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回首看去,虽然距离并不远,但是即使伊达知道准确的方位,明尔藏身的地方也已经难以察觉了。
谷莠子就走在伊达前面,步履轻巧的越过那些树根、藤蔓和杂草。知道这个女人拥有精灵血统之后,这样的行动就没有什么可令人惊奇的了,明尔他们那些精灵在密林中的行动,都是这样子挥洒自如的。令伊达惊讶的地方在于谷莠子的精灵血统,因为从外表来看,谷莠子没有任何一点像精灵的地方。
精灵始终很重视血统纯净性的种族,他们很少与异族通婚,而且由于他们本身血统的强大,即使与异族通婚,也很少能够留下后代,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半精灵之类的角色,在现实中其实是很罕见的,精灵本身反而还要容易看到一些。而且半精灵由于精灵族强大的血统的影响,外表都会很像精灵,绝对不会出现谷莠子这样完全像人类一样的状态。
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了,就连她隐藏明尔用的那种方法,也是伊达闻所未闻的,只能大概的分析出,那是一种扭曲了空间的魔法。伊达相信她不会伤害明尔,精灵们相互之间极为友爱,他们对同类的那种深厚的情感,是别的种族难以理解的。谷莠子弄晕明尔之后那种悲伤的神情,也不是伪装出来的。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一个精灵去伤害自己的同类呢?
谷莠子隐瞒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这才是目前伊达要关心的问题。
伊达知道,谷莠子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其实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局,而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就连拒绝的可能都没有,因为对方的每一步,都算计好了,她很清楚伊达的弱点和欲望,使得伊达没有办法作出别的选择。
伊达深吸口气,加快脚步跟上谷莠子。
是的,这次旅程是他自己选择的,他不会后悔,至少现在,他还是坚定地想要走下去。
“你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到……”谷莠子头也不回地轻轻地说。
“是吗?”伊达冷淡的回应。
“甚至比你能够想象的还要多……”
“那么,要付出的也就更多是不是?”伊达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讥笑。
“是的!可是这是你自愿的。”
伊达笑出了声来:“也许是吧……至少我还有机会选择放弃。”
“你会吗?”
“目前不会。”
他很自信,认为他自己不会失败。这种自信不正视自己想要的吗?为什么谷莠子觉得自己的心里,总是为此感到莫名的悲伤呢。
沿着谷莠子带领的方向走到下午,前方的山势逐渐陡峭起来,谷莠子站在山坡上四处张望,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与她离开的时候如此相似。可是完全不同了,世界已经不同了,人类的社会也大不相同了,甚至就连当年的一切,也湮灭入了时间。那惊才绝艳的人物,那些举世震惊的事迹,那足以撼动世界的能力,甚至在历史中都没有留下痕迹,就这样消失了,似乎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样。
只有谷莠子一个人记得那一切,可是即使她在怎么样刻骨铭心也没有用,这个世界上已经找不到那个人一丝的痕迹了。谷莠子不得不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多盗名欺世的人都可以冠冕堂皇的出现在历史之中,真正的强者却会被遗忘。
不过不会太久了,相信那个人一定能够回来,重新书写整个历史的。
“到了吗?”伊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谷莠子花了一些时间才强压住自己心头涌动的情绪回答:“是的,到了……”
这里就是自己漫长的旅程的终点,是自己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的地方了。不管成功与失败,自己永远都见不到那个人了,这是从一开始就预订好了的结局,所以谷莠子也没有对自己有多少的感伤,也许是漫长的时光已经把她所有生存下去的欲望消磨干净了,即使是精灵,也受不了孤独的度过这么多光阴啊。
只是她不愿意再回头去看身后的那个少年的脸庞了,自己把他带到了这个境地,等会儿他一定会无比的怨恨自己吧?或者,到时候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怨恨了。
“你回过头来看着我!”伊达的声音尖锐而清冷。
谷莠子浑身一颤,伊达平时说话从来不使用这样的口吻,这种口气反而像极了……那个人。她甚至来不及仔细思考,就转过了身体。
伊达看着她,目光清明嘴角含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到这里来完全是我自愿的,你不用对我有任何的歉疚……看着你这副样子,倒让人心里不痛快。”
“你……”
“华伦迪尔,我很想知道他留下了什么……空间魔法?不,他最擅长的,应该是灵魂魔法不是吗?”伊达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自言自语般地说。
“你,你竟然知道!”谷莠子惊讶地喊了出来。在她的感觉中,伊达对于华伦迪尔这个名字根本毫无反应,虽然感叹与这样的人物竟然因为历史而被遗忘,可是心中也窃喜,因为显然,伊达对于华伦迪尔知道得越少,她的计划就越容易开展一些。可是现在,一直表现的对华伦迪尔一无所知的伊达,忽然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令谷莠子猝不及防。
伊达看着谷莠子惊惶的神色很好笑的说:“也许我比你想象中的知道的事情还要多一点。”
“你……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看书,书籍可以告诉人很多东西。”伊达扬扬眉头。
“书……还有记载着他的书籍存在吗……是吗……”
看到谷莠子陷入了失神状态,伊达提醒说:“是不是应该开始了?我很想看看,华伦迪尔大师,留下了什么样的魔法精华给后人瞻仰。”语调之中不无讽刺,毕竟根据残缺的记载,华伦迪尔的人品实在不值得伊达恭维。
谷莠子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一再的失控,心里感到莫名的不安。她的心境不说能够沉静如水,这么多年来,也是已经鲜有波澜了,现在她等待了这么漫长时光的终结时刻来到了眼前,她的心里却忽然接二连三的出现自己难以控制的情绪,这难道会意味着……不,不会的,一切都要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就要完成,而那个人一生最伟大的成就也就要实现了……
谷莠子向伊达行礼:“法兰大师,这便请。”这完全就是对待魔法师的礼节了。
伊达用法师礼回礼,然后跟着谷莠子走向了山坡上的一块巨石。
巨石半边已经风化开裂,横斜而过的裂隙中堆积了不少的泥土,也就生长了许多的杂草,藤蔓围着巨石绕了无数匝,把它缠绕的都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当谷莠子靠近这块岩石的时候,岩石开始抖动了起来,而谷莠子的身体则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向着岩石中融合而去。
光芒逐渐吞噬了周围的景象,把站在前面的伊达包裹了进去……
“伊达·法兰,来,到这里来,我能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是我最想要得东西吗?”
“知识……不,隐藏在知识这个伪装之下的,力量,以及权势……”
“力量……和权势……你认为这是我想要的?”
“你藐视权势,是因为你一出生就拥有它。权势已经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有生以来的时光中,你的所思所想,所有的行为,不都是在为了巩固你的权势而服务吗?不都是在为了让兰姆帝国更强大,让法兰公国拥有更多的势力而努力吗?”
“……那是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就是权势,既然你把责任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那么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不就是权势吗。”
“我…我并不稀罕那些,如果有可能,我随时可以抛弃它。”
“是的,有可能……现在我就给你这个可能。只要你有了足够的力量,只要你的力量强大到不再被世界所束缚,那么一切都会如你的心愿,一切的责任和权势,都将在你的脚下,任你决定去留……”
“我……”
“来吧,我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可以让你在一瞬间就得到可以聘美魔导师的知识和魔力,我可以让你自由的生存,让你强大到你的意志就是一切……”
“代价是什么?”
“代价就是你接受这一切……只要你接受,就可以得到……来吧,这样的力量,就在你唾手可得的地方……”
“代价是什么?”
“没有代价,没有任何代价……只要你接受,这是唯一的条件……你接受吗……”
“……”
“你接受吗……”
“……”
“你接受吗……”
“是的,我就是为此而来……”
……
光芒消失,巨石、谷莠子和伊达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零乱在地的那些藤蔓,显示着这里似乎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抽走了它们赖以支撑生存的物体……
“长公主殿下,子爵大人,这边请……侧妃和皇子殿下在等着您。”
伊达·法兰努力的加快脚步,才能跟上母亲的步伐。此时,母亲正牵着他的手,跟随着一位侍女在皇宫富丽、延绵的长廊上行走。伊达能够感受的到母亲现在心中的不平静,因为她握住伊达小手的手掌是那么用力,以至于伊达都感到了母亲的指甲刺痛自己手心的滋味。
“长公主殿下,法兰子爵大人到……”
在侍从的通报声中,母亲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缓,直接走进了房间。
房间中聚集着的贵妇、侍女们在看到长公主进来之后,就纷纷告辞而去,转眼之间,房间中就只剩下了侧妃和伊达母子。
“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长公主径直坐下来,口气不悦的问。终于脱离母亲的牵制的伊达站在母亲身边,偷偷的用另一只手揉着被握疼了的那只手心,当他发现侧妃身边做的那个男孩正在看着他这种不符合礼仪的举动的时候,又慌忙把守垂了下去。可是过了一小会,他又忍不住把手心在衣服上摩擦起来。总是觉得母亲的指甲留下的触觉一直停留在那里,而这种干出又是那样的不舒服。
“艾迪,你带伊达到外面去玩吧,我跟长公主殿下有话说。”
金发碧眼的男孩走到伊达的面前,向他伸出手。伊达看看他,看看母亲,在母亲点头之后乖巧的跟着对方走了出去。
“伊达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艾迪很是亲切的向自己的表弟询问。
“是的皇长子殿下。”伊达礼貌周全的回答。
“这里没有那些啰嗦的侍从们在,你不用这么拘谨的。”艾迪含笑拍拍伊达的肩头,“你是我的表弟,叫我的名字就行了。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藏书室。”看来艾迪对于自己这个素未蒙面的表弟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伊达嗜好读书,所以一开口就投其所好。
伊达眼睛一亮,马上就用力点头,高高兴兴的跟着艾迪而去,之前心里的那丝别扭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的兰姆国皇帝在皇后早逝之后,一共还有三位妃子,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这样的妃子数目在历代皇位拥有者之中,可以说是少得可怜的一个数字。
其中的第一侧妃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卧病长达十年,而她所生育的公主,也在前年远嫁异国。这对母女对于皇室而言,存在感已经十分的薄弱了。现在实际上长久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只有意娜侧妃和诗雅侧妃两位。
两位侧妃都出身贵族世家,已经陪伴了皇帝多年,而且都育有皇子。兰姆帝国的后位空虚已经多年,按道理来说她们两人都是有资格升为皇后的。既然两位侧妃的才貌、能力、与皇帝的感情甚至身后的家族势力都不相上下,那么她们最重要的筹码,就是她们各自的儿子。皇太子的母亲登上后位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所有的人心中都默认了,将来那位皇子可以成为皇太子,他的母亲就是皇后的可能。
于是后位之争,皇太子之争就成了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随着两位皇子的年龄渐长,在整个朝局中,两个阵垒分明的阵营已经渐渐形成了。
不过两位皇子之中,皇长子艾迪自幼就以聪明、稳重、仪表出众而广受好评,次子蒙德虽然被称赞为勇敢果断,可是与自己的哥哥相比却大显逊色,所以在两位皇子将来由谁来继承皇位的问题上,倾向于前者的人要多一些。相对应的,意娜侧妃也就比诗雅侧妃更加接近皇后的宝座一些。
不过不管背后里怎样暗潮涌动,整个兰姆帝国的皇室在表面上依旧是一派的和睦气息。与前几代皇室中发生过的后宫嫔妃的皇子皇女们为了后位、皇太子位相互厮杀的情况相比,这一代的皇帝要幸运的多,或者说他从一开始选择妃子的时候就慎重得多,后宫嫔妃的数目稀少虽然造成了皇子数量的稀少,可以却使得这个特殊的家庭更加稳定,至少目前看来,安迪与蒙德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十分好,而两位侧妃也各自守着各自的本分,从来没有过任何出格的行为。
皇帝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迟迟没有侧立皇后和皇太子的意思,两位侧妃似乎对此也不在意,从来没有作出过争取的姿态,而是各自在皇帝身边,经营着必不可缺的属于自己的一个位置。
意娜侧妃有着出色的社交能力与本身的才识、气质,在各种大的场合,只有她才是最适合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女性,她的谈吐和风姿可是成为任何场面的亮点,在很多外交场合,她就是兰姆帝国的女主人的化身。
诗雅侧妃则与意娜侧妃刚好相反,她是一位安静的女子,几乎从来不参与宫廷中的各种宴会和活动,也不爱与人交往,即使最长出入宫廷的贵夫人们也很少能得到她的召见。她就那样长年深居简出的生活在自己的宫殿内,却仍然让整个帝国无法忽略她的存在。因为这位看起来如同温室中的花朵一样的娇柔女子,却有着十分出色的处理军政事务的能力。出身名将之门的这位女子,不仅仅熟悉军事运作,善于出谋划策,而且在皇帝身边的这些年中对于民生政治也已经精通熟悉。皇帝十分看重她这一点,许多政事都会与她进行商量才作出处置,可以说诗雅侧妃不仅仅是皇帝的伴侣,还是皇帝不能或缺的一位重要幕僚。
兰姆帝国的皇后,自古以来就不仅仅作出一个皇宫的女主人存在,而是扮演着皇帝的智囊兼助手的角色,从这个方面来看,反而又是诗雅侧妃更加适合成为皇后。
这些就是皇帝迟迟不立皇后的原因,也是兰姆帝国上下现在最关心的大事。
不管表面上多么的平和,其实有心人都知道,以两位侧妃为中心的两派之间,其实已经竞争的非常激烈,这种竞争往往意味着你死我活,失败的一方即使侥幸留下性命,也是要落个永世不得翻身的。还没有选择自己阵营的贵族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分析着,观望着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其中备受关注的,恐怕就是法兰大公的立场了。
作为帝国最重要的臣子,法兰大公的权势就连皇帝也要敬让三分,在这种情形之下,法兰大公的意见就显得格外的重要,几乎可以说他选择支持哪一方的话,那一方获胜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度的提高。可是历任的法兰大公都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从来不在皇子们竞争皇位的时候发表意见,也不会表示支持哪一方。法兰公国总是用一种超然的态度对待这些权势之争,因为历任的法兰大公们很明白,无论帝国的皇帝是谁,法兰公国在国家中的地位都不会改变,法兰公国在皇帝心目中那种矛盾的分量,都不会发生改变。或者说,法兰公国并不需要一位自己扶植起来的皇帝,因为到目前为止的法兰大公,还都没有产生过某国篡位的念头。
伊达·法兰是法兰大公唯一的继承人,同时又是长公主的儿子,他身体中流淌着法兰家族和皇室的双重血脉,按照惯例,他也是拥有皇位继承权的人之一。要是两个皇子都出现什么意外不能顺利长大成人,而皇帝又没有别的子嗣出生的话,伊达·法兰就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之一,有法兰公国作为后盾,能够和他竞争的的对手实在不多。而且法兰大公和皇帝由一个人担任的话,法兰公国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合并进帝国的版图,这对于度过本身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正是因为这样的种种原因,伊达·法兰的身份变得十分的特殊,特殊到了法兰公国一直把他隐藏的很好,以至于这位有着皇族血统的子爵大人,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来到皇城之中。
伊达·法兰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性,他跟着艾迪皇子高高兴兴的走去,满脑子都是藏书室这几个字的存在。他不知道,也不会明白,有多少人在注意着他和艾迪皇子牵手同行的样子,更不会明白,他们现在的情形,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意味着什么。
“伊达。”
“是的母亲。”伊达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迎接自己的母亲。
“意娜侧妃在等我们,我们该走了。”
“好的母亲。”伊达乖乖的跟在大公妃身边走去。
在皇宫中居住最大的不好处,就是母亲对于伊达的礼仪要求得更加严格了,伊达在法兰公国的时候因为父亲的放纵而养成的一些不太符合贵族举止的行为,都被母亲用极严厉的态度纠正了过来。
皇宫虽然是这个国家的中心,是掌握着这个国家命脉的人居住的地方,这里的一切条件和服务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优越的,但是对于伊达来说,住在这里的生活并不惬意。母亲对他的严格要求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伊达敏锐地感觉到了这里的主人们对自己总是保持着一种很特殊的态度。那种特异的气氛弥漫在每个人的身上,就连已经成为他主要的玩伴的艾迪皇子也不例外。
伊达·法兰自幼生活的环境使得他很明白,自己周围的人的那些微妙态度意味着什么,不过他对此很是不解,他们不都是皇帝、皇子和皇妃吗?为什么还要对伊达有所需求?
即使再敏锐,伊达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还不能明白法兰公国的继承人所代表的意义,更不能明白,自己的母亲给与自己的血脉代表的意义,只是一厢情愿的期盼着母亲能够早点结束和父亲的冷战,带自己回家去。虽然这里有很多藏书,可是伊达并不喜欢这里。
“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伊达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心里想到了,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回去?”大公妃扫了他一眼。
“我有些想家了,还有父亲安排的训练,我也已经耽误了很多。”
“你的父亲……他怎么会认为你就应该做一个骑士的?”大公妃皱着眉头,似乎对骑士这个词汇很有些厌恶,“我的儿子,应该比艾迪优秀,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魔法师或者学者。”
可是魔法师是需要天赋的,不是谁都可以成为魔法师啊。伊达在心里这么咕哝着,可是却没有说出来,但是他还是聪明的没有反驳自己的母亲。
“伊达,你不喜欢这里吗?”大公妃的口气温和下来,“这里可是妈妈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呢。”
“我喜欢这里的。”伊达言不由衷的说。他知道母亲对于皇宫有着很特殊的感情,在法兰公国的奥兰城堡生活时,总是会拿城堡中的一切和皇宫作比较,然后得出皇宫哪里都比奥兰城堡强的结论,父亲法兰大公经常为这样的小事和她起纠纷。伊达不希望自己因为这样的事情和母亲产生什么不愉快。
“伊达,你一定会更喜欢这里的。我会让你……你希望永远住在这里吗?站在这里看着这座美丽的建筑,这个美丽的国家……”大公妃的声音压得很低,不仅仅前面带路的侍女们没有听见,就连走在她身边的伊达,也没有听见她最后吐出来的几个字:“用主人的目光去看,你会更喜欢它的……”
伊达不觉得皇宫有多么美丽,至少它根本比不上奥兰城堡。而且听母亲话中的意思,她似乎还打算继续住下去,这让伊达很是失望。
目光越过长廊的窗户,伊达看到蒙德皇子正从外面的庭院中经过,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彼此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相对于对伊达很友善的艾迪皇子,蒙德皇子和伊达一直没有什么交流,除了正式场合所谓的礼貌,他们两个甚至没有说过话。不过伊达对这个仅仅大他几个月的表哥还是很有好感的,因为蒙德皇子看起来开朗大方,在任何的场合都能毫无心机的说笑。最重要的,就是伊达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那种奇怪的态度,蒙德对于伊达,只是呆着好奇的礼貌的疏远着,在这个皇宫中,这样清晰的情绪是唯一的,要不是母亲的交代,伊达真想和这位皇子试着来往一下。
“伊达?”
“是的母亲。”伊达急忙加快脚步追上了大公妃。
大公妃与意娜皇妃的关系很好,几乎每天都会见面,两个人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服装、首饰、化妆、贵族圈子里的各种流言,伊达在旁边听得昏昏欲睡,还要强忍住想打哈欠的欲望,实在是一种痛苦。好在艾迪很快就要下课了,等他回来,母亲和皇妃就会很高兴的让他带着伊达去玩耍,伊达也就可以摆脱这种折磨了。
就在伊达默默计算着艾迪皇子回来的时间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在皇宫这样一切都有着严格的秩序与礼节的地方,这样的声音出现的实在突兀。伊达听着那个声音在乱喊着什么“皇妃,不好了……”“皇子……”之类的话,不由得站了起来,双眼紧盯着门口。
意娜皇妃在听到皇子,不好了之类的字眼之后也显得有些惊慌,站起来向着门口走了几步。
“皇妃殿下不好了,蒙德皇子……坠马了……”一个侍卫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对意娜皇妃说。
“蒙德皇子?他怎么会坠马的?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大公妃抢先发问。
“皇子他……他是因为皇长子殿下才……恐怕,恐怕……”那个侍卫语无伦次地说着,混乱的语句让人一时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艾迪怎么了?这和艾迪有什么关系?”要是说意娜皇妃在听到蒙德皇子出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一丝担忧其实是出于伪装的话,现在她真正的焦急起来。艾迪是她的唯一的儿子,是她全部的希望,无论如何艾迪都不能出事啊。
现在,全部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侍卫身上,而不明所以的伊达却在这个时候看到自己的母亲,法兰公国的大公妃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似乎是笑容的表情。不过那个表情消失得太快了,以至于伊达马上就被那个侍卫终于有了些条理的叙述吸引,忘记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个侍卫经过几分钟的平息,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说话也清楚了很多,大家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今天早些时候,蒙德皇子让侍卫带来了他的小马,在花园中骑马玩耍。他的年龄虽然小,可是由于自幼就对骑术很感兴趣,所以对那匹千条万选出来并且骑惯了的小马的操控能力还是很好的,而且骑马的地点就在皇宫的庭院中,周围又有大批的侍卫跟随,所以诗雅侧妃和皇帝一向很放心蒙德皇子这样的游戏。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蒙德皇子骑着他的小马在庭院中转了几圈之后,就开始慢跑起来,侍卫们分在两侧紧紧跟随着,准备按照惯例,让皇子再骑上一会就结束这次户外活动。就在这个时候,皇长子走过这里。
艾迪皇子的生活没有弟弟那么轻松,他不仅仅已经正式开始在老师们的指导下学习各种的知识,而且自从检测出他的体质适合成为魔法师,就在进行魔法师的训练。这些学习和训练对于任何一个他这种年纪的男孩来说都是很辛苦和艰涩的,可是艾迪皇子表现出的求知欲和耐心完全超越了同龄人,他的付出同样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一来他的学识远远超过了同龄人,使得聪明好学成了皇长子的代名词。二来,他在皇帝的心目中的分量毫无疑问也加重了。对于艾迪皇子来说,这两种回报已经很足够了。
艾迪皇子对于学习的主动和热情常常使得他的老师们忘却了他的年龄,给他增加学习量,而艾迪皇子自己也总是表现的很乐于接受这些。今天,当艾迪皇子延长了很多课时结束之后,沿着长廊走来的时候,正好遇上蒙德皇子在庭院中骑马。
这个相遇令双方的侍卫都有些紧张。
两位皇子分别由两位皇妃所生,这本身就意味着两个男孩之间的关系不可能亲密的如同的普通人家的兄弟。二两位皇妃的地位相等,更加加重了这种距离。生在皇室,谁都知道这两个孩子将来的关系会是什么,所以从来也不会有人去教导他们爱自己的兄弟,而是不断地在向他们灌输着防范的意识。
两位皇子隔着长廊相望,然后在各自侍卫们的警觉之下平静的向对方行礼,艾迪关心的询问了弟弟最近的生活情况,而蒙德也尊敬的回答了哥哥的问题。每一句对答都有既定的格式,这些都是他们从小就经过了千百次的训练的礼仪,做得丝毫不错,不会让任何人挑出一点的不是来。
本来,这样的对话之后,他们就会按照惯例各走各的路,并且以后更加注意避免与对方不必要得相见。可是就在艾迪皇子台步的时候,一团火球忽然从他的衣袖中飞了出来,直扑蒙德皇子的坐骑。
作为一个初学者,艾迪皇子的能力也仅仅能够释放这样的小火球。这个魔法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即使是打在人身上,也最多给人留下一个小小的灼伤。可是打在马匹身上,就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战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它们即使在战场上负伤也不会轻易的受惊和不服从驾驭,可是蒙德皇子骑的是一匹小马驹,当时选择它的唯一要求就是温驯,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专门的训练,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这匹马只是皇子的一种玩具而已。平时蒙德皇子骑马,都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内院,在无数侍卫的保护之下,虽然各种安全措施周密,可是谁也没有考虑过关于马匹的能力问题——小孩子玩的小马,谁会在乎它的能力呢。
现在,一个火球打在了这匹小马的身上。
小马作为皇子的坐骑,平时在皇家的马厩中享受着优等的待遇,从来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再加上火焰本身给它带来的恐惧,使得它顿时大声嘶叫着前蹄离地人立,乱蹦乱跳起来起来。蒙德皇子毫无防范,一下就被甩到了地上。然后,那匹正惊惶不已的马匹的蹄子,在蹦跳之间又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身体。
经过这样的摔跌和践踏,蒙德皇子那小小的身体顿时就不再动弹。侍卫们回过神来,急忙把他送往御医那里,不过等御医和魔法治疗师感到皇子身边的时候,这位小皇子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真的足以令天下大乱的事件,而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艾迪皇子,也就成为了众矢之的。虽然没有人明说,可是他用魔法攻击马匹,杀害了自己的弟弟的行为,已经在皇宫中的各个角落传开。蒙德皇子的侍卫们当然不会就此罢休,而艾迪皇子的侍卫们也要尽力的保护自己所效忠的目标的安全,于是一场皇室侍卫们之间的争斗,就在蒙德皇子被害的现场展开来,直到皇帝陛下亲自赶到了现场。
艾迪皇子虽然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惊慌失措,他反复的解释着自己并没有害蒙德,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个魔法火球,却又让他无法辩解的清楚。
两个儿子之间会有一场争斗,这是皇帝早就预料到的,生于皇室的男孩子们,都无法避免这样的命运,当年他自己也一样,也是在自己兄弟们的争斗厮杀中冲出重围,才有今天的地位的。可是他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早,没有想到一切的开始就是这样的惨烈,就是用一条生命作为代价。他只有两个儿子,失去任何一个对于一个父亲来说都是无法形容的打击,而现在,他却有可能同时失去两个了……
皇帝虽然感情上无法接受,但是作为一名君王,他还是果断的下令将艾迪皇子软禁了起来,并且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员,都进行了秘密关押,准备亲自审问。
这个消息令意娜皇妃险些昏过去,她顾不上自己的客人,匆匆的冲了出去,估计是觐见皇帝为儿子求情去了。
伊达不安的看着混乱的宫室,悄悄拉拉母亲问:“蒙德……真的死了吗?艾迪他不会有事吧?”在他的心目中,这两位皇子都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他还是关心他们的。
“伊达,你不需要关心他们的事……”大公妃蹲下身来,带着灿烂的笑容耐心的回答,“从现在开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考虑……”
“什么?”
“做这个皇宫,做这个国家的主人……坐上我的儿子比他们更适合做的位置……”
伊达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他从母亲的笑容中感到了某种寒冷的东西,令他浑身发抖,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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