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了朴会长家的大门前,江彬一下车就提着箱子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朴会长夫妇正在吃葡萄,只见江彬跑到他们近前,哗啦一声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脸上满是不快和愤怒。
“父亲,这是您派人送去的吧?”
江彬的突然出现和气势汹汹的质问,让朴会长着实慌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就又恢复了镇静。
“是。”
“您会为这个决定后悔一辈子的!”
江彬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朴会长照着江彬的脸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不成器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就跟你老子用这种口气说起话来了?我们这么做不也都是为了你好吗?”朴会长一下子火冒三丈,高声呵斥起来。
“老头子!”一见朴会长真的动怒了,朴老夫人赶紧在一旁劝解。
“唉,老婆子,你就别护着他了。怪不得人都说养儿也是无用呢!唉!没用的东西!”朴会长一甩手,走进了房间里。
“要是您二老真是为我着想的话,就请您给我一次自由吧!难道父亲就生活得了无缺憾吗?我并不想再走父亲的老路。我朴江彬要走朴江彬该走的路!”
尽管朴会长已经进到房间里了,站在院子里的江彬还是大声地说了起来。
“儿子,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能激动啊!再说你爸的想法也有他的道理啊。”
朴老夫人担心儿子的身体,不停地在一旁解劝着江彬。
“妈,我知道。”
“你知道,怎么还这样啊?你知道当你晕倒的时候,把你爸急成什么样吗?多少天都寝食难安。你呀,多少想想这些,不管你爸说得对还是不对,都不应该这么顶撞他啊。再说了,你爸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妈妈,请您转告爸爸,别的我不敢说,丝雨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江彬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可是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在江彬又一次迈出左脚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脏一阵剧痛,好像一个霹雳从天而降,正好贯穿了他的心脏一般。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心脏的每一根血管好像都在被硬生生地拔下来一般,接着这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感迅速遍及全身,本来江彬还用手一拄地,想要站起来,可是眼前一黑,就像一节枯树桩一样倒了下去。
“江彬啊!”
跟在身后的妈妈一时竟吓呆了,大叫着朝江彬扑了过来。
“老头子,快出来!快点啊!江彬他……”朴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朴会长一听这种不祥的叫声,也赶紧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见江彬的样子,也马上面如死灰。
“你们都在干什么?快叫119,快叫119啊!”
在商场上一向纵横驰骋的朴老会长,大风大浪遇得多了,从没如此手忙脚乱过。现在他不停地朝佣人们挥着手,声音听起来异样而恐怖。
现在这个世界一片混乱。
丝雨刚刚被送到医院还没多大一会儿,江彬就又被救护车给拉来了。一见躺在病床上的江彬,泰日就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虽然他无法预知结果,但是他忽然有种预感,这次是真的要出大事儿了。
泰日低头看了看怀中那本已写好的遗书,要是按计划进行的话,现在这封信该交到江彬手里了。信里泰日表达了自己对江彬的谢意,为此他要把自己的眼球捐给丝雨。可是这封信现在只能再揣回怀中了。看朴老会长和夫人都面色凝重的样子,泰日觉得自己的计划大概得再推迟几个小时了。他和朴会长夫妇一样焦急地守在重症急诊室的门外。
闵博士一看被推进急诊室的江彬,马上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和几位医师赶紧开始了对江彬的紧急抢救,可是不一会儿,闵博士的脸上就泛出了死灰色。现在江彬已经发生了致命的排异反应,手术后的副作用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上次检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最后,闵博士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慢慢地走出了急诊室。
“喂,闵政宇!”焦急守候在门外的朴会长一见闵博士出来,马上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我儿子没事吧?”
“……”
“闵政宇!快点儿回答我啊!快点儿!”
“你跟我来。”
与极度焦躁不安的朴会长正好相反,闵博士此刻突然变得沉静起来,一转身走在了前面。朴会长赶紧跟了过去。泰日看着闵博士远去的背影,嘴里不停地叨念着:“求你,救救他!”
走进院长办公室的闵博士,不知是故意拖延时间还是多年职业养成的习惯,一拧水龙头,认认真真地洗起手来。
“喂,你都要憋死我了!闵政宇,你快说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儿子没事吧?”
“唉,现在想想这件事都是我的错。”闵博士竟然叹了口气。
“你的错?什么事?”
“我说的是江彬啊,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变故?”
“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女大学生吗?他一定是因为这件事而有过过激的反应,是吧?”
“……”
“看来我说的没错了。要是我不跟你说那件事就好了。”
“现在提那些还有什么用?江彬现在到底怎么样啊?”
“江彬他……”
“很严重。”闵博士看着朴会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嗬!你开玩笑呢吧?你一定是在吓唬我对不对?”
“我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可是这是真的。江彬移植的心脏现在突然发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情况很复杂也非常危险,我还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形。”
“到底有多严重?”
“说实话,我也无法预测,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很难过,也许他活不过明天了。”
“什么?闵政宇!这是一个医生应该说的话吗?你为什么不救他?他是我儿子啊,他是我儿子啊!”
朴会长一听到江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抓住闵博士的衣领不停地摇晃。
“医生不是神仙。”闵博士一点儿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任凭朴会长抓来晃去。
“混蛋!闵政宇,我一直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不救我儿子?!”
朴会长说着说着,手往下一垂,差点儿晕倒,多亏闵博士及时扶住。
“咱们去看看江彬吧。去晚了,可能就看不见他最后一面了。”
闵博士一边说,一边轻拍着朴会长的后背。
“什么?”朴会长又一次如五雷轰顶一般。
朴会长夫妇随着闵博士一起走进了江彬的急诊室。泰日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护士拦在了门外,只好抻着脖子焦急地张望。
病床上的江彬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靠氧气罩艰难地呼吸着。
“江彬啊!”一见儿子的痛苦之色,朴老夫人一下子扑倒在江彬的病床前,号啕大哭起来。站在一旁的朴会长此刻也是老泪纵横。
刚刚把儿子从地狱里抢救回来没多久,儿子竟然又……有哪个做父母的能承受得起这种打击呢?
“江彬啊,你这是何苦呢?快点儿起来吧!你想干什么,爸爸都答应。爸爸让你和那个张丝雨订婚,也让你们结婚。求你快点儿好起来吧。”
妈妈边哭边对江彬一遍又一遍地承诺着。江彬的眼睛睁了睁,慢慢伸出了手。闵博士见状,赶紧叫护士撤掉了江彬嘴上的氧气罩。
“护士,快,把他的氧气罩摘了,他想说话。”
护士小心翼翼地为江彬摘下了氧气罩。
“江彬啊。”朴老夫人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江彬的脸颊。
“闵……闵博士。”江彬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叫了一声闵博士。
“你说吧。”
“我……很……难受。”
“我知道,江彬,坚持啊。”
“看来我……这回……要死了。”
“不会的!”朴夫人马上大叫起来,“江彬啊,谁说你会死了,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妈在旁边守着你,江彬啊,有妈妈在呢!呜呜!”
“还好,我没有突然……就离……离开。爸爸……妈妈……还有……闵博士。”
“江彬啊,你说吧。”朴会长颤抖着说。
“我辜负了爸爸的……希望,对不起。但是……丝雨她,别……别说是失明,就是变成废人,我也不会抛弃她的。这就像是我是您的……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这是命啊。我……发过誓,活着就要……做她的守护神。闵博士……”
“我在。”
“丝雨……她在这儿吧?怎么……样了?”
“你不用担心,她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有最……最后一个请求,妈妈……爸爸……还有闵博士。”
“说吧。”
“要是我死了的话,我要把我接受到的祝福……送给别人,捐赠我的身体器官。但是我的眼睛一定要……一定要……留给丝雨。求你们了。”
“江彬啊!”
“我很……很爱她,是她……让我懂得了……爱。”
“江彬啊!”朴夫人的泪水又一次奔涌而出。
“还有……叫外面的泰日进来,我要再……见他一面。”
“护士!”闵博士朝门外一指,护士赶紧把泰日叫了进来。
泰日一进门马上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没想到自己的预感还是不幸变成了现实。
“谢……谢……你。”
江彬一见泰日进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抓泰日的手,努力地从嘴里挤出了三个字。一向冷漠无情的泰日竟然顷刻间泪流满面。
“您快起来吧!我把我的眼睛给丝雨小姐!”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傻瓜!你跟我说……找到了捐赠者,那些话……都是……假的吧?”
“社长!”
“我听说……每个人到这个世上……走一遭,都会学会一件事。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它的含义。我好像就是为了……寻找丝雨……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可惜的是,我游荡了很久……才找到她。”
“社长!”
“我要走了,就不再见丝雨了,见到她……我会舍不得……离去的。但是当丝雨……难过的时候,你一定把我的话……转告给她,我先走了,但是我把眼睛留给她,我在她的眼睛里……永远做……她的‘毅……基斯’。”
江彬的声音越来越低。
“呃……”泰日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呜咽。
“我看见……凯尔贝鲁斯了,呼呼……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一说完这句话,江彬的手突然从泰日的手上滑了下去。
“江彬啊!”母亲一下子晕倒在了江彬的身上,泰日也倚在墙上泪如泉涌。
闵博士走上前,又查看了一下,然后朝着朴老会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天爷啊!既然你要把他带走,干吗上次还还给我们啊?”
朴会长此刻也是老泪纵横,一向巨人般的他,好像一瞬间变得老态龙钟。
“朴会长。”闵博士叫了一声朴会长,他在征求朴会长的意见,也就是刚才江彬的遗言到底要不要执行。
“唉,刚才你不是也听到了吗?这是这小子的命啊,就依了他吧。”
朴会长说完伸出大手使劲儿擦了擦眼泪。
“护士,赶紧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为张丝雨患者做角膜移植手术,我也参加这次手术。”
“是,院长。”护士一转身下去准备了。
闵博士又拍了拍朴会长的肩膀,“老兄,因缘是不可抗拒的,你就不要太难过了。你知道,现在做角膜移植手术,其实是非法的,但是这是江彬他生前最后一个愿望,我们就满足了他吧。”
朴会长失神地向闵博士点了点头,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
“老兄,你帮江彬把脸盖上吧。”闵博士又拍了一下朴会长的肩。
朴会长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到江彬床前,双手颤抖着,用白色的布帘慢慢盖住了江彬的尸体。
几分钟以后,护士们进来把江彬的病床推进了另一间手术室,朴会长夫妇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一干人等不一会儿就都撤出了急诊室,只剩下泰日一个人,依旧默默地流着泪。
他有点儿茫然不知所措,直到现在他也难以说服自己,说服自己那个风风火火的朴江彬已经死了。朴江彬他总是那么充满自信和希望,他从不向困难低头,他总是敢于挑战,他又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他是男人中的男人!可是泰日却再也看不到他了。
手术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泰日守在手术室外看着闵博士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清楚地听见闵博士对朴会长说:“张丝雨她,已经怀孕了。”
江彬的棺椁在灵堂里摆放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泰日一直默默守在灵堂的角落里。
现在,以后,将来,他再也不能为江彬做事了。他要为江彬最后守上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泰日一直在翻看江彬常拿在手边的那本神话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泰日平时也就翻翻漫画书和成人杂志什么的,这本讲述英语背后的神话故事的书,对泰日来说太难了。光那些长长的英文和难记的人名就足以让泰日头疼了,但他还是坚持翻了一遍又一遍。
有一句话好像是叫做“书读百遍,其意自现”,泰日把这本书翻了几遍以后,他竟也慢慢理解了江彬平时说的那些话。
——毅基斯就是盾牌的意思。
任何攻击都可以防守得住的盾牌。
所以江彬才说他要做丝雨的毅基斯,他要像这盾牌一样,永远守候自己心爱的女人。
凯尔贝鲁斯是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有三个头,还长着蛇尾巴,就守在地狱的入口。
江彬最后曾说自己看到了凯尔贝鲁斯,还说这是第二次了,看来,在他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过这个怪物了。
在江彬出殡的那天,下了一阵小雨,难道这是江彬在向这个世界做着最后的道别?
今天的法拉利被擦得锃亮,泰日开着它,跟在灵车队伍的最后。在江彬的私人物品中,他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辆法拉利了。所以泰日要用它最后送江彬一程。
泰日觉得法拉利好像也知道江彬再也不会开它了,它从此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就像泰日一样。
在江彬入土为安之后,看着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泰日默默地掏出他为江彬带来的拉威尔的CD,又拿出一个小录放机,上上电池,放起了那首《献给逝去的公主》。
其实到现在为止,泰日还是不了解这首曲子,他也不喜欢,可能以后他也永远都不会喜欢。但是泰日知道江彬喜欢。
随着拉威尔伤感的韵律,泰日一伸手,掏出他已经事先写好的遗书,一点点撕得粉碎,扬在了江彬的坟前。本来这封信是要交给江彬的,可江彬此刻却永远沉睡在这片土地之下了。所以,泰日只好用这种方式,把信交给江彬,希望江彬泉下有知,知道他泰日的心意。
朴江彬!
泰日眼泪又流了下来,脑子里反复地响起江彬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开着法拉利回汉城的路上,泰日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没了着落。把江彬的车停放在他的公寓停车场以后。他径直去了湘曦的家。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湘曦此刻应该还在工作吧,泰日想了想,还是先敲了一下门。没想到,刚刚敲了两下,门里竟传出了湘曦的声音。
“谁?”
“吱呀”一声,门一开,形容憔悴的湘曦出现在泰日的眼前。
“泰日!”一见是泰日,湘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扑进了泰日的怀里。湘曦那本已没有血色的脸渐渐有了红润。泰日也紧紧搂住了湘曦。接着湘曦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呢!大坏蛋!”
哭了一会儿,湘曦又开始大捶泰日的胸脯,抱怨起来,“你为什么要往我的银行账户上存钱?你用自己性命换来的钱我能花得安心吗?我不需要那些钱,你把它都还给社长吧,然后咱们俩私奔吧。泰日,没有你我也不活了。”湘曦说完,又把头往泰日怀里一扎,呜呜哭了起来。
“你就是不这么说,我也得呆在你这儿了,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真的?”
“社长他……”泰日张了张嘴,然后把头扭了过去,“因为突发排异反应,已经去世了。他把眼睛留给了丝雨小姐,现在我已经失业了,而且无家可归。”
泰日毫无表情地说着,两只眼睛空洞洞的。
“怎么可能突然就?”
“我得先睡上一觉了,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我要睡了。”
“好,那你睡吧。”
湘曦赶紧去给泰日取被子,可是还没等给泰日铺上,泰日的鼾声就已经响起来了。
在丝雨的眼睛拆绷带的那一天,巧的是,早上一起床,天就下起了雨。
泰日早晨醒来以后,看着雨愣了一会儿,开始洗漱。
“你要出去啊?”湘曦刚从市场回来,一见泰日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了起来。
“嗯。”泰日简单地吃了一口早饭就出发了。
几天前,泰日和湘曦拿出他们平时的积蓄,又动用了一点儿江彬打入他账户里的钱,终于实现了湘曦的梦想,开了一家自己的小服装店。虽然使用这笔钱,泰日对江彬还是怀有一种愧疚之心,但是为了湘曦的愿望,他还是支取了一部分。
丝雨的病房里,此刻坐满了人,有丝雨的妈妈和弟弟,也有丝雨的朋友们,当然还有早就跑来等候的泰日。
丝雨的主治医师开始慢慢地为丝雨一层一层地揭去绷带,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丝雨,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慢慢地试一下,慢慢地……”
丝雨按照医生的指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人都跟着捏了一把汗。大家眼看着丝雨动了几下眼珠,却一直没有说话。泰日更是紧张得不得了,他紧紧盯着丝雨的眼睛,那也是江彬的眼睛啊!
那是鹰一般敏锐的眼神,那是永远充满活力和智慧的眼神。泰日觉得江彬此刻就在丝雨的眼睛里,他正在向自己招手呢。
“你能看见这个吗?”
看丝雨一直不说话,医生也紧张起来,他把手伸到了丝雨的眼前。
丝雨好像是还没有适应一般,连着眨了好几次眼睛。这让周围一下子变得死一般寂静,大家的心又都沉了下去。
“嗯,我看到了。”丝雨突然说。
“那我是谁?”医生一指自己的鼻子。
“您是医生。”
一看到姐姐能够看到东西了,庆浩先欢呼着跳了起来。
“姐!”庆浩喊了一声“姐”以后,就和旁边的妈妈一起,激动得哭了起来。
“张丝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又接着问道。
“感觉很好,头也不痛了,眼睛也不干了。”
丝雨眨了眨眼,笑着答道。
“太好了,手术很成功,祝贺你!”
医生一伸手,紧紧和丝雨握了握手。
“是不是现在就想出院啊?哈哈,但是不要太着急哦,就是以后出院了,也不要忘了,每个月都要来复查一次。我们要对你的恢复情况进行一年的跟踪调查。”
医生交代完之后,就走出了丝雨的病房。
又接受了众多朋友的祝贺以后,丝雨才注意到躲到角落里的泰日,泰日一看丝雨往自己这边看,马上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递了过去。
“是江彬君叫您来的吧?”
泰日没有回答,看来丝雨还不知道为自己捐赠角膜的人是谁。
“麻烦您你代我谢谢他,我能够做这个移植手术都是托了江彬君的福吧?”
“……”
“但是,也请您告诉他,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江彬君会遇到一个更好、更有能力的女孩,那样的女孩才会把他的人生推向高xdx潮,让他身居高位。”
泰日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听医生说,现在丝雨才刚刚手术成功,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情况才会稳定下来,所以,他觉得现在还不适合告诉她真相。所以,泰日一直没有说话,临走的时候,还朝丝雨笑了笑。
“社长他现在已经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了。”
丝雨术后的情况好极了,视力也越来越趋于正常。
在丝雨出院的那一天,泰日开着江彬的车早早地就等在医院门口了。尽管丝雨不太想上车,但是妈妈和庆浩却主动地避开了,丝雨也就只好上了泰日的车。一上车丝雨才发现车后座上满满的都是玫瑰花。
“那是整整一百枝。”
泰日也看了一眼玫瑰花,然后不再说话,车里长时间的安静下来。泰日本来就少言寡语,丝雨又不知道该对泰日说些什么。丝雨还以为泰日会把车开到公司或者江彬的公寓,可是泰日的车却缓缓地在江边停了下来。泰日一走下车,就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丝雨也跟着下了车,忍不住问道。
泰日看了看她,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直到把整整一支烟吸完。他慢慢地走向旁边的垃圾箱,动作慢得有点离谱。他使劲儿把烟头在垃圾箱上蹭了蹭,然后又望了望缓缓流动的江水,才把烟头扔进垃圾箱里。接着又慢腾腾地走到车旁,一拉车门,从中取出一个档案袋。
“收下吧。”
“什么东西?”
“这是社长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我不要,既然是最后一份,也就没有必要要了。”
“收下。”
“我不需要,请您转告江彬君,就说我很理解他,我真的没事的。”
丝雨的脸上又露出了固执的表情。
“我没法转达。”泰日叹了口气。
“没法转达?”
“我不是说了吗?社长现在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泰日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见状,丝雨心里隐隐升腾起一丝不安。
“您是什么意思?”
“社长已经去世了,他把眼睛留给了你。”
泰日的声音很慢也很低沉,可是却像是一把利剑一下就贯穿了丝雨的心脏。丝雨一瞬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她勉强定了定神。
“泰日君,请您再说一遍,您刚才说什么?”
“社长他已经去世了,他把眼睛留给了你。”
泰日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丝雨这一次听清楚了,她“啊”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丝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车子里,旁边全都是芳香的花朵。泰日正呆呆地坐在驾驶位置上,看着窗外的江水。丝雨甚至分不清此刻的泰日是雕像还是一个大活人。
“您说的是真的吗?江彬君他真的已经……”
丝雨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泰日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的眼角膜就是……”
泰日又点了点头。
“天啊!那么说葬礼早都结束了?”
丝雨突然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每次泰日沉重地点头,都让丝雨悲痛欲绝。
“江……江彬他,真的死了?”
丝雨又追问了一遍,在泰日点头的那一刹那,丝雨又一次晕倒在了玫瑰花丛中。她宁愿永远这样沉睡下去,那样她就可以看见江彬了,他们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永相厮守。可是当丝雨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一次看到了泰日。
“丝雨小姐,我们社长有话留给你。”
“江彬君?”
“他说,他如果看到你一定舍不得离去,所以临走前他没有见你最后一面。他还说,让你不要悲伤难过,他会永远留在你的眼中做你的毅基斯,永远守候你。”
泰日的每一字都像刀子一样深深刻进了丝雨的心里。
“还有,这个。”泰日又把之前的那个档案袋往丝雨面前一递。
“这里是社长生前最喜欢读的希腊神话故事书,还有那片芦苇塘。”
“芦苇塘?”丝雨又瞪大了眼睛。
“就是你和社长最喜欢的那个地方,他已经把它买下来了,把它作为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现在我已经都交待完了,你看着办吧。”
丝雨接过档案袋,还没等打开,手就开始剧烈地抖了起来。
如果打开这口袋,芦苇塘又将展现在她的面前,那里是她最向往的天堂,也就是在那里,她成了江彬的女人。芦苇窸窣的低吟,萤火虫欢快的舞蹈,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丝雨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她把档案袋紧紧地搂在胸前。后记
当爱如花般凋谢
看到花谢
莫要感伤
因为
花儿在期待下一次绽放
如果鲜花常在
又何谈它的美丽与可爱
当爱逝去
莫要哀怨
是离别
让爱美丽而伤感
若是没有离别
爱如何常驻心间
当离别奏响序曲
请不要回避
就让泪水化作
洗刷伤感的小雨
放声一哭
也会哭出爱的坚贞不渝
他若离去
请不要在张望中流连
相知、相遇
生离、死别
都如那四季变幻
真的爱过
总是无悔无怨
——五年后。
当最后一缕夏日的阳光掠过地平线,乡村学校的小操场上,缓缓停下了一辆汉城开来的车子。车上走下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现在这个小男孩刚刚四岁,一看到操场上滚动的篮球,他就高兴地跑了过去。双手抱起球,看了看后面的妈妈,然后朝旁边篮筐的方向跑了过去。
在高高的篮筐下观望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家伙一使劲儿把球扔了出去,没想到用力过猛,球一出手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旁边年轻而美丽的妈妈赶紧为小男孩儿鼓起劲儿来。
“纪洙啊!再使点劲儿!”
在妈妈的鼓励下,小男孩儿又站起来,跑过去拾起球,朝着篮筐扔了过去。
“呃!”
这次小男孩儿虽然没有摔倒,可是球是被直直地扔出去的,小男孩抬头看的时候,球正好落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
见此情景,旁边的妈妈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小男孩儿马上生起气来,他一伸脚把篮球踢出了好几米远。
“好了,纪洙,我们走吧。”
妈妈朝小男孩儿挥了挥手,小男孩又乐颠颠地跟在了妈妈的身后。妈妈带着小男孩儿开始爬学校后面的山,小男孩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疲惫的样子,爬得特别有劲儿。
最后,母子二人在两座坟前停了下来。
“纪洙啊,妈妈已经教过你认字了,去过去读一读,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读那大石头上的字吗?”小男孩一指其中的一个墓碑。
“嗯。”小男孩马上把头俯在石碑上读了起来。
“李州烨!年仅二十三岁就结束了人生旅程,离开了这个世界。”
“嗯,再读读旁边的那个。”
“朴江彬,永远沉睡在这里,他的灵魂永远守候着心爱的女人。”
这次小男孩儿读完之后又回头看了看妈妈,妈妈却没有再说话,而是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
现在州烨和江彬已经去世五年了。
这五年的光阴竟在倏忽间转瞬而逝,这少妇便是丝雨,叫纪洙的男孩儿是她和江彬的儿子。丝雨紧紧把儿子搂在怀中,五年的岁月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流过。
泰日把江彬去世的消息告诉给她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江彬的孩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朴老会长夫妇找上了门。老夫妇还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儿子的离去对他们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先是向丝雨道歉,然后恳请她把孩子生下来。
丝雨的妈妈完全持反对意见,可是丝雨还是答应会把孩子生下来,丝雨觉得这是江彬留给自己的最珍贵的礼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但是她对朴会长夫妇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她要独自抚养这个孩子。
这是自己和江彬爱情的结晶,丝雨觉得无论前途有多么艰险,她都愿意承受。她要把江彬的生命延续下来。
朴会长夫妇最后拗不过丝雨,也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
丝雨把小纪洙一生下来,朴会长夫妇就把绝世游戏公司过户到了她的名下,不仅如此,江彬生前所有的财产和遗物也都给了丝雨。
丝雨大学毕业后便接管了公司,虽然这几年风风雨雨遇到了很多困难,但是一想到江彬,那在天堂里永远守候自己的江彬,她就觉得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现在,丝雨经营的游戏公司规模不断扩大,已经可以和一些大众媒体相抗衡了。
孩子的名字是一出生就起的。
——朴纪洙!
“纪洙”听起来很像“毅基斯”,丝雨正是为了纪念江彬才给孩子起了这样的名字。
“纪洙啊,去过去行个礼,那是爸爸。”
“爸爸?”
“嗯,纪洙,你不是每天喊着要见爸爸吗?”
“可是这不是两个人吗?哪个是我爸爸呀?”
纪洙又为难地看了看妈妈。
“纪洙啊。”丝雨喊了一声儿子,又在胸前比画了一下,“你这里有什么?”
“heart!”
纪洙用英语大声喊道。
“嗯,那人要是没有心脏会怎么样啊?”
“会死。”
“可是,这里的两个人他们共用一个心脏。”
“那他们不是两个人,是一个人吧?”纪洙挠了挠脑袋。
“嗯,差不多吧。”
“哇,那我有两个爸爸?”
纪洙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然后回头看着妈妈,等妈妈回答。儿子的话却让丝雨陷入了沉思,是啊,州烨和江彬他们出生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家庭里,可是他们却拥有同一颗心脏,深爱着同一个人,那他们就不是两个人了,而是同一个人啊!纪洙的话没错啊。
丝雨朝纪洙微微笑了笑,纪洙一看妈妈笑了,便认认真真地在两座坟前分别施了大礼。
“做得好,纪洙,爸爸一定会很高兴的。”
丝雨一把把儿子搂在了怀里。
“妈妈,现在咱们可以去看那个东西了吗?”纪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狗屎虫?”
“嗯。”
“妈妈,狗屎虫臭吗?”
“为什么臭?”
“那它为什么叫狗屎?狗屎还不臭吗?”
纪洙只是听丝雨讲过关于萤火虫的事,但是小家伙儿还一次都没有见过呢。所以他的小脑瓜儿里满是些胡乱的猜想。
“哈哈,狗屎虫啊一点儿都不臭,而且它还是小飞虫里最美的,怎么能臭呢?”
丝雨拉着儿子的手,开始往芦苇塘的方向走去。
天色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芦苇塘边的空气还是那么的清新,沁人心脾。看着黑黑的芦苇塘在风中窸窣作响,小纪洙把身子往妈妈身上靠了靠。
“妈妈,我害怕,好像有鬼哦。”
“别怕,有妈妈呢。”
丝雨伸手搂了搂儿子,“纪洙啊,知道吗?妈妈就是在这里爱上爸爸的,这些芦苇在唱歌啊,他们在跟你讲爸爸妈妈的故事呢。”
“哪个爸爸?刚才不是有两个爸爸吗?”
“两个都是。”
丝雨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纪洙啊,现在好好听妈妈说,这片芦苇塘叫埃律西翁,也就是天堂的意思。这个名字也是你爸爸起的,爸爸的灵魂现在就睡在这片芦苇塘里呢。以后你长大了要是爱上了谁的话,就把她带到这里来,带她一起看这里狗屎虫的表演,她一定会接受你的表白的,就像当年爸爸和妈妈一样。”
“哦。”纪洙哦了一声,他还不太明白妈妈的意思。
“好了,现在我们就来看表演吧!”
“好啊!”
“来,跟着妈妈一起喊。”
“好的。”
丝雨深深呼了口气,然后和儿子都把手拢在嘴边,朝着芦苇塘大声喊了起来。
“泰日……”
丝雨一当上绝世游戏的社长,就在第一时间把泰日找了回来,并把他编入正式的职员。现在,泰日正和湘曦躲在芦苇塘中,等候丝雨的指令。两人一听到丝雨和儿子大喊泰日的名字,便在芦苇塘中放起了拉威尔的《献给逝去的公主》,然后手拉着手在芦苇塘中跑了起来。
这时芦苇塘边上传来了纪洙兴奋的叫喊声。
“哇啊……”
纪洙在芦苇塘边上又蹦又跳。
“妈妈,妈妈!星星!会飞的星星!”
纪洙发现了几个小亮点飞到了自己的眼前。
可是那只不过是精彩演出的序曲而已,不一会儿,在泰日和湘曦的来回驱赶之下,芦苇塘上空就已经有无数只萤火虫在上下翻飞了。
“好像是圣诞老爷爷在放焰火哦!”
愈加兴奋起来的纪洙松开妈妈的手,也一头冲进了芦苇塘里。看着纪洙快乐的神情,丝雨的眼睛又湿润了。她喃喃地说着,像是讲给别人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江彬君,我们没有结束,现在才刚刚开始。你在我的眼睛里做我的毅基斯,我们纪洙以后也会做别的女孩子的毅基斯,等他将来有了儿子也一样……所以,我们的爱永远没有终点。江彬,我爱你,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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