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来泰日都一直在按江彬的要求收集资料,四处奔走。他把州烨的身世从头到尾又查阅了一遍。接下来就又叫出了湘曦,让她去和州烨生前的好友、同学接触。
要想知道一个人的基本资料其实并不难,但是要想知道一个人脾气秉性、兴趣爱好,那可就有一定的难度了。就像当初去调查丝雨一样,仅凭着一些时间地点也许是得不到什么的。
湘曦找到州烨的三位大学同学和两位高中同学,从他们那里询问了一些州烨的情况。
面对一个陌生人,人们往往具有警惕心理,因此湘曦对州烨的这些同学说自己是想缅怀李州烨君,搜集一些关于他生前的资料,如果有可能的话,会结集成册,出一本李州烨的自传。这才使得和她谈话的学生们放下了戒心,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州烨的事都说了出来。
见完州烨的五位朋友,按湘曦的意思,就此结束了这次调查。可是却被泰日非常坚决地否定了。直到后来,又见了州烨高中时的三位班主任老师,才算是结束调查。
这就是泰日做事的方式。
对于泰日来说,本就没有什么“大概”这种说法。只要是江彬指示他去做的,就是让他把大韩民国的子民都调查一遍,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泰日君!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非得这样吗?我们大概地调查一下不就行了吗?”
见完最后一个高中班主任,湘曦一走出来,就撇着嘴对泰日不高兴地抱怨起来。一见湘曦不高兴,泰日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了湘曦,正是江彬给他的调查费。
“我的妈呀!五百万?!”
湘曦尖叫了一声,泰日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位社长这么大方。泰日!这样吧,咱们一起去吃点儿好吃的!也好好享受一下,我们不是有钱了吗?”
泰日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不仅如此,甚至连明显的表情都没有,他的脸像石膏一样僵硬。这也就是说他不同意湘曦的提议。
湘曦一看泰日做出这种回复,马上嘴巴噘得老高,使出了她的杀手锏。
“好啊!既然你这么对我,那下次就不要再叫我出来了。你以为我就总有时间吗?想让我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这只不过是你的事,我干吗还老为了你每天看我们店里老板娘的眼色忍气吞声地请假啊?这要是换成我呀,这么求人早就请人家吃饭了。啊哟,郁闷死我了!”
湘曦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然后才长长出了口气,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泰日的表情。
“去哪儿?”终于,石膏也说话了。
“你同意了?是吧?!”湘曦马上欢呼起来,石膏般的泰日点了点头。
“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泰日君,我们出发吧,我来指路!”
湘曦轻轻抱着泰日的腰,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泰日的嘴角似乎也动了动。也许他可以对这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不,是所有的人,摆出一副石膏脸,可是在湘曦面前,他的石膏脸总会软下来,他的心只向这一个女人敞开。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装修典雅的小西餐厅里,当煎牛排摆在面前的时候,湘曦的话就多了起来。甚至像是配合着在台上演奏的吉他手的歌声一样,源源不断而富有韵律。
“这里虽然很贵,但是很不错吧?一年能来上一次就好了。”
湘曦靠着泰日的肩膀,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沉醉地呢喃着。
在这里边吃饭,每个人的最低餐费是三万,这已经是湘曦能够承受的最大极限了。虽然她的小手提包里现在已经装着一张五百万的支票了,但是吃这么贵的东西,她还是心疼得要命。也许就是湘曦的这点率真的小女人的本性吸引了石膏人泰日吧。
“泰日,你就喝一瓶吧,喝一瓶的话,就是酒精检测也不会出问题的。”
自己一个人喝,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湘曦劝泰日也喝上一瓶。而湘曦自己已经完全沉醉在西餐厅的浪漫氛围当中了,啤酒一杯接一杯地被灌进湘曦的肚子里。大概是泰日也觉得这种和湘曦出来的机会不多,所以他也没有制止湘曦。直到七瓶啤酒下肚,湘曦喝酒的速度才慢了下来。虽然湘曦不常喝酒,但是,一旦喝起来,就会喝上个十瓶八瓶的。
“泰日。”又灌了一口酒以后,湘曦放下杯子,无比真诚地望着泰日。
“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然后,她甜甜地笑了一下,可是甜美的笑容里,却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
“我们能从那些地狱般的日子走到今天,我真的很幸福,也很幸运。可是,泰日你……”
泰日一伸手,按住了湘曦的嘴巴,他不要她再接着说下去。可湘曦的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滴答滴答落在泰日的手上,泰日抬起手,为她擦了擦眼泪。湘曦呜咽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曾经过着非人的日子,现在我们的日子好了,可是,泰日你呢?为了这好日子,你却每天都要跟在社长的身后,我心里好难过,看着你这样生活,我心里很内疚……”
湘曦的话越说越多,眼泪也越流越多。泰日却再没有堵住她的嘴。相反,正是湘曦的话,让泰日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记忆深处那些苦难的日子。那一天,雨下得很大。那一天,他第一次遇到江彬。
那时对于湘曦和泰日来说,似乎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每多活一天都是苟延残喘。就像是人们常常形容的那样,活着和死了无异,徒具一个皮囊罢了。他们活得毫无希望,跌入了人生苦难的深渊而无法挣脱。
给泰日带来噩梦的正是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那是一家位于英登浦的不法债务追查公司。
其实,泰日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高中毕业后,他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在他们家那条小巷子里终日游走,无所事事。到那家公司上班,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的工作内容就是管理娱乐街上的服务女郎们。说是管理工作,其实也就是看着酒店等场所里的各色应召女郎。把她们带进各个酒店进行陪酒等各种服务。如果哪个女人敢逃跑的话,他会不客气地把她给抓回来。当然,如果有客人胆敢欺负这些女郎,他也会上去揍扁他。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是在保护女人们。
泰日和这些女人混熟了以后,自然也和她们发生了性关系。至于和她们做了多少次,泰日早已不记得了。
如果是新来的女孩子,出于猎奇心,泰日会和她上床。当然心情好的时候,他更会找个女孩过来解解闷儿。所以泰日有时觉得,那段时间他好像把平生的性爱都享受完了。
那段时间,流进他腰包里的钱当然也不少,可是那种毫不费力赚来的钱,他又怎么可能珍惜呢?早就挥霍光了。
他的这种放荡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公司就因为他们管理的一些场所经营状况不佳而倒闭,竟至转行做起了另一种违法的勾当。结果又被警察连窝端掉,泰日就跟着惨到无处可去的地步。他又重新变成了小巷里乱窜的无业游民。几个月以后,之前结识的一个大哥给他介绍了一份新工作,这次是一家不法债务回收公司。这回他又一次满怀信心地投入了工作。这次他们是有组织的,有计划地进行的。虽然组织看起来不是那么有规模,但是对于泰日来说,两人组已经够让他满意的了。他和另一个大哥在一起,开始了他们债务回收的历程。
有一天,他们突然收回了一份他们认为几乎不可能的巨额债务,他们的运气简直太好了,那笔钱有将近三个亿。那一天,泰日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他太兴奋了。因为如果能收回这么大的数额,公司肯定会给他一笔可观的奖金。
然而,他的美梦很快就变成了噩梦,甚至一下子从天堂跌进了地狱。和他共同组成一个小组的前辈大哥,竟然见利忘义,趁泰日不注意卷钱逃跑了,等泰日发现已为时晚矣。接着泰日就发现这家公司简直是吸血鬼,他们表面上装作是文质彬彬的正经生意人,其实都是由一些流氓、暴徒组成的,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些许疏忽的职员。
当然,这笔钱的责任就都应该由泰日来负责,他们说这是泰日和同伴共同做的套,一群人把泰日围在中间暴打,最后他们还威胁说要把他交给警察。
在这场群殴当中,泰日受了重伤,当然他也重伤了公司里的两个人。公司马上伪造了两份重度伤害的诊断书,要泰日为此赔偿巨款。然后让泰日去筹钱,如果不能按期赔上公司的损失,他们就要对他不客气。结果泰日逃跑了。
可没想到,公司很快就找到了泰日母亲在乡下曾经住过的老宅,并强行霸占了房屋和田产。一方面到警察局报案,说泰日携巨款潜逃,另一方面派出人手抓泰日。无处可逃的泰日躲进了湘曦的家,一躲就是两个多月,情况不仅没有缓解,还使湘曦的生活跟着陷入了困境。
债务公司的人找到湘曦的公司,到那儿大闹了一场。结果就是湘曦惨遭公司解雇,这样一来,不仅是泰日的治疗费,就连他们的生活费都没了着落。
在信用卡也被停止服务之后,湘曦偷偷去借了高利贷。高利贷的利息高得惊人,他们当然根本无法还上,结果两家追债公司一起盯上了他们。
现在,泰日和湘曦实在是无处可去了,他们觉得街上好像到处都是找他们要钱的人,最后,两家公司齐齐抓住了泰日和湘曦,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再给一个月时间,如果还还不上的话,他们就要强迫泰日卖身体器官,并把湘曦送到日本去打工。
泰日曾经想过带湘曦远走高飞,可是老母亲怎么办,将来谁来照顾?他虽然是个不成器的儿子,但至少他还是一个孝子。
湘曦提议让泰日一个人逃跑。可这种不仁不义之举,泰日却又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湘曦是被他连累的,他怎么可以一个人逃跑。
泰日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裂开了。
他甚至想过自杀,自杀前好好地和公司的那些恶毒的家伙们拼上一场,把他们都给杀了,然后自己再自杀了事。可是,就凭自己一个人,再能打也不可能是那么一群恶棍流氓的对手啊。如果仅仅是杀死了一个,自己又被警察抓进监狱,自己是没有痛苦了,可那湘曦怎么办,这些债务还不是得由湘曦来偿还吗。
要不然用手中仅有的一点儿钱去买彩票?可是五千元一张的彩票,自己又买得了几张?大奖怎么就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呢?
就在泰日苦苦思索而束手无策的时候,时间飞快地流逝着。一日,绝望中的泰日走到路边的小摊上喝酒买醉。要了瓶烧酒正喝着,忽然欧陆大酒店的两个服务生的对话吸引了他。
“你知道吗?昨天黄社长,那真是走大运了!才多长时间啊,就卷走了两个亿!”
“两个亿算什么呀?上次咱们这开大盘的时候,朴社长还赚了十亿呢!”
“十亿?”
“那还有错?”
“朴社长是谁啊?我以前怎么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哎呀!就是那个主儿!开一辆白色法拉利,据说是什么财阀二世,叫朴江彬!真是一位有钱的主儿,每次他一来,下注肯定加码。说来也怪了,他每次必赢,眼看着那么一大堆钱就收进口袋里了。啧啧,这不是赌神是什么?”
“哇!那十亿得多沉啊?他那车装得下吗?”
“笨蛋!都换成百元的美刀(dollar),也没多沉的。”
泰日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讲的并不是什么公开的赌博,应该是酒店里秘密赌场里的故事。那里时常会为有钱人们准备这样的地方,既然是有钱人聚众赌博,那一个晚上赢上十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唉,真是人比人得死啊!有的人整晚整晚地被呼来唤去,一个月下来才拿到区区两百万,而有些人一个晚上就能卷走十个亿!啧啧。”
“喂!你在这儿发什么酸?有能耐下周五你也来赌啊,说不定,你小子狗命也能拿走十亿呢!”
“哼,少拿我开涮了!我要是有十个亿,现在还能在这儿吃这个!”
两个服务生继续调侃着,你一句我一句,又是唏嘘又是慨叹。躲在角落里的泰日却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唉,反正也是个死!”
泰日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在酒店里的赌博既然是违法的,那他们的财物如有什么闪失,肯定不敢去报警,那他就要打这些钱的主意,特别是那个姓朴的。
第二天,泰日把湘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借来的钱孤注一掷地买了套像样的西服,然后就来到了欧陆大酒店,并到两位服务生口中提到的地下赌场踩了一圈盘子。
两个服务生说得没错,这里确实聚集着一群有钱人在赌博。那么只要等到那个开着白色法拉利的主儿赢了钱,他再抢了他的钱逃走就是了。可是,这个主儿却并不是每天都来,他要等。
泰日在欧陆大酒店晃悠了将近一个月,也没有看到两个服务生口中的朴社长。其实在这期间,地下赌场里也曾开过两次大盘,一次有人拿走了一亿,一次有人拿走了两亿,但是泰日都没有动心,他发誓要等到那位开法拉利的主儿。尽管他还债的期限就要到了。
那天晚上一直在下雨,让人心烦意乱。
就在泰日不耐烦地把烟一掐,准备扔掉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白色法拉利正朝停车场驶来。那一刻他脸上的肌肉甚至激动地跳了起来。确认了车上下来的就是朴社长以后,他开始在停车场死守,只要这位朴社长拿着钱从里面出来,他就上去抢下来逃跑。
“老天保佑,让他这次赢个大的!”
泰日在心中不停地祈祷,一直注视着眼前的法拉利。他甚至连一次厕所都没有去,一直忍着,寸步不离。生怕自己错过下手的最佳时机。
凌晨四点零五分的时候,他终于在酒店门口看到了一脸悠然自得的法拉利主人。他是被一群服务生众星捧月般送出来的,就像是一个凯旋的将军。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皮包,泰日清楚地记得,在他进去的时候,他的手上是空空的。
泰日一把扔掉手中的烟头,使劲儿踩了踩,然后瞪大了眼睛,就像是准备捕食的猛兽。他的眼睛一直跟随着那个黑色的皮包,拿到它,他就有救了。
算准了逃跑的方位以后,泰日小心地藏在了车辆中间。看到车主人一开车门,泰日马上冲了过去,一把就抢走了那人手中的黑色皮包。等到车主人“啊”的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泰日已经跑出去十多米了。泰日闪电般的速度令车主人愣了一下。
好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泰日在心里想着,大步奔逃。可是马上他就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他实在是低估了赌场的防护能力。还没等他逃出停车场,他就发现前面一排穿着黑西服的打手正挡在眼前,能有十几个。再一回头,突然发现身后也是十几个彪形大汉。他被包围了。不仅如此,远处,又一群黑衣打手从赌场里冲了出来。
现在泰日已经毫无退路了,他别无选择,把黑皮包往身上一挎,像个恶魔一样,朝着人群就冲了过去。
如果没有身上的这个皮包的话,或许这还将是一场激烈的打斗,可是挎着一个沉重的包和二十几个专业打手较量,这场决斗就变得毫无悬念了。在泰日打倒了五六个人以后,不知是谁的一记直拳,正中泰日的面门,泰日眼前一黑,动作慢了下来,马上就被众人打倒在当场。也许人们经常会在电视中看到大英雄被打倒也会突出重围的壮观场面,其实那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一旦被打倒,哪还有还手之力?拳头雨点般落在泰日的身上,不一会泰日就变得体无完肤了。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儿,视物也模糊起来。耳朵里不停地有狂风刮过的声音。最后,嗡的一声,似乎幻听一般,泰日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徒剩满心的悲叹。
这回完了。
一阵拳脚过后,已经被打得半死的泰日被拎到了法拉利的旁边,然后“嘭”的一声被抛在了地上。也许是反射吧,泰日竟然一下子弹了起来,可刚站住就又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家伙还真够硬的,这么打他,他都不肯撒手放开这个皮包。”
酒店的打手们和保安们一边觑视着浑身是伤却还死死抱着黑皮包的泰日,一边恨恨地骂了起来。
这时,法拉利的主人从旁边慢慢走了过来,刚才他一直远远地看着这场群殴。
“兔崽子!”人群中的老大,又使劲儿踹了一脚泰日,“我看咱们也没有必要把他送警局了,咱们哥几个就把这小子解决算了。”
听老大这么一说,旁边的几个打手马上摩拳擦掌起来。如此看来,这个大酒店的赌场还是蛮有实力的,竟然敢公然随意处理抓到的人。法拉利主人一看再不管大概就真的要出人命了,于是他往那个老大面前站了站,老大马上朝他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我们已经帮您把钱追回来了。这个臭小子我们自会处理的,请您带着钱放心走吧,让您受惊了。”
然后,马上有小弟从泰日的怀里把皮包抢了过来,恭敬地朝他递了过去。可是,令泰日没有想到的是,那位法拉利主人却摆了摆手,朝泰日指了指,示意把皮包还给泰日。泰日从几乎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中看到那人似乎还朝自己微微笑了一下。接着他非常儒雅地朝酒店的保安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包是我给这位朋友的。”
他的话简直像魔法一样,马上令在场的人都僵住了,一时间张大了嘴巴,无言以对。当然,其中也包括泰日。泰日本以为皮包的主人会再上来毒打自己一顿,即使不动手,至少也会破口大骂吧。可现在他竟然要将皮包给自己,这怎么可能?他呆呆地望着法拉利的主人,不知所措。
“朴社长。”稍稍缓过神来的老大,做了一个荒唐的表情,然后又鞠了一个躬,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听清吗?我已经把这个皮包给这位朋友了。”
法拉利的主人又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大家都听清了,当然也都更惊讶了。最后,老大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拿过小弟手中的皮包,塞进了泰日的怀中。泰日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他努力地睁开眼,看着自己怀里的皮包,那是真的。
那位老大的脸阴沉沉的,不知是嘲笑还是嫉妒,或许二者都有吧。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泰日,然后一挥手,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法拉利的主人饶有兴致地看了泰日几眼,就一转身,打着轻快的口哨,朝自己的法拉利走了过去。
“妈的!真是见鬼了!”老大抱怨着,其他的小弟也是议论纷纷,这件事马上在赌场里成为最劲爆的新闻。
泰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艰难地爬起来,吃力地拎着手中的皮包,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拖着沉重的双腿朝法拉利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他的身上都会有鲜血混合着雨水流下来,像是一幅悲惨的水彩画。好不容易挪到法拉利的车门前以后,泰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车前。
“为什么?”泰日颤抖着问了三个字,然后就如雕像一般等待着回答。
“哦,你是在问我是吧?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啊?你不是需要这些钱吗?”
“……”
“拿去吧!我要是不管你的话,我猜你肯定会被他们打死。唉,不管怎么说,人命总比钱重要。”
坐在法拉利上的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但是,每一句话听在泰日的耳朵里都有千斤重。
“那里大概有五个亿吧。这些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我只需要四亿。”
沉默了一会儿,泰日还是艰难地开了口。
“哈,都拿走吧!我刚才不是说过整个皮包都给你了吗?”
留下这么一句话以后,法拉利的主人没有再说什么,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停车场。
凌晨的停车场一下子寂静下来,泰日一脸茫然地跪在雨中,旁边是那个装满了五亿的皮包。雨水好像是要彻底地洗刷泰日的灵魂一样,愈加猛烈地砸了下来。
泰日终于结束了四处逃亡的日子。
债务回收公司一拿到泰日送来的钱,就马上撤销了对泰日的指控。接着再把湘曦借的钱还上以后,泰日手里还剩下一笔钱,他用这些钱把老母亲送到了银发梦公寓,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等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泰日完全有了自由身,他开始去找开白色法拉利的朴社长。
找朴社长要比等朴社长容易得多,泰日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家。泰日连续两天跪在他的家门口,最后,泰日一副恐怖的水鬼模样,终于打动了朴社长,于是,泰日成了朴江彬社长的人。
从那时起,尹泰日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现在,坐在湘曦身边的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尹泰日了,现在他的一切都是属于朴江彬的。对于把信义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泰日而言,朴江彬救了他,他的命就是朴江彬的,他肯为他做一切事。
要是没有江彬,他还将生活在那种暗无天日的苦难之中,他的老母亲也不能在银发梦公寓安享晚年。现在湘曦也生活得很好,他还有什么奢望呢?
泰日轻轻拍打了一下湘曦的后背,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也很幸福。”
湘曦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泰日。泪珠一滴滴地落入了啤酒杯当中。
“李州烨还是个自然主义者?像他这么年轻有这种爱好?”
泰日把自己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江彬看,江彬一看就轻轻慨叹了起来。
“从小就对大自然特别感兴趣,喜欢观察星座。哦,还喜欢野生花草?”
江彬几乎有点儿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泰日,泰日的嘴巴紧紧闭着,一动都没动。江彬一看就知道,调查结果不用怀疑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吗?”
全都看完以后,江彬又朝泰日接着问道。其实在泰日拿到湘曦整理出来的记录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难道关于李州烨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要是能拿到李州烨的私人日记就好了,可是,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哪还有年轻人写日记啊?虽然他对自己这份过于普通的调查结果不太满意,可是自己又实在是能力有限,不能给江彬提供更有价值的资料。因此,当江彬问起的时候,他显得难堪极了。
“嗯,看来这还真是戈迪亚斯的绳结啊!”江彬一看泰日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必须得由我自己来完成。”
“……”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责任。”江彬笑着敲了敲泰日的肩膀,“有很多事儿别人是不能代替的。好了,也辛苦你了,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泰日一出办公室,江彬就朝秘书下达起了新的指示。
“英珠,现在你给我检索一下,看看我们的职员当中有谁是从小就在农村长大的,年龄不限,选两个代表,让他们马上到办公室来一趟。”
“是。”秘书英珠赶紧打开了公司所有员工的履历表,认真地查找起来。
不一会儿,江彬的会议室里就被叫进来一男一女两位职员,看上去年龄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个人的表情都紧张极了,一看见江彬马上恭恭敬敬地朝他弯腰鞠了个躬,然后不知所措地望着江彬。
“许满英君,高珍珠小姐,你们二位不用紧张。今天叫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我个人对农村的生活特别感兴趣,所以叫你们过来问一下。”
一听江彬这么说,两位职员好像才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们两个都是在农村长大的,对吧?有意思吗?在农村生活的年轻人平时都做什么呀?”
“其实在农村的日常生活也和城里差不多的。”女职员先说了起来,“只不过农村的路比城里窄了一些,各种文化设施比较匮乏。其他的呢,农村人也像城里人一样,早上起来去学校,放学以后接着课外学习,晚上回家吃晚饭,再看看电视。要是到周末的话,还有可能会和朋友一起进城看电影。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女职员说完以后,望了望旁边的男职员,带着一种近乎求救的眼神。
“我也是一样的。”男职员马上又朝江彬一鞠躬,“特别是近几年,农村也和城里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了。并不像城里人想象的有什么特别的浪漫色彩。只不过能听到更多的鸟叫声,走在路上的时候,路边儿会蹿出一两只蚱蜢什么的。”
听男职员这么一说,旁边的女职员也跟着使劲儿点头。这让江彬马上又有了一种失落感。看来这件事从别人的口中无论如何也是问不出来了。也许就是每天和李州烨朝夕相处的朋友也不一定知道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也常常会有不同的兴趣爱好,有不同的思维方式。想从这么两个在农村长大的人当中知道州烨的生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江彬送走了两位职员以后,一个人留在了空荡荡的大会议室里。唉,这件事如果是用钱就可以办到的话,那可就简单多了。可是,问题是用多少钱好像都买不来丝雨的心。当然,如果丝雨的心用钱可以买的话,江彬也就不会那么在意了。
是谁曾经说过来着,最珍贵的东西往往是用钱买不到的。温柔的风,清新的空气,和煦的阳光,明净的眼神,这些就都是用钱买不到的。
叹息了一会儿以后,江彬又开始围绕着李州烨的兴趣爱好想了起来。
如果他是喜欢画画的人,说不定会给丝雨作画。如果是喜欢音乐的人,他可能会给丝雨唱歌。要是他喜欢做雕刻什么的,说不定会给丝雨专门做一个呢。
可是,这些个人的兴趣爱好只能是他自己沉醉其中,怎么能是一个夏天给别人看好几回,还让别人沉醉其中呢?江彬又困惑起来,他不禁低头朝自己心脏的位置看了看,然后就像面对一个老朋友一样,质问起来。
“喂!你要知道的话,就快告诉我吧!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曾经爱过的女人吧?啊,不不,也许你现在也还在爱着她呢。”
虽然心脏不可能会说话,可江彬还是竖着耳朵倾听起来。结果他只听到了咚咚的有力的心跳声,一点儿有益的启示都没有。
既然在这儿空想是想不出来的,干脆直接去看看好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些什么。虽然那可能是一个死结,可是他就不信他解不开。
先试一下,说不定就解开了呢。
即便是不成功,也可以像亚历山大一样,干脆砍掉算了。想到这儿,江彬把下午的事情都交给了敏芝,开着法拉利离开了公司。
州烨坟墓四周都开着白花,从大树下一望,简直像松松的白毯一样,把这块平地都铺满了。
江彬把自己带来的玫瑰默默地放在了墓碑旁边。他不禁又想起了刚才买花的时候和店主人的那番对话。
“您这是要送给女朋友吧,这种最漂亮了!”
“不是。”
“哦?那您这是要送给谁啊,要这里最好的花?”
“躺在地下的人。”
“已经故去的……”
“对。我觉得他一个躺在那里太孤单了,花就不要再只送单调的白色了。”
“啊,您说得也很有道理啊。我是个卖花的,每当有人要买花扫墓的时候,我总是推荐他们买白色的菊花。不过今天觉得您说的也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位店主人惊叹的眼神江彬现在还能清晰地回想起来。
江彬手里拿着州烨家所在面的地图(译注:面为韩国行政单位,相当于中国的乡),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地图,以面政府为中心,向四周观察,竟然没有一处名胜古迹,这里跟其他的农村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就是有山有水而已。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处这里的与众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现在山下的这片芦苇塘了。这片芦苇塘甚至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不过从山上向下望的时候,还是蔚为壮观的,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要是到了秋天,这里将是一片银色的海洋。江彬收起地图,朝芦苇塘走了过去。
在清清的溪水边茁壮成长的芦苇又长高了许多,去年生的那些芦苇,早已不见了踪迹,默默地还回土地了。
江彬在芦苇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可是什么灵感都没有得到。
按说秋天才是芦苇表演的季节,而丝雨说的明明是夏季。江彬不禁又失落起来,一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突然有种声音让他一下停了下来。
那是风吹动芦苇的声音,芦苇们相互摩擦着发出一种近似乎耳语的声音,时而高时而低,好像在诉说着什么秘密一般。再仔细一听,又觉得远处好像传来了大海的波涛声,一下子就淹没了这许多的低声耳语。当那种耳语声再起的时候,江彬似乎听到它们在说“丝雨啊,丝雨啊”,晃晃脑袋再听,又变成了“刷刷”。可是一转念就又成了“丝雨啊,丝雨啊”。最后,江彬也分不清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呆立在芦苇丛中无所适从。
随着六月的到来,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整个城市好像都笼罩在一片靓丽之中。江彬的车开进市区里的时候,热得嗓子发干。几乎每一个大楼的空调都在高速地运转着,往空气中排放着一团团热浪。人们的衣服也薄了起来,女人们的迷你裙好像也更短了些。这就是阳光对人类的恩赐。
可是当阳光的温度一天天升高的时候,其他的植物享受阳光开始疯长,人类却对它惟恐避之不及,人们宁愿把身体蜷缩在某个小角落里,享受一点点的清凉。
这时屋塔房里是最热的,热得无处可逃。
丝雨此刻正坐在她那酷热难耐的屋塔房家中,正在做绝世游戏交给她的任务。屋顶和电脑释放出让人发晕的热量,旁边那架小小的风扇显然无法送给丝雨清凉。现在马上就要做完了。
这一次丝雨选取了和以往不同的创意和宣传方法。以往的一些游戏在做宣传的时候,往往以游戏中的人物为主向公众进行介绍。这次她是以故事的主题为重点然后再在里面穿插人物进行的。
也就是说丝雨的宣传创意主要突出的是游戏的叙事性,而非几个单纯人物的竞技。跟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可以看到里面的小人物成长为大英雄的历程。
这样人人都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游戏讲的是什么,也会自然而然地把自己联想成为故事中的人物,在游戏过程中成为真正的大英雄。这样游戏不就更容易让人接受了吗?
丝雨按照自己的想法,全都完成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马上眼睛的酸痛感又一次袭来,好像一次重过一次,不仅眼睛又干又涩,还会伴随着头痛。丝雨跑到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洗眼睛,还不见效,于是找出两粒镇痛剂扔进了嘴里。唉,她也知道这样做没有什么好处的,可是现在头真的疼得厉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在她埋头做企划的时候,江彬曾经打过两次电话来约她,一次被她借口太忙而推托了。另一次就是今天上午,因为一会儿她就要带着自己的企划案去公司找他了。
直到现在,丝雨也无法忘记李州烨,州烨在她的心中还是那么重要,要想马上把州烨换成江彬,丝雨觉得一时难以接受。当然,江彬那让人难以接近的显赫家世大概也是其中的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吧。
丝雨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化了个淡妆。之所以用心打扮了一下,也不光都是为了见江彬,她也想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不想让人一眼就知道自己沉浸在悲伤当中。
一见丝雨从房间走出来,依旧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的妈妈,一下子关掉了电脑的画面。
“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妈妈觉得影响你了呗。”
“欸,没关系,您打游戏又不是一两天了。”
“话是那么说……”
妈妈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意思,而且刚才那两句话是明显的借口啊。
“妈,怎么最近您不玩花图了?我怎么没听到游戏声儿啊?”
“嗯?啊,怎么不玩啊?要是郁闷的话我还是会玩花图的。”
妈妈笑了笑,然后又叹了口气。丝雨这才恍然觉得最近几天妈妈的游戏大战好像收敛了不少。
“妈妈,玩游戏本来就应该有节制的,要不然就会得游戏中毒症的。我出去了。”
“嗯,早点儿回来。”
妈妈随口应了一声。丝雨走出屋塔房,她觉得自己现在满身疲惫,可是能赶在期末考试前完成这个企划案,她还是觉得很欣慰。虽然,她的企划案还没有得到江彬的首肯。
只有这个企划案被认可了,上次她为绝世游戏做的创意才有可能被承认,至于能不能挽回自己的名誉,丝雨也没有把握。不过,就因为这是一场事关荣辱的正义之战,丝雨在做的时候特别用心,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一走进灿烂的阳光里,丝雨就有点儿不适应。她眯着眼睛,习惯性地朝胡同两边望了望,还好,她并没有发现衡满的影子。自从那天自己扇了他一耳光以后,那个家伙还一直没有出现过。为了查找资料,有好几次丝雨都要晚回家,有时候担心衡满会在巷子里等自己,丝雨都会和弟弟庆浩约好一起回家。果然,衡满这几天没有再出现。大概他已经死心了吧,这种人,丝雨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大步朝公共汽车站走了过去。
一拿到丝雨的企划案,江彬不禁在心底慨叹了一番。学生的想法就是不一般,做得既专业又有创意。
其实在丝雨来到之前,公司里已就这个阶段的企划宣传作过讨论了。如果说敏芝的团队提供的企划案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话,那丝雨的这份则是彻底的大换血。
这更让江彬觉得有从外面请人的必要了,自己公司里的人虽然很了解自己的游戏,但是也容易有局限性,常常会囿于一种思维模式,不思创新。即使想过要创新,也会被每天反复的工作束缚了灵感。
江彬看完以后没有迟疑,就把丝雨的这份企划案送给了各个负责的部长。他本人并没有表态,而是要大家先看。他觉得这样才能让大家拿出自己真正的看法来。同时,为了公平起见,他也把自己公司刚刚定下来的企划案复印了一份,交给了丝雨,让她也和自己的东西做一下比较。
等到丝雨看完全部内容以后,江彬朝她笑了笑。
“怎么样?我们自己的企划也不是很完美,对吧?现在,各位专家们正在审查你的企划案。怎么,是不是有点儿紧张啊?”
说完,江彬手上拿着拉威尔的CD把玩了起来。
“哪里,我倒是觉得我的企划漏洞百出呢。唉,我现在紧张的是,我是怕社长叔叔一高兴,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突袭’我呢。”
说完,丝雨又朝江彬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大可不必担心,我这个人绝对是公私分明的。这里可是这个大楼的总司令部,司令官怎么能在办公期间谈情说爱呢?”
说完江彬温和地一笑,每一个动作都绅士极了。
“哦,看来您还是蛮会说话的嘛。”
“怎么样?你现在还不准备接受我的求婚吗?”
“那当然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等您找到答案再说吧。”
丝雨故作严肃地说了起来。这种表情愈加让江彬觉得丝雨可爱了。他的两只眼睛盯着丝雨看了起来,接着他就发现丝雨的手在抖。
“英珠!”江彬朝外间的秘书喊了喊,“再冲一杯热咖啡。”
英珠把热咖啡一端进来,江彬就递到了丝雨的手中。
“喝吧,我看你应该再喝一杯。”
直到这时,丝雨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而江彬的视线就停留在自己颤抖的手上。她马上把手背到后面,藏了起来,可是不争气的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哈哈,不用不好意思。面试啊、审查啊什么的总是会使人紧张,这很正常。”
江彬笑着把拿了半天的CD放进了电脑中,马上拉威尔柔和的乐曲声响了起来。和外面秘书那里放着的哈德罗混在了一起,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江彬轻轻笑了笑,又朝秘书喊了起来。“英珠,麻烦你把外面的音乐关一下。”
哈德罗一停,拉威尔的美妙感觉马上在屋子里扩散开来。丝雨觉得心一下子稳定了下来,难道是因为这是州烨喜欢的音乐吗?丝雨想了想,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咖啡。心里也变得暖暖的,她开始把视线集中在了江彬交给她的企划案上。
不一会儿,江彬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敏芝他们打来的,让江彬感到意外的是,丝雨的企划案并没有给大家带来惊喜的效果。因此,江彬的声音听起来也沉重了许多。
“你是说大家都已经讨论完了?那结果呢?”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丝雨只看到江彬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表情足以说明自己的创意已经被否定了。
“你们等一下,我带着企划案的作者过去。”
江彬的语气似乎还带了一点儿愤怒在里面,他啪的一声放下了电话。
最先走进丝雨视线的就是敏芝,一向信心十足,表情傲慢的敏芝今天也不例外,一见到丝雨就先朝她冷笑了一声。除了敏芝以外,会议室里还坐着四位男士。
“请说明一下理由吧,是谁做的决定?”一坐到椅子上,江彬就冷着脸朝大家问道。
“是我做的决定,社长。”好像大家已经约好了一样,敏芝一个人站了起来。
“首先,张丝雨小姐的企划案确实具有一定的创新性,这一点我们在座的各位部长都已经认可了。但是,强调一个游戏的叙事性,这是很不专业的。这让我们不得不认为它的创作者不过是游戏领域里的门外汉而已。另外,按故事情节来介绍主要人物的成长过程,这自然就会削弱游戏本身的娱乐性,一旦用这种方式来做宣传,我不得不说,那将是极为危险的。所以,我们的结论就是,只有不懂游戏的门外汉才会做出这种自认为新奇的创意。也由此验证了我们编程企划部创意的优秀。我们更了解市场,我们更接近玩家,我们的企划案才会让玩家更容易地接受。”
说完以后,敏芝朝各位轻轻地一鞠躬,得意地坐在了椅子上。眼睛瞥了丝雨几下,似乎在向她宣告自己的胜利。
江彬也担心地看了看旁边的丝雨,不知道敏芝这一番恶毒的评价,丝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没想到丝雨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表现得简直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
“张丝雨小姐,你对自己的作品还有什么补充说明吗?”
江彬轻声朝丝雨问了问。
“有。”丝雨好像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一样,她不紧不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鞠了个躬。
“首先,我要对刘部长对我的评价表示认同,我确实是个门外汉,并非游戏领域的专家。但是,我并不认为采用了与以往不同的创意就是一种非专业的表现。相反,我倒是认为,贵公司目前的收视率之所以这么低就是因为一直因循守旧,缺乏创新。难道游戏宣传也和数学一样,要按照固定的公式来进行吗?专业人士缺乏的正是我这种门外汉的想法。在我为贵公司做这份企划案的时候,我的朋友曾经非常善意地劝过我,叫我放弃。她说她不希望看到我被一家公司耍两次。但是,我不介意贵公司会使用相同的手法。刚才我也看过了贵公司所做的企划案,恕我直言,第一眼看上去,似乎使用了图表式的解说方法,似乎有了新的突破,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不过是贵公司两年前在春季宣传企划上的创意而已。我没说错吧?贵公司采不采用我的东西,我都不会介意的。但是我不希望贵公司每一阶段的宣传,都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面包,从材料到样子都是一样的,观众会吃腻的。”
丝雨的评价简直像是一把利剑,刺痛了在座各位部长的心,敏芝的反应尤为强烈。
为了在这季宣传中推陈出新,敏芝和企划部的职员们可以说是绞尽脑汁,翻阅了大量的材料。可最后他们却还是没有跳出之前的框框,把两年前的创意案改头换面又拿了出来。本来这几位部长都没有看出来,可是却让丝雨这个小丫头一语道破天机,特别是在这种特别的场合下,自然会给自己带来负面作用。
“这是真的吗?刘部长。”
江彬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他用低沉的声音朝敏芝问道。
“是。”敏芝的声音更低。
“那其他各位部长知道这件事吗?”
其他四位齐刷刷地低下了头,会议室里一片沉默。他们都自称是游戏界的专家,可没想到却栽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里,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这种时候,没有人想要辩解,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那好,我现在就要做决定了。”江彬的目光又在各位部长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我决定,新阶段的企划案采用张丝雨小姐的。如果在技术层面上遇到了什么问题的话,请技术部辅助完成。”
说完以后,江彬礼貌地向丝雨伸出了手。这让坐在旁边的丝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彬的决定出乎她的意料。更感觉出乎意料的当然还有敏芝。她的脸色难看极了,脸上的肌肉动了几下,最后她还是一起身。
“社长。”敏芝艰难地张了张嘴,“我也有话要说。”
可还没等敏芝的话说出口,丝雨就先站了起来,“我非常感谢社长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决定本身就已经让我感到很满足了。我原本也没打算把我的企划案留在贵公司。有您这句话,就已经证明了我的实力,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再见。”
丝雨恭恭敬敬地说完以后,拿起自己的企划书,坚定地走出了办公室。丝雨的主动退出无疑对敏芝又是一记重创,她接下去的话根本就无法出口了。其实,又何止她呢,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丝雨的壮举给惊呆了,愣了半天没人说话,只听见丝雨的鞋子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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