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裙子的故事
许多人至今仍不明白,伤害别人的尊严,其实正是丢失自己的尊严;作践你的同类,也是作践你自己啊。
有太多太多人对此不懂,却并不是因为年轻。
上大学时,一次,我喝水时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同宿舍一位女生的鞋子上,正逢她心情不好,说了几句极难听的话。我一冲动便与她吵了起来。此后不久,两人虽然在其他同学的帮助下表示了和解,并且我诚心诚意地向她道了歉,但是她却一直对我心存嫌疑,只是平时不好发作。
国庆节那天,我们宿舍与另一个男生宿舍举行联欢,时间定在晚上8点钟。因为有些急事,差几分钟时我才赶回来。同宿舍的另外四个女生都已打扮停当。一个女生去接电话,两个女生去楼下接男生,屋里只剩下我和她。她正悠闲地擦着鞋子。
我匆匆忙忙地梳头、化妆,然后换上一件紧腰后扣长裙——因为是紧腰,所以后背上的排扣必须靠别人帮忙才能系上。
“××”,犹豫了片刻,我终于开口道,“帮我系一下扣子好吗?”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正忙着呢,没看见?”她终于冷冷地说。“就系一下扣子呀!”“扣子怎么了?有谁说过扣子比鞋子重要?”她挑衅地看着我。从她的目光中,我感到了一丝掩饰着的快意。这丝快意让我蓦然明白:她等待这个时机已经很久了。
我知道再请求也是徒劳,便欲下床,想请隔壁宿舍的女生帮忙。正在这时,只听得楼梯那边传来一阵愉悦的喧哗声——男生们上来了。
她飞快地放下擦鞋刷和擦鞋布,洗了洗手,然后打开了门。
“××!”我再次不甘心地喊。我已经别无他法,换衣服已经来不及,出门去便会和男生迎面撞上。她真的希望我如此尴尬?
然而,她却真的立在门边,没有回头。我仿佛看见她灿若春花的笑脸。而她的身影,对我则意味着一堵没有表情的铁墙。
我只有背靠着墙,坐在床上,作静若处子状,努力控制着不争气的眼泪。
开心的面容,开心的问候,整洁的衣着,亲切的调侃……人们一个个走了进来,小小的宿舍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而我,则是海洋里一尾不得不沉默的小鱼。
“你坐在床上干吗?下来玩啊。”一个男生说。
“我的脚有些疼。”我说。
“咦,你刚才走得好好的啊。”她故作惊讶。
“是不想理我们?”又有男生戏言。
“哪里的话,是真的脚疼。××,你刚才不是踩我一脚吗?怎么忘得这么快?”
“大家吃糖。”一个女生似乎听出了话中的不和谐之音,赶忙把话岔开了。
然后就是海阔天空的聊天,痛快淋漓的唱歌,花样繁多的跳舞……在一张张朝气蓬勃的欢颜之后,是我凋零的花萼,一瓣瓣地为他们衬托背景。
“你到底怎么了?”终于,一位平常和我关系挺不错的男生坐在我的床边,悄悄地问。我欲言又止,却经不住他三番五次殷殷地询问,终于对他和盘托出。“我来!”他坚决地说,把手伸到我的身后。因着那份不容拒绝的恳切,我点了点头。
然而她还是不肯放过我,存心要出我的洋相。“你们俩在那儿说什么悄悄话?让大家都听听。”她大声说。那名男生的脸红了,但是他的手没有停下,我看着她。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不是有特殊情况?”她咄咄逼人。满室轰然。
我咬了咬嘴唇,穿上鞋子站到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我知道我不能再忍,我已经把自己忍到绝境。
“其实你最清楚我们在干什么。”我看着大家,“我在请他帮我系扣子——这是我请求××而她却不肯做的事情。”我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一室的人,都把眼神凝固在那里。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怔怔地看着我。
“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请男生为我系扣子是不自重,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们心本无邪,这也是无奈之举。至于自重不自重,”我直直地逼视着她,“我只知道,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才是真正的不自重。”众皆默然。
“你的尊严和我有什么关系?”许久,她底气不足地说。
“不仅和你有关系,和我们所有的人都有关系。”帮我系扣子的男生突然说,“因为我们都是人。尊严就是人的精神衣裳。”
她没有说话。忽然间,她哭了。
我的泪水也莫名其妙地落下来。有羞愤,有委屈,有酸涩,也有不能承受的复杂况味。
这是我大学时代和同学之间发生的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毕业多年之后,想起那一幕,我心里仍隐隐作痛。特别是现在,那种以作践他人为乐、损人脸面为荣的事情,仍时时发生在身边的同事、老人、孩子和妇女身上。许多人至今仍不明白,伤害别人的尊严,其实正是丢失自己的尊严;作践你的同类,也是作践你自己啊。
有太多太多人对此不懂,却并不是因为年轻。
2.淡紫色日记本
在校园里,每次遇到她,我都仔仔细细地看她,有时她发觉我在看她,便报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星期天蛮无聊的,我遛到了学校里。偌大一个校园空无一人,我落落漠漠地走着,秋叶撒满了小径。
路过一间教室,没锁门。于是就进去了,我随便走到一张课桌边坐下,无聊地翻着课桌里的废纸,就在那一大堆废纸下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日记。
好运气,我笑了,走过去把门带上。
翻开第一页是两个清清秀秀的字:叶婷。不知为什么我看到这名字脑中就勾勒出一幅图画:满天落叶纷飞,一个少女在行走……
婷的字写得很好,文笔也很优美,可以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写冬季的冷漠让我这个一贯喜欢冬天的人竟产生了疑问,写同学之间的嬉笑能使我忍俊不禁,写老师布置作业的“残忍”我简直想跳起来去质问老师。
我快快乐乐地读着,虽然也知道不好,但我实在无法摆脱这日记的吸引力,或者说,是婷的吸引力。
最末一篇,她叙述了她恨冬的缘由:三年前那个萧瑟寒冷的冬季,她的父亲,去了。从此,她就再没有从冬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我忽然有一种和她沟通的冲动。我找遍了教室,摸出一截铅笔。我在日记上写道:朋友,当你觉得悲伤的时候,看看窗外吧,紫色丁香花正悄悄地盛开。
走出教室,走出婷的世界,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就在校门口,一个女孩快步而来,与我擦肩而过。我回头看她,感觉一定是婷,她把日记忘在了学校。她的模样是怎样的呢?我细细地回想,果真是短发的身上散发秋的气息的女孩。再看她时,她已冲进了教室。
我在想她看到那几行字时的心情,也许骂句神经病吧,我作了最坏的揣测。
很快又是一个星期天。我情不自禁又向学校走去。门开着。里边没人。
日记仍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处。我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一定有回音!我急急地翻开,清清秀秀的字迹:不知名的朋友,谢谢你,虽然我不一定真能从此感受春的灿烂,但你让我感到这世间的真情和温暖。
从那以后,我每星期都和她用这特殊的方式联络。在校园里,每次遇到她,我都仔仔细细地看她,有时她发觉我在看她,便报以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忙闪过,她不会认出我了吧?
我觉得她越来越弱了,脸色日渐苍白,我曾在日记中问她这件事,她说是太累了,我也就没在意。
有一天正是冬日蒙蒙的下午,背后突然有人叫我,我诧异地回头,一个高高大大的女孩子站在我身后。“你……”我记得了,她就是常和婷在一块儿的婷的同学。我四周看看,婷不在。
“你别看了,婷……婷她走了!”她声音哽咽着。我大吃一惊,才察觉到她脸上泪痕未干。
“你说什么?婷?婷到哪儿去了?”我急急地追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镇定了自己的情绪,眼望着我慢慢地说:“婷她得了白血病,她一直没告诉你。昨天晚上,她……”
白血病。血癌。我明白这些字眼意味着什么。泪水刹时迷蒙了我的双眼。难怪她脸色如此苍白,她还说只是太累了不碍事……
“这是婷临死叫我拿给你的。”她递过一本日记。是那本,是记载着我和婷珍贵友情的那一本,仍旧是淡淡的紫色,幽幽地芳香,可现在它的主人却已离它而去。
“婷怎么知道是我?”我问。
“宣传栏是你办的吧,那字一模一样。”好聪明的婷!我呆立了很久,直到高大女孩消失在校园尽头。
啊!又是一个漠漠的冬日!
我泪如雨下。
3.让我为你唱支歌
冬季里一个停电的晚上,教室里黑黑的。坐在我右前桌的女孩梅向我娓娓地讲起这样一个故事:
冬季里一个停电的晚上,教室里黑黑的。坐在我右前桌的女孩梅向我娓娓地讲起这样一个故事:
初二的那一天晚上,学校也像今天这样停了电。年轻的班主任胡老师留下全班同学,神秘兮兮宣布说要搞一个活动。不一会儿他又变魔术似的发给每个同学一支小蜡烛。当所有的蜡烛都被点燃时,整个教室就笼罩在一种朦胧摇曳的温暖之中,红红的烛光映着每张兴奋的脸庞。胡老师说:“我们就在这个停电的晚上搞个烛光晚会,每一位同学都要准备一个节目,每一位同学都要上台表演。”
那时候我是个很羞涩的小姑娘,像一只自卑的丑小鸭。所以我就紧张得不得了,不知道表演什么节目。晚会开始,没有同学勇敢地第一个走上讲台。然后胡老师提议由文娱委员第一个表演,然后抽签,抽到谁的学号谁就表演。
文娱委员婕唱了一支《月亮河》。动听的歌声在烛光里飘荡,撩拨着每个人的心弦。我愈加紧张起来,开始搜肠刮肚地想节目。婕的《月亮河》唱完了,一片掌声在教室里响起。接下来就要抽签。我感觉到脸上发烫,不由得默默祈祷但愿不要抽到自己。
胡老师叫了个25号,我松了口气。25号同学站起来朗诵了一首诗。对了,如果万一抽到我,我也朗诵一首诗吧,就那首《我爱黄河》,我非常喜爱的一首诗……这时候25号同学抽出8号同学。8号同学走上了讲台,轻轻地唱了支歌。我想我还是唱支歌儿吧。唱哪支歌呢?我开始使劲地回忆会唱的歌。又抽签了,我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满是汗水。抽出20号,我又舒了口气。唱支《洪湖水浪打浪》吧。对,就唱这个歌吧。20号同学站在讲台上,脸涨得通红。她是全班最内向最羞涩的女孩,真不知她表演什么节目。20号同学站了好久,仍然红着脸一言不发。胡老师说那么大家把蜡烛熄掉,等到20号同学唱完一首歌再点燃。于是大家都把各自桌上的蜡烛吹熄,过了一会儿,一个很轻的声音在黑暗的教室里响起来,20号同学唱了一支《洪湖水浪打浪》……
我想我唱《茉莉花》吧,别人唱过的歌最好不要重复。如果抽到我唱,我就也让大家把蜡烛熄掉,这样就不会太紧张了。
又是一片掌声响起来。20号同学唱完了歌。又是抽签。如果抽到我,我就唱歌。抽出42号。42号同学于是讲了一个笑话。我想再抽到我我也不怕了,我准备好了呢。一片哄堂大笑声响起来,才知42号同学的笑话讲完了。抽签。现在我倒有点儿希望抽到我了,因为我将给大家唱支很好听的《茉莉花》。抽到30……抽到22号。
没想到一直没有抽到我的学号。我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失望。这次抽到的会不会是我?这次呢?每次抽签,我总是紧张极了。后来我干脆想,就抽个我的9号吧,反正我已经准备好节目了呀……
然而直到胡老师说“由于时间关系,晚会就到此结束”,还是没有抽到9号。我很高兴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才发现一只衣角已被自己手掌握得湿湿的了。拿着蜡烛走出教室的门时,我却感觉到自己心底在高兴的背后还隐藏着深深的失落。独自回到寝室,我竟然委屈得趴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梅把故事讲到这里,我们就这样沉默了。我怎么评论那个羞涩而自卑的小女孩呢?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其实我们都有这样的故事呀,在希望和不希望,高兴和失落之间……
沉默良久,我对梅说,那么在这个停电的晚上,请你唱一遍那支许多年前就准备好的《茉莉花》,好吗?
梅动听的歌声在黑黑的教室里响起来,飘荡着……我惊讶于梅竟有如此美的嗓音!一曲终了,却有好些掌声在教室四角响起,不由得把我们惊了一惊!接着便有四五处红红的烛光亮起,原来是好多同学悄悄地坐在教室里,听梅讲着这一个故事……
那是整个冬季最温暖的一个夜晚。我们都相信。
4.可爱的JIAO头
不远了,明天,如果你在今天听到她唱“明天我要嫁给你啦”那一定没错。
刚进校那阵,我们这些刚得到解放的革命者们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水土不服的情况:适应不了格调反差如此之大的中专生活,都恹恹得如烈日下的萝卜,哪里还见半点青春飞扬的影子。瞎忙了一些无所谓意义的事后,终于一场绰号大战疯狂地爆发了。每个人都亢奋。上课下课把脑汁搅得糊糊的,企图一次叫响个名垂千古、万世流芳有历史效应的绰号来。
不几天,绰号运动达到了人心所向的程度:活泼好动、娇小可人的女生,便叫兔子;那个憨厚好学的男生便谓之“老夫子”;多情的女生舒晴自然是“情书”了;男生王波拆开来便是“三皮”,叫起来原汁原味的;还有一个爱吃茄子煲的男生以特征命名就是“茄子煲”了;另外大宝、二宝、三宝一时间“宝”成一气……
然而,疯狂之后就是沮丧。大家都意识到这些都只有昙花一现的瞬间魅力,离永垂不朽相差十万八千里。大家都灰心丧气,准备放弃。但是,一位有识之士一句JIAO头把这种水深火热的境地彻底地改变了。顿时,49双失去光泽的双眸晶亮晶亮。JIAO头是位女生,她芳名孙丽丽,叫起来娇滴滴的,与她那健美的运动员身材、肺活量超大的爆炸式大笑极不相称。男生一致认为,她的名字实在是阴气太大,阳气不足,虽象棋围棋棋艺精湛,炒作够味,却是不能一起称兄道弟,除非……女生则说面对她那三七开酷死了的美发型下英气逼人的脸,嗲嗲地叫一句丽丽实在是肠道反应强烈,只有……
于是,众人仿佛肩负着神圣的时代使命一般斟酌再斟酌,最后全票通过了将孙丽丽正式更名为JIAO头的决议。理由有三。第一,够乡土味,班上49名人中就有48人对之没有厌倦情绪,其中20人表现出比较喜欢的倾向,18人态度中立,剩下的10人便是情有独钟,对其外形和内在赞不绝口,只有1人没有调查作为弃权,那人便是JIAO头,原因很简单,凡事总得有所收敛。第二点,够幽默,令人想入非非后便爆笑非常的那种。最后一点,够响亮,JIAO字的四声,干脆利索,况且又与“教”同音,听的人也有几分满足感,不会有敌对情绪。就这样JIAO头成了收听率最高的名字,有事没事总喜欢叫一声。JIAO头倒也没有不满情绪,爽快地哎一声,回答得响亮。在这里允许我假想一下,假如某个人没事找事告诉JIAO头,是此JIAO头而非彼教头,且郑重其事地把这个音抬出来张扬,那么相信不久应该看到“旧貌换新颜”的成果。我们深深地记得那次不战而胜的拔河赛就是JIAO头打前锋哪。败者曰:打头的那个太像郎平!铁榔头,不敢惹呵。那人便是JIAO头。虽说想象得过分了点,JIAO头虽属鸡,可骨子里也没有擅斗喜斗的血液流动。既如此,又何必过分吹毛求疵,反正都是JIAO头嘛,“JIAO头”起来,谁知道是哪个?
不好意思,扯远了点。说到JIAO头就想到音乐。JIAO头唱歌一级棒。凭着对音乐距离的亲近,再加上学友兄深沉的先天条件,硬是让校园里的男女老少们记住了。就拿那次校十佳歌手大赛现场直播来说,JIAO头一开口,就让邻班一个嗓音尖细,忸怩得厉害的高个男生落荒而逃,丢尽了先进班级的面子。虽说后来JIAO头仅拿了个表演奖,但是她的男中音硬在校园的空气中余音绕梁,直到我们毕业离校仍挥之不去。
最绝的是JIAO头竟让头发花白的老校长亲临现场,慕声而来,站了一支歌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会忘记,但是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我们的毕业烛光晚会,JIAO头颇具穿透力的《好汉歌》我们是深深忘不了的。最最让我们的心灵为之一颤的便是老校长那副痴迷听歌的神态:乱蓬着头发,睡衣在风中飘忽,眼睛竟是半睁半闭的那种,陶醉得让人感动。我想这是我们生命中最原始的一种冲动,终生难忘。那晚,班上的同学把椅子笑了个东倒西歪。最后要JIAO头谈谈感想,JIAO头甩甩那头用飘柔洗过的秀发,很一本正经地说:“魅力不仅来自外表,更是内心挡不住的一种心情。”这是JIAO头最诗意最富有哲学味的一句话,我清楚地知道那种语气来自深沉的咖啡猫。
听说JIAO头有个6岁的妹妹。我们就有疑问了,不懂就问:“我说JIAO头啊,你和你那个6岁的妹妹都谈些什么呀!有没有代沟?我想肯定会有的吧。”JIAO头对此类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总是退避三舍,缄口不谈。这样“无可奉告”了几次,来访者便一致咬定那代沟是肯定有的。后来琢磨,也说不定哟。虽说她们有年龄差异,可是JIAO头爱穿缝有小猫的衣服是事实,爱喝娃哈哈是事实,这样一来,倒没有正确答案,只是偶尔提醒一句:千万不要被你妹妹同化了才是。
我和JIAO头同一寝室,便收录了她的不少个性写真的实例:旱晨起床铃一响,几个女生便叽叽喳喳乱成一团,梳洗打扮做早操。JIAO头总是雷打不动地闭着眼睛假寐,直到进行曲响了一大半才从从容容地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往外走。很怪,从来不见她扣错扣子,怒发冲天什么的;中午,大家全身心投入吃饭,JIAO头总干些与“洗”字有关的事情:洗澡,洗衣服。洗碗?没有,饭都没吃,哪来的碗洗?晚上,最早入睡的总是JIAO头,最后一个入睡的也是JIAO头。她总能及时地接上最后一个夜猫子的话题,有时运气不好,便对别人的呓语说个没完,不见回音,就做了等待第二只鞋子落地的失眠者。最令人费解的就是:JIAO头白天打打闹闹,晚上迷迷糊糊,考试结果一出来却总能拿个六七十分,令我们这些准备一个来月,复习一个来月却只挣个五十几分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个谜。问她这是何解,她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我的努力是在别人都酣睡了自己仍在挑灯夜读,真是做梦都辛苦哇。”我们都摇摇头酸不拉叽地说:“难道你挑起了心灵之灯?”可是JIAO头每堂课都有二十或者三十分钟的时间与她这个瞌睡虫约会这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也就半信半疑。
有一阵子,JIAO头似乎对自己很是挑剔,主要指外形。她能一小时两小时在镜子面前搔搔首弄弄姿什么的,还左一句“这样好不好?”右一句“那样是不是会好点?”问个没完没了。我们还惊奇的发现JIAO头的每一根头发都硬梆梆的,据她说是因为雅倩ACH,我们觉得有点走形,但JIAO头不在意啊,这就没多大问题了,JIAO头的反常让我们不得不统一答案:这姑娘心有所属了,嘻,一定是,她温柔的语调,浅浅的微笑,略略收敛的脚步……一切迹象表明我们该向她提出吃喜糖的要求。可是,那日,JIAO头推门进来,把头皮揉成鸡窝状自言自语:今天爱你明天爱她到底谁爱我?说完,有气无力地要爬上床,我们不约而同地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或许不是现在就要证明的。不一会,JIAO头下床时本有的排山倒海的声音传过来,我们一齐看了过去,只见她往垃圾筒里面扔了一个纸团,然后站在镜子面前很花心思地弄弄头发,在架子上拿了饭盆,哼着歌便出门去了。唱的是:我想我是海,冬天的大海……四面八方的人都在门响的那一刹间涌向垃圾筒,一阵翻捣,终于出来了。打开一看,是颗巨大的心,黑黑的,旁边还有JIAO头亲笔写的字:你认为你是谁?嘿,还真够阿Q味,有个性,我喜欢。后来这句话在一次“我最喜欢的一句名言”中拉足了选票,荣登榜首。JIAO头的表情是周华健所要表达的:“让我欢喜让我忧”。
JIAO头一年四季与裤子不离,冬天长裤夏天短裤,直筒裤、喇叭裤、马裤什么的,五花八门,就是从未见过她穿过裙子。班上的女生上下左右把她看了一番,视线最终定在了她匀称健美的小腿上,然后不无叹息地说:“JIAO头……,丽丽,你可别忘了自己是个姑娘……真可惜了那么漂亮的腿,我保证,你穿上迷你裙后,肯定会有浩浩荡荡的石榴裙大军陪你走天涯海角的。”每每这时,JIAO头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总认为别人在没心没肺地寻开心,孰不知,我们这些女孩常常黯然神伤,为她遗憾呢。
其实,JIAO头有时也挺可爱的,在我的印象中,那次是可爱到了极点。一次聊天,我们谈到了JIAO头形影相随的龙小组,说到她说话日渐厉害,一定是近墨者黑的缘故。JIAO头忍不住插嘴,我可不是墨。我们一惊,然后爆笑不已:那你是朱(猪)了。JIAO头不笑,一本正经地说:“猪其实不是那么讨嫌的,还记得不久以前我们的英语课本上就有一课是:《我爱我家那只漂亮的大母猪》。”我们矢口否认,最后说肯定是JIAO头小学作文中的一句话。那天晚上,JIAO头用不大标准的长沙话讲了不下十句“讲点别的喽”,却依然没有扼杀我们高涨的欢乐情绪。噢,可怜又可爱的JIAO头。
毕业的时候,JIAO头的留言册里面写满了以她为主角的笑话,可以想象JIAO头在翻看这些并非纯属虚构的文字的反应:呵,她后排的桌子又被她吓倒了。
JIAO头其实是个丰富极了的人,为了给她保留一点光辉的形象,也只能谈到这里了。最后我要说的是,JIAO头总有一天会穿上裙子的,也不知会怎样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弄虚作假想看看。你问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远了,明天,如果你在今天听到她唱“明天我要嫁给你啦”那一定没错。等着瞧吧。什么,你说现在流行灯笼裤,这么说……噢,天!
5.没有故事
这就是我和宇的最后一次见面,一个颇为尴尬的见面,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从来未遇过宇。
宇是我初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同桌,他长得很高,不过很瘦,像面条似的,似乎一阵风吹来他就会倒似的,我和他之间其实并没有故事,而他那个敏感的母亲却以为我们有故事,于是似乎真的能有故事。
我和宇是一对好看书的朋友。他的父亲是本校的老师,因此,他家里有许多的书,他也会将书带到学校来看,这时我便会死皮赖脸地向他借,直到他把书借给我为止。一次两次,宇似乎看准了我的脾气,一有好书,对我这个同桌他总是优先照顾,在和他同桌的日子里,我受益不少,看了许多有用的书。宇也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无所不通,我读过一些书,所以对于这些我也略知一二,那时在班上也素有才女之称。每当宇向我收书时,我也会从古到今从天到地的说一气,与他在一起,话特别多,真的,也许是说话投机吧。
与他同桌的那段日子里,因为有书,我们的关系似铁,平时你姐我弟的,倒也快活,一起借书、买书、看书、谈书是我和他在一起的内容,除了书我们不谈别的,真的,他是我铁哥们!
日子过得挺快,转眼就要中考了,在我的留言薄上,宇写道,毕业来临,而你即将离去,看着你希翼的目光,我仿佛突然懂得,为什么峭壁上的松柏才会更有英姿,为什么经过严冬的爱抚柔弱的水珠也会坚强。
我不明白宇写这些话的意思,你显然想到这可能是他对我的祝福吧。中考前一天我拍拍他的肩说道:“哥们,祝你好运,也许我们不会再一起念书了,不过以后有了好书,可别忘了我啊!”宇似乎有些伤感可又装出一种不在意的样子说:“你这样赖皮的女孩的确不多见,想看书去我家吧,我家是免费的图书馆,打电话也行,记住,我家的电话号××××。”
第二天,参加中考,宇和我是一个考场的,当我找到他时,他的腿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双手拿着拐杖,看到这种情景,我惊呆了,我简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宇无所谓地说:“昨天从楼上摔下来,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骨头昨天晚上就接好了,但愿我不会成为瘸子。”听了他的话,我头忽然变大了一样,原来他的腿摔断了,可今天要考试他怎么考呢!
在那考试的三天里,只要有宇出现,我便会伴其左右,做一些我应该做的事,比如拿书包、找东西、买文具等等,当然也招来一些疑惑的目光,可我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多想求得心安理得。况且,那时也快放假了,谁说什么,我都是不在乎的。
考试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同学们都陆续地走了,带着一种倦意,我也走了。宇是本校子弟,他还待在那个老地方,而此时关于我和宇的谣言,也不知从谁的口里说了出来,诸如宇为了女孩而摔断了腿,宇上学和一个女孩子的关系特别好等等。
我从不畏惧谣言,况且那时已放假,所以对于别人说的话,我并未放在心上,我只是在心中怀有一种对宇的愧意,并对他的那只不知命运如何的腿而感到不安。
在那个暑假的一天,我对母亲说到了这件事,母亲听后大吃一惊,不住地说一些可怜宇的话,并嘱咐我去他家看一看他的腿怎么样了。
那天,我按响他家的门铃,我真期望开门的是一个两腿健全的宇啊,然而很遗憾的是开门的是他母亲,我向里一望,宇正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那把拐杖。
宇的母亲是一个30岁左右的妇女,她看起来似乎不是宇的母亲,而是他姐姐似的,她是那样年轻漂亮。
宇的母亲把我引进了屋,我也逐渐感觉到这个屋子里空气的沉闷,我瞧了瞧,他一动也不动,似乎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乃伊,此时,我真后悔自己的冒失,手脚都不知向哪儿放,话更是一句也说不出。
宇的母亲笑着对我说:“你是韩悦吧?”我大吃一惊,不明白她怎么认得我,我也看出来了,她笑得不一般,她又笑着说:“你们都是学生,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我也不希望你们在读书的时候谈这种事。”我的脸唰一下红到耳根,我不停地争辩道:阿姨,你误会了。宇的母亲似乎看进了我内心,便又接着说道:“阿姨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只是我家宇太不懂事了。”此时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看了宇一眼,他依旧木乃伊般地坐在那里,也不为我争辩一句。顿时,我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污辱,我拿起书包,对宇的母亲说:“阿姨,别说了,就当我没来过,我是第一次到你家来也是最后一次。”说完便飞也似地冲出了他家。
还未走到楼下,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刷地流了下来。
这就是我和宇的最后一次见面,一个颇为尴尬的见面,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从来未遇过宇,我常想假如我和他重逢了,还会像从前一样随便,一样无拘无束吗?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不断地回忆与宇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回忆我和他的快乐的时光。我常想假如没有他的母亲,那么我和他也许是一对铁哥们,然而我知道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他也永远都只能活在我那碎梦般的记忆中了。
6.我的天堂我的梦
可是我不甘心,即使不能够到那所向往已久的“圣殿”去上学,起码我也要见一见它的模样。
15岁那年,我初中毕业,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在别人家里,这是喜事,可是在我家里,却成了天大的悲事。我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父母亲领着我们兄妹三个过日子。母亲病重,常年卧床不起,妹妹和弟弟都还小。一家五口人只有父亲一人是劳力,种着那么几亩贫瘠微薄的土地。每年的收成除了能勉强填饱几张肚皮以外,没有一丁点的节余,更不用说供我继续读高中了。
可是我不甘心,即使不能够到那所向往已久的“圣殿”去上学,起码我也要见一见它的模样。于是,连父母也没有告诉,我就在放假后的第三天早晨,背上一罐凉水,沿着那条蜿蜒崎岖的山路,偷偷地出发了。长途跋涉了五个多小时,我终于赶到了县重点中学。站在宽敞的铁栅栏门外,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向里面望了许久。哇!那么大那么宽的操场!那么高那么好看的楼房!那里本该是属于我的天堂啊!
那一刻,我流泪了。靠在铁栅栏木门外,我一边默默地抽泣,一边感叹着命运的不公。也许是过度劳累和伤感的缘故,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等我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黑了。我叹口气,拍了拍饿得咕咕直叫的肚皮。这时,口袋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哗啦哗啦”直响。掏出一看,我不禁吓了一大跳——那竟然是一张崭新的面值十元的人民币。要知道,在我们家乡那个贫困的小山沟里,十元钱的钞票除了少数几户有钱人家能有几张之外,就是大人们也很难见到。我向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人,急忙将那十元钱紧紧攥到手心里,连汗水都攥出来了。我猜想,也许是哪位好心人,把我当成了一个小乞丐,在我熟睡的时候,悄悄地塞给了我十元钱,让我一下子“富裕”起来了。
当天晚上,我紧攥那十元钱,靠在街角的一堵断墙下,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次日清早,我沿着大街游荡,小摊贩的叫卖声和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向我飘来,令我几次停住脚步,又几次摇摇头走开,我终于没舍得给自己买一点点食物。
在向这座我向往已久而到达后却又不得不离开的城市告别之前,我最后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竟使我的人生和命运,陡然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转变。
就在我昨夜赖以避风的那面红色砖墙上,用石灰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那是一则最简单的广告:院内批发冰棍,备有冰棍箱。那一行白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就好像是在无边的黑夜中磕磕绊绊地行走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盏明灯,我的心一下子被照亮了。
愣了片刻,我摊开右手,看着那被汗水浸透了的十元钱还在,便像发疯一般,飞快地转身跑进了那家冰棍厂,十分钟后,我花了三块五毛钱买了一个冰棍箱子,又花了六块五毛钱批发来了半箱子冰棍,便开始了我的沿街叫卖。
白天,我走街串巷叫卖冰棍;晚上,我就露宿在冰棍厂外的围墙边。刮风了,一条破麻袋一围;下雨了,打一块废旧的塑料纸一盖,一晃一个多月的假期过去了。最后,我算了算,在这五十多天的时间里,我总共赚了300元钱,除去交纳学校一年的各项费用,还够给自己和父母买一套廉价的新衣、给兄妹各买一个新书包……
我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含着泪水,我怀揣着那张通知书,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像一个打了大胜仗的将军似的,迈进了县重点中学的大门,开始我边读书边勤工俭学的历程。
五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一所大学。
那十元钱,成为了我一生命运的转折,但我至今不知道送给我钱的那位好心人是谁,惟有把这个美丽的机遇永远铭记于心。我想,我只有为社会、为我周围的人们多做一点好事、多付出些爱心和帮助,就算是对那位好心人的报答吧。
7.从夏到冬
潇觉得快乐真的好吝啬,你刚尝到一点滋味,它就退去了。从夏到冬的故事,就这样简单而短暂。
很多年之后,潇依然会闻到那个夏天的气味,有点潮湿,有点苦涩……
那一年夏天,父母回到北方的那个大城市去办理工作调动手续,于是潇被独自留在江南,寄住在姑妈家。她明白,又一次漫长的等待开始了。尽管只有13岁,但潇仿佛早已参透了生命就是等待,面对未来的一切只有承受。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生活,潇总有些拘谨也感到些许的孤单。好在9月很快就到了,姑妈把潇领到附近的一所中学。人声鼎沸,因着这份热闹,潇感到有些振奋。于是,她对那熟悉、忙碌而又快乐的校园生活满怀着憧憬。潇暗暗下了决心,在这里一定要出类拔萃。
第一天上午,语文,代数,潇听得很轻松。下午的植物课上,尽管潇拼命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告诉自己要用心听,可始终感到是在云里雾里。直到现在,潇还是弄不懂那些被子植物、蕨类植物。只要一想起那节课,她就会感到植物老师那一口浓重的地方话有如一根根藤蔓缠绕着她的身心。潇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困境能让人产生如此的切肤之痛。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被抽到回答问题。潇在心里暗暗诅咒了一句:“噢,见鬼,她说的什么话我都听不懂。”潇感到一阵胃痛,这时,有一个声音从背后低声地传来:“第三页,第二段。”
从那时开始,潇就发现靖的声音很好听。坐在身后的靖是那类长得很清秀的男生,可是性格并不那么文静。他反应很快,可书读得并不出色。他爱说些笑话,也和比他大的男孩打架。有时候他爱扯着嗓子喊几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潇听到了,总有些伤感,心中那坚硬的东西柔软下来。自修课上,靖总爱拍拍潇的肩,让她转过身来,一起做作业。潇觉得这样坐着并不是很舒服,但她心里是乐意的。潇发现靖衬衫的衣领总是干干净净的,有一股很清洁的味道。“他一定有个很好的母亲。”潇这样想着并立刻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做完作业后,前后座的几个同学时常一起玩几道智力题,靖和潇是玩得最好的两个。潇不服气,就要求加题,随后潇总是有很多赢的机会。这时,潇在不经意中会捕捉到靖眼中那狡黠的流光,心中便微微一动。
落叶时节,潇的心中有些凉意,她比以往更渴望着父母的来信。潇总想到“叶落归根”这四个字,父亲就是因为这个,而放弃了高位执意要回到故乡来的,然而这个故乡对她来说,并不是很亲切。
有一天放学搞卫生,靖悄悄地拿走了潇桌上的钥匙,潇发现后追着要靖还给他,并且说了些好话哄她。靖不肯,跑到教室外的花坛上,潇无可奈何,赌气地走了。搞完卫生,靖发现不知怎么真的把钥匙给弄丢了,潇顿时脸色煞白。姑妈就给她这么一把钥匙,这件事蒙不过去。她开始有些恨靖的捣乱,心里郁郁不乐,好几天没搭理靖。而靖在她身后仿佛有意提高了嗓门说一些逗趣的话,潇表面无动于衷,心里却被搅得乱乱的。然而潇还是不想原谅靖。
潇慢慢地消了气,可是那几天靖因病没来上课。自修课的时候,看到身后的空座,潇的心里空荡荡的。即使是不理睬靖的时候,心里也不曾有这样的感觉,因为知道他的存在,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就有一份慰藉。潇怅怅地一个人做着作业,发现一走神做错了几道习题。接着的几天,爱睡懒觉的潇坚持一大早就来到学校,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来早读,而且希望能第一个看到靖的身影。除了父母,她从来没有这样等待过一个人,从来没有这样盼望着见一个人。为什么生命中总有等待?靖病好后就来上学了,他走过潇的身边碰掉了潇的铅笔盒,当他俯身拾起铅笔盒时,看到了潇的笑容。潇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原谅了他。
江南的冬天少有北方那皑皑的白雪,当度过她生命中第一个暖冬时,她和靖已经能背诵“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了,指数的乘除法也做得得心应手。潇发现随着冬天的到来,靖减了一些夏日里的火爆脾气,眼神里多了些含蓄与温情。那时,学校组织冬练,每天都要跑两千米。潇是平时连八百米测验都视作畏途的,因此这样的长跑,她每次都恹恹地排在队列的最后。女生的队列后总是跟着男生的队列,靖作为男生的体育委员,在前面领跑。潇发现靖领跑的速度掌握得很好,时快时慢,这样自己总能听到靖在几步之遥的背后重重的呼吸声。中途有女生掉队后,便索性停下来休息。潇是说什么也不肯在靖面前露丑,很快她便惊奇地发现跑完两千米全程也不是很困难的事。20天的冬练结束后,潇甚至还有些留恋这样的长跑,大概有些“风雨兼程,同甘共苦”的意味。
临近期末放假的日子,日渐短夜渐长。傍晚时分,盏盏路灯就已在夜中泛着昏黄的光晕。一天晚饭后,姑妈告诉潇,她父母的调动手续已办好,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潇轻快地走到阳台上,感到头顶的星空如此美丽。透过夜色,她辨认出楼前路灯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靖。靖正抬头张望着楼上。潇借口去倒垃圾,匆匆跑下楼。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最快乐的事情与他分享。靖看到潇,欲言又止。最终,他告诉潇由于家里要搬到城的那一头去住,下学期不得不转学。惟恐考完试碰不到潇,他鼓起勇气找到这里来。潇觉得自己很傻地问了一句话:“如果我不下楼,你会这样一直等下去吗?”靖说:“我有感觉,知道你一定会看到我的。”潇在靖的眼睛中看到一片晶莹的雪花。
潇觉得快乐真的好吝啬,你刚尝到一点滋味,它就退去了。
从夏到冬的故事,就这样简单而短暂。
8.凄美是那鸟飞的声音
她不时停下来想想,对着灯光看看手中的图案,一下一下,神情非常专注。也许是日光灯下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惨白惨白的,仿佛血色都被手上的红纸吸走了。
那年,我就读的考古专业,全系才有我和小岁羽两个女孩子,被男孩戏称为“绝代双娇”。
小岁羽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孩,一米七六的身高,中分的长发直飘到腰际,只是脾气有些古怪,喜欢独来独往,喜怒不形于色。
出类拔萃的女孩理应彼此欣赏,惺惺相惜,但我与小岁羽的关系始终很微妙:她像一株火红的木棉,我像是树下的一串铃兰花,虽也拥有兰心蕙质雪肤冰颜却到底超越不过她的高度。与小岁羽朝夕相处的确需要很大勇气。
当然,我的欣赏者也不乏其人,比如外语系的林骏。林骏比我高一年级,是运动天才。不过看上去像背着行囊浪迹天涯的清秀男生。他经常穿一件连帽的深咖啡套衫,外罩黑色短茄克,有许多口袋,奶白灯芯绒长裤随意翻起裤脚,一尘不染。如果下雪时多一条纯红的羊毛围巾,样子简直帅极了!
每次见到我们,林骏总是大声和我打招呼,微微含笑盯着我看,几乎目不转睛,偶尔才会留意一下小岁羽那块沉默的黑丝绒。甚至,有时正和小岁羽谈着校学生会的工作,我悄无声息地经过,他也会有如心电感应地转一下头,目光像被烫了似的不知所措。
凡是有林骏出场的篮球赛我每次必到,忍不住反复对小岁羽说:“林骏真的很棒啊!”小岁羽要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要么怪怪地笑着打趣说:“小妮子春心动也!”我扑上去重重擂她几拳,两人笑成一团。
从刚入学起,我和小岁羽就心照不宣地准备考研,封闭了所有的感情。然而,不经意间,我的心被林骏搅得很乱,在恣意弥漫的雾气中,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林骏。我想见到他,每时每刻,更希望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林骏的父母在美国,当我把他即将毕业出国同父母团聚的消息告诉小岁羽时,她淡淡地说句“人各有志”,就又埋头读书。
半个月后,林骏果然来辞行,并留下两份小礼物。送给我的是一副粉红色绒绒手套,织成可爱的兔宝宝模样,戴上去暖暖的,不大也不小。无意中说过想要这样一副手套,林骏竟记住了。深夜时把手套贴在脸上,一种更大的悲伤就用它锋利的牙齿来咬我坚果一样的心了。心很想看看小岁羽的礼物,感觉像一本书,不太厚,包得有棱有角,银亮的纸上洒满淡绿色的玫瑰,还用黄丝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小岁羽随手将礼物放进抽屉,坚持不肯当着我的面打开。
林骏走的那日,是个星期天,好多人去机场送行。本想叫上小岁羽陪我,可她一大早便背着书包神秘兮兮地“失踪”了。我只好一个人去,低头跟在众人背后,像个六神无主的逃兵。
机场的风很大。直到临上飞机的那一刻,林骏还在焦急地张望。忽然,他用双臂分开人群,疯了一样冲到我面前,牢牢抓住我戴着粉红手套的双手。那几分钟,世界仿佛凝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望着林骏一张一翕的嘴唇,我什么也听不进,什么也听不清。直到最后,林骏拍拍我的肩膀,苦涩地笑笑说:“有机会来美国吧……”
在飞机的巨大轰鸣声中,我哭得一塌湖涂。我想我是真的爱上林骏了。
林骏走后,我常做这样的恶梦:我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在陌生的山路上没命地溃逃。如果没有小岁羽,我真不知道如何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她说人活着就应该有梦想。因为品学兼优,系里决定保送她读研究生,可小岁羽一定要考北大。系主任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也无济于事。从系办回来,小岁羽故意学着电视剧里日本女人的腔调,重重地点点头,鞠躬说:“为了理想,让我们加油干吧!”我忍俊不禁,手中的英语课本险些跌在地上。小岁羽这份可爱的固执,或许惟有爱情才能改变吧!
从此,寝室里多了两个整天挂着大大黑眼圈的女孩子。我渐渐瘦成“排骨美人”,而小岁羽也经常感到胸闷、背疼,有时还拼命咳嗽,彻夜难眠。我催她去医院看病,她总是怕耽误时间,拖延着不肯去。
那年的考研形势不容乐观,但像小岁羽这样优秀的女孩是一定会考上的。小岁羽离她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那么我呢?爱情会创造奇迹吗?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林骏会等我吗?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滑过。就在我的成绩有些起色时,小岁羽却昏倒在盥洗室里,被送进校医院,医生怀疑她患了很严重的肺病。于是她不得不收起翻得烂熟的资料,频频往返于学校和各大医院之间,拍X光片、化验、打针……苦读的灯光下只剩我一个人,孤独的感觉像雾一样弥漫上来。我为小岁羽扼腕叹息。
在不绝如缕的忧伤中,新年临近了,忽然想起该给远方的林骏做一张贺卡。他说过喜欢手工制作的卡片。小岁羽很赞成我的提议,她手巧,看着我拿剪刀笨手笨脚的样子,笑了:“别糟踏红纸了,让我帮你。”整整一个晚上,小岁羽都半靠在床上剪一个极富民族色彩的复杂图案。她不时停下来想想,对着灯光看看手中的图案,一下一下,神情非常专注。也许是日光灯下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惨白惨白的,仿佛血色都被手上的红纸吸走了,然而小岁羽有种说不出的美丽,娴静如水。
贺卡做好了,我偷偷写上一句令人脸红心跳的话。小岁羽坐在椅子上系鞋带,由衷地赞叹:“真好看,林骏会喜欢的。”
把贺卡装入信封,我忽然想给它加一道翠绿花边。问小岁羽借彩笔,她让我自己拿,我便踢掉拖鞋爬上她的床铺。
找到彩笔,却发现小岁羽的枕边有一本装帧精美的英文原版书。看封面,是泰弋尔的《飞鸟集》。出于好奇,拿起来翻了翻,里面飘出两张小巧玲珑的卡片,是手工制作的,很精致的。一张是展翅欲飞的小鸟,空空荡荡,不着一字;另一张心形卡片背后则有几行飘逸的蝇头小楷,熟悉的笔迹诱惑我读下去:
“我走了,却把心留在这里。无论何时,只要放飞的小鸟发出召唤,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是林骏!
我仿佛坐在一条沉船上了,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来,又冷又涩,一种窒息的感觉袭遍全身。原来这一切只是如此荒唐!我傻,可小岁羽为什么也那么傻呢?
第二天,在邮局那个邮筒前,我犹豫了良久。天越来越暗了,最后一次开箱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咬咬嘴唇,双手捧着信封,把它一点点塞进去,像慢慢把自己的心掏空。外面在下雪,碎玉乱琼似的雪花打在脸上竟不觉寒冷。我能感到当林骏打开这封信,看到里面飞出的翠绿色小鸟,该是多么高兴啊!
“但愿君心似我心……”上面这样写道。
毕业后的第三年,在这座天涯尽头的海滨小城,我收到了一个牛皮纸邮包和一封短信,是林骏寄来的。他告诉我,曾经有段时间,小岁羽要每夜听他读这本薄薄的《飞鸟集》才能入睡。在信的末尾,他写道:“樱子,你知道吗,‘岁羽’是鸟飞的声音。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可你难道没听到鸟飞的声音?”
“我当然听到了,林骏。”
那天是1996年12月21日在北半球最长的夜里,我给林骏写下了今生惟一的一封信。在信里,藏着我收获后的喜悦。我终于收到了两颗盛满爱的心。
9.网上情人节
女追男,隔层纸,男追女,可隔座山哪,我现在都快到山顶了,不能行百里而退九十。
就要到周末了,我破天荒地怀着急切的心情等待着。
以前,我是最怕过周末的。寝室里八位兄弟,除我之外都已具备了护花使者身份。一到周末,便是他们神采飞扬、一显身手的时候。沐浴更衣、梳洗打扮,然后无限憧憬地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安慰一下我的心情,努力吧,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你。看着他们,我真是七分羡慕二分嫉妒外加一分孤独。唉,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那一半呢?
那天晚上,又是周末,长夜孤灯,百无聊赖。鬼使神差地,我决定去上网。
第一次上网,感觉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到处都透着新鲜,让人欢喜得说不出话来。我在网上东冲西撞,一不小心,闯进了一个聊天室。
注册的时候,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sasa,既可以叫洒洒,又可以叫萨萨,还可以叫傻傻,不显山不露水的,挺好。一进聊天室,我就热情地打招呼,大家好,我来了!里面的人似乎聊得正起劲,没人理睬我。唉,这里也恁寂寞,我有一种被遗忘的感觉。正当我准备退出的时候,一个叫nui的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也不知是他还是她,怯生生地说,你也是刚来的吗?头一次被人注意,我不禁受宠若惊,连忙回复,是的是的,见到你很高兴!接下来,我们开始漫无边际地闲聊。我的指法不太高明,常常弄得我手忙脚乱。nui似乎也觉察到了,问道,我怎么总感觉你在思考什么问题?我一见,差点乐出声来,敢情把我当哲人了,赶紧道歉,不是啊,我打字特慢。不知过了多久,nui向我告辞,得回去了。真不爽快,我暗自嘀咕,反正他或她也听不见。我说,下星期见?nui居然很快就答应了。头一次聊天就交到一个朋友,我感觉特有趣。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把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了聊天室。在那个聊天室,总能找到nui,我则照例做我的sasa。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不论哪个方面,nui都聊得津津有味。什么武侠小说,爱情影视,唐诗宋词,体育运动,nui都来者不拒。不过,我可不是瞎聊。老实说,我对nui很感兴趣,也不知为什么,总想从中获取一些他或她的个人资料。怀着这么一种不太纯真的动机,我自然对nui的每一句话都留了神。譬如,今天太热最高气温多少多少度啊,回去之后我立马翻天气预报。这么一来二去,我基本掌握了两条:第一,nui也是一个学生,而且就在本市;第二,nui很可能是一个mm(美眉)。其实这一条很难把握,网上从来无男女,而且nui出言谨慎,总之不能确定。只是每次聊天的时候我就想,nui要是个mm就好了。这不能不归于我那不太正确的交友动机,不过也不能怨我,以我那苍白的感情经历如何找到那种感觉呢?
物质的充裕固然很重要,精神的充实也是必不可少。那段日子,一向极具忧郁气质的我也变得红光满面,精神饱满。只是和人说话时,两手手指常常不自觉地抖动(还当是在聊天室呢),弄得大家还以为我得了鸡爪疯,苦口婆心地劝我快去医院,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气得我直甩手。
国庆节,放长假。按惯例,各个学校的老乡们都聚到一块儿玩。我一去,就看见了彬。彬是一个古典美人,容貌清丽,极富才华。据说,追求彬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谁也没能敲开彬的心扉。其实,彬早就是我心中的那位了。只可惜,每次见到彬,我便不由自主地变得笨嘴笨舌,前言不搭后语,她则满脸怜惜地看着我,最后总以我狼狈而去告终。
我看见彬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便壮着胆子坐过去,和她说话。彬照样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看来还是没戏啊,我无限悲哀,暗自神伤。沉默了半晌,末了,我随口说了句“唉,现在大家都愿意到网上去聊天了。”不想此言一出,峰回路转,彬立刻来了兴趣,竟主动说起她上网的经历来。我也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原来这才是亮点之所在啊!连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彬大谈了一通网上聊天的乐趣,最后,不无得意地告诉我,“我在网上交了一个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不由得心为之一沉,完了,完了,定了定神,勉强问道,“是谁啊?”彬略显沮丧,“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说他叫sasa,也不知是洒洒,还是傻傻,反正挺有趣的一个人。”她自顾说道,两眼发直,一副很陶醉的样子。轰!我的脑子当时就炸了,差点晕过去。彬问:“你怎么了?”我连说,“没什么,没什么。那个聊天室叫什么名字,哪天我也去看看。”我藏了个心眼。彬傻乎乎地:“a聊天室。”天哪!千真万确,毋庸置疑!哦,我的心一定是被丘比特射了个透心凉。接下来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在聊天中完成一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
以后的网上聊天就是非常自然的了,非常自然的向我引导的方向前进了。既要展开行动,又得不露痕迹,既要有的放矢,又不能打草惊马(她属马),循循善诱,谆谆教导,我得有耐心。女追男,隔层纸,男追女,可隔座山哪,我现在都快到山顶了,不能行百里而退九十。必须进一步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戒骄戒躁,把革命进行到底。在战术上要重视,在战略上要藐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我把研究抗日战争的心得全部用上了,这也叫理论联系实际吧。不过我可不想抗战八年,最好赶在新世纪到来之前了却这段前世姻缘,免得造成历史遗憾。有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高明的指挥员,正和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对手作战,想想nui也真可怜。
其实,nui一点也不可怜。据她后来供认,她早就有所察觉我在诱导她的言论。不过,她也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花样,谁知到了后来,竟不知不觉地作了真。直到现在,还认为我太狡诈。这怎么能怨我呀。
翻翻日历,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决定摊牌。“今天天气不错啊”,我说。彬回复,“是啊”。“明天去公园走走怎么样?”我单刀直入,两眼紧紧盯着屏幕,心突突直跳。nui大概懵了,好半会儿才回答。当我看见“好啊”两个字时,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呵呵,幸福的感觉啊,使人心醉。
想想那天的见面,挺滑稽的。按照事先的约定,我左手拿一《罗马假日》,她右手拿一《音乐之声》,好像特务接头似的。她差点就认为我是假冒伪劣,还好,经过一番严格的查验,总算确认了我的sasa身份,同意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乌拉!
好了,从此以后,周末的晚上我再也不寂寞了。只是每次散步时,彬总嚷嚷说是被我骗来的,我则马上纠正,是网来的,这叫天罗地网。她习惯性地撇撇嘴,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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