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珍恍恍惚惚地奔跑着,然后停下了脚步。看到在对面的路上,正拖着行李走着的民亨,像是要出远门似的。
“俊祥!”
有珍放声大叫俊祥的名字。听到有人在叫“俊祥”的名字而转过头的民亨,被早晨的阳光照射得无法自然地张开双眼,这时有珍已经从路的那一边冲了过来。她怕民亨会就此消失不见,她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从后面追过来的翔赫,惊慌的神情与经过一旁的大卡车的喇叭声敲碎了冬天清晨的宁静。在喇叭声响起的同时,民亨冲进了车道,推开了已吓得不知所措的有珍。民亨的身体被弹到了空中。
一瞬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是不知从哪里传来俊祥焦急的声音,然后一瞬间又消失无踪。
“有珍!”
早晨金次长看着正在整理资料跟行李的民亨,表情里透露得依依不舍显得一览无遗。像是触到电似的,金次长看到民亨的手势大吃一惊,赶紧把目光随着他的手势移动。
民亨拜托他帮忙处理滑雪场的末期工程,自己也突然把目光停留在自己快速挥动的手上。滑雪场,这个即使他努力地不愿想起,却又让他想起许多回忆的地方。这个让他在短暂的时间里,历经了许许多多事情的地方。
既然他没有办法磨灭这地方的记忆,那就永远地记住吧!
他永远忘不了那里的白色冬天。
民亨把整理好的包包背在肩上,然后稍稍地环绕了办公室一下,走向金次长向他伸出了手。金次长看着民亨边说着谢谢边伸过来的手,故意把脸转了过去,但表情上透露出来的依依不舍却显露得一览无遗。
民亨无奈地拒绝金次长一定要送自己到机场的好意。他担心自己会对亲近的朋友留下更多的不舍。
他不顾金次长边说你实在太过分边露出的遗憾的表情,转过身去停顿了一下,然后望着挂在墙壁上的拼图。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玩这个,但现在仔细想想,原来是因为自己想要一块一块记起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像个笨蛋一样……”
像是感到可惜似的,民亨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又立刻消失不见。
民亨从办公室出来后前往北极星公司。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虽然是合作伙伴的公司,但他却第一次亲自登门拜访。虽然现在也是最后一次。幸运的是,他没有看到有珍。
民亨从包包里掏出包好的小礼物递给了静雅。静雅从民亨手上接过礼物后,像是早知道似地出神望着民亨。转过身准备出去的民亨,耳边传来静雅问他有珍知不知道这件事情,静雅的话轻轻地在耳边盘旋着。
民亨转过身来用明亮的笑容来代替回答。
随着翔赫突然回到汉城的有珍,避开了上班时间去了办公室一趟。她既然回到了汉城,就有些必须要整理的事。
静雅不断地瞄着努力整理桌子的有珍。她在想有珍是因为未能将桌子整理好而显得心绪不宁吗?就算不是这样有珍的心应该也是纷乱不堪的吧?
不过静雅觉得很庆幸。她可以不用把民亨要她转交的礼物用寄的或是另外再找时间见面交给她,现在她能够直接把礼物交给有珍。静雅把礼物递给有珍。
迷迷糊糊地收下礼物的有珍,抬头看着静雅。
“李民亨监理叫我拿给你,他刚刚来过又走了。”
“不是道别礼物吧?”
“道别?”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有珍掩饰不住自己吃惊的表情,直盯着静雅看。这与她看到李民亨监理表情所推断的不一样,有珍什么都不知道。
“李民亨监理说他今天要去美国,是一点钟的飞机……”
在静雅还没说完前,有珍的目光已经飘到手表上?现在还不到早上十点。有珍的脸上涌起了一团黑云。她想到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心里乱糟糟的。
有珍避开用担心的表情看着她的静雅,撕开了包装纸。是一张CD。上面写着《第一次》的CD……
有珍把CD放进唱片机里。听着CD的有珍无力地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掉下了某个东西。是一封信。
有珍小姐:
虽然我不知道这礼物什么时候会交到你手上,不过那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国内了,虽然我想礼物可能会成为有珍小姐的负担……但我还是无法把它带走。
虽然我不能像俊祥一样,把它录在录音带里再交给你,
但我还是想送给你当礼物。
请你要幸福哦!
读完信后,像是对一切都死心的有珍,在把信塞回CD盒子里后,有珍脸色开始起了变化。有珍再度把信从CD盒子里掏出来,手里不禁轻轻地颤抖着。
“静雅姐……我没跟人说过,俊祥他给我录音带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有珍,眼角开始湿润起来。有珍带着被泪水弄糊的脸孔,冲到了外面叫住了出租车。
是俊祥。她如此思念的俊祥就是李民亨。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李民亨就是俊祥。她跟笨蛋一样竟然认不出他来……她的心仿佛要爆裂开来。呼吸仿佛要停止一般。她怎么会在凭着心中的感觉来到他的房间后,却又什么也没做地就回来了……
她感觉到机场的那段时间,比她十年来思念俊祥而活的日子还要长。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有珍冲进了机场大厅。她疯狂地拨开走在她前面的人们,到处找着民亨的身影。哪里都找不到。哪里都没看到那个人,李民亨,江俊祥。
提早到了机场的李民亨,进了咖啡厅点了一杯茶。他还是第一次有多余的心力去回顾一路忙碌奔驰过来的岁月。
仔细想想后,自己的生命中似乎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虽然自己记不起来,但是初恋的女人也成了自己现在最后的恋人——有珍。
摇着头的民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为了要确认机票跟进行登机手续的民亨,从咖啡厅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着。他走了一会后,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双鞋子挡在民亨的脚前。是女孩子的鞋子。坐在椅子上玩着鞋子游戏而把鞋子弄丢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望着民亨。原本面无表情的民亨脸上露出了笑容。民亨把鞋子捡起来后,走到女孩面前蹲着替女孩把鞋子穿上,这时他突然闪过一股奇异的感觉。脑海里闪过自己替谁在穿鞋子的画面。虽然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但无疑地自己的确在替某人穿鞋子。民亨压不住乱糟糟的思绪,走到登机门口,准备开始排队,但这时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俊祥……你是俊祥对吧?真的是你吧?”
有珍站在后面。双眼充满泪水的有珍,正呼唤着自己。民亨看到有珍哭泣的神情,双眼里也不禁流下泪水。
有珍想要移动脚步往民亨跑去。但身体却不听心的使唤。
整个身体全都虚脱无力,只剩下思念与急迫感。再也撑不下去的有珍,顿时跌倒在地上。抓着跑过来的民亨吃力地站起来的有珍,发出像呻吟般的哭泣声说道:
“俊祥,真的对不起,我没把你认出来!……”
有珍在民亨怀里的哭泣声,也传进了民亨的心中。有珍好长的一段时间就躺在民亨的怀里不停地哭。
有珍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够再度见到俊祥。有珍不断地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叫着俊祥的名字。民亨继续看着只是不断地叫着俊祥名字的有珍的脸,他想要仔细聆听有珍那无法顺利说出口的话。虽然他想不起来,但是对于有珍想说的话,他都想听。
有珍依然只是呼唤着俊祥的名字。这是她多么想要放声呼唤的名字啊!又是她多么恳切的愿望啊!虽然她每次思念俊祥的时候,都想要放声呼唤他的名字。但是怎么叫也没有回答,让她感觉俊祥似乎真的是死了,所以她不能叫。她不愿相信俊祥已经死了。那是不可能的,她明明跟俊祥约好了要见面的,俊祥不可能会失约的……
民亨用焦急的目光望着有珍。他依然什么都记不起来,这令他痛苦地喘不过气来。
不管是约好要一起见面的事,还是他弹钢琴给她听的事,还是跷课去骑脚踏车的事,还是他伸手扶起她的事,他通通记不起来。
“我什么都没忘记,我全部都记得……”
民亨的心里又嗡嗡作响起来。他紧紧抱住哭泣的有珍,他心中十年的悲痛,全部痛苦地涌了上来。
哭到筋疲力尽的如小孩子一样的有珍,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民亨的怀里睡着了。民亨小心翼翼地把有珍放在床上,替她把棉被盖上后,在焦急又痛苦的心情驱使下,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把有珍的头发拂到后面。然后,只是惆怅又茫然地注视着有珍沉睡的脸孔。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那安稳的脸孔。
民亨怕吵醒有珍,悄悄地推开了房门,到客厅向某人打了个电话。
“我是李民亨。我要回去美国了。有珍小姐现在睡着了。我不想吵醒她,你明天早上可以来接她走吗?你可以等到那时候吗?”
挂完电话的民亨,再度回到有珍睡着的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然后好长一段时间动也不动地,只是凝视着有珍沉睡的脸庞。
不知不觉间,早晨的阳光已经从窗帘中钻了进来。
在车子里度过整夜的翔赫用憔悴的脸孔望着饭店的入口,他整夜都守候着,直到夜色慢慢转白。
深夜,当翔赫接到民亨电话的时候,是他刚抵达有珍家的时候。他原本在家里睡觉,真淑打了电话给他,说有珍到现在还没回家。
因为担心而跑到有珍家看的翔赫,遇到接到通知已经先抵达的勇国,正准备跟勇国打声招呼时,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民亨。当翔赫确定有珍已经通通晓得的那一瞬间,整颗心被绝望蔓延着。然后在自暴自弃的心情下,告诉了勇国跟真淑,事实上,民亨其实就是俊祥。
翔赫抛下吃惊之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朋友们,离开了有珍家。就算说有珍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仍是想要紧紧地抓住有珍。他无法把有珍从自己的生命中放开。
在看得到饭店黑暗的道路上,翔赫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出来的有珍,从深夜等到破晓。
穿着外套整理行李的民亨,再一次望了望还在沉睡中的有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饭店。伤痕累累的灵魂静静地走进耀眼又充满透明感的冬天早晨。
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的晨光,在房间里随意地游走着。醒来的有珍环顾周围。在茫然不安感的驱动下立刻起身的有珍,虽然尝试着找寻民亨的痕迹,但哪里也找不到他。她感到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角落桌子上的一封信映入了她的眼帘。有珍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信。
有珍,有珍啊!……我以前都是这么叫有珍小姐的吗?
有珍啊!……有珍啊!……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即便我就是有珍小姐如此思念的江俊祥,
而另一方面我也不是江俊祥。
如果我失去了我们在一起的共同回忆,
那么就算我是江俊祥,
我也不过是具有江俊祥的名字罢了。
——对不起!不过,
我很感谢在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过去岁月中,
有你与我相随。我是真心地……真心地……
读完信的有珍,脸上凝结成一片痛苦。有珍恍恍惚惚地冲出饭店,翔赫看到有珍满脸慌张,他赶紧从车里下来向有珍追去。有珍甩开想要抓住自己的翔赫,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她不能让民亨又一个人前往那无法相见的地方。
一被送到医院,就立刻接受紧急治疗的民亨,像是死去一般静静地沉睡了。因为脑袋受到撞击的关系,除了等待他的意识回转外,就别无办法了。
有珍像是失魂落魄的人一样只是一直望着民亨,虽然心痛地望着有珍的翔赫,试图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但这时有珍的耳朵里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这时,接到通知的朋友们走进了病房。真淑跟勇国走进来时,比起民亨,他们更担心有珍。不过,彩琳可不一样。她气得如同怒不可遏的人一样,用尖锐的声音狠狠地骂着有珍。她像失去理智似地问有珍,是不是害了俊祥一个人还不够,还要害民亨也出车祸才甘心,彩琳连不该说的话都通通一股脑儿骂了出来。
“有珍你可真幸福啊!最好利用这次机会让民亨想起俊祥的记忆,那你就再幸福不过了嘛!”
翔赫狠狠地瞪着彩琳。气的说不出话来的勇国跟真淑,把彩琳往门边推出去。可是,有珍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
“对,我很高兴,看到俊祥为了救我变成这样,我实在太高兴了,我像个笨蛋一样,根本认不出民亨是俊祥,不但没有好好对他,还不断地伤害他,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幸运地找回俊祥,我实在太高兴了。我都这么说了,你满意了吗?够了吧?”
有珍回头一边用着锐利的眼神看着彩琳,一边忍住眼泪说。彩琳看到有珍突然的大转变,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大家看到有珍的转变,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起来。
翔赫送走朋友们后,在附近买了粥带进医院。因为有珍从早上开始就什么也不吃。有珍从俊祥的病房走了出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停地发抖着。她害怕俊祥会不会就此……翔赫看到那样的有珍,递给她买来的粥。有珍摇摇头。看到毫无意识的俊祥,觉得自己光是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就已经够对不起他了,又怎么吃得下东西呢?
翔赫硬是把汤匙塞进有珍的手。然后一边大声地说道,你不是要吃东西才有力气守着他吗?一边忍住眼泪转过身。转过身的翔赫眼里一直滚动的泪水,终于化为巨大的泪珠掉落在地板上。
“我跟有珍就这样结束了吗?”
有珍看着翔赫的背影,把汤匙放在一旁,一会后,开始吃起粥来。她忍着泪,一口一口地把粥往嘴里送。她觉得若想要对自己毫发无伤地活着不感到羞愧的话,至少要好好地守护着现在自己所站的位子。
走进病房的有珍,慢慢靠近插着氧气管躺在床上的民亨,然后抓住他的手。她好担心。
“不要放开我的手,你一定要找到我,你知道了吗?我现在已经把你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所以你不要忘记我,一定要来找我!”
有珍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挡不住眼泪一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江美熙走进了病房。她原本在进行海外公演,在听到消息后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内立即赶来。
看到民亨只是像是睡着般地躺在床上,江美熙的表情在痛苦与焦急的混杂下逐渐阴暗起来。她转过身看着有珍的眼神也令人感到不舒服。她讨厌有珍口口声声叫她“俊祥妈妈”。
江美熙觉得既然你感觉到的人跟名字都不一样的话,那么礼貌上不是应该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吗?江美熙感觉到被人知道他是俊祥终究只会引起意外事故的那一瞬间,甚至开始怀恨起有珍来。
江美熙对于有珍的道歉,只是冷冷地截断她要说的话,然后拜托她回去。然后对秘书下达了请一个专业看护者的指示。
有珍却不能就此离去,她一刻都无法离开俊祥,不,是民亨的身旁。
“他是我思念了十年的人。现在我终于找到他了。我不会叫他俊祥的,我也不会说他让我想起俊祥之类的话,所以请让我在他身边。我拜托您。”
被有珍恳切又真挚的眼神吓了一跳的江美熙带着较为柔和的表情走出了医院。江美熙很久以前就很清楚,要一直等到病人意识恢复的那一天,其中所需忍受的煎熬,脸上蔓延起深深的悲伤。
隔了几天,再度来到医院的翔赫,看到民亨旧态依然的病情,心里感到五味杂陈。
而且翔赫心里还有着如果不对有珍说就不会舒坦的负担。
他必须要向有珍坦承他隐瞒了民亨就是俊祥的事实。翔赫曾经对民亨说,如果他想不起过去的记忆,他就不是俊祥,翔赫就叫他应该要离开有珍。翔赫觉得如果自己没曾说出那样的话,那民亨也不会决心要离开。
翔赫把所有的事实都告诉有珍后,仔细地端详着有珍的脸孔静静地问道,你不讨厌那样的我吗?你不生气吗?
不过,有珍似乎知道翔赫为何要如此。翔赫稍稍犹豫了一下,望着有珍问道,如果俊祥一直没醒过来的话,她怎么办?
不过,有珍的意志超乎想像地坚定。她说不会有那种事的,她叫翔赫也要那么相信。
与有珍分手后走出医院的翔赫脚步无比地沉重。虽然还不清楚,但是民亨,不,俊祥也有可能就此沉睡不醒。那么无疑地,有珍也不会离开俊祥身边。就算俊祥醒过来,现实依然毫无改变。真是如此的话,很明显地可以判断出有珍不会回到自己身边的。与其变得再也无法看到有珍,倒不如像现在一样,俊祥永远不要醒过来,至少他还能一边看着有珍,一边生活。
翔赫是这么想的。
翔赫暂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医院。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时,电话响了。是出乎他意料的来电。
翔赫挂断电话后,赶去的地方是彩琳正在喝着酒的酒馆。
彩琳已经烂醉了。然后用令人目瞪口呆的话来迎接翔赫,她一边说大家都是失恋中人,应该要一起喝一杯,一边又叫了瓶酒。
不知是笑容,还是哭泣,彩琳的嘴角奇妙地扬起了令人不解的神情。一边说自己好痛苦,想要去看躺在医院的民亨也不能去,一边倒着酒的彩琳眼光便开始闪烁起来。而那闪烁的眼光的真实身份是泪水。彩琳奇妙地扬起的嘴角,终于哭出了声音。
没有位子。民亨的心底完全没有彩琳可以进去的位子。因为有珍是那位子的主人,所以彩琳进不去民亨的心中。俊祥并不只是有珍的初恋,他对于彩琳也是初恋。但是有珍却为什么可以在俊祥的身边,自己却不能待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彩琳的心感到一片凄凉。
翔赫抓住了不断喝着酒的彩琳的手。
这时,彩琳用充满泪水的双眼,望着翔赫说,要不要跟她交往?同样是失恋的人互相安慰看看如何?彩琳在一语不发地用温柔眼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翔赫,把所有的委屈都爆发出来。
她对于为什么不管是翔赫还是俊祥,都一定非有珍不可,还有为什么只喜欢有珍一个人,感到既生气又委屈。已经到了几乎想死的地步。原本还留着委屈的泪水的彩琳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到了外面。
冲到外面的彩琳,因为酒气的关系,恍恍惚惚又跌跌撞撞地移动着脚步。紧跟在后面的翔赫虽然抓住了彩琳,但却没有用,彩琳不停地喊着,我要去死,我要去死,我不想活了,我要去死,然后冲进了许多车在快速奔驰的车道。
焦急的翔赫为了抓住彩琳,也冲进了车道。到处都响起喇叭声,不过翔赫都不管,这时翔赫突然醒悟到自己跟彩琳并没有不同。就像彩琳如果没有民亨的话,就活不下去,翔赫没有有珍的话也活不下去。翔赫在车道里把彩琳扑倒在地。
“翔赫,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我想要待在民亨的旁边,我想要在他旁边看护着他,为什么我连在喜欢的人旁边都不行?”
彩琳的眼泪茫然又惆怅地流了下来。望着彩琳的翔赫,眼角也蔓延起泪水。
有珍的妈妈从真淑那听到俊祥的事后,到医院去找有珍。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辛酸的是俊祥的故事,千真万确地在现实里发生了。
妈妈很担心有珍。她觉得不管怎样,有珍不能像住在医院里一样看守着俊祥。因为这对即将要跟有珍结婚的翔赫来说,是件很残忍的事。
妈妈的眼角泛着泪光,她实在太心疼有珍了。望着妈妈的有珍心里也感到一阵酸痛。但是,有珍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命。她试着要说服妈妈,如果这时离开俊祥的话,就等于是第二次杀死他,所以无论如何,自己不能离开俊祥。
有珍什么也不愿想。她只想着俊祥会活过来。就算俊祥不爱自己也没关系,就算他什么也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他肯为有珍活过来,就够了。
“妈妈你说过我会有报应的?不管是什么报应,我都会接受的。”
有珍对心急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像是发出呻吟似地吃力地说。
原本抓住有珍手的母亲突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她的叹气声里掺杂着她那烦闷无比的心情,她叹完气把眼泪擦干,开始移动沉重的脚步。她心情沉重到连有一位戴着黑色太阳眼镜的陌生女子,几乎差点撞到自己都不晓得。
再度来到病房的江美熙,表情比起上次要温暖许多。有珍与在走廊遇见的江美熙准备一起走进民亨的病房那一刻,医生和护士们突然紧张地冲进民亨的病房。惊慌的两人也赶紧随着他们跑进病房。民亨的身体正剧烈地在晃动着。
民亨越来越痛苦得剧烈地晃动着身体。医生和护士忙着检查民亨的身体状态。
惊慌的江美熙不顾一切地推开医生,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有珍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江美熙。她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无法走向前。这时,护士回过头看着有珍说,除了监护人以外,一律请出去。
有珍只好撇下痛苦的民亨,走出了病房。她只感到不安与焦躁的感觉快把她逼疯了。有珍十指交叉地坐着。这时她感到应该要有人,不,老天爷要展现奇迹才对。
“老天爷求求你救活他,拜托你救活他。”
如果丧失意识的民亨痛苦地翻滚是意识回归的过程的话,那么求老天爷不要让它停止,求老天爷不要把连着他意识的那根绳子松开,不管他会以俊祥的身份醒过来,还是民亨的身份醒过来,都没有关系。有珍恳切地向老天爷祈祷只要让他活过来就好。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江美熙连病房都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候,有珍走了过去,江美熙告诉她民亨已经恢复一定程度的意识,虽然还没到可以把人完全认清的地步,但总之已经度过了危险关头。
有珍的眼里泪水正打转着。只要他活下来就够了。有珍看着在秘书的扶持下转身的江美熙的背影,走进了病房。她决定不管民亨这状态是如何地反复持续,她都会把他当成是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她想只要有那么一点活着的生命迹象,生命的绳子就不会被切断。
有珍走近已经拔掉氧气管安稳地沉睡中的民亨身旁坐下。
她抓住了他的手,感受到民亨的体温。
活着正是这种感觉。有珍好一阵子就这样抓着民亨的手,只是凝望着他,然后肩膀抽动着,发出了无声的哭泣。她实在太感谢民亨为她活下来了。
有珍抓着民亨的手趴在病床上睡着了。有珍直到早晨阳光仿佛在搔自己痒时,才睁开了双眼。有珍突然瞪大了双眼,触碰自己脸颊的并不是阳光,而是民亨的手。民亨轻抚着有珍的脸庞。有珍吃惊之余,从位子上弹了起来,仔细端详着民亨。
“民亨……”
“……”
“民亨先生,你醒过来了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于有珍吃惊的声音,民亨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有珍实在太高兴了。她什么都想不到,只想到民亨回答了自己的话。
有珍一时之间不知该先向江美熙打电话,还是先叫医生过来,手足无措之余,只是先着急地往大门走去。
“有珍……!”
有珍停下了脚步。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非常熟悉的声音。
有珍露出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的表情,然后慢慢地转过了身体。
“有珍,是我……”
她又再一次清楚地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声音。
“你是俊祥吗?”
有珍勉强镇定住颤抖的一颗心,放声大叫俊祥的名字。他终于呼唤自己的名字了。他的的确确叫了自己的名字。他不是以民亨的身份,而是以江俊祥的身份呼唤了自己的名字。
民亨的眼里开始泛起泪光。民亨用充满泪水的双眼注视着有珍,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他是俊祥,说他是江俊祥。
有珍慢慢地走向俊祥。在那一瞬间,有珍跟俊祥的的心里开始闪过两人一起度过的记忆。
骑着脚踏车的样子、在公车里打瞌睡的有珍、打雪仗的有珍、把落叶当成雪来撒的样子、弹着钢琴的样子、还有牵着她的手的样子……所有的回忆都清晰无比地闪过两人的心中。
虽然难以相信,但全部都是事实。有珍稳定住自己颤抖的一颗心,然后把脸埋在用充满泪水望着自己的俊祥的怀里。
所有的事真的都是事实。不管是俊祥的回来,还是他仍好好地活在这世上,这一切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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