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早晨,很好的早晨。我立在晨光中,很好的晨光。
第一次,我精心地打扮了自己,希望可以武装出一些美丽。我穿了一双五寸高的皮靴,因为我好想自己颠起足尖就可以达到他的高度,不要他再躬下腰来迁就我。
一步步走近那间写字楼下的小屋,心中无比轻松。也许小屋会潮,会小,但是它代表着自由。我的心告诉我,他一定在这里。
咦,门怎么没有锁?
我好奇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不出我的预料,正熙果然住在这里,他正头朝里地睡在床上。
他怎么门都没有锁就放心大胆地睡倒在了床上?不会是病了吧。我心里想着,立刻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想要试一下他的体温,可是没有想到一搬过他的身子,立刻被扑鼻的酒味熏得大脑发晕。
原来他喝醉了。
看着他的醉脸,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他离开我没多久啊,怎么就堕落成这样子?用力推他:“喂,金正熙,你给我赶紧醒过来。”推了十多下,他终于艰难地张开了双眼,望了我一眼,立刻露出了一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从床上一弹而起。
我被他也吓了一跳:“金正熙,你干什么?”
“喂,小姐,你是谁啊,大白天的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说着,他拉起我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就把我往外推。
我气得大叫:“金正熙,你太过分了吧。”
他不容我讲话,把我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不会吧,他居然没有认出我来,我是他喜欢了好多年的悠悠,他怎么可以在两天之内就把我忘掉。我忍无可忍地用力打门:“金正熙,你给我开门,你张开眼睛给我看清楚,我是悠悠。打破过你的胆的悠悠。”
“呼”地一声,门又被打开,金正熙把高大的身子靠在门框上,一脸宿醉后痛苦的表情,眼光游移地望着我:“悠悠?”
我一把扳住了他的脸:“你好好看看我,再认不出来,小心我扁你哦。”
“你,不会是悠悠吧。你有整容吗?”他盯着我看。气得我一脚踹到他的腿上,这一下让他认定我是悠悠野蛮女没错了:“真是悠悠,你脸上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像个妖精。”
叫我怎能不踢他,于是我再接再励地又踢了两脚。
“你怎么来了?”他一边躲我一边问。
“我高兴啊。”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我望着坐在床边上的正熙,心中有许多话竟不知从何说起。他也一样,一言不发,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又弄弄衣服,后来,还拉过衣领嗅了嗅。
“你这样很不好唉。”看了他这个动作,我的话立刻冲口而出。
“什么不好?”
“你在学电视里的男人喝酒买醉是不是?金正熙,你是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脆弱。”我的心又开始一紧一紧地抽痛起来,认定他是为了我的离开孤独苦闷,饮酒到深夜。
“脆弱?喝酒买醉,”他竟然失笑,“喂,悠悠,你在讲什么。我为什么要喝酒买醉?昨天晚上我是喝多了,可是那是因为请新同事去吃饭,饭桌上啊想要点气氛当然要喝酒了。”
噢,原来是这样,亏我竟然以为他会像个真空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因为失恋而自报自弃,真是好没有面子。我一时只觉得两颊像火烧一般,有点恼羞成怒地说:“请吃饭干嘛要喝那么多酒?你有毛病啊。回家还连门都不关,难道大半夜的还在守株等艳遇?”
他又笑了,抬头望着我,淡淡地说:“我没有喝多少酒,可能是因为从来不喝酒的关系,所以只喝一点儿就醉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下次再怎么醉也一定把门锁好。艳遇吗,人生遇着一次就行了。”
他讲话语带双关,让我的心又是一撞,我掩饰着说:“骗人,怎么可能从来不喝酒。”
“我是真的从来不喝酒。悠悠,你还记得五年前我曾背你回你们413寝的事吧。那一晚,你醉得不醒人事,难过得不得了,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再喝过酒。昨天晚上,还是头一遭呢。”
他的话让我心中立时涌上了一股暖流,喉头如同被一块东西梗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悠悠,你找我有事吗?”他见我不讲话便问。
“那个,我听说你辞职了,还从家里搬了出来,出于关心,就想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做了。公司是我父亲的产业,一直以来,我是按照他的要求在做事,其实,这种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就像贞淑,并不要我想要的妻子,可是因为家族的关系,我必须把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我再也不想这样违背自己的内心,所以就离开了。悠悠,你不是快和太宇结婚了吗?怎么又管起我的闲事了?”
“嗯,”我咬咬下唇,思考着怎么讲出我心里的话。真是好难,不能讲得太直白,因为那样子就成了我倒追他了,会很没有面子,“那个,你现在怎么生活啊。”
“我已经找到工作啦,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没头没脑又没有工作能力。”他笑着取笑我。听了他的话,我立刻火从心头起,恶向嘴边生:“喂,金正熙,你想吵架吗?要不然,打架也可以。”工作一直是我的死穴,他居然又提这个。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认识都那么长的时间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再挑我的字眼儿了。悠悠,你和太宇确定婚期了吗?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祝贺。”
“那个婚礼,取消了。韩太宇把我甩了。”
“甩了?你开什么玩笑。”他听了我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惊异的表情。
“有什么稀奇,我长得不好看,又很懒,没准他看上别人,甩了我是很正常的事啊。”
“不会,太宇明明对我说……,所以我才会……”他脸上露出了一种急切的表情,可是讲话却吞吞吐吐的。
“喂,韩太宇对你说了什么?”
“他,他说过他会好好地对待你。悠悠,你这个笨蛋,你已经带上了他的戒指,也就是说你相信他可以给你幸福,为什么你不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就让他这样甩了你。”他说着跳了起来,一把拉过我的手:“走,和我去见太宇,他跟我保证过他会好好待你,不能就这样算了。”
好好待我?金正熙不会是做了什么白痴又天真的行动吧。
“你为什么要让他好好地待我,我是你送给他的礼物吗?因为你父亲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你就把我送给他是吗?”
他吃惊地望着我:“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所以现在非常生气。我悠悠是多单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卷入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成为被阴险的人计算的对象?”越想越气,我用手指捅着他的前胸:“都是因为你金正熙,你还好意思让那个家伙好好待我,你以什么立场跟他说这种话,我是你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把我拱手送给别人,你说,你最好马上给我一个答案,否则我给你好看。”他被我捅得一直退一直退,直到后背贴到了墙上。
他求饶地握住我的手:“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太宇他说……”
“好啊,你带我去见韩太宇,马上就去,最好把我包装起来,然后在外壳上写上金正熙敬赠。”我狠狠地瞪着他,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就不讲话,对我一直谄媚地笑,那笑容在他的脸上真好看啊,软化了我所有的不满,我决定不再追究,举白旗投降。
于是我对着他笑了。他怔怔地望着我,眼光中充满了暖暖的光芒。
“悠悠,你笑了。”
“不笑还哭啊。”我张开我的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我的靴子真好,只需少少地颠起脚尖就顺应了他的高度。
“悠悠……”
“正熙,你知道吗?当你丢掉了你的未婚妻,悠悠,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抛弃她的未婚夫。我已经发誓要做一个自私的人了,你呢?你愿意吗?”
他听了我的话,双臂立刻收紧,“你让我想一下,我也许真的会考虑一下。啊哟,你不要掐我。我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订婚记录,可不想再栽跟头,啊哟,你再掐我我翻脸了。”
我抬头看他的脸,喃喃地说:“失误也没办法了,你就一错到底吧,因为我的心已经没有力量从你身边走开了,你如果想回头,你会死得很惨。”
他在我的耳畔低喃:“这是我辈子听到的最舒服的一句话。”
可怜的正熙,因为遇到了悠悠野蛮女,所以听到的只能是风刀霜剑一般的甜言蜜语了。
中午去吃饭,他把我领到一个小饭馆里,第n次强调他现在一个钱要掰开两半花。我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大大地张成了英文字母O.他真的好像以前的我,可叹啊,从现在开始,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守财奴。
吃完饭,走出饭馆,我说:“正熙啊,你明天开始做守财奴好不好,今天咱们要好好地玩一场,人家情侣都天天变着花样玩,我们都这么多年了好像一次都没玩过呢。”
“那还不是怪你一直吊着我。”
“喂,是谁先订婚的。”
“你还要和别人结婚呢。”
“你和我抬杠是不是,你很喜欢我和别人结婚吗?”
他觉察出话题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赶忙打岔,一把抓过我的手:“我第一次发现,你的手长的好漂亮啊。”
“没有你们家贞淑漂亮。”
“你一定要翻那些沉年旧帐吗?说到以前的事情,你不是更加可恶,我还记得我到你们宿舍楼下唱歌,你连头都不露一下,那一次给我留下的伤痕现在还在我心里呢。喂,那可是初恋的伤痕,要多疼就有多疼。”
他提起了这件事,我心头陡然紧了一下,他说他有伤痕,我的心中也有:“谁叫你走那么快啊,人家别的男孩向女友表白,会在楼下站一个晚上,你怎么就那么拽,一分钟都不肯等我,害我从高高的四楼顺着水管子爬下来,然后打车到你家门口,可是看到的却是一把巨大的门锁。”
听了我的话,他呆住了。
这时天空中有一个白亮的太阳,洒了许多道阳光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突然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然后毫无预警地吻了我。而且,吻了好久。
这是我的初吻啊,怎么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消失在这个杂乱的小街上,一家客来人往的小饭馆前?幸好,那个人没有错,否则我真要遗憾终生了。
我们决定,这一下午要玩遍京城。
我发现我和他越来越有默契了,我们走马路牙子用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坐在街心的花坛上争论花儿什么时候开放又用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好长的阶梯,在那里猜拳互相背着上上下下又用了一个多小时。这下子一下午就过去了,我们一分钱都没花。
今天点儿背,猜拳我总是输,背了他好几次了,累死了。于是我放弃男女平等,坐在台阶上开始耍赖:“不行,不玩这个了,这样下去晚上得吃多少饭啊。”
他看着我笑,太阳已经西去,沉沉地欲坠下山去,留下好美的一段黄昏。我心生感慨:“金正熙,你真不回去了吗?”
他傍着我坐下,“当然,现在多好,失去一切,换回一个你。可是有了你,我就有了一切。”
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我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上,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茫然地想着:天边的那轮夕阳,怎么会那么美好;清凉凉的空气中,为什么有我喜欢的黄瓜香水的味道呢;还有,身边的这个人,是怎样的走过了千山万水,才让我能够轻轻地依偎,静静地依靠?
夜深了,正熙送我回宿舍。
看着他挥挥手离开,我心中泛起好大的不舍,就纵容自己顺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路随他而去。结果,我尾随着他回到了那间写字楼下的小屋。
他在打开门的一刻才看到我,吃了一惊:“悠悠?”
“那个,嗯,我怕你遇上坏人。”
他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真的遇上坏人,我想我还是有能力保护我自己的,所以以后就请你不要再护送我了。虽然我很高兴可以再送你一次,可是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一直你送我,我送你送到天亮?”
“那会很麻烦是不是?”
他点头。
我也点头,“我也这样觉得,还有我现在好困哦。你不要送了,我自己回去了。”我转身欲走,他突然说:“悠悠,我的屋子除了潮以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我知道啊,我有住过。”
“你,不要回去了。”
嗯,这样子好像不太好啊,我不想让他误会我,搔搔头,我想我该拒绝。他将我扯到身边:“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想什么呢?你的眼睛已经像只猫儿一样眯成一条线了。来吧,快去睡觉。”
找到床,找到枕头,我很快入眠。对正熙,我不用设防。
终于明白看着表等下班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了。
五,四,三,二,一,大功告成。我抓起包包,第一个冲出写字间。
今天我打算为正熙做一顿悠悠牌东北靓靓晚餐,我要让他了解,其实我也是优点蛮多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头脑中好像一直在想这些事情,想让他知道,也许我一点也不漂亮,可我真的很特别,到大街上捞上一天,大把的女孩中没有一个是悠悠,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是。
走在办公楼宽宽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脸不善的贞淑:“悠悠,正熙到底在哪里。”
“那个,我怎么会知道。”我瞪大眼睛以示我的无辜,脚下加快了步伐,很快地把她甩到了身后,于是我听到了她气愤的大叫:“我实在是很讨厌你,你为什么一定还要留在公司里,我会让太宇炒了你。”
不理她。炒我?我无所谓啊,到时候自然会想到别的出路。据说无故被炒会得到很多的违约金,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好事。
匆匆走出办公楼,正看到韩太宇的车子从面前的车道上滑下。今天是怎么了,我不想见的人集体在我面前排队?我连忙背过身子,心里碎碎地念着: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真希望他可以把我当成空气。
“悠悠,下班啦。”没想到他主动和我搭话。我只有扭转身子,对着他嘻嘻地笑一下,到底他是我的顶头上司,还是不要轻慢的好。
他从车窗里探头向外看我,上上下下扫视了我一眼,然后竟然翘起一边的嘴角笑了:“你现在很像一个小女人,找到那家伙了是不是?”
小女人,什么意思?难道以前我是大女人?“喂,韩太宇,你没有权利评论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吧。”
“没错,”他又笑,头懒洋洋地斜靠在车窗上,那一头长发,像丝绸一样发出美丽的光泽,“好好地过吧。”有那么一刻我看到他眼神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可是,还没等我仔细地感受到这种温暖,他已经发动车子离开了我的身边。
突然想起贞淑的话,我连忙追上去用力拍他的车屁股:“等一下,等一下。”他停了一来,从车窗向我投来问询的一瞥。
“那个,你会炒我吗?”
“什么意思,你惹什么麻烦了?”
“没有,我是想说如果想炒我最好和我打声招呼,我好赶快找其它的工作。”
“你现在还没什么失误,我不会炒你,否则不是要给你很多违约金?不过你要是想走,我也不会给你开欢送会。”
望着他的车绝尘而去,我突然心头泛起一个念头,这个人可是我曾经要嫁的人啊,他的存在充分证明我有的时候就像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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