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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7

    接到县政府关于组建民团的正式通知,格达感到十分棘手。他想到这样的大事,只能按照寺庙的惯例由赤乃加措住持召集各康村(寺院内部的下级单位)会议来决定,而在开会之前,他应当请来赤乃加措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的方案提交会议议定。

    年近半白的赤乃加措步履蹒跚地来到格达活佛拉章的起坐间。他愁容满面地问格达活佛说:“仁波切啊,据说,红军已经占领了炉霍寿灵寺,引起众僧的不满。”

    格达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说:“不是这样,据我所知,红军打到炉霍之后,住在寿灵寺的诺那喇嘛,要寿灵寺的武装去阻击红军,红军派出一个通司去寿灵寺交涉,促其停止阻击,该寺竟将通司杀死,红军再度派人与之谈判,仍遭杀害。双方交战,不斩来使。就在这种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红军仍未采取军事行动,而是通过关系到泥巴沟去把躲在老家的寿灵寺的管家请来,做通了他的工作,而由他去说服寿灵寺的活佛和住持,红军这才攻下寿灵寺,赶走了诺那喇嘛……”

    住持倒吸了口冷气:“啊,原来是这样。”

    他们俩人正谈着,寺庙的大管家祝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禀报说:“民团总指挥部通知,要我寺的武装立即出发去洛锅梁子阻击红军,怎么办?”

    格达微微吃惊地说:“红军到什么地方了?”

    大管家说:“据说先头部队已到朱倭,明天就可能翻过洛锅梁子。”

    格达继续问道:“诺那喇嘛和他的卫队呢?”

    大管家说:“诺那喇嘛刚从炉霍撤退到甘孜没两天,就朝新龙方向跑去了,谁知他安的是什么心?”

    格达思忖半晌,说:“看来他是溜走了。这不明摆着要我们的僧兵去送死吗?我考虑再三,我们还是不派,何况我寺只有人,没有一枪一弹,派去又能干什么,住持,你说呢?”

    住持:“是呀,再愚蠢的人也不会把自己活着的人往天葬台上送啊!”……

    康村会议最后决定不能派出僧兵。会议还充分估计了不派僧兵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然而,利令智昏的郎呷一接到卢品之的命令就把最精锐的一大队派去,他认为这正是该他的民团大显身手的时候。

    这天深夜,当旺扎让白酒灌得烂醉如泥被扶进卧室的时候,昔日跟他一起玩命的几个铁杆兄弟正围坐在藏火盆周围,一面啃干牛肉、喝酒、划藏拳,一面缠着卓玛调情。他瞪着血红的小眼睛,恶狠狠地骂道:“去去去!波姆穷穷(小姑娘)……是郎呷副总指挥赏给我的,没有你们……的份!”几个不识趣的弟兄还厚着脸缠着卓玛不放,旺扎更是火冒三丈,从腰里拔出手枪:“你们还不快滚开,当心我……让你们尝不到女人味,……倒是……可以尝尝挨子弹的滋味!”

    几个土匪被吓的浑身发抖,迅速像老鼠那样一溜烟窜了出去。旺扎立即像一条发了情的公狗扑向卓玛。卓玛厌恶地挽着旺扎趁势往藏床上一推,但柔弱的她怎么也难以摆脱旺扎的袭击。正在这时,有个传令的团丁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红军……红军……”那个团丁结结巴巴地说。

    旺扎醉意朦胧地:“嚷什么?你没看见……我、我正忙着吗?”

    卓玛趁机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团丁继续报告说:“红军已经打到朱倭啦,郎呷大头人要阿哥……不是……大队长明天早晨把队伍带到洛锅梁子……”

    过了一会儿,卓玛才瑟瑟缩缩地走回卧室。她知道,如不回到这里,她就没有安身的地方,还会遭到更多男人的凌辱,甚至招来杀身之祸。幸好,旺扎已鼾声如雷。她迅速解开腰带,爬上另一张藏床仰躺下来,然后将那件仍裹在身上的朱红色羊毛毯当作被子盖在身上。谁料,她刚一闭上疲惫的眼睛,旺扎就叫喊道:“抹热(女人)!还不快滚过来!”

    这一夜,卓玛遭到旺扎一次又一次地蹂躏。浑身像散了架似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但她无法入睡,也不能睡,因为一旦睡过了头,耽误了明日早晨起床打酥油茶、准备早餐,旺扎肯定会把她剁成肉酱。猪狗不如的旺扎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

    卓玛躺在床上,拼命睁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恨死了旺扎这伙男人,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们,但愿他们一个个都遭雷劈死,被高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忽然,她记起官寨里一个老年娃子曾给她讲过“阿古登巴”(民间传说中一个幽默、机智的人物)的故事。阿古登巴憎恨他那既吝啬又贪得无厌的主人,但又没法对他进行报复。有一天,他故意把主人家仅有的一块砖茶全部放进铜锅里,熬出的茶苦涩难喝。主人问他为什么熬这么浓的茶,他回答说,为了节约茶叶,他只是在熬茶时加了碱粉,这样就能把茶汁都熬出来。主人听了,乐得一连喝了九碗茶,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喝到这么浓香扑鼻的清茶。喝过早茶、舔过糌粑后,主人就让登巴备马去外地办一件大事。出发时,他照例拱腰双手着地让主人踩着他的脊背跨上马背。殊不知刚一上路,主人就像醉汉那样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但糊涂的主人不以为然,认为多走一会儿经冷风一吹,头脑就会清醒过来。哪知走到一处悬崖上的山道时,他忽地一个倒栽葱掉到山崖下去,摔了个半死。讲故事的老阿妈神秘地对卓玛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原来,那个主人由于茶碱中毒,浑身瘫软,脑袋发晕……”卓玛想到这里,心里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主意。

    于是,这天晚上,卓玛只小睡了一会儿就起床去帮助麻钦(炊事员)占堆老阿爸熬茶。占堆是一个被旺扎抓来的流浪老人,拐着一双罗圈腿走路,行动迟缓。卓玛趁他不注意,便把装在牛毛口袋里的半条茶叶全部倒进熬茶的大铜锅里,然后加进冷水,再用铜瓢不断舀起掺和,据说,只有这样才能把茶熬的更酽。茶熬好后,卓玛又帮助占堆一桶又一桶地打酥油茶。

    这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团丁们喝过早茶在旺扎的带领下向洛锅梁子进发。结果可想而知,一路上就有十多个团丁从马背上摔下来,有的被马拖着狂奔,有的被摔断了腿,旺扎本人也感到头重脚轻,昏昏糊糊,竟又找不出什么原因。末了,他似乎恍然大悟:那些兄弟们是不是也像他一样,精力都被甜蜜的女人们吸干了!?他不断咒骂着这些可爱又可恨的女人。

    民团一伙拖拖拉拉,还未赶到指定位置,早已日上中天。旺扎一路骂骂咧咧,又是挥舞左手的皮鞭,又是挥着右手的手枪,好不容易才来到半山腰的一道小山梁上。可是他一看,那里根本不见国民党军队的影子。正在疑惑,从山梁的另一侧骑马走来几个民团的人。等他们走近了,旺扎才问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喂!怎么没看见国军?又没看见僧兵,总指挥又在哪里昵?”

    那个头目模样的人抱怨道:“我也在找他们呀!”

    旺扎骂道:“叭罗突吗!这些人都像狐狸那样钻到哪条山沟里去了?”

    一个团丁喘吁吁地跑来:“红军……红军开过来了……”

    旺扎立即挥舞着手枪:“跟我上!”

    团丁们立即向山坡上冲去,成散兵线埋伏下来。

    旺扎抬头远远看去,红军足有一个连的尖兵正沿着山梁从一侧包抄,后面不远,数不清的红军正沿着山道压下来。旺扎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那么强的军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啊啧!……怎么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多红军啊!?”

    一团丁吓得悄悄往后退缩,旺扎正欲向那临阵脱逃的团丁开枪,自己的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于是,他犹豫了一会,便下令:“撤!”

    溃退的团丁乱哄哄地骑上马慌忙逃跑。

    旺扎带领的民团没发一枪一弹就败下阵来。为了能够找到一个能为自己解脱的理由,他一下山便骑马急匆匆地走进郎呷官寨,下马后直奔主人二楼客厅而去。

    吉村迎着旺扎:“阿哥旺扎!你这是……”

    旺扎没好气地:“快让开,我找大头人有事。”

    吉村唯唯诺诺:“啦索!啦索!”边说边领着来人进客厅。坐下后,一个年轻姑娘急忙走来为旺扎斟上茶。

    郎呷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旺扎铁青着脸坐在那里,问道:“这一仗……”

    旺扎气呼呼地:“差点没把我这一百多斤撂在山上喂狼狗!”

    郎呷急切地问道:“听说红军已经占领了甘孜县城?”

    “怎么不占领。就凭我们这几十个弟兄根本抵挡不住。”旺扎怨天尤人地说。

    郎呷气急败坏地说:“他们……说话不算数!”顿了一下他又说:“等有机会我一定找他们说个明白。你还是带着你们的弟兄,干你们该干的事去吧!”

    “就几十个这样的人,连一条好枪都没有,我能干什么?”旺扎讨价还价。

    郎呷眨着狡猾的小眼睛:“你也该动动脑子,没有人没有马没有枪你不知道到各个村子里去找?县府早已贴了布告,不仅要老百姓出人、马、枪,还要尽快把他们统统赶到外乡去,留给红军的只能是一座座空寨子。懂吗?”

    8

    这天上午,大地一片朦胧,远处的雪山被笼罩在沉沉雾气之中。做完早祷,格达邀约赤乃加措住持一同爬到大殿平顶房上,他手捻佛珠,望着不远处的驿道上那些背井离乡逃难的人们,忧心忡忡地说:“啊!你看这些苦海众生,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哪里才有他们理想的香巴拉呢?”

    住持心情抑郁地说:“县府贴出的告示,像瘟疫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村村寨寨。告示把红军说得比从地狱里跑出来的魔鬼还凶恶。为了躲避灾难,百姓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啊!”

    对于几天前在县政府召开的会议上海正涛、卢品之他们对红军的评价早就产生怀疑的格达,这时,禁不住说:“哼!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红军未必能像野火那样从遥远的南方烧到康藏高原。我相信扎西对红军的评价,扎西是一个不喜欢为别人说好话的人。”

    住持说:“但愿红军这一来,能让百姓过上安宁的日子就好了。”

    他俩正说着,益西群批就气喘吁吁地走上来。

    格达迎着益西群批担忧地问道:“红军已经打到甘孜来了吗?”

    益西群批说:“是呀。据说县衙门那些官员早就带着一些军队逃走了,逃得比受伤的狐狸还跑得快,红军没放一枪就进了甘孜城。”

    “民团没去阻击红军?”

    “去啦!可他们是用鸡蛋去碰石头,根本不是红军的对手。”

    “啊!是这样。那么,各大寺庙呢?没派僧兵?”

    益西群批摇摇头说:“不知道。”

    “还听到什么消息?”

    “有人说,红军很快就要开到朱倭来啦。”

    格达对于国民党这支军队,当然心中有数,于是说:“像国民党这样毫无抵抗力,红军当然就可能长驱直入。这些人啊,平时只会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益西群批说:“不过,听说玉隆草原的夏克刀登大头人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开过来了。”

    格达不禁一怔:“夏克刀登他……真有此事?”

    益西群批肯定地回答说:“这消息是从林葱那边传过来的。”

    格达略加思索吩咐说:“快备马!”

    益西群批:“啦索!仁波切,你这是?”

    “去林葱,见夏克刀登。”

    格达骑上白龙驹离开了白利寺朝林葱走去。

    他喜欢骑这匹大白马白龙驹,还不仅因为白龙驹的名字是玉隆草原的大头人夏克刀登给取的。那是三年前的那个秋天,格达应夏克刀登之邀去草原参加赛马节。赛马场上的马一匹比一匹骏,跑起来就像一支支离弦的箭射向远方,直看得他眼花缭乱,羡慕不已。夏克刀登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待格达离开玉隆草原之前,特地让他的一个娃子赶来一群乘用马,让格达挑选一匹自己最称心的马。在一群马匹中,格达活佛挑来挑去,终于挑出一匹身材短,胸肌健壮的大白马。

    夏克刀登故意做出心疼的样子,笑了笑道:“古学真是独具法眼,把我最好的一匹小宝马选走了!”

    格达调侃道:“如果大头人不是真心诚意要送我一匹好马的话,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呀!”

    夏克刀登笑得更开心了,说:“啊啧!别说一匹马,古学再选几匹又何妨!?”

    “岂敢!岂敢!”格达说:“如果那样做,我还能走出这玉隆草原吗?”

    “当然。我玉隆草原的大门随时都是向古学开着的,来去自由。我倒是担心,古学这一去又要何年何月才能来玉隆草原?”

    “会来的。”格达肯定地说:“今后少不了要找大头人的麻烦。”

    “只要我能办到的,古学尽管来找好了。”

    “好。既然大头人这么慷慨相赠,就请大头人给大白马起一个名字吧!”

    夏克刀登抚着没有胡须的下颚,望着南方天空的一抹像龙一样的白云,想了想说:“就叫它白龙驹吧!它一定会给你带来吉祥的。”

    “多谢大头人的赠予与祝福。”……

    格达和益西群批骑马从白利寺出发,快马加鞭,刚走出不远,便来到夏克刀登的临时住地。未经通报,他就急急地走进二楼客厅。

    正在客厅里一愁莫展的夏克刀登,见表情肃然的格达走了进来,先是一愣,接着就同格达拉手行贴面礼。

    坐定后,侍卫立即走来给他斟上一碗浓浓的酥油茶。夏克刀登说:“古学啊,你是打卦掐算到我已经来到这里的吧?”

    格达笑道:“本波啦的大军压境,千万只马蹄踏得大地都在抖动,谁不知道呀!但不知你此次来……?”

    夏克刀登说:“见多识广的老朋友不是明知故问吧?红军不是已经打到甘孜来了吗?总不能让红军轻而易举地就进入玉隆草原啊!所以,德格土司格旺邓登就命我随他一道前来阻击红军。”

    格达紧紧盯着对方说:“啊!明白了。你是他的军事长官嘛,当然要听他的命令,要听他的差遣了。但是,既然你是受命于德格土司,那么,德格土司又是受命于谁呢?”

    夏克刀登避开格达的眼锋,“当然是当今执掌康北大权的西康宣慰使诺那喇嘛。”

    格达紧追不舍,“而诺那喇嘛又受命于谁呢?”

    夏克刀登含糊其词:“谁知道,大概是二十四军或国民党吧,他不是国民党任命的西康省宣慰使吗?”

    格达耐心地说道:“是呀!这样一来,你不是在帮助国民党政府和二十四军吗?难道这些年来你受他们的气还没受够?现在反而帮助他们打起红军来了。而据我所知,诺那喇嘛早已跑到娘绒去了,可你还跑来替他卖命,这又何苦呢?因此,作为老朋友,我想对你进一言,那就是犯不着去为德格土司、为诺那喇嘛冒这么大的风险。更何况大头人你对红军知道多少呢?”

    夏克刀登肯定地说:“红军已经占领了甘孜,下一步就会进攻我玉隆草原,这就够了。”

    “大头人根据什么作出这样的判断?我知道你是一个处事谨慎的人,怎么会……?”

    “直觉告诉我,如果毫无抵抗,红军就可能长驱直入。”

    “过去冤家械斗,争权利、土地、财产、草原、牛羊,大头人认为红军会去占有你的玉隆草原和牛羊吗?我看不会。”

    “那么,红军为什么会打到甘孜来了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红军这样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你还没见过红军,竟为红军说起好话来了。古学你是不是听到有关红军的一点什么消息?”

    格达坦率地:“是的。除了诺那的海正涛副官说的,还有扎西告诉我的一些有关红军的情况,不知道您是否愿意都听一听?”

    “都听。不过,我最想知道的当然是真实的情况。”

    “情况是否真实,我不能断定。我只能说,来自两方面的消息都证实:红军确实是一支十分了得的队伍。远不说国民党几十万军队围追堵截都没能消灭红军,就是去年红军攻打泸定桥一事,想来大头人早已知道;最近,国民党二十四军余如海的三个营又在丹巴遭红军重创,逃至道孚、炉霍……”

    夏克刀登狐疑地一笑。

    格达推心置腹地说:“所以,此次是否同红军交火,还望大头人审时度势,三思而后行。请大头人正如格言说的那样:为今生,爱惜自己的声名;为来世,爱惜自己的福分,千万不要将自己往深渊里推。”

    夏克刀登不断颔首:“啊!古学言之有理。不过,如果交火会怎样呢?”

    “因为这不是两个部落乃至两个土司之间的冤家械斗,而是战争。既然是战争,一旦打起来,只能两败俱伤、损兵折将,百姓遭殃。”

    “那……不交火呢?”

    “当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我现在已是箭在弦上。”

    “改弦易辙还来得及。”

    夏克刀登仍然犹豫不决。

    9

    正当格达在林葱煞费苦心说服夏克刀登不要同红军作战的时候,红军某师的师长和参谋长正在朱倭的师指挥所作战室里,围着一张从西康宣慰使公署别动大队那里缴获来的大地图,作战斗布署。

    正在这时,两个红军干部走了进来,他们同时举手敬礼,其中一个干部报告说:“×团团长刘振国、政委赵明川奉命前来报到。”

    师长抬起头来,问道:“怎么样?夏克刀登还没有动作吧?”

    刘团长立即回答说:“夏克刀登的骑兵大队今天上午就已经到达距我部五公里的那个村子,大本营就设在那里。据侦察,夏克刀登和格旺邓登土司就住在那里督战。今天傍晚或明天早晨就可能向我阵地发动进攻。”

    参谋长布置说:“你们来看,刘振国的任务是,带一个加强连,从左翼的山腰直插夏克刀登的大本营,这一路山腰沟壑多,有几处峭壁,没有路,行进难度大;赵明川也带一个加强连从右侧迂回直插夏克刀登的大本营。这一段路地势平缓,易于推进,但有可能与夏部遭遇。无论左翼还是右翼,遇敌即消灭之,务于明日上午十点准时赶到卡攻夏部大本营,抓获德格土司格旺邓登和夏克刀登大头人。”

    师长特别交待说:“战斗中,根据朱总司令的命令,注意不要伤害格旺邓登和夏克刀登,尤其是这个夏克刀登,他是康北地区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我们应当尽量争取他,也许他今后还能做一些有益的工作,至少让他不要再与我军为敌。”

    刘团长和赵政委同时举手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作为这个在执行《康(定)、道(孚)、炉(霍)战役计划》中屡建奇功的主力团的一团之长,刘振国深感自己此次肩负的责任重大。据情报,夏克刀登此次带领的部队都是骑兵,而他自己从没有过同骑兵作战的经验。但他坚信,只要认真执行上级的指示,紧紧依靠全团将士,就一定能够克敌制胜。所以,他同赵政委一道从师部返回来,便立即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让大家出谋献策。最后,又由各营、连分别召开会议,讨论落实作战方案。天刚黑下来,他同赵政委就分别带领两个加强连向目的地进发。

    高原的春夜,月明星稀,寒风刺骨。刘团长率部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上艰难行进。

    山崖下,隐约可见在一处平缓地带,搭着无数顶帐篷,这是夏部的一个营地。

    山崖上,一红军战士踩塌一块岩石,轰隆隆地朝山下滚去。一直滚到夏部帐篷边,惊得夏营一阵骚乱,顿时枪声大作。

    隐蔽未动的红军,待枪声停止后,又沿着山崖继续缓慢前进。……

    就在同一时间,赵政委率领的一个加强连在通过一个小村庄附近时,恰与夏部哨兵遭遇。营地里迅速跑出来一大群身穿藏装的士兵,双方展开激烈战斗。赵政委率部边打边从侧面向前迂回前进。……

    翌日凌晨。随着一阵阵沉闷的海螺号声响起,夏克刀登的一支骑兵部队“啊嗨嗨--”地狂叫着向前冲去。沙尘迷漫,枪声四起。

    在红军阵地指挥所里,师长从望远镜里观察着冲来的敌军,当即命令炮兵开炮。

    数发炮弹呼啸着向敌军阵地飞去,敌军被炸的晕头转向,乱作一团。

    紧接着,红军阵地响起嘹亮的冲锋号声。一队队红军战士纷纷冲出战壕向敌军猛扑过去。双方展开残酷厮杀。……

    夏部武装这一惨败的场面,被前来督战的格旺邓登看在眼里,不禁使他胆颤心惊。他始未料到红军竟是这么一支厉害的队伍。难怪国民党那么多军队都没有能够消灭他们,诺那喇嘛所带的那么几个可怜的士兵哪里是红军的对手。他自信几年来他的军事长官夏克刀登统领的这支武装,无论是对国民党军队、藏军和其他土司的武装作战,总是胜多败少,但这次却是遇到了红军这样的天兵神将。他似乎感觉到大祸即将临头,自己煊赫的土司宝座正摇摇欲坠。他这时虽然身着昂贵的火狐藏袍,浑身却不住地打着冷颤。但是一个拥有一千三百多年历史,被历代皇朝册封,被邓(柯)、德(格)、白(玉)、石(渠)、同普(今西藏自治区的江达县)一二十万百姓拥戴的大土司,而且还据有一个“法王”(对崇信佛教的高级官吏的敬称)头衔,岂能就此善罢干休!于是,色厉内荏的他仍对夏克刀登训斥道:“作为指挥官,你不能只是从望远镜里看热闹啊!快把你的军队都派上去吧!你不是常说你训练出来的兵士个个都像下山的猛虎吗?让他们都冲上去拚杀啊!”

    夏克刀登轻蔑地瞥了土司一眼,冷然一笑道:“这样的场面不是看西洋镜,并不好看。这支望远镜谁要看谁拿去看好了……”

    “啊啧!”格旺邓登吃惊地看着对方。是啊,在他的领土内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对他如此不恭,哪怕是稍稍表示出一丝的不快。要是换一个场合,只要他一个眼色,他的卫士便会立即冲上来把对方制服,丢进地牢或处以极刑,剥皮、挖心,然而这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何况还没等卫队有所动作,对方的卫士早已剑拔弩张。因此,他此时不得不屈尊克制,把一股怒气强咽到肚子里,不满地扁扁嘴说:“大头人你看着办吧!我现在下楼去等着你胜利的喜讯。”说罢,就转身在卫队的簇拥下离去。

    夏克刀登再次举起那支单筒望远镜,前方惨烈的战斗场面,使他不忍目睹。正当他不知道应当发出何种指令之际,一个侍卫官气喘吁吁地跑上平顶房来,嗫嚅地报告说:

    “本波啦!快撤吧,土司他……他已经撤走了!据说他还是骑的那匹雪青马,跑的比风还快……”

    “行了!行了!”这事似乎早已在夏克刀登的预料之中。“他没有留下什么口信吗?”

    “没有……”待卫官的话还未说完,官寨周围突然枪声大作。

    夏克刀登惊疑地问作战参谋:“这是……?”

    参谋正欲回答,一士兵气急败坏地跑上来,结结巴巴地说:“报……告……红军……他……他们……”

    夏克刀登故作镇静:“什么?红军怎么会……?你们是干什么的?”他转向卫队长:“快去组织反击,绝不能让红军接近官寨!”

    卫队长正要转身离去,刘团长带领部队已冲上平顶房来。

    夏克刀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正在这时,赵政委也率部赶到。

    刘团长说:“夏克刀登大头人,请吧!”

    夏克刀登眼看自己已成为瓮中之鳖,无可奈何地低下了高贵的头。

    刘团长、赵政委几乎同时一看怀表,正好是上午十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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