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热爱阳光,金色的、薄如蝉翼的阳光。
她在指尖如同舞者一样灵动轻盈地跳跃时,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如同体温,如同微风,柔柔爱抚着每一寸肌肤,缓解了漫长黑夜带给人的寂寞和凄冷。
我相信阳光是有生命的,她们是满载着爱的精灵,每一缕阳光都是一条溪流,缓缓地汇入我们的心里,让我们小小的心脏里充满温暖和爱,然后,我们就有了坚持梦想的力量。
“这次入学考试获得第一名的是,从紫葵中学考过来的谢流蓝同学。”讲台上,年轻的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下面请谢流蓝同学上台,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说着,她带头用力地鼓起了掌。
差点儿忘了,今天是我通过入学考试、进入维川中学高中部的第一天,从普通的紫葵中学升到这所优等生云集的贵族学校,除了自己的考试成绩不错,爸爸也是花了很大的工夫,我一定不能让爸爸失望。
整了整校服的裙摆,我挺直背走上台去。
维川中学的校服华丽而合身,袖口、领口、裙摆,都有轻盈精致的黑色蕾丝点缀,一层一层地环绕着,繁复华美,如同层层叠叠的海浪。
看起来真的很漂亮呢……
“我,谢流蓝,净蓝的天空映在潺潺的河水中,变成流动的蓝色,就是我名字的由来。我喜欢蓝天流水,喜欢阳光,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很美丽很有诗意的名字啊,那流蓝同学可否说说自己的梦想呢?我想你一定是有梦想的支撑,才会这么优秀吧!”老师说道。
梦想?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一片神往已久的景象……
“我的梦想是有一栋海边的房子,房子里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片金色的沙滩。房前有一个阳光充沛的院子。我可以买很多种子,每一粒种子都代表一个愿望。许愿的时候就把种子埋进土里,然后看着它在阳光下发芽、生长,就好像愿望实现了一样。”我慢慢地说道,目光扫过教室了每一个同学的面孔。
坐在最前面的班长浅陌仰起头,对我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满是肯定和欣赏;中间几名打扮甜美、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女生用略带敌意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我;而角落里,那个一直伏在桌上的栗色头发男生突然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我。
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好俊美的男生!
脸庞的线条如同希腊王子一样优美,深邃细长的眼眸,如湖泊,如深海,一眼望不到底。
他穿着维川中学的制服,;略带军装式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想军官一样英俊帅气。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竟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里那位年轻军官的容颜如同鬼魅一般俊美,心脏却像寒冰一样冰冷,冷漠地处罚着一个又一个的犯人,苍白的手指上总是沾满了鲜血。可是,他却又有着一双满怀慈悲的眼睛,总是怜悯地看着那种痛苦死去的人们,并缓缓地在胸口画着十字架。
我倾倒于他的俊美和邪恶,像虔诚的信徒膜拜他的神一样倾慕着他,迷恋着他。
之后的很多个梦境里,我都梦见他抱着我,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双眼,然后我便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看到这个男生面容的一瞬间,我竟仿佛又回到了那样的梦境里。那个军官苍白的手指抚过我的双眼,用最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如同婴儿一般纯洁可爱的女孩啊,请在我怀中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当然,做这一切的前提,是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我直直地看着他,机械地说道。
“她在盯着我们的述看呢。”下面有鄙夷的声音响起。
“是啊,你看她那花痴的样子,紫葵中学没有帅哥吗?见到述居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述的杀伤力可是整个潼水市都有名的呢,她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啦!”
“Oh,MyGod!原以为是一个优等生,没想到又是一个花痴女!”
“花痴又怎么样?你看她那土里土气的样子,难道还怕述会喜欢上她吗?简直是做梦呢!”
我对台下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直视着那名少年,而他也看着我。
漆黑的眼眸里仿佛蒙着一层雾气,流泻出茫然、惊愕和难以置信。他左耳戴着的钻石耳钉在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下散发出熠熠光芒。
是因为你也做过同样的梦吗?是因为你曾经梦见过自己抱着一个哭泣的小女孩,用你的双臂给她温暖吗?
否则,你怎么会有这样迷惑、这样震惊、这样恍若隔世的神情呢?
维川中学餐厅的食物每一样看起来都好好吃!
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食物夹,兴奋地看着面前的美食,不知道先吃哪一种好。
相比紫葵中学餐厅里乱糟糟的状况,维川中学的餐厅更像一个雅致的咖啡厅。因为一栋楼都是用餐的地方,所以分散到每一个餐厅里的人就很少。整个餐厅安静而优雅,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十分有感觉!
因为安静,所以浅陌的大嗓门在餐厅里显得特别惹人注意。
“知道什么是精灵吗?就是那种淡得仿佛透明一般,清新而优雅的,无比灵动、无比美好的生物。她就是像精灵一样的存在!”
“可是,像《魔戒》里面的那些精灵,大部分都是很丑的哦。”
“不是那种啦!总之你见过她本人就知道了,我在维川中学很少见到那样优秀又不做作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
“述,你跟浅陌同班,那你应该也见过她说的这个‘仙女’啊,你的感觉如何?”
“什么?”很茫然的声音。
“可恶!竟然完全没有听我们讲话!”
“述今天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啊……”
我端着盘子,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突然一声大吼从不远处传来,吓得我手中的盘子都差点儿落地。
“那不就是流蓝吗?田,你快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谢流蓝!”浅陌兴奋地站起身,朝我挥手,“流蓝,坐这边来,跟我们坐一起!”
呃……被发现了。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走了过去。
已进入维川中学,就遇到这么热情的班长,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到浅陌身边,才发现她对面还坐着两名男生,而其中那个栗色头发的少年不就是……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一手端着一个高脚杯,缓缓地品尝着杯中酒红色的液体,透过高脚杯水晶一般的杯壁,可以看到他高而挺的鼻子,线条无比优美,仿佛是上帝精心的杰作。
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这个叫述的男生,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贵族气质,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此刻,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看看看,这个就是我说的谢流蓝啦!怎么样,气质跟脱俗吧?”浅陌接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夸张地说道。
我满头黑线。
“嘿,你好,我是高一8班的周田,田野的田。”对面的黑发男生露出魅惑人心的笑容,狭长的眼眸里有探究的意味。
这个叫周田的男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鼻翼上钉着一个小小的鼻钉,仔细看,竟是一朵镶了钻的蔷薇。
不过比起述那略显苍白的俊美来,他看起来是活力四射而又温柔多情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这样的男生,一定很受女孩子的喜欢吧。
“你好,我是高一6班的谢流蓝,流水的流,蓝天的蓝。”
“听浅陌讲,一早就知道了。来,吃块松饼,学校餐厅的松饼可是很有名的哦。”他从自己盘子里挑了一块松饼放到我盘子里,笑眯眯地说道。
“谢谢。”我用叉子叉起松饼,咬了一小口,目光还是忍不住偷偷瞟向了一旁的述。
没想到,我做贼一般闪烁不定的目光却正对上他深海一般的双眼。
他也在注视着我!
只是那目光不同于先前的惊讶和迷茫,此刻是如同大海一般的温柔和平静。
我连忙移开了目光,却听到他开口了,声音柔和而有磁性:“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同班同学?”
“咳咳……咳咳咳……”我突然莫名其妙地被松饼的碎末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
一个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握着杯子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是述的手。
“喝点水吧。”
“谢谢。”
我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好熟悉的声音,跟梦里那个男人……无比相似的声音!
是幻觉吗?还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早就注定了,只等两个当事人来将封印开启?
浅陌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皱眉说道:“流蓝跟校拉拉队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是哥超级听话的优等生。你们可不要乱来,小心给她留下坏印象。”
“知道啦!”周田无奈地说道。
“谢同学,你是怎么通过考试的?维川中学考试可是以通过率最低而闻名全市的哦。”
为什么我总觉得周田不管在做什么,一双桃花眼都在不停地往外放电呢?
“考试前认真复习就可以了。”
“比起成绩,我倒是对流蓝说的梦想更感兴趣,”述微笑着问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想?是因为听说过‘三寸日光’的故事吗?”
“三寸日光?”
“没听过。”我摇了摇头,“至于那个梦想,人们不是因为憧憬着有一天能够拥有自己缺乏的东西,所以才把那称之为梦想吗?”
“明白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缺少的是什么东西了。”颜述点了点头,漂亮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看进我的心里去。
他的目光像海水一样,平静,深彻,却又暗流涌动。
我连忙移开了目光。
我缺少爱,缺少温暖,所以总是渴望着阳光和来自旁人的关怀。
可是……他真的都知道吗?
“‘三寸日光’的故事是怎样的?述,说来听听。”浅陌插嘴道。
颜述却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说嘛,我想听。”
“下次有机会我说给你听啊。”周田看了低头用餐的颜述一眼,仿佛替颜述解围一般地说道。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个长得很甜美的女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在颜述的身边停住,红着脸将一封信放在颜述面前,然后又转身飞速地跑掉了。
“我们的述又收到情书了,”周田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把拿起桌上的信,作势要拆开,“让我看看是什么内容。”
颜述伸手将信拿了过来,说道:“女孩子用心写的信,一般都不会想让第三个人看到吧?”
“从来不找女朋友,只会让那些女生失望的述,居然还能这样受欢迎,实在是出人意料。”周田撑着下巴说道,两道细长的眉蹙在一起,颇显困扰。
“哈,田是因为这个月收到的情书没有述多,心里嫉妒才这么说的吧!”浅陌打趣道。
“我是真的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明知述不会找女朋友,还是有这么多人往述身边挤?我这里的空间可是广阔很多哦。”
“不过也是,喜欢述的人那么多,包括年级最有名的漂亮女生许悠在内,竟然没有一个是述看得上的吗?述究竟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孩子啊?”浅陌困惑地挠头。
许悠吗?我的手顿了顿,班上那个如同女神一般美丽高贵,但是看向我时目光却总是冷冷的女生?
原来她喜欢的人是述!
“他不会回答你的……”周田是话还没说完,却被颜述打断。
“我喜欢的女生吗?”颜述抬起头,目光却突然看向我,说道,“比起那些身上的香水味老是熏得我鼻子过敏的漂亮女生,我倒是更喜欢勤奋朴实、成绩优异的女孩子。”
我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赶紧低下头,掩饰那一瞬间涌起不安和紧张。
为什么要对着我说这句话,真是无法理解……
“浅陌,你忘记了吗?述可是一个杯子都可以用十多年的人。”周田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哦……”浅陌点了点头,竟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追随着我,无处不在,如同正午的阳光那么灼热。
回过头去,却总是看到班上同学们毫无异样的脸。
最近总是睡太晚,搞得现在神经兮兮的,看了今晚得早点儿睡了……
傍晚,最后一缕阳光终于缓缓地消失在了窗外,漆黑的夜晚再度降临了。我坐在幽暗的阁楼里,搂紧自己的肩膀,蜷成一团。
黑夜像一只狰狞的兽,缓缓地吞噬着我,我觉得由衷地恐惧。
一样,如果这时候能有阳光照进来,那么一切就都不同了吧!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都可以打开在阳光下,风干,让心脏由软弱变得坚硬,直至无所畏惧。
可是,黑夜这样漫长,十个小时,六百分钟,每个夜晚都像六百年那样的漫长。
我应该去有极昼的地方生活。
这时候家里只是一片空旷和清冷,妈妈和弟弟吃了晚饭以后就出去吃饭散心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爸爸的事业遍布全国,常年在外工作,我和妈妈,以及妈妈的儿子生活在一起。
妈妈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是爸爸的后妻,在我六岁的时候嫁给爸爸。如今算来,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年。
即使是一块石头,在胸口放了十年也会变得温热吧!
可是我和妈妈的关系,却始终像两个陌生人一样。
大部分时间形同陌路人,被她以各种理由责骂更是家常便饭。
别人都说我家很有钱,住着花园洋房,开着豪车,养着名贵的狗狗,可是这些都不属于我。
爸爸不在的时候,我几乎没有零花钱。妈妈带着弟弟出去玩的时候,也从不会叫上我。
衣柜里从来都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公主一样,挂满漂亮的衣服。我的衣柜里只有校服,以及一些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
妈妈从来都不会关心我吃什么样的食物,穿什么样的衣服,盖什么样的被子。
家里的女佣也习惯了看妈妈的脸色行事,对我不闻不问。在她们眼里,弟弟谢黙才算爸爸唯一的孩子,他才是家里的小皇帝。
只有在爸爸回来的时候,妈妈才会扔给我几件漂亮衣服,让我穿上。所以每次爸爸回来,总是会见到我打扮得甜美漂亮的样子,就和他那些有钱朋友家受尽宠爱的小女儿一样。
这时候他会很开心地夸赞妈妈几句,说她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孩子,还照顾得这么好,辛苦她了。
妈妈这时候总是温柔地说,这是她应该做的。
这时候,我总是在一旁沉默。因为如果开口说了什么,那么爸爸走后,我可能会好几天都没有饭吃,也可能连续很多天被锁在门外回不了家。
爸爸回来的那几天简直是我的节日,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吃美味的食物,可以和家人一起去游乐场,玩那些弟弟每天都可以去玩的过山车和旋转木马。
但是爸爸一走,那些衣服又会被妈妈悉数拿走。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拿走这些衣服有什么用,后来才知道,她把那些衣服都送给了清洁工的女儿。
她宁愿把衣服送给清洁工的女儿,也不愿给我穿。
她一定是恨着我的吧!我想,就像童话书里恶毒的后妈恨着白雪公主、恨着灰姑娘一样。
在黑暗中坐了一阵儿,我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打开了台灯,然后拿起那本看了很久的外国小说,继续看起来。
那是一本很好看的小说,看着看着,我不由得入了迷,连妈妈和弟弟从外面回来都没有察觉。
突然,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是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咚咚咚!”
我惊觉起来,连忙跳起来,将手中的书往被子里一塞!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踢开,满面怒容的妈妈连鞋都没有脱就冲了进来!
糟了,她一定是看到了门缝里透出的灯光!
“把东西拿出来!”她冲到床前,大声吼道。
我吓得浑身发抖,眼睛盯着她,大气也不敢出。
十二岁的弟弟黙从门口探出头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在看什么东西?拿给我!”她的声音里已经满是怒火,如同岩浆沸腾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为什么我的成绩单发下来你看都不看一眼,却总是以干扰学习为名,制止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我不敢用质问的语气,只是放低了声音问道。
但即使这样,还是把她引爆了。她冲过来,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然后抓着我的手臂往角落里一甩!瘦弱的我顿时直直地撞在了墙上,一时间头晕眼花。
“你以为在那个满是纨绔子弟的学校里拿到第一的名次很了不起?在一群不学无术的人之间成了佼佼者,就有了骄傲的资本,就可以在你爸爸面前炫耀,晚上躲在被子里看这种无聊的书了?”她冷笑着,胡乱地翻着我的书。
我连忙站起身,扑过去想要将书夺回来,却再次被她一把推开!
她看我挣扎着又要扑过来抢书,索性一把将书撕成两半!
“如果对读书已经没有了兴趣,你可以出去工作,做服务生或者售货员,或许还可以试试去做……”她恶狠狠地说道,“最后不要让黙看到你做的这些事,不要将你这些好吃懒做和不学无术的坏习惯传染给他!”
我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我的书……
看着那本在妈妈的手中碎成无数的纸片……我的心一点点地变得冰凉如铁。
对待我的每一本书,我都是无比珍视,像爱护自己的眼睛。
她嘴里吐出来的那些恶毒的话语已经无法刺伤我,这么多年的反复忍受,我早已麻木。
然而,对于一个爱书如命的人来说,当着她的面撕毁她心爱的书,是比遭受言语的攻击更让人伤心的事!
她永远都知道怎么样让我更难受。
她站在原地整整撕了五分钟,才将一整本书撕碎,然后将那些碎片往我身上一扔,书的碎片落左我身上。
“这件事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爸爸,如果下次你爸爸回来,再看到你这样,就不是仅仅把书撕掉这么简单。”丢下这句话,她转身走出去,“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我缓缓地蹲下来,手指颤抖着,将书的碎片拢到一起,放在一个装糖果的铁盒里。
收好之后,我拿着盒子来到天台上,点燃了盒子里的碎纸。
火很快燃烧了起来,火苗舔着那些薄薄的纸张,使其变得焦黄,然后是漆黑,最后成为灰烬。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落在铁盒子里,融入书籍的灰烬中。
我一边流泪一边将那些灰烬用一张扑克牌铲起来,装进一个玻璃瓶子里。
十分钟前还精致崭新的书,转瞬就成了一堆灰烬。
是我的大意和疏忽,才让它变成这个样子的……
海边的小阁楼,阳光下满载愿望的种子,还有亲密的恋人,我都不想要了。
此刻,我只想自己快快长大,长到和她同样的高度,那样,至少在以后的争执中,我能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需要保护的东西,不再面对这样残酷的失去。
每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都如同重浴新生一样。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我揉着红肿的双眼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黑板上贴出了新的座位表。
我的座位居然被排到了窗边,那是我向往已久的位子,总是有阳光可以照到,转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湖泊和樱花树。
这样的座位安排多少冲淡了一些昨夜残留的难过,我几乎是跑到了座位边,迫不及待地坐了下去,贪婪地享受着照射在身上的温暖阳光。
突然,我的身后传来桌子移动的声响,我扭头一看,竟是述。
他今天穿着合身的黑色制服,制服里是白色的衬衫,衬衣的领口绣着精致而低调的花纹。他栗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醒目而耀眼,我回过头去的时候,他正低着头拉着椅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脸颊上投下了一小圈阴影。
再一次仔细看他,还是觉得俊美得不像普通人,而是像……从中古世纪穿越而来的贵族。
不过,他好像不是坐在这里啊!
我又转过头去瞄了一眼黑板上的座位表,坐我后面的人应该是……程潜?
那个因为打架被班主任点名批评过很多次,总是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校外青年勾搭在一起的问题学生。
糟了,要是让程潜看到述占了他的座位,以他的霸王脾气,非和述打起来不可。
我连忙转过头去,对述说道:“颜述同学,你的座位不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不必这么严肃,叫我述就可以了。”
述……那应该是很亲密的人才能使用的称呼吧。
我的脸有些发烫,连忙往后移了移,含糊地说道:“你是近视吗?这个座位可不是你的哦,是程潜的。”
我将“程潜”二字咬得很重,希望引起他的重视。
他笑了笑,一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注视着我,问道:“为什么眼睛又红又肿的?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人捏紧,那种难受的感觉涌了上来,几乎让我窒息。我连忙侧过脸去,下意识地隐藏自己脸上残留的悲伤痕迹。
算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不管他好了!
这时,我突然听见教室外程潜和另外几名男生的声音。
糟了,程潜来了!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颜述那双深邃的眼睛。
像是做贼被发现了一样,我飞速地回过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耳朵却灵敏地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咦?重新排座位了啊,我就坐在这里哦,潜的座位在哪里?”
“我在……谢流蓝的后面。”停顿了半刻,程潜的声音又响起,“嗯?我座位上怎么会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潜凶巴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喂,你坐错地方了!”
“这个位子我看上了,跟你换怎么样?”是述温文有礼的声音。
“啊,原来是述啊!”程潜的语气颇有些意外,但是瞬间变得有礼貌了很多,“一个座位而已,你喜欢就坐好了。只是,你不是从来都只坐最后一排的吗?”
“因为……这边有我喜欢看的风景。”述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
程潜的声音仿佛是恍然大悟,并且带上了一丝暧昧:“嘿嘿嘿,那你要加油哦!”
我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像是被卷入了某场阴谋中一样。
中午用餐的时候,浅陌来招呼我和她一起去餐厅。
“想不到述竟然会坐到你后面的座位上去,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怎么会,不要乱说啦。”我重重地拍了她一下。
“幸好要换座位的人是述,要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被程潜那个小霸王把头给打爆了。”
“程潜为什么会那么怕述呢?”说到这个,我不免有些好奇。
“述在男生中的威信可是很高的哦!一来他家里超级有钱,爸爸又是校长的故交,他爸爸还捐了一大笔钱给学校,所以校长很照顾也很重视述,经常把他叫去校长室聊天,关心他的近况。”
“噢……”
“二来呢,他很有头脑,也很讲义气。初中的时候,有不良少年来学校滋事,欺负学校里的男生。那帮人凶神恶煞的,连学校保安都吓得不敢出来。是述直接从家里调了二十名保镖过来,把他们赶走了。述家里的保镖都是柔道黑带以上级别哦,从那以后,学校里的男生就对述很尊重了!”
看起来很温柔的述,也会有这样暴力的时候吗?
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人而已。
占有了很多优秀的条件,依靠身边人所给的庇护,再加上一点儿自己的努力,就成为了受大家“尊重”的人……
那些平凡普通的人,是不是即使比他们努力一万倍,也无法和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
妈妈说黙在他就读的小学里,也受很多人尊重,没有人敢欺负他,那哥爸爸跟那所小学的校长不断地套近乎有着直接的关系吧。
听到颜述的故事,就好像看到了黙的将来一样,一帆风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虽然从来都不敢多说什么,可是骨子里,还是一直在憎恨着妈妈和黙的吧!所以,连带着也讨厌起浅陌口中无所不能的述来。
讨厌……这样一出生就笼罩着光环的人。
上课的时候,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我瞄了一眼台上的老师,确定他没有注意到我,才像做贼一样将手机拿了出来。
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是:“你最长的那根头发,长度约为三十四点一厘米。”
我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正好看到述微笑地朝我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金色外壳的手机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不是全球限量两百台的最新款手机吗?果真是个纨绔子弟……我心里暗自惊叹着,又低头看了看短信。
看来是他发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是头发控?还是……上课太无聊了?我“啪”的一声合上手机,没有回复。
过了片刻,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它。
“我猜对了没?”
家里有权有势,就可以随意骚扰女生吗?
我忍不住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用我自认为最严厉的眼神。
他一怔,显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他怒目而视,不过他还是摆了一个“投降”的姿势,然后无奈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下课后,我找出一根头绳将头发扎成了一束。
“头发扎起来也很漂亮啊。”述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过我更喜欢看你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
“颜述同学,莫非你的理想是做一个发型设计师?”我冷冷地问道。
“没有啊,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夏天卖冰激凌、冬天卖爆米花的商人。”这个笨蛋完全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冷意,认真地回答道。
“哦,是吗?那祝你早日实现你的梦想。”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这样的公子哥,理想应该是尽快成为某个财团的总裁吧,夏天卖冰激凌、冬天卖爆米花?鬼才信呢!
“谢流蓝……你好象和讨厌我的样子,为什么?”
讨厌他吗?其实也没有,他也没有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相反,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只是讨厌如他一样张扬耀目的那一类人而已。
“因为你上课玩手机,不认真听课。”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后面没有了声音,然后紧接着,窗外传来一声大吼:“喂!谁在乱扔东西!砸到人怎么办?嗯?这这这……天哪!不会吧!这种手机都有人仍!有没有搞错?有钱人真实奢侈啊!”
我连忙探头往窗外一看,一个男生目瞪口呆地站在楼下,手里拿着一团发着金色光芒的不明物体……
他他他……居然把手机扔掉了?
“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带手机来学校好了。”述坐在座位上,轻声说道。
我坐在座位上,呆如木鸡。手指轻轻地颤抖着,我知道我已到愤怒的边缘。
“有钱了不起吗?”我注视着他,语气瞬间寒冷如冰,“这么贵的手机就这么扔掉,你知道拿去卖钱,然后捐给清洁服务社那些生活困难的人吗?真的很讨厌你这样的人,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胡作非为,仗势欺人,我就是讨厌这样的你!即使你完美得像神一样,我也讨厌!”
说完,我用力地在他腿上踢了一脚,转身跑出了教室。
班上的其他同学膛目结舌地看着我们……
用餐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述突然抬头问浅陌:“浅陌,清洁服务社是什么?很需要捐助吗?”
“嗯?述,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潼水市有这样的……组织吗?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笨蛋!清洁服务社就跟柔道社、钢琴社一样,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社团啦!”
“述,你也太弱智了吧!连我都知道这个地方。”周田在一旁说道。
“嗯……我今天才听说。”
“清洁服务社一般是家里贫穷、交不起社团活动所需费用的学生才参加的社团,平日里学校要进行清洁打扫时总是被派去,打扫完还和清洁工人一样有一定是奖励。”浅陌想了想,说道,“我们班好像只有流蓝参加了。”
流蓝?
“她家里很穷吗?”周田问道。
“呃……我也不清楚,清洁服务社也有家里有钱、但是很热心的同学啊。”
“浅陌,我要参加这个社团。”
“扑哧!”周田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对面的浅陌也很配合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述,你发烧了吗?”
“怎么了?不是说没有身份限制吗?”
“可是……你居然要参加清洁服务社?”浅陌捂着眼睛叹道,“连衣服上沾了丁点儿面包屑都无法容忍的述……居然要参加清洁服务社,田,是我听错了吗?”
“想为学校做点儿贡献啊。”述笑着说道。
“述,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周田注视着他,眼中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述轻声说道。
不是遗忘,也不是背弃。
只是偶尔想要放任自己一次而已。
真的……寂寞太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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