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顾辰又把水杯送到嘴边,大口大口连连吞咽,仿佛极渴;喝过以后,将水杯放到一旁,满眼深意盯住许瞳,声音轻佻低沉,“如果我真的想,又有何不可呢?”
许瞳不由呵呵笑起来,点了点头,轻讽道:“也对!凡是顾总想做的事情,几时做、如何做,谁左右得了?只是您别忘了,我可是您未婚妻的亲姐姐呢!别和我纠缠太久,真的制造出什么豪门丑闻来,恐怕就不好了!”这话一时像在对他说,一时她又觉得是在提醒自己。
随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根球杆,脸上笑得一派天真,许瞳歪着头眨着眼,轻轻对顾辰问:“不如我俩也比一局,怎么样?”
顾辰也笑,挑起眉梢,“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你干哥哥在麻将馆隔壁开了家地下球室吧?想对我也扮猪吃老虎引我上当?不太可能!”
许瞳用球杆轻敲掌心,一副思索的样子,“难道你球技很烂?怕输掉所以不敢和我比?”
顾辰笑容有丝邪佞,“难道你想给自己制造穿着比基尼在我面前跳艳舞的机会?”
许瞳正色起来,看着他认真地说:“这局,我们比真本事。就赌一个要求,谁赢了,谁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怎么样?”
顾辰眯眼看她,沉吟不语,隔了一会儿轻轻点点头,“好啊!就赌一个要求!”
许瞳说:“这样吧,我们比点不一样的、更快更刺激的;你我各占一台,一起开球,选定花色后按一二三四五顺延下去挨个打,进便进不进便跳过去打下一个,最后一颗球打黑八清台;谁打得快先清台赢一分、每打进一球也赢一分,清台以后谁得分高就是谁赢!”
顾辰表示没有异议,点头应了句好。
这时艳舞已经结束,丽萨躲下去换衣服,围观的人呼啦一下散开,好多人陆陆续续回到台球案旁,发现许瞳和顾辰似乎即将展开对战,不禁变得比刚刚更加兴奋激动。
有人在一旁出声感慨:“这下有热闹看了!自古以来这条街上赢过丽萨的唯二两人即将展开对决,这将是怎样一种巅峰对决的精彩呀!”
许瞳闻声不禁看向顾辰一眼。麻将他已经打得出神入化,想不到台球他竟然也是一名高手。
只短短一下子,球案旁就再次围满人。许瞳和顾辰面面相对站在人群中央,一个看似纯真无邪,一个望去清隽不羁,明明是两种格格不入的气场,偏偏交|合在一处时,却又让人觉得那画面实在无比耀眼和谐。
薛劲锋从人群里挤过来,凑到许瞳身边,紧张兮兮地问:“曈曈你要和顾总比赛吗?”
许瞳对他点头笑;薛劲锋一下垮了脸,低声急问:“你没有和他赌输了就穿比基尼跳艳舞吧?千万不要!曈曈虽然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真的,你和他比赛,我恐怕你……等下会凶多吉少!”
许瞳娇声叱他:“还没有开始比就灭我的士气,真是胡说八道!”她眼梢轻轻一挑,瞟一眼顾辰,笑眯眯对薛劲锋说,“安心,我才不会赌这个呢;我的艳舞只会跳给我心爱的人看!”随她软侬低语眼波流转,无数妩媚风情尽从她眼底眉梢倾泻而出,一时间竟似有满室旖旎无声流淌。
空气中似有谁的一声叹息被悄悄湮没。
“——除此以外,不论谁觊觎我的舞姿,都一定不会得逞!”她一面轻轻说,一面挑衅一样看向顾辰。
顾辰没有接话,再一次眯起双眼,掀动嘴角深深一笑。
顾辰也脱下外套搭到一旁沙发上;两道裹着洁白衬衫的身影,一窈窕一清隽,各占一台,双双弯下腰身,做好开球准备。
许瞳收起嬉笑,神情变得专注而认真。她向侧里横瞥一下,迅速收回视线,低低叫一声:“开始!”
声音甫落,空气里便同时响起球杆撞在球上的清脆“咚咚”声。
两个人不再旁顾身边另一人,只心无旁骛移动在自己桌案前,认真计算角度,目不斜视地瞄准,不容果断地出杆。
两个绝顶高手的终极对决,令围观众人几乎看呆了眼,一个个全都张大嘴巴惊叹比赛画面之美、对手球技之高,叮叮咚咚的撞球声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振奋人心悦耳动听过。
最后结束时,顾辰击进黑八的速度比许瞳稍稍落慢。
比分很快被清算出来——许瞳恰恰以这一分之差的优势赢了顾辰。
一个下午而已,许瞳连赢两位金融街台球高手,她已经成为这条街里最惊人的奇迹和传说。
知道自己赢了战局,许瞳笑得无比开心,笑容甜得几乎流蜜。
她笑得如同夙愿终于得到满足的小女孩一样,一眨不眨地望着顾辰。
顾辰放下球杆,搓搓手指吹了两下,一派怡然,“你赢了;所以,说吧,什么要求!”
许瞳依然笑得无比甜美,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我的要求,很简单,”她仿佛呢哝一般,望着他嚅嚅轻语:“下次打球,不要再故意让着我!”
顾辰原本只是在浅浅微笑;听过许瞳的话以后,他一下子彻底笑开。朗朗笑过待笑声渐止,他又忽地将所有表情一收,双眼炯炯望住许瞳,眼底仿佛是能够慑人心智的幽幽深洞,令人一望即怔,几乎不敢逼视。
他压下声音,沉沉低问:“许瞳,你又在勾引我了,是吗?在你这副纯真无暇的面孔底下,到底藏着多少心机?你究竟还要打什么主意?”他声音有些喑哑,徐徐地说着话,听上去似有几分慵懒,仔细品过后又会觉得那慵懒中仿佛还夹杂着几缕淡淡疲惫,虽然他面容肃凝,然而字字句句幽幽地道出,竟仿佛声声都是在惆怅叹息着一般。
许瞳回望顾辰,本来晶粲明亮的眼眸,一瞬间竟好像蒙上一层雾色。她眼底现出迷惘,轻轻摇一摇头,“我不知道,”秀眉蹙起,双眸里的茫然比刚刚又盛过几分,“是我在勾引你吗?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现在是你在引诱我?”
薛劲锋眼见两个人之间气氛大变,他也跟着变得不淡定起来。
说不清为什么,虽然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和对方有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可他们之间那股怪怪的气氛却让他觉得,那两人其实早已经密密实实地贴合纠缠在一起,彼此间没留下半分缝隙。
看着他们,他的一颗心像被悬挂在醋缸上空一样,不仅上不去下不得,还要受那酸得天翻地覆的磨人味道去熏染煎熬。
呷去满嘴酸味,他走过来拉住许瞳,殷切询问:“曈曈,饿了吧?走,我们去吃晚饭!”许瞳乖乖的笑着应好,由他拖着准备离开。
那笑容虽然看似乖巧恬美,仔细观察后却会发现其中竟透出一丝怔然。
薛劲锋满面含笑和顾辰告辞:“顾总,那我带曈曈先走了;噢对了,带我向您未婚妻问个好!”他最后时故意提及“未婚妻”三个字,有心提醒眼前男子正视自己身份——明明已经不再是单身汉,请不要再到处拈花惹草夺别人所爱。
听到薛劲锋最后一句话,许瞳如同被人当头棒喝一样,身体猛地一僵,觉得刚刚就似有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在自己脸上。
是啊,怎么忘记了他是有未婚妻的人?且不论他的未婚妻是不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无论如何,在别人眼中,他已经是有妇之夫,可她却还是和他不断夹缠不清,她这样做,和平时被自己深恶痛绝的那些所谓小三儿们,又有什么分别?
起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着,她才同他一点点纠缠起来,渐渐竟发展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心底开始变得凌乱,许多说不清的感觉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许瞳觉得心口有些堵、有些慌、有些痛、又有些哀伤。
她怔怔地由着薛劲锋把自己带出会馆,一眼不去瞧顾辰脸上的表情。
从此一眼也不要看他;那将是别的女人的丈夫。
顾辰从没觉得薛劲锋像今天这样令人讨厌。听到他将“未婚妻”三个字的语气刻意咬得那么重,他心头漫过无限懊恼与烦躁。
他看得清楚,那一刻许瞳面容蓦地变得木然起来。
她一眼也不再看他,跟着别的男人一步步走出去,僵直的脊背半点回转意味都没有,只对他昭示着距离与冷然。
以往从不觉得跟什么女人订婚结婚会对自己的生活和情绪有所影响,在他眼里,那不过是如同生病以后需要打针吃药一样的例行公事——年纪到了,自然要找个女人来结婚以及传宗接代,是哪个女人并无所谓,只要她能够生孩子;可是从眼下这一刻,他开始深恶痛绝自己竟被一个他不爱不心动的女人贴上所有者的标签。
假如没有这张标签,这一刻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冲上前去拉回她,对她或笑或讽或恼或罚,通通都有资格有道理。可是现在,他是别人的未婚夫,他凭什么在众目睽睽下去拉回她,对她说“我要给你好看!”
望着那两人的背影,顾辰面容越来越冷,双眼眯了又眯,瞳孔一缩再缩,仿佛这样就能把那道窈窕身影挤出眼睛,脑子,和心里。
耳边突然“啪”地一声响。
他尚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到旁边有人已经兴冲冲地对他惊叹地叫:“哇!顾总您真是好腕力好手劲!居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徒手握断了球杆!!而且还是球杆的下面那一截呐!!”
顾辰闻声低头去看。
想不到那一声居然是由他自己发出来的。
他随意丢掉球杆,对旁边人淡淡一笑说:“没什么,这是我打球以来第一次输给别人,这根球杆记载着耻辱,还是折断它好;只有及时结束断掉错误的,才能继续拥有正确的,不是吗?”
这一根断杆,竟仿佛令他有所顿悟。
那天以后,许瞳一直在静静思考,茫然混乱地度过许多天以后,她总算有些想通的感觉。
她和顾辰之间的关系,因她轻狂妄为而荒谬的开始,因他骄傲不肯受被欺骗利用的屈辱而与她反复缠斗。谁也没能料到,原来斗着斗着,她与他竟都曾在过程中斗出几分真心真意。然而即便情意是真的又能怎样?说到底他使君有妇,假如她继续和一个有妇之夫无止境纠缠下去,只怕以后再也没有面目去见妈妈了。
和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没完没了的牵牵绊绊下去,只能说,既是他坏,也是她贱。
所以她想,不再去理他,就此慢慢了断吧。
一个星期以后,薛劲锋被父亲调派到国外驻守,许瞳耳边从此变得无比清静。
薛劲锋走得百般千般不情愿,走前他满脸愁苦拉住许瞳对她哀哀倾诉:“曈曈,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出国,我们一起去国外开拓新的生活好不好?”
许瞳自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好,我会想我哥我叔,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花花公子的痴情,保质期何曾久过?她撇下一切跟他走,耗去最美的青春年华给他,待自己眼角浮现皱纹的时候,试问她能否做到心境淡然的去面对他向许许多多青春靓丽的许瞳们情不自禁地动心示爱?
她想她一定做不到。
所以她才不稀罕男人有钱,钱只会染花他们的秉性;她只要男人有心,恒久坚定的真心。
薛劲锋对她不过是一股求而不得的热乎劲,她敢保证,等他出国时间稍长,他必定把她忘却在脑后。
薛劲锋就这样满腹不甘地被老父驱策到地球彼端的异邦。
起初时他每天都会几个电话的打过来,渐渐一天几个变成一天一个,又渐渐一天一个变成几天一个,最后终于由几天一个变成铃声不再被振响。整个过程前后统共还不到一个月。
许瞳听同事们传来传去说,薛劲锋在彼邦被一个极美丽冶艳的金发女郎迷住,两个人一拍即合,短短几天已经打得火热难分。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事情果然如她早前所料想那样,他极快便忘却她。
由此可见,男人的心动得快,变得更快。
除了好笑以外,她又觉得有些惆怅。
她还这样年轻,已经如此看透男人本质。
二十出头年纪而已,却总觉得已经沧海桑田过,对待异性从此只觉意兴阑珊,无论遇到怎样优秀的青年才俊,竟无法被他激起心中半点涟漪,想想以后终究要寻找归宿同他步入结婚生子的人伦大统,她就觉得无限头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