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无月无星,一片漆黑。
对游少菁这种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不习惯连一点灯火都没有的夜晚,更何况她还是在深山老林中感受这样的一片黑夜。
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叶,可以感受到上方阴沉沉的天,枝叶的缝隙间看不见一点星光。游少菁就这样仅仅借着前面同伴身前正浮动的光芒,一脚高一脚低地在山林中走着,边走边在心中反复自问,自己是怎么在这种时间,到这种地方来的?
毫无疑问,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她是因为受到了威胁,因为某个人卑劣、赤裸裸的威胁,她才不得不在深更半夜跑到这样的深山老林中来!
想到这里,游少菁狠狠地盯了前面那个背影一眼。
“游少菁,跟紧一点,注意!左边是悬崖,掉下去算你活该!”前面的少女回头提醒她。
游少菁吓了一跳,连忙向右边靠靠。在她看来,周围是黑漆漆一片,所谓的悬崖在什么地方,她根本就看不见,要不是凌岩回头提醒,她说不定真的会掉下去。不过我不会感激你的!游少菁看着凌岩的背影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这时一阵犬吠传来,跑出去探路的斑斓回来了。
“斑斓,找到那个鬼屋了吗?”游少菁看了凌岩一眼,把“鬼”字咬得特别清晰。
“汪汪汪汪汪。”
“真有那种鬼地方?”对于斑斓的回答,游少菁感到无比失望。
凌岩回头说:“快点,我们要在午夜前到达。”
“午夜……多么适合的时间啊……”游少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午夜时间到一座位于深山老林中的鬼屋,多么有灵异感啊,如果自己是灵异事件的爱好者,说不定会激动得哭起来吧?可惜游少菁是个心态正常的少女,还没沦落到对这种事产生兴趣的地步。
游少菁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加快了脚步。
说真的,到了这种地方,她除了抱怨几句之外,也只能认命了。反正她是不敢离开凌岩身边的,鬼才知道这样的山林中会有什么样的怪兽妖精呢。
凌岩,你这个罪魁祸首,你这个坏蛋,我恨你!游少菁磨着牙,把这个诅咒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
凌岩这位捉鬼美少女,有个奇怪的兼职——在她本人看来,也许上学才是兼职——那就是经由奇怪管道受理捉鬼生意,这种生意可是很赚钱的,普通的业务打过折之后还要五、六万元一次,其它费用另算,要是情节比较严重,收费也就更高——严不严重还是她自己说了算,委托人要是有本事分析,就不用请她了。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既然现今社会推崇赚钱多的行业,而且人家不偷不抢还能算是助人为乐,又是人家自己选择的职业,游少菁没理由说什么,可是……如果凌岩不在工作时把不相关的人也牵扯进来就好了。
上次被卷进凌岩的生意中,游少菁自己也有责任,可是这次分明就是凌岩有意陷害,用卑鄙的恐吓手段把游少菁拖进来的。
就在今天早上,凌岩把游少菁从教室叫了出来,然后说:“是这样的,按照惯例,我们家族中的人接触到其它修行者之后,都要为他们记录一份档案——我就是想问你,你是希望我说你是一个能力极高、拥有飞剑的绝世高手呢,还是希望我说你是个拥有一点天份,无意中学了一点法术,误打误撞才解决了几次事件的幸运儿呢?”
“大姊,你是天上的太阳、地上的明灯,我的人生和未来就掌握在您的手中了!”游少菁带着谄媚的表情,扑上去握住了凌岩的双手。那还用问吗?如果她用第一种方式回答上去,在一个世家里备了案,游少菁的一生就算是毁了啊。
“我明白了,你喜欢第二种。好,那你周末跟我走一趟吧。”
那叫什么实话?第二种才是实话,第一种那叫不负责任的夸大,好不好!
游少菁难以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凌岩,她怎么可以这样!于是,游少菁变成了凌岩手中的面团,任凭人家要捏圆或捏扁。她思量再三,小声问:“可不可以不去?”
“可以。”
但是你会乱说我的事!
“那要去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可不可以请病假……”
“可以,我不会强迫你的……”
“明白了……我去!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谢谢,到时候我们就再一决胜负好了,我不会一直输给你的!”
“什么嘛……”
纵然有一百万个不情愿,游少菁却只能任由凌岩摆布。
凌岩让她回家准备一下,说是有一件委托要去处理——游少菁就是免费助手;之后就开车载着游少菁出了城。
真不知道交通警察是怎么回事,凌岩明明不满十八岁,为什么她可以开车!一路上游少菁是多么期盼会有警察在关键时刻从天而降,拦下这个根本不可能有驾照的司机,然后自己就可以得到自由了。可惜的是,警察这种生物从来不会在老百姓需要的关键时刻出现,游少菁就这样被凌岩带走了。
游少菁在车里问起究竟要去干什么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凌岩的回答。
“在山里原本有个村子,”凌岩不知是不是受多了游少菁的诅咒,终于开始良心发现,对游少菁说出她们的目的,“后来因为下大雨造成土石流,半个村子都被埋了;政府为他们规划了新村,全村都迁到别处。不过在那个村子的旧址仍留有许多旧房子。上个月有些山友进山,以那里作营地,结果有三个人陷入昏迷……”
“又发生土石流而受伤了吗?”现在虽然已经入秋,却还是常有豪大雨,一定是全球暖化引起天气不正常,这就是人类不尊重大自然所受到的惩罚。
凌岩回头看了她一眼:“如果只是土石流,他们会来找我吗?”
“不会……”
“那三个人是在睡梦中变成那样的,没有生病、没有受伤,没有什么原因就在早上醒不过来了。脸上是吃惊的表情,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吓昏的。”
“据医生说不是。”
游少菁对医学问题不懂:“那么是……”
“魂魄丢了。”凌岩作了科学的结论。
游少菁翻翻白眼。
“目前在医院的他们情况相当不乐观,根据医生说的话,以他们目前的状况,即使用最好的药物,最多也只能再活半个月。那三个人的家属都想把事情查清楚救救他们,于是那个领队便利用关系找上了我。”
“而我是附赠品,活该倒霉。”
“酬劳我会分你一半的。”凌岩一向把帐算得清清楚楚。
“多少?”游少菁丝毫不掩饰对钱的喜好。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讨厌钱,更何况游少菁这个要养活一大家子的穷学生。
“一半?十五万。”
真是赚钱的买卖啊,一半十五万,那不就表示一共要人家三十万?
好吧,既然命运无法逃避,有十五万的慰问金也好,游少菁在车里时是这样想的,可是等她下了车跟着凌岩进山之后,才明白十五万没有这么好赚。
下车进山,开始的路还能走,确切地说——应该是开始的时候还有路可以走。
虽然山中小路是沙石铺成的,早已经随着人们的搬迁而被雨水和风侵蚀得不成样子,可是那至少还是有路。等走到天黑之后,山势越来越险峻,而路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能在山坡和树木之间跋涉。游少菁是那种体育成绩永远徘徊在及格边缘的“柔弱”少女,她一向讨厌运动,并且忠实地实践着自己的喜好——从来不去做什么运动,因此她的体力很不怎么样。随着视线越来越不好,游少菁体力消耗得也越来越大,她已经觉得自己就要到极限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山友这样的生物?为什么会有人把爬山当作一种嗜好?游少菁觉得让他们在山里遇到鬼怪真是太好了,这样就可让他们知道不要没事来爬什么山,也就不会再给像自己这样无辜的人添麻烦了。
她们就这样在山里一直走,直到天全黑了还在走。她们的目的地是山中鬼屋,而且凌岩还想在午夜时分抵达。
游少菁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近乎疯癫的事,觉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我恨你,凌岩!
游少菁在被树根绊倒,重重地趴在地上之后,捂着自己的鼻子大叫了一声。
凌岩耸耸肩,像没听见般地继续向前走去。
游少菁看着她带着那团唯一光源越走越远,只好一肚子不情愿地努力爬起来,加快脚步跟上去;她可不想被扔在这种深山老林、还可能有鬼怪出没的地方。
斑斓在她脚边跑来跑去,不时用吠声鼓励着她。带着斑斓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至少在心理上他可以成为游少菁的支柱。
本来游少菁是不打算带着斑斓出门的,和凌岩同行,她怕凌岩会看出斑斓的与众不同,进而暴露出游少菁家里的全部秘密。可是钟学馗和斑斓都坚持要让斑斓跟来,什么样的秘密都无法与游少菁本身的安全相提并论。于是在二比一的投票结果下,斑斓跟着游少菁进了山。
有斑斓在身边,游少菁总觉得很有安全感。可能是斑斓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大将之风,让她觉得自己带着的不是一条狗,而是跟在一个能力出众的长辈身边吧。
不管怎么说,地府大将军刘汉即使现在转生成了狗,他的经验和知识也足够帮助游少菁应付大多数的情况——至少游少菁是这么认为的,她总是对斑斓有种盲目的信任。
“斑斓,要是我待会儿实在动弹不了,你会背着我跑吧?”
你对一只狗的要求太高了吧!
斑斓决定再次到前面去探路,免得游少菁真的让自己背着她。他知道这个女孩要是发现已经没办法了,就会变得很坚强、很有干劲;要是让她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依赖的话,就会总想着让别人来努力。
至于游少菁,则正感叹着,这斑斓为什么不转生成一匹马呢?
凌岩把时间掐得刚好,又走了一会儿,在正值午夜的时候,她们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就是凌岩说的那个山村。虽然天地一片漆黑,可是游少菁依旧看见了那座小山村的轮廓,似乎是因为村子的颜色比周围都还黑暗的原因。
游少菁揉揉眼,在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村子另一侧的一些房屋,可是仔细看时,那里却是一片平滑的山坡,山坡则是由从山上滚滑下来的泥石构成。那就是那次土石流的痕迹,就在那些土石下面,应该还压着半个村的房屋、牲畜,以及没来得及逃走的七口人……
游少菁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视力竟然开始适应了这样的黑暗,那个在山坡下的村庄,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清晰。
“觉得怎么样?”凌岩站在她身边,边倾着身子向下看边问。
“很糟……”游少菁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光是要走进那种阴气森森的村子里就已经够糟了,更糟的是游少菁看到了村子上有一种东西在飞旋——仿佛一件无袖的风衣般,带点幽蓝颜色的东西正在那里翻腾着,而且看起来很大,远远看去几乎就像半个屋顶一样。即使体积与实力不成正比,多少也有点关系吧?
如果可能,游少菁真想就此止步。
“你看见了吗?”凌岩问。
游少菁点点头说:“好大啊……看起来真可怕……”
凌岩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在凌岩眼中,整个村子上都笼罩了一层黑气,而在黑气的盘旋之中仿佛有人类的哀嚎隐隐传出,整个村庄的气氛很诡异,不过“大”这个词究竟是指什么呢?游少菁看到了什么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吗?
凌岩沉默片刻说:“我们下去吧。”
“不去可不可以?”游少菁作着最后的挣扎。
“可以,我回去之后就如实上报。”
“走吧……”
“汪汪汪汪……”斑斓已经跑下了山坡,回头对她们大声叫着。
沿着山坡下来之后就是村口。就在这个时候,凌岩用来照明的光团消失了,原本被温暖光线包围着的少女,一下子处身于黑暗之中。凌岩又拿出了张符,手一抖,符便变出了一个光团,这次光团浮在了游少菁上方。
游少菁知道凌岩是有意这么做的,因为凌岩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游少菁没办法向凌岩说自己其实已经用不着照明物了,因为现在周围一切在自己眼中都变得很清晰——这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不过真是实用的符,有这样一团温暖色调的光在眼前,会让人的感觉好很多。钟学馗为什么不帮自己准备几道这样的符呢?(斑斓:他做的照明符只会发出鬼火,你要不要?)
游少菁站在村口向四周看去,虽然主人都已经离去,房屋却依旧保存着。由于失去了主人,建筑物们独自承受了一年多风吹雨打的日子,已经破败不堪。从最近几处房子的状况看来,它们离倒塌似乎已经不远了。
有时候房子这种东西也很奇怪,如果没人住,只要很短的时间就会破败不堪,里面的陈设明明没有受损,也会坏掉;而要是有人住在里面,即使主人很懒散,不怎么收拾打扫,房子也会很坚强,不用维修也不会走到倒塌的地步。
这里的房子就显现出这样一种无人居住的局面,而且它们的前主人离开时,把身上能够用的东西,比如门窗、灯泡之类的,都摘下来带走了;房子们就那样张着黑洞洞的嘴巴和眼睛待在原地,上面爬满黏着昆虫尸体的蜘蛛网,墙缝里长出了草,一些鸟类在这里筑了巢,不时会发出奇怪的叫声从窗口飞出去。即使只看这些屋子的外表就说它们是鬼屋,也保证一点都不冤枉它们。
“他们当时住在从村口进去的左边第三间房子。”凌岩说。
游少菁伸手一指:“一定是这里了。”
毫无疑问,这座房子是视线范围内最完好的一栋,如果游少菁和凌岩只是普通的山友,并且想在这里过一夜的话,也会选择这栋房子。
不过由于她们两个都不是普通的山友,所以都不由自主地在房子的几公尺之外停下脚步了。
“这间屋子要是不被叫作鬼屋,那简直是对不起‘鬼屋’这个称号。”游少菁喃喃自语道。
在她的眼中,这栋房子上面“生长”了一条幽蓝色的藤状物,像一条巨蟒般反反复覆地把屋子缠了无数圈,紧紧地用它的身体把整栋房子包裹在其中,即使是窗子也不放过。只有房子的门口是敞开的,在那栋幽蓝色诡异的屋子上,这个门口仿佛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在等待着食物自己走进去一样。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游少菁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自己都嫌吵了。
她曾经见过好几次恶鬼,也见过比恶鬼还可怕的人类,可是那些恶鬼都是用人的形象出现的,视觉冲击并不算太大。而现在时值午夜,在一处深山老林中、一座被土石流淹没一半的村子里,面对着一栋这样诡异的屋子,再加上空中还有那个巨大、像一件无袖外衣般的东西在飞舞,伴随着空气中的嘶嘶声和一个近乎呻吟的断续声音……综合以上种种,游少菁认为自己现在正不断发抖的双腿,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我们进去。”
“不,不去!我死也不去这么可怕的地方……”游少菁发现自己的勇气不知道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虽然这里的黑气看起来更浓一些,可是她都已经站在这个村子里了,还在乎到邪气比较浓一点的地方吗?凌岩对游少菁的反应感到难以理喻。
“你写你的报告吧,我反正是不会去的!”游少菁咬牙切齿地宣布。
“好啊,那你自己回去吧。”凌岩白了她一眼,自己举步往屋子里走去。
“等……等等……”游少菁颤声叫。叫她一个人回去?她回得去吗?姑且不说她根本不认识路的问题,万一在山里遇见什么野兽之类的,她也是死定了啊。想来想去,游少菁还是觉得有凌岩的地方比较安全,于是急忙跟了上去。
游少菁紧紧贴着凌岩,一步一步地往屋子里挪去。斑斓不愧是见多了大风大浪,比游少菁这个做主人的要镇定许多,跑在她和凌岩的前面,先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光线变得像掺入了一种绿色的光芒,使屋中本来就糟糕的景象显得更加诡异。游少菁一直紧挨着凌岩,踮着脚尖,从她的肩上往屋里看去。
“这么吓人的地方,那些人怎么敢在这种地方过夜?”一般人看到眼前这种景象,该做的事应该是马上转向逃走吧?
虽然凌岩知道在这种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应该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但还是忍不住分神白了游少菁一眼。
游少菁给凌岩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修行者。游少菁遇事时的反应,以及她的一些言行,都不像是因为没有经验才产生的,就像刚才,她竟说出了那么奇怪的话。她难道不明白,她们两个是因为打开了天眼才看到现在的一切,如果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看见这一切呢?就算灵感强一些的,也不过会感到有些不舒服而已。该不会游少菁一直都在装傻吧?要不然像她这样课业成绩第一名的优等生,总不至于问出这种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的问题啊。
一转眼的工夫,游少菁也想通了这一点。对啊,自己看到这里的可怕样子,是因为自己有那倒霉的阴阳眼,如果是没有这种能力的人,也就可以幸运地眼不见心不烦了。唉,自己这个所谓的天赋,简直就是自己所有烦恼的来源——如果没有这个天赋,钟学馗就不会认为游少菁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鬼差;他不认为游少菁会成为优秀的鬼差,也就不会整天缠着她去抓什么恶鬼了;她不去抓什么恶鬼,也就不会被凌岩误解自己是一个高手而盯上了;要是不被凌岩盯上,游少菁现在应该在被窝里一边搂着肥猫,一边搂着小猪呼呼大睡,当然也就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游少菁觉得自己人生的绝大部分麻烦,都是来自于这个特殊版的阴阳眼能力,如果有一天可以抛弃这个能力,她一定一点也不会舍不得。可是,如果是同样的能力出现在凌岩他们这种人身上,就会有完全不同的待遇吧,这一定会成为他们最最珍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舍弃的才能。
唉,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故意的……
“汪汪汪汪汪……”几声犬吠打断了游少菁的胡思乱想。
她抬起头,发现斑斓正站在东边的房屋门口,向里面叫着。斑斓可不是那种会大惊小怪、一点动静就乱叫的狗,他这么叫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游少菁觉得自己全身都紧绷起来,咬着嘴唇向那边走去。站在门口,先往里面探了探头。
其实那间屋子并没有什么异样,与布满了藤蔓状的东西、并且还像蛇虫一样不断在蠕动,令人看了就像整间屋子都在蠕动一样的外间相比,这间里屋干干净净,就像正常的弃屋一样,除了灰尘、蛛网,地上生出来的杂草和墙上的水渍之外,并没有什么引入注意的地方。
斑斓正在屋子里嗅来嗅去,而屋子的地面上留着一些快餐面包装、香肠纸、烟蒂等等不应该属于这个地方的东西!应该是凌岩说的那些山友们遗留的东西,那么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宿营的屋子,而他们出事,也是在这间屋子里了?
斑斓依旧一圈一圈地在屋子里转着,努力想寻找什么,以他马首是瞻的游少菁,马上就打消了因为这间屋中的平安景象而生出的庆幸。
从斑斓的表现来看,这间屋子绝对不像外表那么安全,要不然那几个山友也不会在这里出事,斑斓也不会这么谨慎。可是,为什么连她什么也看不出来?要是她的眼睛都看不到的话,是说明这里安全呢?还是说明这里已经危险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游少菁甩甩头,努力把刚才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赶走,要是按照这个思路一直想下去,以后她的生活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是看不到危险的地方,她都会当作那里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危险存在,因此她将不敢上学、不敢出门、不敢……
游少菁一转头,见凌岩已经取出了几支小旗子,在屋子的四角各插上一支,然后又在窗户、门口、中间墙壁上贴起了符咒。游少菁明白,她这是为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战斗事先布置场地,但愿她的符咒都很管用,那些鬼怪就这样被挡在外面进不来,然后自己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夜,明天不管凌岩再说什么,自己都要坚决地打道回府,再也不听她的了。
游少菁自己也有不少符,这次出门还特地都带着,几个衣服口袋都塞满了,那全是钟学馗为她准备的。不过那些符基本上都是护身用的,不能拿出来布阵。
游少菁的心情有些紧张,钟学馗在关键时刻凸槌的专长她是深有体会的,那些符值不值得依靠,还真是难说。现在身处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可以倚仗的,除了凌岩的实力和斑斓的经验之外,似乎只剩玲珑剑了。想到这里,游少菁不禁伸手轻轻抚摸着玲珑,希望它待会儿不要随意发飙或是半路凸槌才好。
斑斓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便径自在屋子里的一角趴了下来。这时,凌岩也完成了她的准备工作,选了个地方席地而坐,闭目养神,什么也不说。看着他们两个,游少菁忽然觉得他们倒真有相似之处,于是看看斑斓,看看凌岩,再看看斑斓,再看看凌岩,越看越觉得他们两个现在的神情、动作都很相像,不由得偷偷笑了出来。这样一笑,倒觉得自己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下少。
游少菁过去坐在斑斓身边,微侧身子挡住凌岩的视线,伸出手指在斑斓面前写:你发现了什么?随即又用手将字迹抚去。
斑斓看着游少菁,先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才伸爪在地上写了个“等”字,然后用爪子把字扫掉,闭上了眼。
游少菁叹口气,只好也学着凌岩的样子,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只不过她实在没有凌岩那样的修为,没办法一直那样静坐着,忍不住一会儿张开眼睛四处张望,一会儿又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而跳起来察看。过了一阵子,又觉得连夜爬山的疲倦涌了上来,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睡意,眼皮一个劲地往下掉。
这个时候不能睡,不能睡……
游少菁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可就是抵挡不住那袭来的睡意。她本来就是睡眠很浅的人,一点动静就能让她醒来并且半天难以再睡着,在陌生的环境中更是很难入睡,可是今天却觉得想要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游少菁的朦胧仅是一瞬间的事,不过她对于自己这样短暂的无意识感到很生气——关键时刻这么大意怎么行。于是用力掐一下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这时候,斑斓和凌岩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不动,于是游少菁尽力集中了自己的精神,再次开始学着他们的样子。
屋中两人一狗无比安静,只剩下从窗隙、门口不住挤进来的风声在呜咽着。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间鬼屋中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游少菁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因素,她感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令人不安,不论窗外传来的风声、树枝摇晃声,还是这间屋子外面那些藤蔓之类的东西蠕动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甚至凌岩与斑斓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的心跳声,都令游少菁感到越来越接近危险。
会有什么事发生?会出现什么东西?攻击会从什么地方来?墙壁?地面?屋顶?空气中?她胡思乱想着,双手抓在衣服上,抓了又放。相对于凌岩和斑斓的稳重,她的表现可以说是张惶失措。虽然对于像她这样的一个普通少女来说,在这种环境之中,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可是,看到斑斓和凌岩纹风不动的镇定态度,游少菁还是觉得自己太慌乱了些。
游少菁一会儿期盼着凌岩和斑斓能快些有点反应,别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一会儿又期盼着他们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因为那就表示还没有事情发生。在她种种情绪交替之间,时间并没有停止脚步;又过了一会儿,游少菁看看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三十分。
一个小时三十分钟了,还是没有事情发生,是不是表示没事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游少菁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凌岩:“似乎没什么事啊,是不是你弄错了?这里根本没有害人的东西?”
凌岩没有理她。
游少菁又问斑斓:“斑斓,你发现什么了吗?”
可是斑斓也没有反应。
怎么会这样?凌岩不理她可以理解,可是斑斓不可能这么对她啊。
游少菁这么想着,伸手去推了推斑斓,斑斓毫无反应,而且随着她的推动,身体躺倒向一边,却还是保持着那种歪头趴着的姿态。
怎么会这样?游少菁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抱起斑斓摇晃几下,发现斑斓的呼吸,心跳都很正常,只是没有了意识,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几个山友,那几个山友……
游少菁感到自己的心就要从喉咙跳出来了,这种情形不就和那几个山友的情形一样吗!斑斓怎么会也变成这样。游少菁冲到了凌岩身边,伸手一推她,原本盘膝而坐的凌岩也斜倒在地,和斑斓一模一样。
他们怎么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自己身边,但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游少菁惊慌失措,对凌岩和斑斓一阵又推又拉,可是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均匀、面色平静,可就是对外界没有反应,任由游少菁叫也好、推也好、拧也好,他们就是不动弹。
什么时候发生了这样的情况?自己明明就在旁边,为什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游少菁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中找出了一些符咒。
鬼火牌照明符?不是,体力恢复符?也不是,驱邪符?对了,就是它。游少菁拿起这些躯邪符,一人一张地把这种符贴在了凌岩和斑斓的额头上。这种符是钟学馗画的,据说可以驱散在人身上的邪鬼,对于恶鬼附身的人有奇效,游少菁把它们往凌岩和斑斓身上贴上之后,便耐心地等待奇迹出现,比如他们身上有邪念被驱出,或是他们开始回魂、有醒来的迹象之类的,可是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却什么也没发生。
我还有呢。还有……醒神符,据说可以让人头脑清醒,不受迷惑。
同样贴上之后,那一人一狗还是没有动静。
钟学馗,你这个神棍!你画的符没一张是真的管用的!
游少菁慌乱之中掏出另一张符,那是一张与钟学馗联系的符,使用之后,钟学馗就会用“灵魂出窍”的方式赶到她身边。本来她是竭力避免使用这张符的,因为那种方式很可能对钟学馗造成伤害,何况现在她已经离开了市区,他们之间距离这么远,游少菁也不放心钟学馗赶这么远的路。但是现在凌岩与斑斓变成这样,事态紧急,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着那张符咒在手中化作一只黑色的鸟儿飞走之后,游少菁才松了口气。她把凌岩和斑斓放在一起,然后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只要自己还没事,就绝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什么伤害,她要一直在他们身边守着,瞪大眼睛,绝不允许任何邪气靠近。
不过她之前什么也没看见啊,即使屋子外面那些恶心恐怖的“藤蔓”,也并没有伸到屋里来,这一点游少菁可以肯定。她也相信自己眼睛的视力,在这种情形下是很好用的,要是有什么东西,她应该不会看不见。
难道是那个时候,自己睡了大约一分钟的那个时候?游少菁觉得只有那个时候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要是自己没睡着就好了,都是因为自己睡着了,他们才会变成这样的。游少菁也不想想,能够把凌岩和斑斓在无声无息之中变成这样的力量,就算她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只是她一味地陷入自责之中,于是更加发誓要在钟学馗到来之前好好保护他们的身体。
游少菁在心中不住地祈祷着钟学馗快点来,因为她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马上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她的预感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典型,但愿这次不要应验才好——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
此时,外屋的那些“藤蔓”状的东西,忽然开始加大了蠕动的动作,而它们蠕动的枝梢,全部指向了游少菁他们所在的那间东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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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的地方好像是一个极大的山洞,黑暗中带着一些幽蓝色的光线,让她勉强可以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山洞很高大,看不到顶部,只能看见头上方有一些钟乳岩悬吊着,而远处则有水流声传来,也有从钟乳岩上滴下来的水滴声在回荡。山洞在她身前延伸,完全与黑暗融合在一起,而在她的身后,是一面光滑的石壁。
“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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