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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 正文 碗——北方笔记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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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提起林德这类人群,我记起了无数旧面孔(如此交叉两类人群的记忆,正是本文特点),常在眼前的是林的同类张某,一直抽手卷烟,穿得少,特别耐冻,极寒冷的大风天,擅长登高修理烟囱,不戴手套,瓦刀飞快摊开热水拌盐的沙浆(冒着白汽),即压上砖块,手法极准确,善捕鱼,在冰上飞快凿洞,下“丝挂子”(渔网),拉网上来,每条鱼卡在丝网方格之内,一般大小,在冰上短暂跳跃,转眼冻实……此刻我嗅到了熟悉的莫合烟味,想到夏季,张某静立于晨曦田头,恭候我们多时,裤腿早被露水打湿,教我们如何握锄,认识豆秧,如何灵活剔净田垄杂草——提议各人裤腰上悬一铁片,可时常刮净锄口湿泥,不累手腕。等我们下田割麦,割玉米,割大豆时节,他依然早早地头恭候,教授如何磨刀,如何割倒,捆扎,码垛,一一仔细讲解。林德说,记不起这个人了,张最后是不是埋在此地?不记得了。我记得是被调走的,一大批这样的人员,当年突然调去开河,再没回来。另一农工,曾经的重庆大学学生,农场所有大标语(包括欢迎多批青年到此落户标语)都由他写,后因私下给一上海女青年写求爱信事发,也是那次被调走了。

    另一位是老杨,讲南方官话,事必弯腰谦恭,言必称“您”,为上海某青年做过一个沙发——也就一简易的柞木架子,放两个装干草麻袋,青年把沪上带来的手摇唱机搬到了工具房,先听塑料密纹唱片革命京剧《沙家浜》,后是贝多芬《田园》,附近就是牛栏——唱片转到“雨后天晴”一章,背景就有真正牛哞的回声部,我曾在一篇回忆里写了老杨的诡异,得知该青年想做一把吉他,他就去勘探,发现某座废弃草房的大梁,有两种干透的白松,做出记号,示意青年人趁夜秘密锯下——对于搞破坏,老杨从不动手。到该年冬季,总场文艺小分队来这里演出,排练当晚,老杨负责烧炉子,这一夜温暖温馨,极是难忘,中西乐器,急管繁弦,烩成了一炉,老杨立于一侧加煤烧水,但到了夜深时分,谦恭的老杨忽然直立身体,用上海话高赞道:好!交关好!霞气好(非常好)!在众青年惊讶中,老杨自报了家门——早年在上海工部局乐队拉过几年“凡俄铃”(小提琴)。也就这一刻,农场某干部推门进来,“门动一瞬,老杨佝偻了身体,立刻矮下来,蜷起身体,像蝴蝶退回蛹里,非常迅速,改变了原来的模样,用炉钩子不断弄火,迅速变成了原来的老杨,谦恭,一无所求。”次年,农场大兴水利,我记得老杨或是林德忘掉的张某,都背着行李,在“征调支援”的长长队列中,出发时老杨嘱咐,最多三个月,一定会回来的,那把手制吉它还没上漆,是老杨想参与的事,他一定会回来的。会的。未完成的琴,一直挂在工具房土坯墙上,老杨再也没有出现,再也没回来,即使琴身布满了灰尘。老杨(那一夜他道出自己1940年的古怪姓名“黄的”)再没有消息,不知去到了哪里。这支属于老杨,张某的队伍,从此再没在农场的黄沙大道上出现过。

    小雨淅沥,眼前回到了青年墓地,这是农场为城市小青年开辟的最后息壤,埋葬了不少年轻的灵魂——记得进口处有块标语牌,祖国万岁!青年万岁!小英埋葬于此,七分场一位上海男青年,暗恋一哈尔滨女子(?),等到他的情书被女子交公,领导在青年大会当众宣读那晚,他就失踪了,两个月后,一老妇在雨后林中采菇,蹲身前行,两眼只顾细看草丛,一度觉着头顶有碍,有水滴,才发现是该男青年垂下的一对湿漉的农工胶鞋,人已经悬颈往生,就埋葬在此。记得两位天津青年,在地里偷瓜,被巨雷击毙,埋葬于此。一对恋爱男女,躲在麦草垛里谈情,结果被拉网收集大草堆的两部履带拖拉机拖死,是否埋葬于此?还是等着家人前来,摊开两张大铁皮,放上一堆木材烧化,带回了上海?这年的10月初开始上冻,不久就下雪了,传闻某场某个青年在雪后的深夜,跨过冰封的黑龙江,投奔去到对岸,原因不明,雪地留下他一串脚印,但苏方往往对这一类“叛逃者”不予接纳,最后通知了中方,送回一具蜷缩冻硬的尸体,死者的书包内有一中文版普希金《驿站长》,一《外国民歌200首》(当时著名的“黄色歌本”),解剖发现,他的胃是干瘪的,只剩些土豆残留物。他不知被埋在了何处?只记得这传说以后,无数个寒冷午夜,广场上空突然出现幽灵一般的信号弹,大批的青年被队长的哨声惊醒,摸黑穿衣集合,雪地急行军,四处探查——我知道连队某一个喜欢唱歌的青年,同样秘藏了一册《外国民歌200首》,每次半夜集合,他把书塞在胸口,解释这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他气喘吁吁地说,即便今夜忽然死掉,暴露怀中秘密,也在所不惜,“至少我出名了”。黑暗中,他的牙齿发出亮光……我知道此地埋有几位得患出血热,克山病的过世者,一位骨癌过世者。本场一位17岁上海少年胡某,刚来几个月,即被土锅炉炸死,埋葬在此。在那个寒冷的冬夜,脱谷机修好了,胡某催促围炉取暖的那群活泼女青年上工,她们带走了一片笑声,胡某坐下来,准备独享温暖,但只是60秒的悠闲,轰隆一响,锅炉像马一样跳上半空,待烟火平息,胡某完好平躺在草丛里,只是脑浆的细流,已慢慢从他的双耳溢出,锅炉的铁脚,马蹄一样踢到了他的脑门……胡某爸爸从上海赶来,领取97元人民币的死亡补贴,胡爸爸是工厂技术员,检查了土锅炉的蒸汽压力表,发现是坏的,爆炸无法避免。我们在胡某的棺材里塞入扑克牌,白煮蛋,镜子,木梳,红皮语录本。别了,大家合上棺材盖子,抬上这座坡来。

    遥望这一星墓间火光,

    周围同样是黑沉的夜,

    人们围拢在一起,

    轻快议论,欢笑。

    现今的坟场,等同于坡地,分不出坟墓,分不出轮廓。他在哪里?她在哪里?他们在哪里?他们归于泥土,融入泥土,坟头平缓模糊,四周安静寡淡,年复一年野花盛开,草虫轻吟,寒风凄号,冻雪漫天。这个死亡所在,集中了故事,埋葬了呼吸。他们是普通的年轻人,这里并不是拉雪兹神父公墓,青年万岁!这个昼夜静谧,被人遗忘的世界,让我想起月黑风高的某个景象,它的北坡之下当时人声鼎沸,数十个烟头的红光闪亮。不,这不是海蒂·霍因曼表现的拉雪兹公墓参拜者,不是《永远》的观众,不是青年们自发的祭奠聚会(我们难有这一层的表露),聚众的缘起,一般只为芝麻绿豆的口角,演变为打赌,演变为练胆。青年双方趁夜赶到了这里,比一比彼此胆量,在黑夜中,谁能否独自走进这个坟地,敢,还是不敢,仅此而已。众人也跟随来到这山坡下围观,参加1970年代这一类著名的派对,以火光——灯光为主的活动。30年后,我同样参加了依赖火光的主题盛会,那是在上海西区某老洋房大门口,直达内庭的巴洛克门廊,它的西洋水池,法式精致花园的复杂小径,金间玉叶,弯弯曲曲,蜿蜒到大厅前的罗马立柱,沿着甬道的两侧,摆放某跨国品牌标志的大大小小购物纸袋,每个logo纸袋里,置一个小蜡烛,大小纸袋都在夜色里微微发亮,形成一系列长方纸灯的花园,断断续续,错落高低的纸灯们,繁星照屐,引领来宾进得花园,最后步入两排黑衣侍者,两排衣帽架的大厅侧门,从外到内,衣香鬓影,步步生莲。周遭只有闪耀纸袋的光晕,朴素、奢华,无穷无尽的纸袋,无穷无尽的微光,无穷无尽的公司标志,诚是这一夜的主题,灯灭梦回,是早前的这一类遥远的聚会,口味野重得多,这群无所事事青年们,出没于青年万岁!标志附近的黑暗里,不远就是这永无闲人进入的草莽坟冢,全场只备一盏手提马灯,已有人仔细擦亮了玻璃罩,交付于进入者,只手携妥,众青年退后,集结于山坡之下,引颈聚睛,看定长夜中这么一丁点光亮,看它一寸一寸进入坟地,在内中巡游,晦暗之夜,孤灯有如磷火,似人似鬼,黯淡也多么耀目,是因周围太黑,灯光也越看越明,似乎静放出万道金线,更是晃眼,它表现了胆怯,也意味着勇气,众人细心凝神,看它是否跌跌撞撞,摇头晃首,表现坟头那疙疙瘩瘩,高高低低的曲线,是否四顾犹豫,若有所思,处处停留,或是像模像样,神出鬼没,乃至坚定刚毅,一往直前,灯火莹莹然,在坟前坟后曲折蜿蜒,到底照亮了什么,照出无尽的愁容,黑暗地底的灵魂?它一寸一寸丈量寂寞与死亡——山脚下聚众这一批如学习开会,如聆听“重要新闻广播”的青年们,在夜风中遥望这一星墓间火光,周围同样是黑沉的夜,人们围拢在一起,轻快议论,欢笑,吸一角三分一盒的“握手牌”香烟,眼前夏风习习,只是深重磐石般的黑暗,看不见巡游青年的身影,只有灯的行为,它是否忽将熄灭,是否突然停止,突然矮下去,有否晃荡,哆嗦。有人祈愿它镇定自若,有人巴望它最终仓皇滚落到山坡下,这要看人们为这场勇敢赌博下注几何。那一夜的结局,是这位青年赢了,青年万岁!他当时应该是哼着歌,快步行走于夜中的这一片青年坟地,直接爬上了墓地最高处,灯火缩小了,定然释放出静幽华光,像是接触到了夜空的彩云,这个寂寞的小坡,被一星温暖的黄光照出了依稀的轮廓,在某年某月这个深夜和夏夜,在小坡柔和曲线的夏风中,恍如隐见一座大坟的剪影,顶端跳动微弱的,萤火虫那样的珍贵光华,点亮了这一批早灭的年轻亡魂,这是我记忆里,唯一深刻的印象,应该记取,还是遗忘……如今,是它的下一个败落世纪了,眼前的山坡与坟,只有月色的抚慰,仿佛一直浸淫于白日冷雨中,包裹了植被表面的鲜嫩绿意,极是柔和,也寂寞万分。如今静卧地下的各位兄妹有知,安息在此所有同伴里,最重要意义是,这批地下成员们,将接纳唯一的一位嫡传后代的参拜,那是它们的一株独苗,一个三十岁的,拿着长锭香烛的上海小女子,若没有她的到来,没她沉睡不醒的地下母亲,谁还记得来此祭扫?算一下,眼前这群生者比他们枉活了30余载,有何委屈可言。

    8

    荒草绊腿,树枝颤斜,生者移动湿漉漉的背影,小英的女儿,手拿两把切花,估计是上海花市买来,广西空运,白纸包裹的黄色康乃馨,沉着脸色,东南西北寻找和紧跟,兜了一大圈。听阿姨爷叔的低语:在此地好吧?可以吧,那边好一点,啊?灌木一年比一年绵密了,墓丘逐年变矮,成为一系列微隆的地貌,每个高度都消失了特征,回归更自然的生态。可以选此,选彼,大家兜遍墓园,最后选址定当,只因为比较开阔。康乃馨拆成一棵一棵,围某一个“坟”摆了一圈,然后一个阿姨说:小英,今朝是,你女儿看你来了!阿姨边说边跪,这刻镜头摇晃,摄影U的眼泪流了出来,把持不住机器。小英的女儿没有哭,只顾低了头,仔细烧纸,锡箔蜡烛,棒香,烧个不停。上海小菜场买的几种面值百万的冥币,印有“天地银行有限公司”,“天堂地府通行”,“冥国通用”,某一款与佰元人民币接近,有赤色领袖像,抬头为“中国冥民银行”。火焰终于爬上这堆红粉色的印刷品。静然良久,小英的女儿一字一顿说:……姆妈,我蛮想侬的,想侬的……不过,全家在上海蛮好的,侬放心好,放心好吧,放心好了,我以后还会来的,来看侬,现在我蛮好的,蛮好的,侬不要牵记我了好不好……不要牵记上海了,不要牵记大家了,可以吧……她抑止情绪,认真交代这些重要内容,深含她父亲的请求与其他。等她全部讲完,眼泪才一粒一粒滚落下来,嘤嘤然,悲从中来,还是努力克制,自言自语……姆妈,老娘,侬生我出来做啥呢!姆妈,我一直不开心……我没开心过,我不开心,真的呀。最后,她呻吟起来,声音低下去,低下去,逐渐号啕大恸了……

    诗曰:……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我不想再看,再听。三十年,四千里路相隔,众目睽睽,包括镜头的审视,生与死之对话,还能如何。“中国冥民银行”已成灰烬。书中看到一日本女人铃子,将亡夫的钱包供在灵前,每有需要,她闭目合掌说,拜托了,我要用了。中式的祈祷如何,摆一只碗,摆一双筷子吗,在平素家中,在梦里,女儿对母亲三十年来,悄悄说什么?需要修订的是,小英并没有老过,她不是老娘……移开这个思绪,知道眼下是小英之墓,还是胡某人等等的墓?……心里戒惧,悲哀的萌蘖日炽,只能是不重要了,不细想了,不再探究,无论土中是谁了。他(她)们当年的相貌,都比眼前这个女儿更年轻,草必枯干,花必萎死,香色今何在,空枝对晚风,这个祭奠,属于两代的青年,是当代的青年,哀悼上一代更为年轻的青年亡灵,这里几十年,寒暑无情,哀号穿过绿色草木,渗入地下,他们在此长眠不变,阿门,年轻的同伙,青年万岁!我只愿你们,人神合乐,男的忘了耕,女的忘了织,安稳静好,别再想念这个世界。

    摄制人员K与U,三十出头年纪,东北这一趟出差,百十位老阿姨,老爷叔的名字,如数家珍。K满脑子是小英故事,她回到上海之后,接连几个星期天,带了自家小孩到沪西棚户做客。小英女儿的姑姑,在楼底开一个小饭店,兼卖盒饭,姑丈厚道本份,埋头炒菜一天,收入平平。K说她第二次去姑姑家,见一个民工躺在小饭店门口,因为吃掉了盒饭,但付不出钱,赖在地上不动。姑姑于心不忍,想让他走,但是浑身油汗的姑丈不答应,最后姑丈报了警,并且与姑姑大吵。警察来到现场就笑了。警察说,盒饭是4块钱,民工付不出来,也只能批评,总不会为4块钱拘他。姑丈不作声,姑姑笑笑,K也笑了。这场面,真是纪录片的好内容。前文提到的礼堂,碗与筷子,青年坟地系列的死者介绍,甚至打赌内容,异于常规分类的另一种青年们,都应该是纪录的主题。提供女孩北上旅费的一位老爷叔,写字间设于浦东花园石桥路,花旗银行28楼,喜欢意大利菜,面对小陆家嘴和外滩,做中美英三面生意,但他当年的同伙,小英女儿的爸爸,早就下了岗,在U的镜头里始终不露面,那扇通向瘫痪祖父房间的窄门,四周挂满破烂,封闭20年。这一系列素材对比与现实,是纪录片的焦点,出于种种熟知的原因,K解释说,都不能采用,包括此次北上,小英女儿去祭拜,另一位上海阿姨,称她当年头胎产子的一副衣胞,埋在了老农场某一棵树下,这次想去实地找寻,曾经的那个年月呀,国人都热衷红茶菌,更认定马,羊,猪及人胎盘(药典“紫河车”)为补物,那时的上海青年们,一定从北方带回了不少这类宝货,事先请马厩猪圈的熟人收集晒干,半张枯荷叶大小,如风干海蜇或者“霉千张”,黄中带紫,中有道道血筋,可用来炖鸡,炖排骨,或焙成干粉口服,人胞,是更为弱小的珍物,无缘得见,人的产量一直比动物少,因此她临产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担心衣胞的去处,担心自身这块血肉,被农场接生婆偷走吃掉卖掉,逻辑是成立的,等于自身一部分,被别人放进砂锅里炖鸡,是极不愉快的场面,动物母性初萌的一刻,都视它为产后唯一褒奖与力量,会把它吞吃干净,作为女人,血脉舐犊的敏感,它是孩子的附件,有基因,有灵魂,当时她嘱咐丈夫,必须在第一时间,悄悄把它埋在附近的小树下,万勿让人觉察。几十年来,她念兹想兹,总放心不下这个附件,在小英女儿找水井,找墓的当口,阿姨一直在找树,所有的房舍都破败不堪,树呢,是哪一棵呢?找到了又怎么样?胞衣完全是软组织,记得是包裹了《黑河日报》埋的,伴随衣胞出世的男婴,现已在上海结婚生子。很显然,作为母亲的这种寻找,极其合理也毫无指望了,完全找不到确切的原址,找不到那棵树了,泥土与树木是那么冷酷与陌生,胎盘犹如树根那样,明知遗留在此,却无从辨认与找寻,往事隐入女人的愁纹里,她只能是想到,确定是找不到了。K,我们如果从泥土,从树根,切入三十出头这位上海后代男青年的家,会是如何?延续,重复,停顿,把他母亲和下一代都加入镜头,多么合适。K没有说话,其实她是知道的,知道自身也早已入镜,两代人,几代人,确实都该融入到这个故事里,K,让所有的内容都融入记忆好吗,上海与东北融合在一处,上海闪亮的鼻尖,耳朵背后的污垢,广阔的北方原野,与沪西密集的棚户屋顶,都存放在你的记忆里,你的片子里,那都是好表情,好情感,好颜色。

    关于纪录片的形式,结构,内容,在接下来阶段,我和K有太多的讨论,新一代的编导,牢记业内守则,也满脑子国际标准,常会顾此失彼,无从落手。此刻,我们都想到了一个世界级片子,主题为三位美军家属返回越南,找寻亲人坟墓——片中大段大段人物独白,配合越南火车的空镜头,全片使用惯常的“越战”历史黑白资料补充,最后,她们只找到一座空山,没有任何具体收获,令人瞩目的是,死者家属们的面孔,殖民地色彩风貌,越南火车上旅客自己用筷子炒菜的一系列情感图画,湄公河不断掠过的水面、船头,梦幻的京族音乐……是本片保存的诗意,录下了一位铁杆抗美的越南女游击队员,当场对三名美军寡妇表示,她曾打死了多少美军;三位寡妇中,一位是越南女人,原是西贡妓女,邂逅一名美军嫖客产生感情,从良生子,最后是丈夫战死,她携子赴美生活,然后,她回来寻找亲夫下落……整片冗长沉闷,依靠字幕维持过程,虽是西方国家的视角,但表现的死与坟墓,是人类共同的主题。

    广阔的北方原野,

    与沪西密集的棚户屋顶,

    都存放在你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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