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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之上 正文 第四章

所属书籍: 活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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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份工作不能实现我的学术梦想,这很痛苦;更痛苦的事情也接着来了,这就是,经营了两年的感情发生了危机。赵平平是我在读研一时在舞厅认识的,也是历史学院的学生,比我低两届,去年毕业了,在白沙小学教思想品德课。她是我的同乡,又是同学,说起家乡话来很有感觉。这是我的地利。我还有人和,那就是我的诚心。我缺的是天时。在市场经济时代,我一个穷小子,白手起家,有什么底气面对赵平平这样一个漂亮女孩?她曾是我奋斗的动力,可奋斗出这么一个结果,让我感到万分惭愧。她对我的期望,准丈母娘对我的期望,都落了空,就像一块金子攥在手心,一觉醒来却发现是一块石头。

    赵平平是我的最爱,她妈孙姨却是我的最怕。去年我去她家,她妈妈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你们在麓城怎么安家?我听见自己的心敲鼓似的“咚咚”响,又像一只兔子蹬着腿要从口里冲出来。我结巴着说:“平平她……她她……们学校分了一间宿舍,我明年毕业了那……那那也会有一间……”“那叫作安家?”孙姨的话像一把剪刀横了过来。我双手拍拍头又拍拍胸,似乎是想发誓又不知说什么。平平来解围说:“大房子大住,小房子小住,都是住。”她妈说:“都是住?你现在不懂。”我鼓起勇气说:“孙姨,你相信我。”这勇气像蛤蟆的聒噪,凭什么让她相信,我自己也不知道。赵平平说:“人家是研究生呢。”“研究生”三个字似乎有一种震撼的力量,孙姨看看我,没做声,望着我半天说:“相信,相信。”眼神却满是狐疑。平时我觉得自己还算强大,随口能说出一大堆理论,致良知啦、知行合一啦、君子喻于义啦,可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钱才是硬通货,才是底气,才是骄傲。硬通货可以通向任何方向,这个道理我懂,可是不服。这种不服既是理性的,又是感性的。理性的是我不能承认钱能通神,承认了我的专业就没有意义了,不论我讲了什么,在钱的面前都是白搭。而且我不能做个伪君子,把自己不相信的道理讲给别人听,让别人成为实践者。感性的是我的家庭没钱没权,钱的意义无限大,我的意义就无限小,这是我的自尊心不能同意的。现在平平她妈提到“安家”,我感到了对钱的饥渴,感性的、物质的、血肉生动的饥渴,攫取的饥渴。这种饥渴令人恐惧,像在深心潜伏的怪兽,张开大嘴,喘息着,有着吞噬一个人所有信念的力量。其实我很理解平平她妈,“安家”这要求不算苛刻,放到平平这么好的女孩身上就更不苛刻了。我是一个男人,应该有这点承担的力量。可这不苛刻的要求对我来说却很难,是蜀道之难。

    那一次在平平家住了两天。回麓城的汽车上,我说:“我现在得到大赦国际的赦免了。”她说:“那也只赦免了初一,还有十五!你以为呢,你。”我说:“就不能让人家轻松几天!”又说:“明年我去北京考个博,让你妈妈也知道聂某某何许人也。”回麓城后我越想越不安心,危机感陡升。以前想着感情好就可以了,这才是事情的本质;可现在明白了,事情还有另外一个本质。焦虑之中我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平平“搞定”,搞定了那她妈也只有认了。

    这天晚上我赖在平平宿舍不肯走,十一点多了她说:“我要睡了。”我说:“我也要睡了。”她说:“别有企图,你来了隔壁的老师都知道,你不走她们也知道,她们耳朵尖着呢。”我说:“我能不能大张旗鼓走了,再像个小偷悄悄潜回来?”她说:“你回师大,你不回我到对门王老师那搭铺。”我咬牙切齿说:“残忍。残忍。残忍。世界对我已经太残忍了,你也来残忍。”她说:“那等你明年考上博,我也给我妈一个说法。”唉,爱情是一件要说法的事情,没有就迈不过去。爱情向我要说法,可我拿不出说法。我说:“有这么现实的吗,爱……唉,感情?”她说:“那是我妈!”又说:“只怪现实它太现实了。”我说:“你谈恋爱怎么像做数学题?”她说:“要有理智吧。”我说:“你看你大学都毕业了,现在哪有捂到大学毕业还守着捂着的呢?当年关云长守荆州也只守了几年,你知道的。”

    要求了几次我就不要求了,伤了自尊。这也让我懂得,凭我现在的情况,能跟这么好的女孩来往,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为了爱情,我还要努力,不然对不起这份感情。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这话很俗,可也很真实。现实如此骨感,我不能在一个骨感的世界上去寻求一份丰腴的浪漫。我在心里算了一下,“安家”的目标不现实,我一个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个平方,吃了喝了就没有了。比较现实的是考博,考上了就有个说法了。幸好历史课在学校比较边缘,我除了两个班的历史课一周四节,就只有高中一个学期四次的人文素质讲座,有时间看书。看着别的老师都用力往中间挤,去争取年级的成绩排名、优秀班主任、赛课优胜奖,我有点同情他们。那是他们在征服世界。我对这一切无知无觉,我的世界不在这里。

    可事情很意外地又得到了解决。那个周末的晚上,我待在赵平平那里。她说:“房子里有五只苍蝇,你能不能帮我赶出去?”我推开纱窗,拿了一本《时尚》杂志去赶。她说:“不能开窗!前两天才一只,我开窗去赶,又飞进来四只,死赖在这里怎么也不肯离开。”我说:“那它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把杂志卷起来去打。我满屋子追,她伸着胳膊指挥说:“这里,这里!那里,那里!”好一会总算打死一只,我说:“什么世道,连苍蝇都这么狡猾。”半个多小时打了四只,还有一只找不到了。我夸张地喘着气说:“就四只吧?”她说:“我数了几天没数清楚?五只。”我把T恤脱下来满屋子挥动,躲在哪个角落的那一只飞出来了,停在窗帘上,被我一下打落在地,“啪”地一响踩死了。

    她拿毛巾给我擦汗,擦了背上,又擦胸口。我把胸口拍得“啪啪”响说:“今晚该让我亲热一下吧,小小亲热一下,帮你打死五只苍蝇呢。”又大口地喘气。她“哧”地笑了,挥着毛巾在床上打滚,“哈哈哈哈!打死五只苍蝇!”她伸开左手掌一张一合:“五只苍蝇,五只!好大一只呢!”我过去歪在床上说:“累了,走不动了,非得休息一晚才行。”她推我说:“别耍赖!”好一会忽又自己笑了说:“帮我打死五只苍蝇,五只!只要亲热一下,小小亲热一下。笑死鬼!”我说:“武松打虎还只打死一只呢。”她说:“笑死鬼!”又说:“亲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说:“不亲热能有人类吗?你爸爸妈妈亲热了,才有了你,你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亲热了,才有了你爸爸妈妈,你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她躺在床上,双腿朝空中乱蹬,嚷着:“哈哈,笑死鬼了!”看着她光致的小腿往上举着,我感到了身体的荡漾,忍不住斜了眼往更诱惑的地方看。她发现了马上把腿放下来,双手捂着裙子说:“偷看!你想干什么,你?”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猥琐,说:“我不是故意的。”

    她哈哈大笑,又撮着嘴唇说:“过来,让你小小地亲热一下。”我从床上爬了过去,两个嘴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忽然,她松开我说:“你怎么睁着眼?杂志上说了,睁着眼接吻的男人都是坏人,女人要多一个心眼。”我说:“你闭着眼怎么知道我没闭眼?”她说:“是你先睁开的。”我说:“我睁开是想看看你睁开没有。”两个人“睁眼”“闭眼”争了好一会,她说:“再来一次,你把眼睛闭紧点。”重新开始,我把眼闭紧,又忍不住睁了一线缝看她睁了眼没有,发现她正细眯了眼在观察我。两个人的眼神对在一起,马上都闭紧,再次睁开,又碰在一起。她把我一推说:“偷看!”我说:“你也偷看!”她说:“你不偷看怎么知道我偷看?你先!”我说:“明明是你先!”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她说:“你那么累,那么想休息,那么就休息一下呗。”我没想到竟然有这意外之喜,搓着双手说:“真的?真的?”她说:“我有点喜欢你的滑稽。”我说:“我有那么滑稽吗?”她说:“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对你有了一点感觉,就是那次去爬麓山,你把我当小狗逗啰。”那次是我们认识不久,她下山时走不动了,蹲在地上撒娇不肯走,要我背,说:“人家走不动了!”我在她前面伸了手呼她:“汪汪,啧啧啧啧,这里来,汪汪,啧啧啧啧。”她扭着身子说:“你骂人,我不喜欢你了!”现在又说到这件事,她说:“我说不喜欢就是喜欢。”

    经历了这一夜我有了新的人生体验,温软、滋润、飘忽……都是,也都不是,怎么都讲不透。在这之上的却是一种踏实,踏实。这种感觉没有那么游移,很清楚,很确定。赵平平这就是我的人了,这话有点俗,却很实在。她一直在等着我,等着我一个人的到来,这更让我感到踏实。我说:“突然发现‘搞定’这两个字超级传神,搞定,搞定,不然怎么定得下来?嘿嘿。”她努努嘴唇说:“下流。”又说:“还有两个字叫‘考定’,你明年考上,让我有点希望,我妈妈那个人很庸俗,很要面子。”我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把话讲到位了。”又说:“我吃到天鹅肉了,妙啊妙,妙不可言。”她说:“我有那么好吗?”我说:“你是白雪公主,我是丑小鸭,丑小鸭哪天会羽化成白天鹅,才配得上白雪公主。”她说:“别乱讲,丑小鸭是女的,她后来嫁给白马王子了。”我说:“我说的这只丑小鸭是公的。”她笑得满床打滚说:“造谣!造谣!”

    过了几天赵平平对我说:“别人都说我了,说我眼睛没有以前清澈纯洁了。”我说:“男人都是农药、毒蛇,总之是污染源,有朝一日驾崩了,挂在树上毒死鸟,丢进水里毒死鱼,扔在路边毒死狗,埋到土里寸草不生。”她说:“污染了就算了,反正早晚是要被污染了。你要有点责任心。”我说:“难道我还会抛了你?”双手往上一抛。她说:“那个我放心。问题是你要考定。”我捂了肚子说:“哎哟,肚脐眼痛。能不能不说肚脐眼痛的事?”这样我更加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要努力努力,给赵平平一个交代,给她妈一个说法,也给自己的人生一个交代和说法。

    几个月以后考博士报名,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母校,历史学院刚刚拿到博士点。我想,去年考北京的学校,那是首都,人多拥挤,考本校应该稳妥一点,这样也可以跟赵平平在一起。我的导师杨教授过了年龄,不是博导,我就跟童院长打了电话,表示了心情。他说:“欢迎你来考。我记得你是搞明史那一段的,我搞思想史,是不是找搞明史的徐教授更合适?”我又给徐教授打电话,他说:“欢迎你来考。有个问题你想想,我手中只有一个名额,自己的学生积压了这么多年,眼巴巴地排着队,过两三年我这边的压力会轻一些,是不是考童院长更合适?他是院长,他应该有两个名额。”我心里凉了半截,挣扎说:“徐教授你相信我是真正搞学问的人,读研时就发了四篇论文,有两篇是核心刊物,我……”他打断我的话说:“小聂,我知道你很优秀,我上过你的课是不是?可我今年是第一次招,而且只一个名额,如果有两三个三四个,那就不一样了。你是我的学生,我说这个话是对你负责,别人谁我都会说欢迎他来考。”

    没有沟通好,我非常沮丧。想来想去还是报了童院长的,他有两个名额,只要我考得好,也许就能挤进去一个。问题是要考上,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生死攸关。为保险起见,我又报了京华大学。去年没考上,希望吴教授看我执着,会考虑我。报名后犹豫着是不是要跟吴教授沟通一下?想着自己的母校都沟通不好,那边就更难了。我心里不踏实,可一想到自己的实力,剑已经磨得锃亮,只等扬眉出鞘,就安心了一点。蒙天舒也报了童教授,这让我有点安心,别的我比不过他,考试我也考不过吗?

    四月份有了考试的结果,麓城师大我差两分,京华大学刚过分数线,去复试被刷下来了。可蒙天舒他考取了,是在职读博。我很意外,我的外语比他多了十一分,可专业竟比他少了十五分。不可能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自己的命运似乎已被别人精心设计。意外的是,徐教授招的也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麓城大学旅游学院的办公室主任,从来没学过历史的。她能考上的唯一理由,是她先生是麓城大学的副校长。去年徐教授的女儿高考,离麓城师大分数线差几分,他跑到学校去吵,声称要调离麓城师大。后来不吵了,女儿去了麓城大学,那边的录取线比麓城师大还高十几分,最后补录进去的。说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那只能骗羊、骗猪、骗鸡,就是骗不了人。可是你就是不能拿出来说,也不敢说,没有证据。也不知道校长夫人这个博士怎么读,又怎么毕业,可我也知道她能读,也能毕业。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把这结果告诉赵平平。考麓城师大她在考场外面等我,去北京她把我送到车站,她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我痛恨自己,恨不得一刀将自己宰了,像宰一腔羊、一头猪、一只鸡,就那么一下,宰了。我想象着那么一刀插进去,血往外一喷的情景,真解恨啊!这种恨没有理由,因为结果在事先就已经确定,与考试无关,可我还是恨,恨,恨。

    知道了消息赵平平似乎很平静,说:“明年再来呗。”我说:“明年再来!你对我要有信心,要有信心!”语势气吞山河,心里却发虚,谁能说明年不是把失败的历史重演一遍?很可能,非常可能,太可能。觉得自己的信心简直就有一个陷阱在后面,让她中招。最让我害怕的是孙姨,我以后怎么见她?为了赵平平,我以拼死一赌的勇气,把大话都说在前面了。想起那些话我就惭愧,恐惧,无地自容。怎么去见她?就像一个罪臣去见皇帝,是死是活不敢去想,可又不能不想。

    说无地自容那是自作多情,其实我连无地自容的机会都没有。赵平平几天没跟我联系,这让我轻松,不然叫我说什么才好。终于有一天,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想给她发信息时,她的信息来了:“我妈妈逼我去见一个人。”意思很模糊,又很清晰。我马上把手机拨过去问:“什么意思?”她说:“就是那个意思。”声音比蚊子叫还轻,我却听得分外清楚。我吼着说:“你真去见?”她说:“我妈妈逼的。”又说:“一个女人只有一辈子,更只有一次青春,她想活得精彩点。精彩我不敢想,可总要过得去吧。”这话让我泄了气,她如果嫁给我,那是“过不去”。我想想自己的确也没有哪方面让她过得去。我叹气说:“太现实了吧!”她说:“那是我妈妈!”唉,我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人家不现实?我挣扎着说:“平平你看我们认识都三四年了,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怎么能分开?分开也有对你不好的方面,你不是男生!”她说:“那是我自己的事。”

    她已经想好了,我再也无话可说。收了电话,想到自己还试图用“在一起”来阻挡她,简直是可笑。那能说明什么?什么也不能说明。那根本不是一个问题。那种搞定就万事大吉的踏实感,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时代变了,我不能不变,不变就被时代列车抛下。我不敢想自己能坐在列车的软卧上、硬卧上、软座上、硬座上,这是那些学霸和富二代坐的,可我无论如何也得抓住车门口的一个把手啊。本科,我读了;研究生,我也读了。读了这么多年,那些从书上来的思想在生活中全都苍白,乏力,用不上。生活中讲的是另外一套道理,是钱,是权,是生存空间的寸土必争。我没有钱,有钱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又没有权,有权事情更不会这样。我不是生活中的占位者,那些大大小小的位置,从软卧到硬座,都被别人占位了,连一条缝隙也不留给我。说起来我也理解那些占位者,市场摆在那里,大家都从自我生存出发,谁能要求谁特别高尚,把位置让给别人?大家都在利用自己的一切背景和关系在钻,在占位占坑,在钻和占的过程中实现利益最大化。不钻就没有,不占就没有。这可以理解,不可理解的反而是良知和公平。既然没有人对我讲公平,讲良知,那么,致良知该怎么去“致”,知行合一该怎么去“合”?我不知道。

    我只能改变自己,不能不改,生活比书本来得更加生动、鲜活、感性。以前跟学生上课,我想自己影响世界那不可能,影响几个人还是可能的,那些道理总有一些人听得进去,那就是我的人生意义。可现在上课,让我感到惭愧。把自己不相信的人生哲学尽可能生动地传达给学生,还要争取素质教育奖、教学优秀奖,我感到了自己的空洞与虚伪。好在没有人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我也就没有了内心的压力,管他的呢。这是我的角色,我演好这个角色就可以了,管他的呢。把自己的人生打造得好一点,更好一点,这就是意义了,其他的嘛,管他的呢。生活像坚硬的墙,在这堵墙面前,一个人不能硬生生去撞它,而只能变得柔软,从墙的缝隙溜过去。

    我晕晕乎乎梦游般过了几个月,快放暑假时想通了。既然通向外面世界的道路已经封闭,我就好好地在这个学校经营自己的人生吧。这是我的唯一出路,我得好好走。这决心下了不到两天,就放弃了。前一天晚上我看世界杯决赛到凌晨四点,第二天在教研室改试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梦中有人拍我的背,醒来一看是刘校长。他说:“小聂,晚上没休息好?”我说:“刘校长,有事?”他说:“以后在家里要好好休息。”我不好意思笑了说:“看世界杯去了,法国赢了。”他也笑了笑说:“法国赢了?法国赢了。以后在家里好好休息。”又说:“学生看见了不好。法国赢了?几比几?”我说:“三比〇胜了巴西。我知道,有纪律,有纪律。三比〇。”

    他去了我觉得自己运气怎么背成这样?第一次上班打瞌睡就被校长看见了,他一个学期也难来一次的。后来小李老师告诉我,可能是教研组长魏老师把校长叫来的,他进来看我一眼就出去了,一会校长就来了。魏老师大专毕业,在这学校有十多年了,很担心我以学历的优势抢他的位置。我暗示他很多次,连不屑于的意思都表达了,他还是不放心。这让我在这学校好好发展的决心又动摇了。真在这里发展,我第一步真的要去谋他那个位置,然后才可能去想教导主任、副校长,以至校长。这样想起来,他的忧虑也并非多余。如果此路又不通,我还到哪里去找一条路呢?

    这个周末有个大学女同学结婚,我应邀去了,见到了蒙天舒。他上蹿下跳,到处鞠躬握手,没有不认识的人。仪式完了开始喝酒,他坐到我身边来了。说起前途的事,他说:“你还是去考个博吧。”我说:“现在的博是考上的吗?”一想这话说得不对,伤到他了,又说:“你除外,你除外!”他嘿嘿笑说:“我也没说我就除外。”又说:“现在导师招博要招有资源的。”我说:“现在厅长处长都是博士了,我又没当厅长、处长,又不是校长的夫人,我那点工资算资源?”他说:“学术资源也是资源,你可以帮他们搞研究,搞论文。能写的人他们还是喜欢的。”他帮我把国内有历史学博士点的学校都分析了,说:“麓城师大你就别报了,这么多年还积压了好多人在等。京华大学还是可以试试。你不该报吴教授的,他从来不招男生,谁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冯羽教授还是可试试的,我上个月参加年会还见到他,他人蛮好。你先把论文寄给他,看他说什么。”我说:“论文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说:“以前的论文也是论文,你的硕士论文就很精彩的。你再把他最近的著作找来读读,就说读了特别有感受,是领域内权威著作。”我说:“哪有那么多权威?”他哼地笑一声说:“没听说过夸他是权威,他就怒发冲冠的。”又说:“把你那感受写篇书评,寄给他,他会帮你找地方发表的。”我说:“怎么好意思呢?太投机了。”他咂咂有声说:“又清高了不是,有意义?没意义。”又说:“你不想办法跟导师沟通,那你去考吧,不怕你发愤图强,考到早生华发。”我说:“太难为情了。”他说:“让你提着烟酒上门说是土特产,那不更难为情?你听我的你试试,一试一个准。”我说:“那就试试,试试。”他说:“这里太吵,我等会回去跟冯教授打个电话,把你重点介绍一番。”我连声说:“拜托,拜托!谢谢,谢谢!来,哥兄弟,碰一杯,碰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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