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宰变成了白天看不见,只能在夜晚恢复视力的盲人……
距离剧本大赛截止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自从被人赶出了“FullHouse”,智恩在围墙下露宿了奖金一个礼拜,后来的十天时间,因为著名演员李英宰的出现,她稀里糊涂地度过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刺激生活。在他忙于拍电影之前,智恩的日子混乱不堪,好象捅了马蜂窝似的。
“哎呀,反正也写不出来,再这么坐下去也还是写不出来,不如打扫卫生算了。”
智恩拿着抹布和水桶,把家里的角角落落收拾得纤尘不染,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擦完了父亲收集的雕刻品和母亲的花瓶,又给花盆里的花儿浇了水,智恩还要把客厅的窗户轻轻擦一遍。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打扫卫生啊。”
智恩把抹布铺在客厅的地板上,趴在上面跑来跑去。突然听见有人说话,慵懒的身体立刻僵硬得像根木桩子。这家伙大清早就跑出去了,下午回来以后,到现在还没见他。此时此刻,他正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笑眯眯地看着智恩。
“二楼藏着金疙瘩吗?饭也不吃,躲在二楼做什么?”
这两天都没见他进过餐厅。至于吃的,好象只见他泡了蜂蜜茶,而且也只是一两次。
“我正在减肥,要减十公斤才行呢。”
“什么?十公斤?我看你身上好象没有赘肉可减啊……如果再减掉十公斤,你就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高高的个子,身材苗条得就像是舞蹈演员。说实话,每次智恩望着他的背影,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叹,“演员就是不同于普通人啊”。
“谢谢,谢谢你称赞我的身材。”
“你觉得那是对你的称赞吗?”
英宰默默地微笑,点了点头。
“怎么了,你笑什么?你饿得连找茬儿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英宰和平时的反应大不相同,这不禁让智恩大吃一惊。突然间,她想起了英宰新接到的那部电影的剧本。恋人死去之后,钢琴师因为受到巨大的刺激而失明了。白天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到了夜晚才能看见东西。只要睁开眼睛,他就开始幻想。智恩想起了时而安静忧郁,时而激情澎湃的钢琴师,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闵志勋君,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柳成。”
听了英宰的回答,智恩握住抹布的手猛地一震,她的姿势彻底乱套了。
“柳成”正是剧中男主人公的名字。刚刚得知自己的角色被人夺走的时候,他沉浸在那个角色之中,性格突然发生了变化,现在和当时的情景极其相似。
“那么现在……是白天,你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了?”
他点了点头。
“从今天开始,直到周末,我就打算这样度过了。我暂时还不必跟导演见面,公司暂时也不会来打扰我。电影拍摄结束之前,不管我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你都不要理我,也不要害怕。”
电影开拍之前,为了塑造出与角色相符的体形,他要减轻体重;为了完全把握角色,他平时既不是闵志勋,也不是李英宰,而要电影里的人物。
“你不是说距离电影开拍只有两个月了吗?那么要减轻十公斤的话,从现在起每个月都要减轻五公斤才行啊,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我还要在影片中演奏肖邦的钢琴曲,所以在电影开拍之前,我需要疯狂练习。”
听了他如此恐怕的日程安排,智恩惊讶得无话可说了。她调皮地问道,“你很难受吧?”但他好象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智恩把系在头上的手帕解下来,走到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我帮你。”
“什么?”
“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每天都这么过。”
智恩根本不给他吃惊的机会,迅速用手帕蒙住了他的眼睛。
“家里有很多绷带和应急药品,你就放心地摔跤吧。”
“……大多数人都应该说‘小心,别摔交’。不是吗?”
智恩用笑容回答了他的问题。她很羡慕那个如此吸引演员的剧作家,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凄凉。
“那就拜托你了,其他的可能还无所谓,调节饮食方面我一个人有点儿困难。”
英宰伸出手来,想和智恩握手。如果没有蒙住眼睛的话,他应该看得见智恩神采奕奕的脸庞。
从那以后,他果真投入到了影片的准备工作,痴迷的程度令人吃惊。每天清早起床,出去跑步,然后简单地喝一杯蜂蜜茶代替早餐,用智恩的手帕蒙住眼睛,在太阳落山之前就过盲人生活。此时此刻,他欣赏着影片中插入的钢琴曲,心里在思考如何才能把自己的性格变得接近于电影主人公。很难想象从前那个吵吵嚷嚷神经兮兮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大哥最近怎么样?按时吃营养剂了吗?”
逸俊好久没买东西来了。智恩不能把蒙着眼睛的英宰独自留在家里,自己出去买东西,所以只能麻烦逸俊了。
“真的……他太投入了,像疯了似的。完全按照医生制订的食谱,不管多累,都坚持锻炼身体。营养剂也按时服用。”
听智恩这么一说,逸俊自豪地笑了笑。
“我不是说过嘛,英宰大哥是位优秀的演员。”
智恩点了点头。虽然电影尚未开拍,看不到英宰演戏时的样子,但是看到他从现在就不辞辛劳地适应角色的样子,智恩不能否认逸俊的判断。对于想成为剧作家的智恩来说,帮助英宰的过程当中经历的事情也让她学习到了很多东西。
“下个月演员就基本选定了,正式进入剧本训练。”
“那肯定更忙了?是不是?”
逸俊点了点头,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放进冰箱,抱起空荡荡的纸盒子,站起身来。
“以前,大哥的事情都由我来打理,现在有了智恩小姐,我还有点儿失落呢。”
“我不过是……”
为了安慰逸俊的失落心情,智恩想说自己和英宰不过是协议关系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开口。
到了准备晚饭的时间,智恩从书房里出来,看见英宰,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正用客厅里那个多年的老音响听钢琴曲。他每天都反复听那几首将要用进电影的钢琴曲,现在连智恩都差不多能记住那个旋律了。英宰闭着眼睛坐在那里,透明的泪珠默默地滚落双颊。随着对角色的越发投入,英宰的性格也越来越忧郁了。智恩非常担心。
“我要去摘黄瓜,你和我一起去吗?”
演戏固然是好事,但是长此以往,智恩担心英宰难以承受,于是主动跟他说话。英宰好象大梦初醒,呆呆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把放在桌子上的毛巾蒙在眼睛上。太阳还没落山,现在还不能看东西。
跟随着智恩的脚步声,英宰慢慢地走向后院。
“也让我……摘一个吧。”
他稀里糊涂地站在那里,伸出双在草丛中乱舞。
“你就站在那里玩儿吧,不要乱动,别摔倒了。这里有石头,还有断树枝,要是摔倒了,你会受伤的。我是叫你出来吹吹风的,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智恩嘀嘀咕咕,寻找着可摘的黄瓜,然后抬头看看英宰。他很固执,摸摸索索地朝智恩这边走来。
“你在哪儿?出个声吧,我找不到你。”
英宰恳求智恩说话,但是智恩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希望他能找到自己,哪怕在她不出声的情况下。
“现在我已经适应了,只要听见声音就能大致判断出方向。你出个声吧,呃!”
他的拖鞋被围住花坛的大石块绊住,摔倒在小石头上。
“你没事吧?伤得重吗?要是没事,就赶紧站起来!”
从他快要摔倒的瞬间,智恩就咬紧嘴唇,心里暗暗着急。她想跑过去把他扶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但是太阳尚未落山,她不能这样做。她不想因为小小的担忧把他在此之前的全部努力都化为乌有,智恩咬着嘴唇,期待他自己站起来。
“啊……好疼啊……”
英宰发着牢骚,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穿一条大短裤,好象被粗糙的石头划破了小腿,鲜血隐隐地渗了出来。
“哎哟……还好,看来伤得还不算重。”
英宰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找到丢到旁边的鞋子,然后毫不犹豫地朝智恩走过来。
“我还以为你进屋了呢,既然站在这里,怎么不吭声。”
他拉了拉衬衫的衣角,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伤口出……血了。”
“没事儿。”
“你刚才好象有点儿瘸……”
他往这边走的时候,右腿好象有些别扭,智恩想放下篮子,帮他检查伤口,但是她忍住了。
“只是有点儿酸疼,没关系的。”
他朝智恩提在手中的菜篮子低下头去,吮吸着新鲜的黄瓜香。
“你也不跑过来扶我一下……”
英宰拿起一根黄瓜,擦了擦上面的泥土,然后把黄瓜掰成两半,说道。
“也不帮我站起来,也不问问我怎么样……就那么大气不出地等着,你到底为什么……”
英宰想说的话没有说完,就咬了口黄瓜。他到底要说什么,智恩在等待他把话说完的短暂瞬间,感觉自己的心灵仿佛被烧焦了。
“真好吃,也许是刚摘下来的缘故……好新鲜啊。”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智恩想问他到底要说什么,终于忍住没问,她只是默默地把黄瓜咬在嘴里。
“我想起来了……明天是星期六吧?”
“怎么了?”
“明天全家去别墅郊游,我已经说过了吗?”
智恩吃惊地望着英宰,因为他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我没说吗?”
见智恩不回答,英宰继续追问。智恩也忘了他蒙着眼睛,点了点头。
“从明天开始,我们全家人要到别墅去住三天两夜。所以呢,哦,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家里添了新成员,他们想准备那种类似小派对的玩意儿,要我带着你一起去。而且……星期天……”
好象黄瓜卡到了嗓子眼,他“咳咳”地咳嗽了几声,皱起眉头说道。
“星期天,我大哥他们……在那儿……举行订婚典礼。”
智恩本想埋怨他几句,怎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但是听了最后一句,智恩什么也没说。他大概不愿意亲口说这话,所以才在出发前一天被迫透露。
“你可能会不舒服,不过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
太阳还没落山,英宰却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毛巾。他的目光很平静,看起来有些忧郁。谁也看不出他是因为投入角色而这样,还是另有什么原因。智恩又想起刚才在客厅里见到他流泪的样子,她什么也没说,心里好象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抑着。
他似乎是在辩解,有气无力地嘀咕。
“因为我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是电影的缘故,我分不清哪是剧本,哪是现实。看到惠媛……不,看到那个人和别的男人交换戒指的场面,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没有信心。”
他揉了揉眼角,呵呵笑着。他不是因为有趣儿才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尴尬。
“我要是和你叽里咕噜吵架,也许就能振作起来,不过最近你为什么这么乖?”
“我……怎么了?”
智恩似乎被他的悲伤情绪感染了,喉咙哽咽了。她气臌臌地问了一句,然后就闭口不语了,英宰又笑了。
“不要像刚才似的屏住呼吸,也不要静静地看着我,还像从前那样冲我大喊‘你看看,我说不让你动,你干嘛乱动,摔倒了把?’然后我就会冲着你大声吼叫,‘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我们就可以吵上很长时间了。反正我已经吓倒了,你就不用因为再吓我一次而内疚了……”
因为过分沉浸在剧本中了,英宰坦白说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好,参加大哥的订婚典礼时,万一他过分冲动,务必要制止他,哪怕把他惹恼也没关系。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要让他做傻事,不要让他破坏了哥哥和那个女人的订婚典礼。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傻了?”
智恩咬紧牙关听着他说话。这个稀里糊涂、我行我素,任何场合都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为什么从他身上总是看到优点呢?他爱着别人的眼睛看起来那么美丽,因为失败的爱情而呻吟的嘴唇令人无限怜爱。
“拜托……你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二楼的房间送你一个。”
智恩默不回答,英宰便提出以赠送部分“FullHouse”为条件。他觉得只有这样,智恩才能答应帮助自己。
“是啊……这个人和我之间仍然是协议关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我没有必要如此矛盾,我想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
应该只有“FullHouse”,除此之外,不能再要求其他了。智恩故意职业性地说道。
“你现在住的房间是我以前用过的房间,如果你把这个房间还给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帮助你。”
智恩感觉到他暂时屏住了呼吸,但他马上就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不过你要确保不让我心烦。就算我是二流子,我也不想做个摧毁昔日恋人的订婚典礼的混蛋加败类。”
“不用担心了。我会及时踩刹车的。如果我劝不动你,就算动用武力也会阻止你胡作非为,你相信我好了。”
英宰似乎是为了掩饰心底的不安,所以故意做出夸张的举动,惊讶地倒退一步。智恩莫名其妙地嘻嘻笑了。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家去旅行。以前偶尔背着包徒步旅行,现在家里没有人等待自己了,她反而离不开家门了,真是奇怪。
天气炎热,行道树也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然而在智恩看来它们就如开花般缤纷绚丽。
“会来很多亲戚吗?”
“……应该不会来太多人吧。只是订婚仪式而已,又不是结婚,可能会来几位长辈,不知道堂兄弟们会不会来。”
“堂兄弟?”
智恩不停地向英宰问东问西。英宰觉得她这样喋喋不休要比缄口不语好得多,于是智恩每问一个问题,他都认真地回答。
“啊,你还不知道,我们家有点儿复杂。哦……是这样的,大哥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大哥的母亲和父亲离婚以后,又和别人结婚了,现在住在美国。大哥和我不是相差好几岁吗,就是这个原因。”
就算没有年龄的差距,因为英宰是演员,所以他的皮肤根本不像二十七岁的人,要比民赫年轻得多。
“由于种种原因,反正我在所有的堂兄弟中排行倒数第二。他们一方面是来参加民赫大哥的订婚典礼,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我的新娘。他们都比我年纪大,总是把我当孩子看,我爷爷活着的时候更是这样。”
智恩点了点头。她似乎明白英宰为什么那么任性,那么喜欢撒娇了。他在家里是老幺,在堂兄弟中也是排行倒数第二,肯定被长辈们奉为掌上明珠。无需详细说明,智恩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出生动鲜活的场景了。
“啊……我肚子饿了。”
英宰靠在窗边,咬着手指甲,皱起了眉头。他正在执行每月减五公斤体重的计划,今天已经饿了一天。智恩赶紧从包里拿出盒饭。
“我不吃。”
英宰担心会有食物摆在面前,吓得连忙拒绝。
“这个吃了也没关系,不是饭。”
智恩打开饭盒,展示给英宰看。他放心地笑了,原来是包含各色辣椒在内的蔬菜和油醋沙拉酱拌成的龙须菜沙拉。
“你什么时候做的?”
“你往车上搬东西的时候,我匆匆忙忙做成的。热量很低,你吃了也没事。先喝点儿凉水吧,纤维素太多,必须得多喝水。”
英宰正在驾驶,于是就由智恩喂他喝水。
“给我一粒西红柿。”
“给!”
英宰像个让妈妈喂饭的孩子,毫不拒绝智恩递来的食物,接受着她的服侍。智恩用塑料叉子扎着食物递到他的嘴里,他津津有味地吃下去,一会儿就不饿了。看着英宰满足的样子,智恩比英宰本人笑得还要灿烂。
“古今中外,只要有女人给自己喂饭,没有哪个男人不感到幸福。”
“哈哈哈……不是因为肚子饱了而幸福?”
“一半一半。”
英宰害怕吃多了沙拉会影响减肥,所以连一半都没吃完,但是看上去好象很开心。
“我也得学驾驶才行,总是别人开车,我坐在旁边,有点儿不好意思。”
“以前有过广告,司机说‘付车费吧?’坐车的人在司机脸上亲了一下。”
英宰念叨着以前的汽车广告,要求智恩到达别墅时也在自己脸上吻一下,算是代替车费。智恩坚持用沙拉结算。路上用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说说笑笑,没怎么觉得辛苦就到了别墅。
“快进来,累坏了吧?”
车刚开进别墅院里,在外面喝茶的父母就先走了过来,向他们打招呼。智恩有点儿不知所措,连忙弯腰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恭恭敬敬地向英宰的父母请安。
“第一次给二老请安,我叫韩智恩……”
“哎哟……很高兴见到你,智恩小姐。”
“叫她智恩就行了,母亲。”
英宰放下带来的东西,在旁边帮助紧张得直冒冷汗的智恩。他带领智恩向父母和家里的长辈,以及堂兄弟们逐一打招呼,然后回房间放东西去了。
“啊啊,很遗憾,我们得分开住。我和大哥住一个房间。如果这里不是韩国,而是在国外,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住一个房间了。他们说不是夫妻就不能住在一起。”
他调皮地说道。来的路上,英宰不停说笑,智恩觉得不必太为他担心了。
“好久不见了,智恩小姐。”
刚才智恩脑海中想到的一切,都只能代表惠媛出现以前。英宰的表情凝固了。智恩吃惊地转过头去,原来是惠媛和民赫站在那里。他们穿得都很随意,看来是在附近刚刚散步回来。
“就叫我惠媛姐吧,我比你年纪大。”
惠媛亲切地对智恩说道。自从智恩知道了她和英宰的关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所以心里感觉有点儿别扭。更为不幸的是,智恩必须和惠媛同住一个房间。
“看起来多美啊?我们的孩子都找到了另一半……手拉手站在一起。”
英宰的父母望着两对在别墅附近牵手散步的年轻的恋人,心满意足地说道。
“惠媛从小就住在我们隔壁,我们两家彼此都很了解,也很熟悉,但是……智恩小姐……”
英宰的母亲还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匆忙之间说不出来。老人在场,惠媛的父母,也就是亲家夫妇正往他们这边走来,所以她无法谈论自己的小儿媳妇。
“别担心了,这小子动不动就上报纸,但是什么时候向我们介绍过他未来的新娘?都二十七岁了,现在才带了个女朋友回来,看来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虽然儿子在面前的时候,他总是不把儿子放在眼里,极尽批判之辞,然而在内心深处他是相信自己儿子的。大儿子正直呆板,值得信任。混蛋小儿子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家里人全部反对,他也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这种男子汉特有的果断和固执在父亲心目中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是啊,小儿子还没举行订婚典礼呢,先不要管了。如果很长时间他还不改变注意,我们到那时再给他举行仪式。”
英宰的母亲对智恩失去双亲这点不太满意,但是在这种时候,这反而成了优点。小儿媳妇没有固定的职业,家庭情况又不是很好,没有亲戚,也没有父母,尤其身材也不像惠媛那样匀称,个子就像竹竿那么高,一点儿也不丰满,英宰母亲对这点也不满意。
“刹车怎么不灵了?”
智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静静地闭着嘴巴跟在英宰身后,英宰终于先开口了。
“你需要刹车吗?”
“你应该看着我的眼色随时踩刹车才行。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你总是大呼小叫,差点儿没震破我的耳膜。我现在就需要你不停地找我的茬儿。”
智恩想着惠媛和英宰的事情,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其实她并不想说话。但是英宰似乎比自己更难过,所以她强迫自己开了口。
“你说别墅,我还以为跟帐篷差不多呢。什么呀……这不就是楼房吗?”
“这是家庭别墅,不只我们家用,所有的亲戚们共同管理,共同使用。管理费由四户人家共同支付,所以花不了多少钱。”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好象还有两处吧,不过都比这个小。”
“真是富人啊……就算我把‘FullHouse’全部抢回来也不用良心不安了,很好。”
英宰笑了笑,取笑智恩满脑子只想着“FullHouse”,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这句话却对智恩产生了不小的打击。以前可能真是这样,但是最近以来,她几乎想不起“FullHouse”的事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英宰,经常因为不知道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而苦恼。英宰不了解她的心思,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很伤心。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也从未提及,他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呢。
“现在,因为惠媛,他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感情,再加上他扮演的角色和目前所处的状况极其相似,所以他的心思也乱了……”
这是什么愚蠢的想法?一个不能自我控制的人,一个只能请求别人帮助自己的人,守在他的身边实在尴尬又无奈,狼狈之极。智恩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却为他无意中的一句话而伤心,她无法宽恕自己的这种感觉。此时此刻,她和英宰并肩走过田野,面对这个为了心爱者的订婚典礼而痛苦的人,她再三叮嘱自己,除了帮助以外,什么也不要想。
散步回来的时候,别墅的庭院里摆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放着很多高档餐具。身穿厨师服的几个人正在准备食物,旁边还有服务员。智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惊讶地问英宰,“这些都是在别墅里工作的人吗?”英宰笑了笑,说道。
“不是,他们是专门来下厨的。”
看着年老的姑奶奶身穿漂亮的连衣裙走来,智恩心里十分紧张。英宰说是到别墅来玩儿,所以她只带了一套正装,准备参加订婚典礼的时候穿。而且那套正装还是她毕业典礼时父亲买给她的,现在早就过时了。
“我去换件衣服,奶奶。”
“好,好……”
英宰表现出了老幺特有的乖顺,把椅子一一抽出,安排没什么事做的老人先坐下,伺候着他们。这时,智恩往房间里走去,考虑着该穿什么衣服。
“智恩小姐,请你帮我拉一下拉链……对不起。”
她走进房间的时候,惠媛正在穿衣服。惠媛穿一件古朴而利落的晚礼服,甚至让智恩误以为是奥黛丽·赫本穿过屏幕走了出来。她帮惠媛拉上拉链,无意中看见衣柜里放着好几套惠媛带来的礼服。“我要不要借一套穿?”她想了想,可是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
“我就老老实实穿裙子不行吗?”
可是……看来看去,只有准备明天参加订婚典礼时穿的那套黑色A字型套裙。因为是出来郊游,她只带了两条牛仔裤,现在有些后悔了。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民赫哥?”
惠媛穿好衣服,头上戴好夹子,迈着轻快的脚步向门口走去。英宰只要看见惠媛的身影就会脸色苍白,然而她竟是如此平静。看着惠媛的表情,智恩想起了“女人比男人更坚强”的说法。
“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是我。”
敲门的是人不是民赫,而是英宰。智恩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他是来看惠媛的,还是……
“你的东西怎么跟我的混了?”
英宰悄悄地避开惠媛,把头探进房间。
刹那间,智恩明白过来他不是来找惠媛,而是来找自己,不禁兴奋地发出一声短暂的叹息。
“什么?我整理得好好的……”
“拿着,拿好了……我也正换着衣服,就出来了,赶快拿着吧。”
智恩觉得奇怪,疑惑地走向门口。明明从家里只带了一个装牛仔裤、正装、内衣和袜子的背包,并且背包正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那么到底漏掉了什么呢?
“这个……”
英宰手里拿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白色盒子。智恩摇着头接了过来。系在盒子外面的红色蝴蝶结非常漂亮,但是她确信自己并没有带这种东西,智恩想把它还给英宰。
“接着吧,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什么?”
智恩惊讶地问了句“什么?”就再也没说别的。看着她这个样子,英宰笑了笑,模仿她的样子也说了声“什么?”
“接到礼物的时候,应该当着送礼物的人把礼物拆开,然后说声谢谢……这才是起码的礼貌啊,不是吗?”
不经意间,他又变回了那个说话刻薄的房主“闵志勋”,既不是剧本的角色,也不是面对惠媛大气不敢出的那个男人。智恩轻轻地笑了笑,解开蝴蝶结,打开了盒盖。
“啊……?”
“除了‘什么’和‘啊?’,你就不会说别的吗?”
白色的盒子里盛有一件紫罗兰色的华丽晚礼服。他故意背对惠媛,等候智恩的反应。
“我就知道你只带了牛仔裤。”
英宰似乎突然有了先知先觉的能力,准确无误地预测出了今天的状况。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虽然我昨天才告诉你郊游的事,其实我早在一个星期前就知道了。我在和导演见面,和剧作家见面的时候,顺便买下了。不要因为这是裙子而责怪我,穿上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说完,他又附在智恩耳边开起了玩笑,“如果里面要不穿内衣,这件礼服就会显得更性感”,智恩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把他赶了出去。
“那个……”
“怎么,还想挨踢吗?”
如果他再敢胡说八道,就给他一拳。智恩这样想着,猛地推开了门,门前没有人,只有几个小盒子放在门口。英宰站在对面的卧室门前,脱下T恤,换上了白衬衫。
“这是皮鞋和首饰。我可不是那种只送礼服做礼物的男人,那样就太没情趣了。”
说着,他调皮地冲智恩抛了个媚眼。
“哇,你真是一个专业的花心大萝卜!”
“哈哈,你这是在称赞我吧?”
他接过哥哥扔给他的领带,围在脖子上,走进了房间。智恩也用笑容代替了感激的话语,拿着盒子回到房间。
“这是怎么搞的,他比想象中正常得多……”
现在看来,当时那些眼泪不是“闵志勋”流的,而是剧中主人公的眼泪。他过于沉浸在剧中因为恋人死去而夜夜产生幻觉的钢琴师的角色里了,以为自己对惠媛的感情还没理清,所以请求她的帮助。不过现在好了,他好象已经不需要智恩为他担心了。如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可能为智恩准备这些服装和首饰。
智恩总是忍不住笑出来,于是使劲咬着嘴唇,把盒子放在床上。这时,正在梳头的惠媛回头看了看她,说道。
“志勋很会取悦女人,是不是?”
“什么?”
智恩非常惊讶,没想到惠媛会主动谈论英宰。
“是啊,惠媛姐不知道我了解她和闵志勋君之间的关系……”
智恩正在考虑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这时惠媛走了过来,说要帮她穿衣服。
“又买这种暴露的衣服,哎哟,这个变态!”
这次暴露的不是胸部,而是后背,她没有合适的内衣。现在她才理解英宰说“如果里面不穿内衣,这件礼服会显得更性感”是什么意思。智恩焦虑地打开其他的盒子,看来这个变态打定主意要把变态精神贯彻到底了,盒子里竟然还装着内衣。
“真是不简单……”
想象着英宰挑选女式内衣时挑肥拣瘦的样子,智恩不禁连连摇头。
“这个颜色是我喜欢的……”
惠媛帮智恩系好礼服的装饰带,对智恩说道。看似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智恩产生了极其微妙的感觉。
“应该是偶然吧……”
他是那种只要好看就不考虑其他问题的人。所以呢,他只是因为这种颜色的礼服在所有礼服中最漂亮才买的,并非潜意识里想着这是惠媛喜欢的颜色。智恩决定这样认为。
“你和志勋交往的时间很长吗?”
惠媛对智恩说,头发盘起来会更漂亮,于是拿来自己的簪子戴在智恩头上,一边问她。智恩从镜子里看着惠媛,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看来不只是闵志勋君没有摆脱过去的感情,惠媛姐姐心里也很乱。”
智恩想知道她仅仅是对昔日恋人的现状感到好奇呢,还是对志勋依然心存留恋。
“不算长,惠媛姐姐呢?”
智恩心里很紧张,不过她对自己的演技非常满意。
“我们从小就认识,所以时间很长了,我就住在他家隔壁。”
“你不用对我说敬语,你不是比我大吗?”
“那怎么行呢?”
惠媛笑得很可爱,也很纯真,丝毫感觉不出里面有什么恶意。
“除去民赫哥和志勋去英国留学的六年时间,除去他们两个人参军的时间,我们大部分时候都是一起度过。全家旅行的时候,我们也常常一起……”
“那么你来这里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惠媛点了点头,智恩后悔了。她之所以问这些问题,主要是想了解惠媛的心思,没想到结果只弄清楚了自己的立场。对于英宰来说,惠媛是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可是自己呢,不过是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罢了,对他的童年生活根本不了解,对他的家庭也只有来别墅的路上听说了那么一点点。
英宰为智恩抽出椅子,她对英宰的举动大为吃惊,赶紧坐下了。智恩张望着漫长的桌子周围,发现他们家的西方礼节理所当然,英宰的父亲也为夫人抽出了椅子。
“真像另一个世界上的人!”
提起郊游,她只能想到和朋友们用火炉炖汤,或者烤肉卷生菜叶吃的情景,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尴尬和陌生。看电视剧的时候,经常看到女主人公和富家子弟结婚的故事,现在她才真切地体会到那些女主人公们如坐针毡的痛苦。
本来智恩就很紧张,神经敏锐,座位的安排更是雪上加霜。年纪大的人坐上席,然后大家按顺序列坐,智恩旁边坐着英宰,英宰的旁边是惠媛,惠媛再旁边就是民赫。智恩暗暗担心,下意识地看了看英宰的脸。
“你看过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导演的《教父》吗?”
英宰似乎感觉到智恩正在看自己,他让服务员先上沙拉,然后问智恩。
“那部影片里不是经常出现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场面吗?”
智恩点了点头。服务员走过来给每个人倒香槟酒,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我父亲是《教父》的忠实影迷,所以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们全家人就经常这样聚在郊外吃饭。”
所有人的酒杯都倒满了,英宰的父亲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
“他把自己当成了教父,你看看,和马龙·白兰度挺像吧?你就当做这是电影里的某个场面,跟着往下进行,就不会觉得太尴尬了。”
所有人都跟着举起酒杯,英宰也笑呵呵地举起了酒杯,兴致勃勃地加入父亲的“教父”游戏。智恩对这种资产阶级的家庭氛围不太适应,却也能微笑着举起了杯。
“那你就是阿尔·帕西诺了?”
“我比他更帅,你这句话无效!”
他恢复了从前的机智和自恋,智恩放心下来,认真倾听英宰父亲的贺词。他先向赐给他们丰盛晚餐的上帝表达感激之情,然后又为家里添了新成员表达心中的喜悦,结束了简短的贺词。
“你怎么只吃沙拉?”
大家正在吃饭,惠媛问道。大家吃着龙虾,说说笑笑,所以他们两个说话也没什么特别。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和智恩觉得不大舒服。
“我在减肥,你不要管。”
英宰看也不看惠媛,眼睛盯着盘子说。
“你已经比以前瘦了……还减什么肥啊?”
“我让你不要管!”
听到英宰反应如此强烈,说话的语气如此尖锐,智恩有些不安了。直到现在,她好象才明白英宰为什么对自己格外亲切,为自己考虑得那么周到了。他千方百计不让自己想起惠媛。他以为只要把精力集中在别人身上,就不会陷进对惠媛的感情之中了。
“她已经节食一周了,为了接拍新电影,他要减轻体重。”
为了防止他变得更加尖锐,智恩故意插进了他们的谈话。幸好,英宰没有表现得更加敏感。
吃完饭后,服务员整理餐桌,智恩被亲戚们缠着讲述英宰即将开拍的新影片。英宰到了服营养剂的时间,进了别墅里面,留下智恩和家人喝着葡萄酒聊天。
“那个钢琴是谁的呢?”
吃饭的时候,智恩一直心存疑问。家里好象没有人弹钢琴,但是餐桌附近却放着一架巨大的钢琴。正在听智恩讲述电影故事的英宰母亲跟智恩一起往钢琴看去,回答她说。
“啊,本来是放在里面的,今天天气好,我们想在外面听钢琴,所以就搬了出来。我们惠媛一会儿还要弹钢琴呢。”
英宰的母亲对惠媛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似乎非常满意。听民赫说,母亲太喜欢惠媛了,以至于惠媛的父母亲在别墅里也没多少时间和惠媛在一起。
“惠媛姐姐呢?”
“她去拿乐谱了。”
智恩大惊失色,因为英宰和惠媛两个人都在别墅。她不知道惠媛会怎样,但她非常担心英宰,他本来就那么敏感,不知道单独和惠媛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怎样对待惠媛。
“我们英宰小时候也弹过钢琴,后来因为跳水摔坏了胳膊,休息了几个月。几个月没碰钢琴,从此以后也就放弃了。”
英宰的母亲想对智恩讲英宰小时候的事情。智恩本想以上洗手间为借口,到别墅里看看。现在看来,这个小计划算是泡汤了。
惠媛走进别墅取乐谱,英宰正站在走廊里。他解下领带,打开小窗户吸烟。
“民赫哥不知道我们的事。”
尽管只有这一句话,英宰就明白了惠媛想说什么。
“我也正想对你说呢,我们两个人单独在法国见面的事……还有一起旅行的事,不要让我大哥知道。”
惠媛点了点头。英宰挡住了狭窄的走廊,小声叹息着。毒辣的烟雾随风飘散,惠媛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我需要刹车……”
“什么?”
英宰情不自禁地嘀咕了一句,在玻璃窗上碾灭了香烟。
“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又恢复了吃饭时的样子,变得敏感起来。他双手撑着两侧的墙壁,轻轻地低下头,眼睛向惠媛脸上靠近,使劲盯着她看。
“我刚求婚就遭到了你的拒绝,谁能知道呢?”
他用手指温柔地拂起了散落在白皙脸蛋上的头发。以前,他们之间经常发生这样亲昵的动作。
“我夜晚的幻想……”
英宰想起了每个夜晚都通过幻想和已故恋人见面的电影主人公,喃喃自语。为了哥哥和惠媛,他想把自己的心思彻底理顺,但是那个电影主人公深深地感染了他,那个人因为失去恋人而失去了视力,从此以后终日生活在幻想的世界,这样的故事让他的心灵总是徘徊不定。
“不要这样!”
“我们之间需要太多的告别话。你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放弃我,为什么选择我大哥……这一切你都没向我解释。不管多么残忍,都没有关系,求求你告诉我吧。”
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惠媛慌忙推开英宰的手,回到了房间。
“你干什么呢?”
智恩拎起裙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我在干傻事。”
“啊,烟味儿,我可以忍受喷香水的男人,却对抽烟的男人深恶痛绝……”
智恩捂着鼻子,皱起了眉头。
“啊,那我得做个烟鬼了。”
他调皮地说完,和智恩一起下楼了。
惠媛靠在门上,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耸了耸肩,深深地吁了口气。
“听说惠媛姐要弹钢琴呢。”
“啊,那是她的专业。”
“哦,原来是这样啊……钢琴专业啊。”
智恩点了点头,抬头望着英宰。英宰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智恩突然呵呵大笑。
“干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英宰觉得她的样子好笑,也轻轻地笑了笑。
“看见你比想象中状态要好,我很欣慰。”
“说不定什么时候精神失常,我会把未来的嫂子抢到手里。”
“今天晚上得拿锁链把你牢牢套住才行……”
英宰肉麻地开玩笑要智恩用手铐代替锁链,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到座位上。这时,惠媛已经坐在钢琴前面,开始整理乐谱了。
“如果她演奏肖邦的曲子,我会发疯的。”
因为即将开拍的电影中需要插入肖邦的钢琴曲,所以他经常听着这些曲子酝酿感情。现在本来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如果再听到肖邦的钢琴曲,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不幸的是,智恩很快就意识到英宰的忧虑变成了现实。惠媛演奏的钢琴曲是那么熟悉。那是英宰经常放的曲子。
“这是肖邦钢琴协奏曲一号Op.11E短调第二乐章的‘浪漫曲’。”
惠媛的母亲和女儿坐在一起,听出曲名之后就骄傲地说了出来。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欣赏着惠媛的演奏。
柔和美丽的音调刚刚开始,智恩的心中就充满了不安的阴影,轻轻地颤抖。她感觉到英宰的体温越来越迫近,最后小声趴在她耳边说。
“我的手指要折断了,好疼。”
他戏称智恩为“天下第一壮士”。智恩大吃一惊,发现自己竟然抓住了英宰的手。智恩脸色通红,连忙放开了。这时,英宰把胳膊绕过智恩瘦弱的肩膀。奇怪,他的胳膊和自己的皮肤接触了,不但没感到难为情,反而更安心了,她真希望英宰的手能在演奏结束之前一直搭在自己的肩上。
“我想起了从前的往事,亲家母,好象是惠媛十五岁的时候吧?那时候你们一起到别墅来玩儿过吧?”
“是的,我记得,当时她也弹钢琴了。”
“对……”
英宰的母亲高高兴兴地点头。惠媛的家人经常出国,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其实今天也是难得的聚会,所以他们都格外高兴。
“当时志勋好象还唱了歌儿……”
惠媛的母亲轻轻转过头去,看着英宰说道。英宰轻轻地摆了摆手。
“啊,我现在不唱歌了,我的职业不是歌手,是演员。”
英宰虽然这样说,但他母亲和惠媛的母亲还是一起把他推了起来。
“我们都想起了从前的事情,给我们唱首歌儿吧。”
“也该让智恩小姐听听你唱歌呀,来,长辈们都等着呢,赶快起来。”
英宰被两个老太太推着后背,极不情愿地向钢琴旁边走去。
“志勋的爷爷不是特别喜欢民谣吗?当时我们志勋唱了一首民谣,你记得吗?”
“是的,我还记得,当时志勋还没过变声期,特别可爱……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亲家,反而更像亲密的好朋友。
“既然如此,总得有伴奏才行啊。”
英宰不满地看了看两位兴高采烈的母亲,对她们说道。
“什么曲子?”
惠媛的手脱离了键盘,问道。她悄悄地打量着民赫的脸色,幸好民赫正举着葡萄酒杯,忙着跟父亲说话呢。他们大概在谈论生意上的事情。
“我还能唱什么,不是民谣就是流行歌曲……我可没胆量唱咏叹调。”
英宰抬起头来,犹豫不决该唱什么歌才好。突然,他看见墨绿色的天空中漂浮的星星。
“你知道《星星》那首歌吗?朴庆奎作曲的那个……不是作曲家李修仁的作品。”
惠媛没有回答,无言地开始了弹奏。
“突然之间像模像样地唱民谣,我还真有点儿难为情……”
他就像个小男孩,羞怯地笑着说道。家人鼓励他说即使唱砸了也没关系,尽管放心唱好了。于是他咳嗽两声,调整好呼吸,开始了演唱。最初家人让英宰唱歌,其实只想唤起过去的回忆,没想到英宰的歌声响起,所有的人全都闭紧了嘴巴,被他的歌声陶醉了。
智恩呼吸急促起来。她不知道别人听来是怎样的感觉,反正在她听来,英宰那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仿佛和着缓慢的节奏向离去的恋人求爱。
——你咳嗽的声音使天上的星星为之坠落,地上的我拾起落在裙摆里的宝石。
惠媛好象没有任何感觉,依旧面无表情地在键盘上移动着手指。
——我是秋季天空的王者,你像王冠上璀璨的宝石,在我的额头壮丽地破灭……
音调也像美丽的歌词充满了哀伤。他仿佛沉浸在自己扮演的角色中了,彻底把自己交付给了歌谣。这正是智恩恐惧的事情。他的理智很快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决裂了,就像被水浸湿的纸。智恩咬着嘴唇,心里满是担忧。
——你咳嗽的声音使天上的星星为之坠落,每坠落一颗,每坠落一颗,地上的我,地上的我,拾起坠落的思念……
歌唱完了,却无人鼓掌。虽然英宰不是著名的声乐家,只能算是业余的歌手,但是所有人都被他的歌声同化了,心里沉甸甸的。
“生怕谁不知道你是戏子……”
英宰的父亲因为自己被儿子的歌声陶醉而难为情,尴尬地咳嗽几声,发起了牢骚。这时候,所有人都缓过神来,热烈地鼓起掌来。
“……我出去吹吹风。”
英宰简短地跟家人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入黑暗之中。英宰的母亲责怪丈夫,不该说什么“戏子”伤儿子的心。智恩也跟着英宰走了。
“你去哪儿?”
智恩穿着裙子和皮鞋,眼睁睁目送英宰走进草丛,却无法跟他过去,只能急得在路边跺脚。
“我想单独呆一会儿,你别过来。”
充满忧伤的声音从幽深的黑暗中传来,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声响。智恩不喜欢这样的寂静,同时又因为将他单独放在漆黑的地方而心痛,她的眼角渐渐湿润了。
“智恩小姐,志勋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智恩独自坐在岩石上,一边看星星一边等英宰。等了许久,她独自回到了别墅院子。这时,惠媛焦虑不安地过来问她。夜已经深了,人们都去睡觉了,只有她们两个的影子映在别墅前面的庭院里。
“那个人还没结束呢,他说他不知道该怎样结束。”
周围似乎没有别人,智恩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她知道,现在能让英宰站起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惠媛。
惠媛从智恩的话中听出来了,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英宰之间的关系。
“他现在还……爱我吗?”
惠媛小心翼翼,声音颤抖着问道。听她这么问,智恩顿时火冒三丈。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他。惠媛姐这种优柔寡断的态度让他心乱如麻,你不知道吗?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呢?”
此时此刻,智恩好象终于明白英宰为什么抛舍不掉对惠媛的留恋,为什么如此痛苦了。惠媛明明不能接受他的爱,却依然好奇“他是否还在爱我”,就是惠媛的暧昧态度把英宰逼上了绝路。英宰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甚至抛开自尊哀求智恩紧跟在旁边帮助他。然而惠媛却在拿着尺子度量他的决心,根本不把别人的感情放在心上,这让智恩感到无比气愤。
“我知道这些事与我无关,我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但是我坦率地说,我根本不能理解惠媛姐的决定,你明明爱着闵志勋君,却要跟他的哥哥结婚。既然曾经是恋人,难道不应该给予对方起码的仁慈吗?”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惠媛脸色苍白,好象石蜡做成的面具。智恩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咬紧嘴唇,觉得自己不过是把这些日子以来堆积在心中,几次想说都没有说的话坦白地说了出来而已。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两个沉默的女人中间。
“我看错人了……韩智恩!”
声音很低,很安静,却充满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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