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喂,于舟善!”
“哎呀,我的名字取得真不错,不是吗?你在严肃的时候叫出我的名字,听起来很好笑。”
“我现在……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
泪水迅速浸湿了枕头。舟善面露惊讶之色,伸手想为我擦干眼泪,但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的手。
“哈啊,哈啊……”
“喂,申海芸!”
“你再说一遍!谁要死?你……你为什么要死?你真是的,为什么要这样?我本来就已经很内疚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赶快收回你刚才说过的话,赶快收回!”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看了他一眼。他轻轻地咬着嘴唇,似乎想要隐藏起悲伤的心情。我也紧紧咬着嘴唇,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哈啊,求求你了,于舟善……”
“我想活就活,想死就死。”
“那么我,我是因为想死……才死的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没有了你,你让我怎么活下去!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还伤心难过,疯狂地想念你!如果你死了,我还不如死掉算了。”
我无力发泄心中的愤怒,嘴角迸发出几声哭泣,全身瑟瑟发抖。我到底算什么东西?我算什么,你凭什么要跟随我去死?我为什么总是让身边的人为我而痛苦?为什么所有人都让我感觉内疚!
“海芸呀,申海芸。”
“哦哦哦,快说……不是这样的……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死?如果真的那样,我就不理你了,死也不理你。”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气喘吁吁。舟善紧紧抓住我的手。泪水沿着他白皙的脸颊流下来,他疲惫而痛苦的脸上露出了苍白的微笑。
“哎呀,我本来是想让你开心的……”
“哈啊,这算什么开心事……”
“好吧,我不去了,不去了,我要在这里活到一百岁,不过,你要独自在天堂里过八十二年。”
“我……没事……”
“你想到天堂里去找别的男人吗?”
“哼,你知道的,我的眼光……很高的。”
“所以你选择了河政民?”
“……”
“我是开玩笑的,开玩笑,你不许对政民说!我相信你,海芸啊。”
我这才呵呵笑了笑,放心下来。我感觉浑身无力,缓缓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这么早就睡吗?”
“哦。”
“哧,我会无聊的……”
“哦。”
“我叫你的时候,你要马上醒过来才行,听见没有?”
“哦。”
“你说实话,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哦。”
“我也一样,说实话,我也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对你的喜欢甚至超过了对我的爱骑,超过了好几倍,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不一会儿,我听不见舟善的唠叨声了。我的身体也开始休息,渐渐平静下来。请让我在梦中见到他吧。可是,我已经说过,我要彻底把他忘记,彻底把他忘记。我只是,只是偶尔,很偶尔地想起他而已。
63.
我好象在梦里见到了他的影子。只是见到了他的影子罢了,可是我却感觉到强烈地吞噬我身体的痛苦,甚至比占据在我体内的癌细胞更可怕,更恶毒。尽管我换了地方睡觉,但还是睡了懒觉,一直睡到十点五十分。我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四周。舟善已经起床了,他悄无声息地起了床。又一天开始了,没有了政民的一天开始了。
“咳咳咳咳,咳咳……哦哦,咳咳!”
我感觉到胸骨附近产生了剧烈的疼痛。咳嗽得太厉害了,连我一向引以为荣,自以为很结实很健康的胸骨也感觉到了疼痛。那只玩具熊放在我的床头,那是政民抚摸过的东西,和我差不多高。我伸出手,抚摩着那只玩具熊,正在这时——
“申海芸!!你起来了吗?如果起来了,就回答一声,OVER!”
“咳咳,哦,我……起来了。”
“那个庞大的玩具熊不适合你!”
“哧,醋坛子……”
难道被我说中了?舟善做出被人戳穿心事的表情,犹豫着向后退了几步。但是不一会儿,他又恢复了本来的泰然自若,轻轻向我走过来。
“好了~我们去洗漱吧,小猪公主。”
“小什么?”
“小~猪~呼哧呼哧……小猪~”
这……这个可恶的家伙!可是不管我说什么,舟善一下子把我举起来,放在轮椅上。他忍受着我的唠叨和抱怨,把我推到了卫生间。唰唰唰……轻快的水声……
“把头探过来。”
舟善把一条毛巾系在我脖子下面,开始用温水小心翼翼地帮我擦脸。接着,他把牙膏挤到牙刷上,要帮我刷牙。
“我自己……来吧……”
“你!”
哧喀哧喀,哧喀哧喀,我活了十八年,除了妈妈,还是第一次有别人帮我洗脸刷牙。舟善用毛巾帮我擦干脸,然后推着轮椅,走出了卫生间。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疲惫,活蹦乱跳,就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拉着我坐到饭桌旁边,忍不住开口对我说道。
“粥做得不好吃。”
“没……关系……”
他把白花花的粥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面前。粥已经凉了,看不到热气。我慢吞吞地拿起勺子,舟善轻轻咬了咬嘴唇,凝视着我。舟善面前也放着白花花的粥……我握着勺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你吃米饭吧。”
“我更喜欢吃粥。”
“吃米饭。”
“粥。”
“你总是……”
“来,说~啊~”
我愣了一会儿,舟善迅速把一勺粥放进我嘴里。我闭着嘴巴,忍不住想要流泪。我瞪了舟善一会儿,舟善露出悲伤的表情,哀求似的对我小声说道。
“我们一起吃粥吧,一起……吃吧。”
“……”
“一想到让你一个人走,我已经痛苦得快要发疯了,一起吃碗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不会死的,吃上几天粥也不会死的,你这个傻丫头,所以我们一起吃吧,好不好?”
我又无话可说了。我总是带给你痛苦,带给你麻烦,心里已经很内疚了。我悄悄张开紧闭的嘴巴,把勺子送到嘴里……
“这才对嘛,好好吃。”
“……”
我把根本无须咀嚼的粥慢吞吞地咀嚼了几十次,然后艰难地咽了下去。可是,不过一会儿的工夫……
“呕,呕呕,呕呕呕……”
勺子和粥碗掉落到地。我看见舟善惊讶的眼神,赶紧逃跑般地转动轮椅,往卫生间里走去。舟善这才回过神儿来,跟着我往卫生间里跑,但是只听“喀哒”一声,门已经锁上了。
“你想干什么?把门打开,申海芸!申海芸!开门,你这个傻丫头!”
“呕呕呕,呕,呕呕!”
我的手指在瑟瑟发抖。我把头靠在卫生间冷冰冰的墙上,精神也清醒了许多。
疼痛折磨着我的胸口,我痛苦得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于是我就抱着自己的胸口,倒在卫生间的地板上……
“哈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啊……”
咣咣咣!
“申海芸!开门!快开门!”
我给政民带来了痛苦,所以我要遭受上天的惩罚。我没有资格哭,也没有资格大声喊疼。即使在疼得要死要活的瞬间,那个名字仍然充斥在我的脑海里……
“哈啊,政民……政民呀……”
我咬紧嘴唇,但是发出来的不是呻吟,而是政民的名字。泪水疯狂地汹涌而出。汗水和泪水笼罩了我的脸。这一刻,只听“咣当”一声,破旧的卫生间门开了,舟善像弹簧似的弹了进来。
“哈啊,申……申海芸!申海芸!喂!”
“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我的精神恍惚了,舟善背着我,回到房间里。我躺在床上,两条胳膊痛苦地扭曲了。舟善帮我伸展开胳膊,想帮我打针。可是,这件事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呜呜,啊啊,哈啊,哈啊……”
“傻瓜,把胳膊……胳膊伸开,快点儿,求求你了……”
“哈啊,哈啊,啊啊,哦哦,啊……好疼啊……”
我疼得连声啜泣,不停地喘着粗气。舟善咬紧嘴唇,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手里拿着的注射器也无力地掉落在地。
“哈啊……啊啊……”
“……”
“哈啊,哈啊,舟善,舟善……呀。”
我伸出苍白而干瘦的手,艰难地指了指床边的桌子。舟善满脸疲惫,但还是站起来,抓住了我的手。
“照……片。”
“谁的,政民?”
“哦,照片……对不起。”
对不起,我总是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舟善还是颤抖着双手,把照片交到我的手里。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照片。一看见照片,一看见照片,一看见照片上政民的笑脸,我疲惫的双眼就盈满了泪水,像笼上了一层薄雾。泪水静静地沿着眼睛两侧的脸颊流淌。
“呜呜……”
“……”
舟善什么也没说,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了看我。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知道你现在想对我说什么……不一会儿,他的嘴里发出了悲伤的声音。
“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忘记另一个人?”
“……”
“一天?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是啊……谁知道呢……一辈子?”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舟……舟善呀,门悄悄地合上了。舟善出去了。你希望我忘记政民,是吗?你希望我尽快把政民忘掉,是吗?我呆呆地把视线落在照片上。政民现在是笑着呢,还是在伤心地哭泣?我心底的某个角落像被什么东西拌住了似的疼痛难忍。如果我有橡皮擦的话,如果我有一块可以把所有回忆全盘抹掉的橡皮擦,不……就算我手里握着这样的橡皮擦,最后也不会把你从我体内擦掉的。傻瓜,傻瓜,哈啊……傻瓜,我把照片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一刻不停地流淌,打湿了我的枕头。即使闭上眼睛,我也能想起他的面孔……即使塞上耳朵,我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即使我的呼吸停止了,也还会为他而心跳。是的,直到现在,他仍然在我心里。如果把他从我心底抹去,我恐怕马上就会死掉。现在如果我叫他,他好象马上就能回答我,他会在旁边抚摩我……
我连哭出声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他疯狂难忍的思念只能化做无声的眼泪,静静地流淌。又一天过去了吗?不要再哭了,申海芸,你有项链,还有和政民合拍的照片,还有他送给你的巨大的玩具熊,而且你还拥有和他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幸运的是,肉体的死亡会早于精神的死亡。也就是说,我可以保存住与他共有的回忆。我沉重而疲惫的眼皮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合到一起,正在这时……床头响起了振动声。我轻轻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吃力地抬起一条僵硬的胳膊,慢吞吞地摸到手机。是妈妈吗?我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面没有显示来电者的号码……刹那间,我的心跳加速了,我匆忙掀开手机盖儿,把手机拿到耳边。
“喂?”
——……
就在这个瞬间,我的脑海里理所当然地浮现出河政民的身影。是你吗,是你吗,政民呀,是你吗?傻瓜,真的是你吗?
“喂,喂,你是……谁……”
——……
“……”
傻瓜,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捂住嘴巴,不让对方听见我的呜咽。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半天没有说话,如果他现在问我在哪儿……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他……不,只要他说出他是河政民,我恐怕就会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我挂了。”
——……
直到我把电话挂断,对方仍然一句话也没说。傻瓜,傻瓜……我一边不停地流泪,神经质地把电池拔下来,扔到床上……你为什么要这样,申海芸,明明是你错了,你应该坦率地说出来,我爱你……这一句话就足够了。对不起,我想你,这些都不需要,只要一句“我爱你”。这一句就足够了。他现在说不定又会痛苦地哭泣。我也像疯子似的,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只能轻轻地啜泣。我想你,河政民,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64.
我犹豫片刻,又把电池装上,打开电源,关掉静音设置,然后抱着手机睡着了。我怀着隐隐的期待,悄悄地睁开眼睛,已经是凌晨时分。我看了看表,六点钟,但是外面还很黑。我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会儿,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我低头一看,是手机。我想起了昨天的事情。我半是期待,半是激动地打开手机盖儿一看,哎哟,果然不出所料……我真是个傻瓜、笨蛋,又空等了一场。没有一个未接电话。舟善可能早就起床了,厨房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我看了看政民的照片,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九点了。舟善还是没有进来叫我。我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吃力地坐起来。我的长发垂落下去。在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里,我竟然昏厥了好几次,我不想这样,于是连连摇头,泪水又一次充满了我的眼睛。我忘了,真的忘了。我忘了,真的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真的忘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起来。偶尔……我慢慢地伸出手。我轻轻闭上眼睛,用手指回忆着政民的眼睛、鼻子和嘴唇,仿佛政民就在我面前似的。政民和我之间的约定并没有取消。项链,月亮……玩具熊……照片……阳光照进我的房间,我擦了一把眼泪,这时,门开了。
“……”
“哦,你醒了?噢噢~这是怎么了?”
“……”
“走吧!今天我们不吃没有味道的粥了!”
像往常一样,舟善特有的气息在开门的同时,随风轻轻飘到我的面前。
那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气息。舟善把我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像昨天一样,他给我洗了脸,刷了牙。
“啊。”
“啊……”
哧喀哧喀,哧喀……
哧喀哧喀哧喀……哧喀……嘴里像烂了似的疼痛难忍。不过,我总算顺利地刷完了牙,牙刷上沾了血。我以为舟善会大吃一惊,但是他默默地用流水把牙刷冲洗干净,看了看我,淡淡地笑了。
“辣椒粉部队。”
“什么?”
“辣椒粉混合在一起,看上去就像鲜血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舟善用毛巾帮我擦了脸,然后带我来到客厅。他看了看窗外,兴致勃勃地说道。
“今天的天气真好~”
“哦,是啊,我想……出去……”
“闭上眼睛,数到一百!”
我悄悄地闭上眼睛,舟善发出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就消失了。1……2……3……4……不知道过了多久,78……82……85……91……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舟善一只手抱了一大把衣服,走了过来。他先帮我穿上两只袜子,又在睡衣裤子外面套上了一条又厚又长的灯芯绒裙子。上面套上毛衣和白色的风衣。这还不够,舟善又在我膝盖上披了一条厚厚的毛毯,耳朵上带了耳包,还有围巾,手套……
“武装完毕!”
“我……好热……”
“外面很冷的!好了,走吧,出发出发出发!”
舟善欢天喜地,活像个小孩子。他推着轮椅,走出了家门。一阵冷风吹来,十几分钟过去了,我还能坚持得住。来到村口,一群孩子拿着像是球的圆形东西当做足球来踢,最小的孩子看上去不过四岁,最大的有十二岁左右。看见这些在寒冷的天气里踢足球的孩子,舟善的身体似乎有些痒痒。
“啊啊,啊啊,我也想玩儿。”
“那就去玩儿吧。”
“行吗?啊,我去和他们玩儿?去不去呢?孩子们~算上大哥我一个~”
说完,舟善先把自己手里的鸭绒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往孩子们那边跑去。他挥着手,朝孩子们跑去,孩子们开始有些胆怯,但是不一会儿,就兴高采烈地和他跑起来。
“真看不出谁是孩子……谁是大人……”
望着舟善和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舟善进了球,抓住一个孩子高呼胜利。然后,他冲我跑过来,拥抱着坐在轮椅上的我。
“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我进球了!哈哈哈哈!”
“哦哦,恭喜你,喂,喂,你把这个,把这个……”
“哈哈哈!孩子们!你们看见大哥我的实力了吧?海芸呀!我再去进一个球!你好好看着!”
所完,舟善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一阵冷风吹来,我把毛毯拉到脖子下面,那些流着鼻涕的孩子和舟善正玩儿得不亦乐乎。就在这时——
啊,我突然感觉有些不适……我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了。我忍了大约五分钟。不行,千万不要,千万不要,申海芸……千万不要……又过了将近四分钟,我开始祈祷了。老天爷,如果您帮助我这一次,我真的会做善事的。啊啊,我好象真的要尿出来了。可是,我毕竟也是有自尊心的,实在无法请求他帮我做这种事情,怪丢人的。他会怎么看我呢。啊,千万不要……
“哦哦,我要死了。”
我要不要叫舟善呢?如果现在去卫生间的话,啊,真是的,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我把两条腿夹得紧紧的,用力揪住毛毯。啊啊啊,我的忍耐达到了极限。以前辛辛苦苦经营的个人形象(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全部付之东流了,可是我也是人……出,出来了,啊啊啊,我的妈呀,我的妈呀……我感觉就像螺丝松了似的。裙子湿了。啊……重大事故!眼前一片漆黑,泪水萦绕在我的眼里。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我坐立不安,如坐针毡。这时,舟善欣喜若狂地向我跑过来。不行,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喂!你怎么哭了!”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于舟善!呜呜呜,不许你过来!”
我让你不要过来,你偏要过来。啊……我真的快要发疯了。我太丢人了,脸涨得通红。我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才好。正在这时……啪嗒,正在这时,什么东西落在我膝盖上。仔细一看,是舟善刚才盖在我身上的外套。啊,我真想死掉算了。呜呜,我羞得用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脸。
“哎呀,大哥~你要走吗?再陪我们玩儿一会儿吧~”
“嘻嘻,不行了~你没看见姐姐脸色这么苍白吗?天太冷了,再在这里呆下去,阿嚏……会打喷嚏的。哥哥以后再陪你们玩儿~”
什么打喷嚏!不过,我还是感谢舟善假装不知道。说不定他在心里嘲笑我呢!谁知道呢。舟善和孩子们说了再见,就推着我的轮椅回家了。总得说点儿什么才好,怪尴尬,怪难为情的……啊,申海芸,你真的犯了一个大错误。哼哼,好象没有什么异味,哎哟……我要疯了。
“哈,哈哈,我的心情很奇怪。”
“已经湿了,快回去洗个澡,换换衣服。”
虽然我看不见舟善的表情,但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都觉得很尴尬。舟善用较快的速度经过山路,回到家里。还没等我说什么,舟善就把轮椅推到卫生间门口,他这才说话。
“你一个人……不能洗澡吧?”
“哦,哦?洗……洗澡?”
“我……我去拿换洗的衣服!你先进去吧!”
舟善把我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到卫生间里,然后用毛巾擦了擦轮椅上的液体……哎哟,该丢的脸都丢尽了。舟善急匆匆地走进我的房间去拿衣服,剩下我一个人在卫生间里。我四下里看了看,开始一件件脱衣服,放在卫生间门外。最后,我把因为日益削瘦而变得松松垮垮的内衣内裤也脱下来,放在舟善看不见的地方,然后用一条大浴巾把胸部以下的身体团团包裹起来。正在这时,舟善怀里抱着我的衣服,羞答答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他显得有些尴尬。哎哟,看来得我先说话了?
“你……帮我接点儿水。”
“呃?哦哦,哦……好吧,等一等……”
舟善把我的衣服放在一边,用浴盆接水。里面接满了热水,我先把脚慢慢地放进去。啊啊……浴巾涨起来了。我不知所措地紧紧抓住浴巾。啊,真温暖。我冲着呆呆站在一旁的舟善挥了挥手。
“没关系,没关系,你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身体吗?过来帮帮忙。”
“……”
“怎么袖手旁观呢?这不像你呀。我一个人……做不到……很吃力……”
哎哟,我假装泰然自若地对他说,可是不管怎么用浴巾遮挡身体,我还是忍不住紧张。舟善若无其事地走过来,蹲在浴盆后面,轻轻地撩起水,帮我擦洗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里充满了水蒸气。舟善热得满头大汗,还不停地帮我洗澡。我紧紧拉住他的手。舟善猛地停了下来。我该说些什么呢?
“谢谢,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
“舟善呀,对不起,我走了以后,你也不要对政民说什么。对不起……最后求你的一件事……也是为了政民……”
舟善若无其事地帮我擦洗肩膀。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一道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流到脖子上。舟善抓住我肩膀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我也……我也想忘记他。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下沉。舟善似乎也看出来了,他赶紧把我从水中抱出来,用好几条大浴巾把我层层包裹得严严实实。最后又围上一条浴巾,这才抱着我走出了卫生间。我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突然来到温度较低的地方,舟善似乎比我更慌张,他赶紧把我放到铺了电热毯的床上。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身体不停地颤抖,舟善紧紧拉着我的手,想要说什么……
“如果……我……醒不过来……你一定要……把我……打醒……一定……哦,记住了吗?”
“……”
“哦,回答我……回答我,哈啊,哈啊……”
“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一定要醒过来,海芸呀。”
舟善又把输液针帮我插好。老天爷,现在还不行,现在先不要把我带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现在还不行……
65.
我睡不着。我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我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我不会连个痕迹都没有,就被埋到地底吧?政民呀,我好想你。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很想你。舟善也和我一样难以入睡,他在我旁边,和痛苦呻吟的我一样痛苦。他用力拉住我的手,分不清他脸上流下来的液体是汗水,还是眼泪。
“醒一醒,申海芸!申海芸,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哈啊……一定,一定……”
“舟善呀,于舟善,舟善呀……”
“不要说话,你没有力气,不要说话了!”
“哈啊,哈啊,舟善呀,你不是政民的朋友吗?你一定要帮他,不要让他堕落,不要让他崩溃。让他忘记我,我怎么这么累。现在……我好象真的不行了。”
舟善看了看轻轻啜泣的我,凝结在眼里的泪珠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接着,他紧紧抱着躺在床上的我,放声痛哭。看来他已经忍耐太久了。这个柔弱的小子竟然忍受了如此之多的眼泪。想到这里,我的眼里也不禁噙满了泪水,舟善也不停地流泪。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这算什么爱情,为什么让这么多人伤心。我们两个人的哭声充满了房间,直到东方天空现出微微的鱼肚白,直到早晨的太阳升起,我们的哭声仍然没有停止。我们就这样哭了好久。突然,舟善好象下定决心似的,猛地抬起埋在床上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他似乎做出了悲壮的决定,迅速地按下一个电话号码。那个号码……是政民的……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舟善呀,舟善呀,你千万不要这样,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笨蛋,神经病,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怎么了?不该这样做的人是你!我下定决心,要把你当做朋友的女人,你不要哭了……不要难过了。”
我满脸泪痕地苦苦哀求,可是仍然无济于事。舟善牢牢地抓着手机。政民好象终于接电话了。舟善张开嘴巴。我万念俱灰地躺在床上痛哭,舟善拿着电话,对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政民大喊大叫。
“你还能睡着觉?赶快起床,你这个傻瓜,笨蛋!你问我这是什么地方?你问这个干什么!讨厌!你这个兔崽子,哈啊,你……这个兔崽子……”
傻瓜,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最后,他抽泣了几声,就开始大声哭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电话另一端传来政民激动的声音,我用双手捂住嘴巴,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见鬼,为什么此刻我偏偏……看到了政民送给我的那只大玩具熊?对政民的思念疯狂地扑来,令我摸不到头绪。我恨自己为什么把政民丢下,一个人跑出来,正在这时……
“你接吧。”
“不,挂了吧。”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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