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沧明仓促收回手开口:“你竟然开始拿我取笑了,我可是比你大了十二岁……”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缩到半途的手,被卫清欢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我没有开玩笑,因为是我心悦二爷。”卫清欢眼神毫不躲闪。
少女的声音仿佛三月的清风拂过心扉,一瞬间好像看到柳梢新绿的早春景象。
奇怪,明明现在是初冬时节呀。
宗沧明哑了许久开口:“你……”
“二爷不必纠结于回答,我心悦二叔,只是想让二爷知道而已,并不是要一个答案。”卫清欢开口,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因为…真正的司瑾就要回来了,我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所以也准备离开,临走前我总得一吐为快。”
宗沧明突然发现自己失了声,明明有一肚子的疑问,明明她说的自己好像一句也不懂,然而却只能听她不停的说,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句话:
“你要去……哪里?”
“二爷听过边城有一个叫做月新谷的地方吗?相传它地处岭南,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我想离开东宸之后,就去那里生活,二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卫清欢说的煞有其事,一双眼睛像是夜光珠不停的闪烁,让人心乱。
“我怎么不曾听说过那个地方?”宗沧明微皱眉,目光不定。
卫清欢则仍是坦然的回道:“世界之大,总有二爷不曾见过的地方,月新谷是在边城的最南边。我先去探风,二爷可以等养好了身体再来寻我,不然恐怕南岳也是不答应你此时动身的。”
宗沧明目瞪口呆,也少了几分疑虑:“怎么什么话都让你说了,都不容人插嘴就让你定下了?”
“难道二爷不想来吗?”卫清欢装出委屈的模样,“不过我知二爷有很多疑问,可是现在我就是不想说,二爷若想知道答案,就去月新谷寻我吧。”
看着她一双眼睛满是狡黠,宗沧明顿时觉得好笑:“你这哪里学的无赖脾性?”
“我还有更无赖的呢。”卫清欢突然开口,眼眶似乎红了一下。
宗沧明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被她揪住领口猛地一拉,自己就直直的撞上了她的唇。
只是轻轻的触碰一下,卫清欢就松了手,然后身子后退半步,捂着嘴,一双眼睛满是戏谑。
宗沧明仿佛被人灌下了滚烫的铁水,一瞬间从嘴唇烧到耳朵,整个人像是开水烫过一样。
“你……知不知羞!”一瞬间竟不知道是羞是怒,自己这么大年纪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调戏。
“不知。”卫清欢无辜的开口。
宗沧明深吸一口气,才赶走胸口的燥意,他冷了口气:“这种事不是你拿来胡闹的,你不小了,总得顾忌自己的清誉。”
“我亲我心悦的人,本就是随心而动,关清誉什么事?二爷莫要忘了我不是大家小姐司瑾,而是混江湖的卫清欢,江湖儿女自然不拘小节。”卫清欢义正言辞的开口。
一番胡搅蛮缠,宗沧明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只当卫清欢年纪小,不懂情事,便准备开口教育她。
却见卫清欢突然站起来说道:“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二爷莫要忘了,快些养好身子,我在月新谷等着二爷……赴约。”
不等宗沧明反应,卫清欢就转身离开。
宗沧明愣了许久才轻笑一声,想起方才嘴上的柔软的触觉,顿时感觉嗓子有点干渴。可是看到自己的腿,眼里慢慢的失了神采。
转过身的卫清欢在无人看见之处红了眼眶,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天真烂漫,她抬步朝清风阁走去。
有很多方式可以让宗沧明接受自己的离开,而她选择直言相告,然后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听南岳说了过去这九年的事,他过的那样苦,自己又怎么忍心再去伤害他呢,若他知晓他当年唯一救下来的人也要不久人世,那真是……太无望了。
他身体不好出不了府,编织出这个简陋的谎话也难以识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月新谷,所以他永远无法再找到她,或许“卫清欢”就可以一直活在他心里……做为一个支柱。
刚走到拐角处,突然一个猛力把卫清欢扯到墙边,她被人狠狠按到墙上,钳住她肩膀的那只手的主人是…
宗云潺。
只见他虽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仿佛燃起了滔天怒火,要把人烧成灰烬。
“你……做了什么?”宗云潺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炸开。
两人对视,宗云潺看到卫清欢还带着湿润的双眼,顿时一愣,怒火仿佛也熄了片刻。
卫清欢先转移了视线:“我时日不多,只是来告个别罢了。不是存心想逃跑,现在我也正要回清风阁。”
“告别?”听到卫清欢的话,宗云潺的怒火仿佛又上来了,“你告别的方式可真独特。二叔是什么人,凭你也想指染?”
原来方才情形他看到了,卫清欢一愣,却觉得莫名其妙,他生气不是因为自己擅自出了清风阁吗?
“二爷是大少爷长辈,怎么现在大少爷来代俎越庖指责于我?”
宗云潺比卫清欢高了一个头,卫清欢只觉得这样抬头看他看的脖颈都酸了,她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
正欲开口,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这次她再不忍耐,毫不客气的吐了宗云潺一衣襟。
察觉到自己身前之人僵硬如铁板一样的身体,卫清欢心里大呼痛快,推他不动,活该。
吐了这一口血后,顿时感觉胸口也没那么闷了,方才的酸楚也消散了些,卫清欢正想开口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手腕却被宗云潺狠狠捏住,然后他转身就走,卫清欢被迫跟在他身后,小跑追着他的步子。
一路回到清风阁,宗云潺无视门口战战兢兢的侍卫和一脸担忧的锦纹,把卫清欢甩进里屋,狠狠关上了门,屋里只剩两人。
“多久了?”
宗云潺突然开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卫清欢也迷茫了一下,她问道:“你说的是吐血还是二爷?”
话音刚落,就感觉宗云潺方才变好了些的脸色又铁青了。
他几步逼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卫清欢,开口:“你还……有没有廉耻?”
卫清欢不由得轻嗤一声,这人好生奇怪,他问的不清,还反过来怪回答人。
下一秒她的下巴却被宗云潺的手指紧紧箍住,她抬手正欲拉开他的手,却又被他剩下一只手反手锁在背后。
这个姿势外人看来仿佛是被宗云潺拥入怀中,只有卫清欢知道他的手指有多用力。
“放开。”卫清欢冷了眉眼。
宗云潺一勾嘴角开口:“现在你又开始惺惺作态了吗?方才我看你在莲花池旁可是主动的很。”
“那你现在又是用什么立场来指责我?你既知我不是司瑾,那我如何处事与你何干?”见推不动他,卫清欢只得开始讲道理。
“我之前从未问过你过去,你和二叔…究竟是何关系?”宗云潺低声开口。
“无关系。”
宗云潺手上劲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几分,卫清欢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却未发声。
“你觉得我会信吗?二叔为人我向来清楚,可是却为你屡屡破例,你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宗府之事不都掌握在大少爷手里吗?你觉得我在你眼皮子第底下能做什么?”卫清欢满眼讽刺,“说到底,你从未信过我,所以你一直都用最大的恶意去想我,觉得我对宗家来者不善,连宗…伯伯你不是也始终认为是我故意害死……”
“我从未怀疑过你。”宗云潺低了声音,松了手下力气。
“大少爷这话自己恐怕都不信吧。”卫清欢再次用力推开了他,揉着自己捏红的手腕,“不然怎会囚禁我至此。”
“月岗坡,你身上的符咒,我见过。”宗云潺一字一顿的说,眼睛深沉,“那是换命之术。”
卫清欢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他怎么知道那等秘术?
“你……怎么知道。”
“洛丘之战,我…曾见过,亲眼。”宗云潺开口,说的似乎极为艰难,眼里的痛意有一瞬间都撕破了他一直以来处变不惊的面具。
他亲眼见过,所以他知道卫清欢是曾想过用自己的命换宗敖回来,所以他也…从未怀疑过她。
卫清欢勉力稳住发抖的手,突然听到锦纹在外面敲门声,只敲了几声就作罢,宗云潺充耳不闻,卫清欢却心里一跳,恢复了几分清明。差点忘了,今天可是…约好的日子,方才锦纹也是在提醒。
卫清欢勉力让自己无视方才宗云潺石破天惊的话语,稳了心神开口:“既然大少爷知我并无敌意,就莫要再为难我了,宗…将军已逝,我没有留在宗府的必要了。”
宗云潺收了眼里的痛意,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为何她只想离开?
“我永远都不可能放你离开。”
卫清欢一皱眉,抬眸对上宗云潺的目光,是那种黑的发亮,看似冷漠的眼底却压抑着莫名的情绪。
卫清欢脑子里闪过一道光,顿时觉得心底透亮,原来…是因为如此。
宗云潺啊宗云潺,向来冷静自持的你也会如此失态,你失了分寸,那这…就是我的机会了。
卫清欢一瞬间眉眼含笑,宗云潺一愣,却见她朱唇微启,声音飘了出来:“宗云潺,原来是你动了心呀。”
少女眉眼似剑,宗云潺被仿佛被人直通通的刺了一下,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时日做事颇为出格,明明并未怨她,却还是次次选择冷言以待。未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缘由,却被卫清欢突然了戳穿心事,他顿时有了几分惊慌,脑子一片空白。
卫清欢看着宗云潺神色,心里更是肯定,之前的历历往事在眼前闪过,过去不明白的和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也都说的通了。
只是……卫清欢暗暗叹了口气,可惜遇到的是她。又看了下外面天色,突然生出了一个主意,那自己不妨……再激他一把。
卫清欢揉着方才被他扭的发红的右手腕,垂下眼眸掩住眼里精光,语气却是循循善诱:“大少爷是不是不曾心悦过她人?若是想了解一个人,就不要一直把她推开;想保护她,就不要假借囚禁之名。有时候,一些话只有你说出来,别人才会懂,不是谁都像我聪……”
“闭嘴。”宗云潺嘴里艰难吐出这句话,说不清是生气还是羞恼。
卫清欢闻言轻笑,转身走到了梳妆台前,翻找了片刻,拿着一物走过来。
她伸手张开,手里躺着一个洁白的虎纹玉佩。
宗云潺目光从她手心转到她的脸上,目光深沉,漆黑的眼底里隐隐浮动着微光。
却听卫清欢开口:“这玉佩是宗伯伯亲手交付与我,你应当知道它的意义。”
宗云潺感觉心仿佛跳到了嗓子里,脑海里完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知道不该这样,偏偏无法控制。
砰砰…砰砰…
下一刻心跳仿佛停止了,周围安静的让人心悸,只听到卫清欢清脆的声音在徘徊:
“我把它还给你,望大少爷成全我和……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