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落日钟的钟声沉重而纯朴,遥遥地从Pays-bas塔楼的顶端响起。一般情况下,落日锺只在每天太阳完全沉没於地平线的一刹那响一声,彷佛代表对黑夜来临的礼赞。
"我听说圣蒂兰岛上的落日锺每天只响一次,今天怎麽……"一个微微谢顶的中年人呷了口香槟,对身边戴眼镜的老者说道。
老者抬了下眼睛,听着最後一声钟声落下,银白色的氖气气球灯和优美的华尔兹舞曲,随着钟声的完结,同时升到了半空中。
"因为今天是夏末,圣蒂兰岛一年一度夏末舞会的日子。最後一声的钟响也是舞会正式开始的信号。"
中年人明显对老者的解释不够满意,继续追问:"我不太明白为什麽每年圣蒂兰岛上的夏末舞会在邀请全球最着名的地理和历史学家的同时,还会邀请那麽多的……"他指了一下包围在他们身边的众多年轻男女,"体育明星和电影明星,难道我们和他们是同一类人?"
"亨利教授,我觉得你不用那麽计较。这麽多年轻人,让我也感觉年轻了很多,不是很好吗?不过……"老者接过一杯红酒,咽了口继续说,"说到奇怪,圣蒂兰岛本身才是最值得探讨的。暂且不说它到底是不是亚特兰蒂斯最後的遗址,光是这座岛的主人,贝基凯,你知道他的家族姓氏吗?"
中年人笑了笑,道:"这个我知道,他原来还和我的同学是同事呢!一个没用的穷小子,想不到二婚居然娶到了圣蒂兰岛上加百利家族的大小姐——维洛妮卡?加百利。他入赘到这里,一下子就成为了这座岛的主人。维洛妮卡死後,他把这里改成了旅游胜地。虽然现在这座岛还属於加百利家族,但我想光是靠旅游他就赚够了。"
"瞧你扯远了。"老者笑道,"我想说的只是加百利这个姓氏,听说你十多年前在巴黎的大学执教过,这难道不能让你联想到什麽吗?"
中年人愣了一下,陷入了沉思:"难道……"
"看来你想起来了。"
"啊!"中年人惊讶得差点让手里的香槟泼出来,叫道,"你是说12年前发生在巴黎古董街的亚伯罕家族灭门案,还有威尼斯的路西法全家和……记不清,太多了,都是以堕天使的名字为姓氏的家族。"
老者点头微笑:"的确,而加百利,你我都知道这也是一个天使的名字。据说当年的惨案背後有很多奇特,甚至是神秘的地方。比如巴黎的警察丢失的半小时时间,还有每一个被灭门的家族里都找到了以家族名为书名的族谱,上面很多东西说得都很模糊,却有一个相同点,就是……"
"最後的太阳纪吗?"
中年人抢答道,得到老者肯定後,他靠过来低声问:"教授,你是世界神学权威。据说最後的太阳纪是世界末日的预言,说我们人类曾经经历了许多个从产生到毁灭的过程,而每一个过程都被称之为一个太阳纪,而今天我们是处在最後的太阳纪。"
"是的,毁灭了就不会再次重生的太阳纪。"老者说着面色凝重起来,"而12年前的那些案子里,最後死亡的路秋?亚伯罕留下遗言,她说最後的太阳纪的毁灭,不可避免。而且……"
老者顿了顿,压低声音对中年人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夏日大三角三颗星之间的锐角弧度变化了?很明显的变化。据我在FBI工作的朋友透露,在那些案件中所找到的族谱中都提到了这一现象,它们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最高机密……"
"我不会的,书上说什麽?"中年人正要继续追问,另外两个学究模样的人发现了他们,拿着酒走了过来。
老者和中年人的对话就暂且停顿了下来。晴朗的夜空中,漫天繁星如清纯的宝石。
这座建在圣蒂兰岛中心的圆形舞场,传说是一个巨大的陨石坑,不过现在已经被如茵的草地覆盖,看不出原貌。只是几十块硕大无比丶巨型得神秘的方石立在草坪的边缘,围绕成一个斗兽场一般的大圆圈。每一块石头都似史前文明的铁证,散发着岁月特有的魅力。
在夜幕的朦胧和水银的灯光下,整个空间显出一种特有的沧桑。
夜幕完全降临,舞会也升温完毕,开始沸腾起来。
"贝基凯一定是疯掉了!"
贝海琴躲在一块硕大的石壁後,拼了命地对着他的黑莓手机抱怨:"他不知道我在演出吗?世界巡演是过家家酒吗?他一定是疯了!把家门大开,弄成旅游区就算了,今年居然还逼我回来参加什麽狗屁舞会!老家伙,当我是……喂!你说什麽?找红辣椒乐队的贝司手替打?你敢!不要命就去做吧!我明天一定赶回来!混蛋!"
贝海琴吼完,重重地合上了已经发热的黑莓手机。乾净精致的面孔中,一双飞扬的丹凤眼里鲜红的瞳孔气势非凡。与此相配的,是他银色竖起的头发,光芒中彷佛燃烧着活力的火焰。
他往舞池的光亮处探了一下头,瞬间就缩了回来,就像会被光芒烤熟一样。
"这麽多人!海砂,你确定要参加吗?会有很多坏人打你主意的!"海琴说着转过头来,第398次用审视的目光,把他的宝贝妹妹好好地扫瞄了一番。
"为什麽不戴我给你准备的围巾?晚上会冷的!还有,把手套拉一下,又掉到手腕以下去了!"海琴说着就自己动起手来。
海砂在心底叹气,海琴这种婆婆妈妈的性格,实在是和他的高人气朋克乐队贝司手和少女偶像的身份太不相符。而且,因为这位十全大补好哥哥的"特别呵护",已经16岁的海砂甚至还没有跟年龄相仿的异性单独相处超过一分钟过。
"好了!"海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改造,在张扬冷峻的面孔中跳出一个很可爱的酒窝,微笑起来。
海砂看了看自己,披散的柔亮发丝已经被强行夹成了马尾,无肩的水蓝色长裙也被海琴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黑色围巾打乱了协调,还有本来就只能拉到手腕的白色手套,硬是被他拉到了手臂。
算了,这些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能否进舞池。这是她16岁生日後的第一个华尔兹之夜。如此盛大的舞会,任何少女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千倍的。
海琴偷偷看了一下手表,舞会开始也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这个时候进去,随便转两圈,也就到了10点,10点,海砂就要听话地上床睡觉了。
他坏坏地笑了一下,用他那只戴了五枚戒指的左手拉紧了海砂,从石壁的中间穿过,走了进去。
氖汽灯刺眼的光芒让海琴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会场中那些肌肉发达的体育型男子和面容英俊的好莱坞小生,更是让他立刻後悔没有强行制止海砂到这里来。
"不要离开我半步!你看满场都是恐怖的色狼!"
海砂差点哀怨地叫出声来,她的青春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毁在好哥哥的手中了。
"贝海琴!颠倒橘子的贝海琴!"不知是哪个女孩子率先发现了中途入场的海琴。而他与众不同的银发红瞳,瞬间便成功地聚焦了全场所有还没有舞伴的少女。
"贝海琴!"
"海琴!"
少女杀手的偶像地位还真不是吹的。只用了短短一秒钟的时间,硕大的舞池中,连最偏远的少女都涌到了海琴的身边。
而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海砂身上,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引发这麽大的骚动,手足无措地完全被杀过来的少女们淹没了。
更可怕的是,外力的作用下,他戴着五枚戒指的左手渐渐握不住海砂柔滑的手了。
"海砂!"
他用尽力气努力拉回一只同样柔滑的手来,从主观上判断那一定是海砂的,於是用力握住,放下心来。只要海砂还在,挤一点其实没什麽。他甚至暗爽起来,这样大家挤在一起,海砂就不可能跟什麽人跳舞。等这些女孩子识趣地散了,他更可以用这里太危险的理由把海砂带回去。
可惜的是,被人头挤得已经看不到海砂的他,没有想到他拉的那只手并不是海砂的。
海砂还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什麽,就已经被人推离了海琴,推离了少女包围圈。甚至在拥挤中,她的围巾和一只手套,还有那个丑陋的发卡都神奇地消失了。
很短的时间内,她就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让她摆脱贝海琴的控制,享受属於她的华尔兹之夜。
首先,她盯了一眼还留在右手上的手套,任性地哼了一声,把它也扯下来,扔在了草地上,只用她栗色的长发来搭配那条水蓝流溢的长裙。
然後,她看到了巡游的侍应生高举的托盘中的那些颜色鲜亮的酒精饮料。为什麽不喝上一杯呢?没有人会管我是不是满了18岁。抱着这个念头,她故作镇定地从一个侍应生体侧不经意地擦过,顺道从盘中拿过了一杯琥珀色的鸡尾酒。
她喝了一口,犯罪的快感大大地超过了酒精本身的滋味,让她露出了精灵一样愉悦的微笑。
不过就在此时,舞池中的灯光变得奇异起来,摇曳着似乎由纯白化为五彩的光束。
这麽容易就喝醉了吗?海砂抬起手看了一眼那杯琥珀色的东西,视线离开时,眼前,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怎麽回事?"
海砂惊讶地叹了一句,痴痴地望着前方,一朵插在石头缝隙间做装饰的皎洁百合,径自从石头的缝隙里挣脱出来,飘飘扬扬地腾入空气里。
海砂望着花朵掠过她的眼眸,视线再次转移,更多纯白的花朵飞了起来,围绕着飞舞在她的身体周围。彷佛一幕花的潮汐,忽然涌过来包围了她,把她变成了海中的公主,衬托着她,托举着她的裙摆。
"怎麽会这样?"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眼前的花朵,触觉正是花瓣的柔软和细腻,这竟是真的!
她捏了一下脸,好疼,果然是真的。
不过,她马上就发现了破绽。那些在她周围舞蹈的人们,居然对她经历的奇景没有丝毫反应。
难道这个奇妙的景象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这是她的幻想吗?
幻想,这个词让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难道真是……"海砂迟疑了一下。
"透!是你吗?"
"你怎麽知道是我?"
惊叫声後,花海陡然消失。海砂身边依旧是各自舞动的人群,耳边依旧响着华尔兹优美的旋律,只是在她的身後多了一个人急促的呼吸。
"果然是透吗?"
海砂转身,来不及看清楚,便被一双宽大有力丶温暖异常的手紧紧抱住肩膀,从地面上拔了起来。
眼前是一头纯粹得刺眼的金发和一双彷佛晴朗夜空般的净蓝双眸。这个将她整个抱起的金发蓝眼的少年激动得脸都红了,对着海砂一个劲地点头:"是我呀!透!透?冯碧?米迦勒!"
"透?真是你!白……金头发的透!"果然是他!那个经常会让人进入幻觉状态,和海砂度过了6年童年时光丶青梅竹马的神奇少年!
"摩洛哥的透!"
"对!是我,摩洛哥的透!约定好,要做海砂新郎的透!"
"啊……"海砂的表情说明她俨然将这段儿时记忆抹杀掉了,不过重新见面的激动战胜了记忆的缺失,海砂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了许多倍,"你怎麽在这里?哦,也被爸爸邀请了吗?"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名举着他的少年。10年前因为母亲辞世,离开摩洛哥的时候,透还是个只会傻笑的小金毛。想不到再见面,他已经成长为这样一个俊朗挺拔丶彷佛古希腊神话中才有的翩翩少年了。
"透……"
"听候你的吩咐!"说着话,透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大幅度傻笑起来。
"把我放下来好吗?"海砂说完,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哦!"透慌忙把她放下,面颊上青春的绯红更甚了一些。
"你怎麽会到这里来?你这10年都在哪里?我怎麽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那天我在电视里看到美国扬基……"海砂说着说着,突然摀住了嘴巴,一不小心,对一个男孩子她显得有点过分殷勤了。
"你这麽担心我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单相思呢!原来海砂也跟我一样想着我呀!我们果然是天生的一对!"透没有任何顾忌,欣喜地连珠炮似的拉着海砂继续说道,"我这10年都在全世界找你呀!都是你,突然离开摩洛哥都不跟我说一声,10年没见……"
他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忽然变得金光闪闪:"你怎麽可以……这麽……漂亮啦?头发这麽长!眼睛……嘴巴……天啦!你果然是我真正的天使!"
海砂不好意思之馀,低声感叹道:"某些方面你一点都没变呢。"
"我是没变!绝对的没变!"透说着举起一条手臂,"我可以对天起誓,本人今年18岁,从来没有喜欢过海砂以外的女孩子。海砂,你是我的初恋,也将是我的终恋!"
"不要说了啦……"海砂逐渐察觉到周围越来越多双眼睛开始固定在她和透的身上。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出挑的外貌,还因为这个扬基队年轻的击球手居然穿了件带果汁印的T恤来参加如此正式的舞会。
透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更大声地叫了出来:"10年前,我们约定要永远在一起的!我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我一定会遵守的!海砂是我的新娘!"
天啦!海砂在心里大叫,周围上百双眸子都已经完全集中过来了。更可怕的是……她不禁朝海琴的方向望了过去。
还好海琴此刻还陷在包围中,没有注意这边,但这种侥幸的机会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跟我来!"海砂不能容许透毁掉她16岁的华尔兹之夜,趁着海琴还没察觉,也趁着透还没有让她丢脸丢到家,她拉着他躲到了舞池边缘。
没跑多远,海砂就意识到她做了一件愚蠢到极点的事,那就是主动去拉透的手。透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喜极而泣来形容了,金发的边缘甚至洋溢出一层粉红色的光芒来。
"海砂,这10年来,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怎麽突然走了都不告诉我?10年时间,我在全世界找你,都没有你的任何消息,你怎麽连一封信都不给我写呢?"
面对透的问题,海砂除了苦笑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没有写信给你,是因为你在满世界旅游呀,而信都寄到了摩洛哥。全世界找我,都没有我的消息,是因为你到今天才找到我的家族所在地——圣蒂兰岛呀。
"10年来我一直都住在圣蒂兰岛。因为圣蒂兰岛是加百利家族的守地。啊?透……"海砂盯着透那双清澈如洗的蓝眼睛,忍不住问,"你到今天还不知道你姓氏的意义吗?"
"姓氏?米迦勒?"透大笑,"我当然知道啦,就是好帅的意思嘛!"
海砂差点昏倒,10年没见,这个家伙除了身高,其他的毫无进展,用海琴的话说就是还是那麽地……白痴……
"看来你更不会知道最後的太阳纪……算了,不说了。"海砂笑起来。
夏末的夜晚,人生的第一支华尔兹,与10年没见的青梅竹马的人相遇,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叮——
竖琴破冰般的一声沉吟,让会场上迎来了一次短暂的宁静。宁静之後紧随而来的音乐声,时低时高,平凡音符却传奏出一种螺旋再生丶不可抗拒的宿命感。
"这是什麽歌曲?"透忍不住问。
海砂想了想回答道:"《命运之轮》,我记得是《命运之轮圆舞曲》。"
"那麽……"
透平静下来,朝海砂优雅地伸出了手,谦卑地鞠躬道:"请和我跳这一支舞吧,贝海砂小姐。"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海砂咬着下嘴唇窃窃地笑了一下,朝透伸出了她的手。
两只手在银色气球的光芒下接近,更近……
"那边那个穿T恤的!米迦勒家的白痴透!"
海琴高亢铿锵的嗓音冲破命运之轮的桎梏,恍若一支箭,直接从圆形舞池的一端射到了另一端。
"啊?"
透应声回望,只见一群蝴蝶般鲜艳的罗裙中,一个银发红瞳的少年紧抓着一个红发的女孩,推倒两个女生,踩伤一个女生,以玉石俱焚的姿态,大刀阔斧地朝他杀了过来。
"白头发,红眼睛!鬼吗?海砂不要怕!"透本能地把海砂推到身後,对着杀过来的海琴大叫道,"恶灵!看我的三味蒸火!"
"还海鲜杂烩呢!看清楚!米迦勒的大白痴!透!是我!"
海琴一边继续推开面前所有阻挡物,一边怒气冲冲地对透大叫道:"你怎麽会到这里来?是谁请你来的?给我离海砂远点!要多远有多远!滚出我的岛!立刻!"
"啊?"
透完全呆掉了3秒钟,直到海琴已经冲锋到离他不足20米,才猛地恍然大悟,重重地捶了一下手心,指着海琴大叫道:"啊!是看得见鬼魂丶要妹妹陪着睡的贝海琴弟弟呀!你的眼睛怎麽变成红色了?头发也变白了啊!那位……"
他朝海琴的旁边看了一眼,指着海琴紧紧抓着一路拖过来的红发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扭捏道:"是弟妹吗?"
弟妹是什麽玩意?
这个问题在海琴的脑子里停留了半秒钟,顿如一道霹雳,打醒了他被愤怒冲昏的大脑。他的左手似乎还紧紧地抓着"海砂"的手呢!
如果真的海砂此刻在透的身边,那麽他手里的"海砂"是什麽?
已经来到透面前的海琴,急刹车停住了脚步,把左手上的女孩风筝一样拉到面前。红色卷发!黑色大眼睛!还有黑色的低胸泡泡裙!发育得非常好的身材!
他绝对可以肯定,这个少女不是他有点营养不良的妹妹——海砂!那麽他这麽久抓着的,一路冲过来到现在还抓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生了。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是要道歉的吧!但鬼使神差间,海琴甩垃圾一样把红发少女甩到了一边,僵硬地转身,更僵硬地对透喊道:"都是你这个大白痴!"
"啊?"
"啊!"
就在两人对峙时,猝不及防地,会场上所有的氖气灯忽地一齐熄灭了。浓稠的黑加倍地降临在那些才从刺眼的白光中解放出来的眼睛上。
"海砂!把手给我!"透和海琴在黑暗中同时向海砂的方向叫道。
手……
《命运之轮》的音乐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凶猛,正如宿命的不可逆转和生命的强大难测。海砂在《命运之轮》的螺旋中,将手伸向了完全未知的黑暗。交给透或是海琴,由上天决定吧!
指尖触碰到一股冰冷,然後是人类皮肤特有的微妙触觉。手,是一个人的手。
当海砂猜测到指尖所碰之物是手时,她已紧握住了这只手。根本来不及思考,彷佛就是这音乐,就是《命运之轮》将她推向了这只手。
一只没有五枚戒指,也没有透那温暖体温的手。
定音鼓在黑暗的深处落下。
《命运之轮》终结後的虚弱夜空中,飘起一声甜腻丶深情丶没有伴奏的吟唱:
"WhenIfallinlove(当我坠入爱河),itwillbeforever(那将是永远)……"
光线舒缓地重新回到黑夜中,那样地慢,那样地退让,以至於在光芒再次刺眼之时,海砂才看清楚他的眼睛原来不是黑色,而是比丁香要沉默丶比紫藤要忧郁丶冷冽而刚劲的纯粹紫色。
很久,很久,玛丽莲?梦露甜美的歌声在继续:
AndthemomentIcanfeelthatyoufeelthatwaytoo
iswhenIfallinlovewithyou
(当某一时刻,你我心灵相通,就是我爱上你的时候)
……
而海砂的时间却静止了。她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他——那只被她紧握住手的主人,注视着他凌乱乾燥的黑发,注视着他近似颓废的黑衣,还有在黑色包裹下苍白骄傲的面孔。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丶通过怎样的方式来到了海砂的面前,被她在一片黑暗中抓住。
他身上是不合时宜的黑色衬衣和有点磨损的牛仔裤,头发和显得疲倦的面容也明显没有做最基本的打理。但是哪怕他就是这个样子,出现在更加豪华丶更加正式的舞会上,也绝对是所有目光的焦点,享受那置於天顶才有的尊贵。
"你是谁?"海砂凝视着他。
男子没有回应她,而是看了两眼在他和海砂左右丶挂着惊讶表情的海琴和透。
男子雕塑一般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嘲讽的讥笑,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在无意中搅入了一场完全不属於他的无聊战争,还成为了那场战争以外的获胜方。
随後,海砂察觉到,男子的手正从她的手心一分一毫地脱离。
很奇怪的反应,海砂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男子的肩膀上。
那双紫色的眼眸第一次从高处环视下来,落进了海砂的双眸。
"你要和我跳舞吗?"
"嗯。"海砂决绝地点头。
男子似乎笑了,但似乎又只是嘴角天生的傲慢。他的手终於停止了逃避,也握紧了海砂,拉着她,拉紧她,自然到不能再自然,带着她一齐融入了旋转的舞池。
海砂忘记了海琴,忘记了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一刻,16岁的第一支华尔兹,她甚至连音乐的节拍都没有记住。只记得那个陌生男子托起了她,彷佛身体变得羽毛般没有重量;紧随着他在蓝草坪上共舞,不可分割般旋转。
恍惚间,似乎只有那双紫得深邃的眼睛是真实的,直到灯光再次暗淡下来,甜美的歌唱慢慢地只剩下竖琴断断续续的叮当。
当黑暗再次笼罩所有的时候,合紧的双手分开,时间重新回到了海砂的身上。她再一次独自站在黑暗中,那个给了她人生中第一支华尔兹的男子,甚至没有留下他的名字,甚至只看了她一眼,对她说了一句话,便如他的出现般,谜一样地消失了。
灯光缓缓明亮,海砂没有去人群中寻觅男子的身影,就像她早就知道,即便她用尽力气,只要非他所愿就不能够找到他;就像她早就知道,这一次梦一般的相逢只是命运之轮运转的开端,从此陌生的生命便会没有理由地生死纠结。
"海砂!"
海琴这回终於抢在透的前面拉住了海砂:"海砂,你没事吧?"
海砂睁大了眼睛,十分无辜地望向他:"我没事,当然,怎麽会有事呢?"
"紫色眼睛,那个人……他……"海琴支吾了一番,脸色大变,厉声道:"这里太危险了!跟我回家!"
"舞会才开始呢!我还没和海砂跳舞呢!"透说着抓住了海砂的另一条胳臂,"怕鬼的海琴!海砂已经长大了,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不然就会变老的!"
"什麽叫怕鬼的海琴,我是……"海琴忽然记起还有好多人在围观,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吞进了肚里。
但他脸色更加难看,眼睛好像更红了一些,瞪着透大声道:"海砂就算老在家里,也有我照顾,不需要你!就算要嫁人,也要嫁给我认可的正常人!不可能嫁给你这个白痴!"
"谁是白痴?我怎麽可能是白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麽哟!"透得意地冲海琴挑衅道,"大家都说朋克少年没有一个不是白痴。而你,我昨天还在电视里看到过,你就是最红的朋克乐队——颠倒柚子的贝司手!"
"我还凉拌黄瓜呢!"海琴差点没气得吐血,"颠倒橘子呀!你还说你不是白痴!连橘子和柚子都记不住!"
说话间海琴更用力地扯紧了海砂的胳臂,而透看样子也使上了暗劲。
"你怎麽能小看美国扬基少年队最耀眼的透的智商呢?"
"你还说朋克少年,运动员才是白痴!"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海砂也开始感觉到被撕扯的痛苦了。两边的男孩子更是吵红了眼,什麽都顾不上了。
一团混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人群之外一个白发的老人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许久後,终於开口道:
"海琴少爷,米迦勒少爷,请住手。"
老人声音的苍老,就如钟声让人静默一样,透和海琴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管家爷爷?"
海琴望过去,眉宇间顿时浮现出一丝怕自己做错事的忧虑:"怎麽回事?是我干扰了舞会吗?如果……"
他灵光一闪,快速道:"如果是这样,我和海砂立刻离开。"
老管家摇了摇头,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有一种处乱不惊的淡定:"海琴少爷丶透?冯碧?米迦勒少爷,还有海砂小姐和……"
他的目光在围观的人群中飘过,於一个红色的光点上停住。
"还有雪莉?拉斐尔小姐。老爷请你们随我到Pays-bas塔楼去一趟。"说完,老管家转过身去,丝毫不关心他们的回答,便径直穿过人群,向岛屿东方的Pays-bas塔楼走了过去。
"Pays-bas塔楼?雪莉?拉斐尔小姐?"海琴自语着,目光朝那个红色的光点移了过去。
如新生玫瑰般鲜艳的红色卷发,凝萃黑夜精华的长睫美目,还有……那一袭剪裁流畅的黑色低胸泡泡裙,将她高挑的身材和白玉般的皮肤,衬托得如海上明月一般色差浓烈而冷艳神秘!
这不就是那个被他紧握了很久,还拖行了很远,最後还被他当垃圾甩开的女孩吗?
看着海琴用看到鬼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红发的雪莉?拉斐尔小姐朝他缓缓走了过来。
"加百利家的半血人——贝海琴,为拉斐尔家族的族长带路的荣幸,你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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