。如果你没这能力,五年前他们就把你发配到警察培训学校当少校了。”
“那就发表吧。”巴克曼说。“等等。”他示意赫伯回来,“你引用了验尸官的话。难道媒体不会起疑心吗?验尸结果不可能出来得这么快。”
“我把死亡时间往前调了。我能保证叫案件看上去发生在昨天。这样就没事了。”
“有这必要吗?”
赫伯简短地回答:“我们的声明必须先发。必须赶在他们之前。他们也绝不会干等到正式的验尸报告出来。”
“那好,”巴克曼说,“发表吧。”
佩吉·毕松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叠警方备忘录,还有一份黄色档案。“巴克曼先生,”她说,“我不想在这样的时刻打搅您,但这些——”
“拿过来给我看看。”巴克曼心想,这是最后一份了,看完我就回家。
佩吉说:“我知道您一直在寻找这份档案,麦克纳尔蒂督察也一样。这份档案大约十分钟前刚送到,来自数据中心。”她将档案放在巴克曼面前的记事簿旁,“杰森·塔夫纳的档案。”
巴克曼感到大为震动。“杰森·塔夫纳的档案不是不存在吗?”
“貌似有人把它取走了。”佩吉说,“不管怎样,他们将这些档案又放了回来。我们刚刚收到更新信息,但没有任何附加解释,数据中心方面只是——”
“滚开,让我好好看看。”巴克曼说。
佩吉·毕松安静地离开,轻轻地关上门。
“我不该那样对她说话。”巴克曼对赫伯·迈米说。
“完全可以理解。”
档案袋一打开,巴克曼就发现一张光滑的8×5宣传照,别在上面的标签上写着:周二晚九点,NBC电视台《杰森·塔夫纳秀》,承蒙光临。
“老天爷。”巴克曼惊呼。他不禁想,众神在玩弄我们,拧断我们的翅膀。
赫伯弯下腰,也看见了那张照片。他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张宣传照,一时无话。最后赫伯说道:“让我们看看档案里还有什么。”
巴克曼把那张8×5宣传照和标签扔到一边,翻开档案的第一页。
“有多少观众?”赫伯问。
“三千万。”巴克曼伸手拿起电话。“佩吉,”他说,“给我接NBC电视台,洛杉矶的KNBC什么的。让我直接跟他们的高管对话,职位越高越好。告诉他们是我。”
“好的,巴克曼先生。”
很快,一个很像负责人的家伙出现在电话屏幕上。他说:“您好,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吗,将军?”
“你们有一档节目叫《杰森·塔夫纳秀》?”巴克曼问。
“在每周二晚上,已经办了三年了。九点准时播放。”
“你们直播这档节目有三年了?”
“是的,将军。”
巴克曼挂了电话。
“既然如此,塔夫纳在瓦兹区干吗呢?”赫伯·迈米说,“还去买伪造的ID卡。”
巴克曼说:“我们连他的出生证明都找不到。我们查询了每一个数据中心,每一张存档报纸。你以前听说过周二晚上九点NBC的《杰森·塔夫纳秀》吗?”
赫伯有些犹豫,谨慎地说:“没有。”
“你不确定?”
“我们不停地谈论塔夫纳——”
“我从没听说过。”巴克曼说,“我可是每天晚上都要看两小时电视的人。从八点到十点。”他翻到档案第二页,用力把第一页丢到一边。第一页档案掉到地板上,赫伯捡了起来。
在档案的第二页上,记录了塔夫纳多年来录制的唱片资料,包括专辑名、销量和发行日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份清单,清单上的日期一直追溯到十九年前。
赫伯说:“他的确告诉过我们他是歌手。他有一张ID卡说他是某音乐家协会的会员。因此,这部分是真的。”
“全都是真的。”巴克曼严厉地说。他翻到第三页,上面显示了杰森·塔夫纳的财务情况,包括他所有的收入来源和数额。“比我这个警察将军挣得还多,”巴克曼说,“比你和我加起来都多。”
“我们把他带到这儿来的时候,他身上有不少现金。他还给了凯西·纳尔逊好他妈一大笔钱。记得吗?”
“没错,凯西都告诉麦克纳尔蒂了。我记得麦克纳尔蒂的报告里提到过。”巴克曼陷入沉思。他不停地把施乐复印纸的角折起来,抹平,又折起来,再抹平。这动作很唐突。
“你在干吗?”赫伯问。
“这是施乐复印纸。数据中心的原始档案永远都调不出来,你只能拿到复印件。”
赫伯说:“但是总得先调出来才能复印。”
“前后不超过五秒钟。”巴克曼说。
“我不知道,”赫伯说,“不要让我解释这件事。我不知道这要花多长时间。”
“你当然知道。我们都很清楚。我们看过不下百万次这样的复印。每时每刻都在进行。”
“那就是电脑出错了。”
巴克曼说:“好吧。他完全没有任何政治背景,清清白白。算他走运。”他继续往下翻。“和辛迪加企业有过一段瓜葛。有枪,但合法持有。两年前曾被一名观众告过,此人认为节目里的滑稽短剧有影射之嫌。这家伙住在得梅因,名叫阿蒂默斯·弗兰克斯。塔夫纳的辩护律师打赢了这场官司。”他漫无目的地看来看去,感到大为惊讶,“《无处无事不搞砸》,这张最新的大碟销量超过两百万张。你听说过吗?”
“我不确定。”赫伯说。
巴克曼瞅了他一眼。“我从没听说过。这就是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迈米,你不确定,但我很确定。”
“你说得没错。”赫伯说,“不过我真的不确定。此时此刻,我感到很迷惑。更何况我还在想其他事情。别忘了我们还要处理艾丽斯的善后工作,包括验尸官的报告。我们必须尽快和他谈谈。他很可能还在你家。我去给他打电话,这样你就能——”
“塔夫纳,”巴克曼说,“在她死的时候和她在一起。”
“没错,我们知道这个,钱塞尔都报告了。是你决定不要追查。但我仍认为,即便是为了录口供,也得把他扯进来,和他谈谈,听听他怎么说。”
“艾丽斯会不会早就认识他了?”巴克曼心想,没错,她一向欣赏六型,特别是那些活跃在娱乐圈的,比如希瑟·哈特。她和这个哈特娘们在前年有过三个月的罗曼史。她俩瞒得很好,连我都差点被蒙在鼓里。那也是艾丽斯唯一一段没那么多废话的日子。
他很快便在杰森·塔夫纳的档案里发现了希瑟·哈特的身影。他盯着希瑟·哈特的名字,了解到她曾有差不多一年时间是塔夫纳的情人。
“毕竟,”巴克曼说,“他俩都是六型。”
“塔夫纳和谁?”
“希瑟·哈特,那个歌手。这份档案的内容很新,最近一条记录显示,希瑟·哈特参加了本周的《杰森·塔夫纳秀》。作为特邀嘉宾。”他把档案扔到一边,在大衣口袋里摸香烟。
“这里。”赫伯把自己的烟盒递过去。
巴克曼摸了摸下巴,说道:“我们把哈特也叫过来,和塔夫纳一起。”
“没问题。”赫伯点点头,在常用的袖珍便笺簿上记下来。
“杰森·塔夫纳,”巴克曼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他杀了艾丽斯。因为发现了艾丽斯和希瑟·哈特之间的关系,他大为吃醋。”
赫伯眨了眨眼。
“难道不是这样吗?”巴克曼盯着赫伯·迈米,目不转睛。
“好吧。”过了一小会,赫伯说。
“动机。时机。目击证人:钱塞尔。他能证明塔夫纳曾担惊受怕地跑出屋子,想弄到艾丽斯的奎波钥匙。当钱塞尔觉得不对劲,进屋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时,塔夫纳逃跑了,飞快逃离了现场。钱塞尔曾向他开枪,警告他不许动。”
赫伯点点头,没出声。
“就这样了。”巴克曼说。
“你想马上拘留他吗?”
“越快越好。”
“我们将会通知所有的检查站,发布APB。要是他还在洛杉矶,我们就能通过安装在直升机上的脑电发射器定位到他。模式匹配,在纽约已经开始普及了。实际上,我们可以从纽约方面调架直升机过来,专门协助此事。”
巴克曼说:“很好。”
“我们要不要说塔夫纳参与了她的纵欲狂欢?”
“没有什么纵欲。”巴克曼说。
“霍尔拜因和他那伙人会——”
“让他们找证据去。”巴克曼说,“在加州的任何一座法院,我们都有司法权。”
赫伯问:“为什么是塔夫纳?”
“总得是某个人。”他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双手搭在那张巨大的古典橡木桌上,十指纠缠在一起,神经质般地用尽全力,手指之间相互挤压。“总得——”他说,“总得有某个人。而塔夫纳恰好是个人物,是她喜欢的类型。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他是她所青睐的名人类型。况且——”他抬眼看看——“有何不可呢?他会配合的。”没错,有何不可?他面无表情,搭在桌上的十指越捏越紧,越捏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