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一行人站定在入口处,来者不善地看着我,众人不解,烹饪社团上去迎接的几个人分别被校长严肃的眼神吓回来。
教导主任无比沉痛的语调对大家宣布:“各位同学们,我们乔治莱特贵族学校近来发生了一件非常大的丑闻。”
“什么?”
“丑闻?”
大家面面相觑,此时我的心倒是平复了,我瞄了一眼后门,早已经有两个随从在那里把守了,我再想是不可能的了。
横竖反正是一死,就这样等死吧!
是乔连信通知他们的吗?比想象中到来的速度要快很多……
“有个平民冒充贵族的身份,混到我们乔治莱特贵族学校来念书!如此恶劣的行为,整整持续了两个礼拜之久……”教导主任愤怒之极地大声说。
草地上一片哗然和不敢相信的小声吵嚷声。
“……真的吗?”
“是谁啊?不敢相信啊……”
“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学校规定不是不收平民吗?为什么还是让平民混进来了?太可怕了……”
“如果是我们认识的那更可怕了……平民嗳……说出去会很丢人的……”
“我会被妈妈骂的……希望不是我们认识的好!”
“学校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不负责任?”
议论最后变成了抗议声……
教导主任打断大家的话,“不是学校故意放进来了,是那平民太恶劣了,自己假冒贵族的身份混进学校的。她窃取了别人的入学通知书!”
草地上更是一片唏嘘!
“天啊!好恶劣啊!”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明知道进不来我们学校,就想到这样的办法……”
“这样的行为,简直是无法容忍!”
“强烈要求把这个恶劣的人赶出我们的学校……”
我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冷笑,我就当看戏吧。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不躲不过,既然我做了,我事先就把最坏的打算想到了,原非樱从小就在逆境中长大,有什么苦没有经历过?
教导主任无比恭谦地对身边的贵夫人和那个漂亮少女行了行礼,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元夫人,元飞英小姐。”
这下,众人都惊呆了,站立起来,眼光定定地望了过去。
是的,那漂亮少女就是我在入学资料签名上看到的照片上的那个女孩,而那贵夫人,曾经到过我的家里,请金正美帮忙驱鬼的那个金主。
她们俩正鄙夷地看着我,迎上她们的目光。
是的,我是做错事了,但是做错了,不一定代表我要向她们道歉。
“她是元飞英小姐?”
“那原同学呢?啊——不会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天啊!!不会原同学就是教导主任说的那个恶劣的平民吧?”
“啊啊啊……”
有的女生已经有想昏倒的倾向了,因为她们刚刚还吃了我做的蛋糕……
不约而同的是,大家齐手把手中的蛋糕放下来,有得甚至是尖叫着扔在草地上,然后,避瘟疫一样逃开。
校长这时候发话了,面对着我。
“她就是冒充元飞英小姐的平民!如果不是元家打电话咨询学校,也许我们还要将会被蒙弊更久……”
我微笑,站出来。
“对不起,大家!确实是这样子的,我是平民,我拿着元小姐的入学通知书来报到的。但是,这个通知书不是像大家想象中去偷去抢来的……”
我很佩服我自己,这个时候居然有胆量站出来讲话,看来人的潜力是不可限量的!
众人都惊得下巴合不拢,各种不可置信的形态都有。
如果妈妈看到我这么坚强,将有多么的开心啊!
也许,我就这样慢慢地长大了,能够独立面对艰辛和困难了。
“也许通知书是我们学校的失误,寄错了地方,但是你在填入学申请签名时,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还要冒充呢?这只能说明你的人品低劣,这就是平民与贵族的差别吧!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混到我们贵族学校来念书,也始终掩饰不了你平民的低下的人格!”教导主任大声说。
原本围在我身边几个烹饪社团的成员,这时候也不知不觉退开来。
这时候,那个漂亮少女,也就是元飞英对大家微笑说,“我是元飞英,各位同学好!请多指教,关于这起被人冒充,以致于引起乔治莱特众人恐慌的事件,我本人感觉非常的不安,在这里,对大家说对不起!”
“哇……好优雅嗳!真不亏从法国留回来的。”众人甲说。
“她说着一口纯正的法语腔,好好听哦!”众人乙说。
“真正的元飞英原来是这样漂亮,这样的有礼貌,好羡慕哦!”众人丙说。
紧接着,元飞英面向我,“这是一起带有恶意的冒充事件,是这个平民故意设计好的计划,大家看向她的手腕上的翠玉珠镯,那是产自缅甸的名贵玻璃翠……说到这里,我还要顺便介绍一下这位平民母亲的职业。”
我的幸运石翠玉?
恐怕这不是幸运石,应该叫霉运玉吧?早知道这么值钱,我拿去卖了也可以补贴家用。
“她的母亲是元西街上一个招摇撞骗的神婆,所谓看相看风水驱鬼除妖都是她们家经常做的把戏,她们故意在元家元西街别墅里设计了一些小把戏,让人以为看到了鬼,然后,怂恿我刚回国的妈妈去请神婆驱鬼,然后骗取了我妈妈的玻璃翠手镯,无耻地占为己有,更可恶的是神婆再三说什么我家别墅鬼气太重,半年内不能居住人……还恐吓我妈妈说让我不要回国,回国会有鬼气缠身……”元习英讲到这里,故意停了停。
可以想象,众人已经变了脸色。
这些温室里长大,什么也不明白,又什么也好奇的公主千金们,听到这里,个个骇然惊悚,连看都不敢再看我了。脸上流露出的鄙夷更加严重了。
“然后,这位平民小姐就趁着这个机会,来到了乔治莱特贵族学校,扮演着我的角色,我很痛心,让大家受欺骗了。”元飞英继续说。
我看向四周,接触到我的目光的纷纷低下头去。
大家都装着一副连瞧都不屑于瞧我的一眼的样子……
旁边夜与浩一直静静地站立在我的身边,在这个寂静得让人发慌的时刻。
他问:“她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说,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但他……我不能不在乎,这一问,把我所有的坚强都问走了。也许我坚强的站在这里,就是在等他这一问。
“是的。”我回答。
又是安静!
连草地上小声惶恐的议论声都消失了,草地的绿色也模糊了,晴朗的天空,飘过一阵阴云,整个乔治莱特变得灰白,了无生机!
“真肮脏!”夜与浩走了,三个字,很轻,但足以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
空气一阵稀薄……
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心么?一点一点,碎得那么彻底……
为什么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想说话,我想离开,我想露出坚强的微笑,我想看到我的妈妈……
可是我全身麻木了,无法动弹。
看着周围的一切,她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她们的眼神带着鄙夷和厌恶,她们的嘲笑声,他们的训斥声……
像一场被遗忘的梦境。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地下车库的,当所有的人都指责完了,也鄙视完了,我就被保安人员带出草地。
走进去推我的单车,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夜与浩手里提着书包,阴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也不敢直视他的脸。
真肮脏……
真肮脏……
我真的很肮脏么?他觉得我很肮脏么?
“啪”的一声,书包被扔在我的面前。
这一声响不大,却惊得我后退一步。
他的声音带着鄙夷,“书包还给你!”
是觉得我的东西很肮脏吧,这样的还给我,丢下在我的面前,连递都觉得多余……我弯腰捡了起来。
与我肩上的书包一模一样。
我默默地挽在手腕上,看到玻璃翠玉在手臂上闪着透明的光,是幸运之光还是灾难之光?
不要就不要吧,我带回去还可以支助贫困小学生,也许小朋友们不会嫌脏。
我转过身,朝我的单车走去。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他又冷冷地说。
“什么东西?”
“手帕!我不想带有我们夜家标志的东西流落平民手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说。
他的身影,在不太强的光线投射下,落下很长的一道影子。
我怔在原地……
……我不想带有我们夜家标志的东西流落平民手中……
这是他说出来的?
……我不想带有我们夜家标志的东西流落平民手中……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是平民,没错,我是的!我从小跟着妈妈流落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没有像他那样富贵,没有教养,天天想着天上掉陷饼,整天做一些有一天灰姑娘遇上王子的不切实际的梦……
但是,只不过是我投胎于平民家庭,不像他们出生于贵族家族……这也是我的错吗?
“与浩?”我抬起头直视他。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他厌恶地制止我。
“你是从一开始看着元家小姐的身份上才和我交往的吧?现在,我打碎了你的这个梦想,你是不是很恨我?”我站定,我一定要坚强,我是原非樱,我一定要坚强。
“你是平民,根本不配得到我的恨。”夜与浩冰冷的声音在这个空旷无人的车库里,产生了回音。
……你是平民,根本不配得到我的恨……
余音袅绕……
哈哈……我觉得好笑。
真的是好笑,这就是我曾经喜欢的那个优雅的学长?我是平民,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恨?那爱呢?更是不配得到了。
原来这样!
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想起妈妈话来,果真是没有说错,夜家的人势利懂算计,是一伙彻头彻尾的坏蛋!
“是我不好,我欺骗了你,我向你说对不起。”我腰身向他鞠躬。如果说是因为他对我不是贵族身份,利用了贵族身份欺骗了他的感情感到我不可原谅的话,我向他说对不起,因为我确实不是贵族,我是平民。
“对不起!”
但这一句话后,我就不欠他的了。
“把东西还给我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夜与浩扭过头去,表示不再愿意和多说一句话。
车库里仍然有还有很多的单车停放在那里,估计明天就没有了吧。会回到他们原来的样子,一切回归。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那方手帕的芬芳似乎还在……
隐隐的……一阵有一阵了无。
边角上Y·E的还是那样醒目和漂亮。
我走上前,把手帕递过他……
他伸出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好,接过来了。
走了一小段路,把手帕扔进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垃圾箱。
再把手套褪下来,一起扔了进去。
紧接着,他再也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我的眼泪掉下来……
我以为我不会流泪的,我以为我一直是坚强的,没想到,他这几个动作把我埋藏在最深处的眼泪爆发出来。
毫无预兆的,泪水决堤而出。
满脸满面都是……
原来,默默无声的哭才是最汹涌的痛哭……
感觉寒冷,异样的寒冷,仿佛冬天来了,一切都是冰冻着的,没有丝毫温度。
我下意识地蹲下来,汹涌的泪水滴落在冰冻的天地里……
在他的背影消失的一霎间。
心,如冰封。
“我回来了!”我把车铃按得滴滴的响。
咦,没有人回答我?
金正美不在家?
一进门,屋里没有人?也没有上锁?这个时候妈妈又到哪里去做法事去了呢?
昨天还说今天有个中邪的生意要来……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前面最中间供的麻姑道仙的像倒在地上,一些香火被打翻,地上的蒲团东一个,西一个,我再注意到,门上的对联被撕了一半张去了。
只剩下最顶上的横批:
旁门邪道
四个字!
测字,算卦,问东西。
驱魔,除恶,看风水。
两张被人撕了去……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跑上二楼,“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
二楼倒是没人动过,一如既往的样子。
“妈妈,你在不在家里?”
我又跑了一楼,后面的佛堂黑洞洞的,这是金正美划分的所谓的VIP法堂,里面的东西都被人掀翻……桌子、椅子……
金正美的道姑袍被人踩的脚印,拂尘被丢下,蜡烛烧了一半,还留下一股焦糊味儿。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妈,你到底在不在家里?妈妈。”
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
金正美失踪了?
我紧张了。
冲向屋外,刚好胡同的张大婶经过,我拦住她问,“婶姨,我妈妈去了哪里?”
“唉——小樱,你妈妈好像得罪了人。”她左右瞧一眼,拉我到一个转角处,神秘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焦急地问。
“今天突然来了一群人,说要中了邪,让你妈妈帮忙她们驱鬼,你妈妈就摆了法坛,还拉了我们几个人过来帮忙……谁知道那些人不是来驱鬼的,是来闹场子的,把东西全部打翻了,说你妈妈招摇撞骗,骗人钱财……”张大婶心有余悸的回忆。
“那种事,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妈妈?”我气愤。
“所以才说,他们根本就是来砸场子,肯定是你妈妈无意中得罪了人。那些人开来的进口车就有好几辆,看起来来头不小呢!”张大婶唏嘘。
“那我妈妈现在在哪里?”
“他们闹完了,还打了电话报警,说你妈妈刻意宣扬迷路思想,犯了欺诈罪之类的,把她抓到警察局去了。”
“什么?太过份了!”
“小樱,你妈妈说让你别太担心……”
我再也听不下去,回身就骑了车,朝警察局奔去。
谁敢伤害我的妈妈,我绝不能原谅他!
我一定要救我的妈妈出来。
警察局。
“小樱——”
“妈妈——”
金正美见到我,冲上来抱头痛哭。
两旁的两名女警,企图想我们拉开,我不管我的手因为烫伤还在疼痛,用力的甩开她们的手,更是抱住妈妈紧紧不放。
“小樱,你这么快就放学了?”金正美边哭边问。
“我——被赶出来了。真正的元飞英去学校了……不过,妈妈别担心,我一点也不难过。我走得时候,我还嘲笑过他们呢。他们是一群笨蛋,被我耍得团团转。”我哽咽着说。
“小樱,我的宝贝。”金正美哭得更凶了。
“妈妈,不要担心,我们呆会儿领你回家,好不好?”
“小樱,今天就猜到那些来捣乱的就是元家派来的人……她们一边去学校揭露你,一边来我们家里来捣乱,都是妈妈不好,害你被人欺负……小樱宝贝!妈妈没本事,还让你担心……”
“不要这样想,妈妈!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妈妈你了。”现在是我该冷静的时候到了,金正美看起来好像受了刺激,元家的坏人来捣乱,又被抓去警察局拘留,她肯定吓坏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和很小时候,我害怕,她哄我一样。
“小樱,你也是妈妈最疼爱的人。”金正美渐渐平复下来。
她向女警要了笔和纸,在上面写下一行地址给我,说:“小樱,现在我暂时不能在你的身边,如果你真的万不得已的地步,去这个地方寻求帮助。小樱,妈妈好对不起你,真的好对不起你!”
我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妈妈,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快领你出去的。相信小樱哦!”
“嗯。”金正美边哭边笑,点头。
女警上前把我和金正美拉开,探亲的时间到了。
“什么?罚款100万?”我反退三步,幸好三步之后有一面墙,我倒在墙上。
那警察把罚单交给我,严肃地说,“是的,你妈妈暂时先拘留十五天,十五天之后你拿钱来取。”
“我妈妈犯了什么罪?要罚那么多钱?把我们家全卖了也没有那么多的钱?求求您,可不可以少罚点?”我站稳身体。
“你妈妈宣扬迷信,招摇撞骗,欺诈人的钱财,还涉嫌故意私闯民宅,放置迷信道具……等等罪状……如果有人起诉,还有坐牢的可能,但是当事人没工夫计较,就采取罚款的方式来进行处罚……”警察按档案记录上照本宣科。
如果有人起诉,还有坐牢的可能?我一个不稳,又倒向墙壁。
如果照这样来说,我还是选择罚款!
可是上哪里去弄那样一笔巨款来领妈妈出去?
“那能不能先把妈妈领出去,我们给警察局打欠条,慢慢还款?”我再赔笑脸。
“不行!十五天后,你拿罚款来取人,如果没有钱的话,你就什么时候有钱,再什么时候来取人吧。”他斩钉截铁地说。
“求求你们!好不好?我们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拉下脸皮,求他。
我好惨,原非樱居然也沦落到低三下四求人的地步,不过为了妈妈,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不行!”他开始不耐烦了。
“真的没有那么钱,我们打欠条,好不好?”
“把罚单拿好,回去凑钱吧。你再怎么求,我们也都是办事员,没有实际权力,只能按章办事,求也没有用的。”他说完,再也不理我。
我在苦苦哀求一阵未果后,失魂落魄地出了警察局。
为什么我记忆中没有亲人?
人家家庭里,每次逢年过节,都一起串亲走门,热闹非凡,如果有困难了,也会有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而为什么我家,除了一个出车祸死的爸爸外,就只剩下我和金正美两个人了。
现在,金正美不在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小时候也觉得有点奇怪,问金正美,她说她和爸爸都是孤儿,在孤儿院认识的,后来就结了婚,生下了我,然后,爸爸在我生下来不久就死了。
这个解释很合情合理,我也一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从来没有感觉过孤单,而现在,金正美不在了,那种寂寞的孤单感一下子就袭击了我。
手指还在疼痛,我又涂了一点药。
我缩在二楼的窗口抱腿坐着,望着胡同里其他大婶阿姨们进进出出,她们三五成群,要么是母亲和孩子同行,要么是妻子和丈夫同行,要么是祖孙三辈同行……
而我一个人,孤单的站在这里。
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悲伤的女孩坐在黑暗里,孤单又害怕地熬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时。
我的身体终于不支,倒在窗口的阳光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行!!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哪有那么说让我们走,就让我们走的道理?”
“我们要联合起来,抗议!对……抗议!”
“简直是太过份了……”
人群的吵嚷声,把我从迷糊中吵醒,我睁开眼睛,胡同口上围满了一群人,那里好像贴了一张通告,全胡同的人都围在那里,吵着什么……
每天早上,太阳照进来的时候,妈妈就会喊我起床上学,今天妈妈不在,我也不用上学,昨天夜里一夜没睡,刚眯了一会儿眼,下面就吵嚷得厉害。
我打开窗子,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凭什么说这块地要卖就卖?元氏就要这样对待我们住了好几十年的住户吗?我们也是有交税的……”是隔壁张叔叔的声音。
卖地?元氏?
“对啊!我们绝对不走,看他们的敢把我们怎么样?我们都是老住户了,在这里住习惯了……我绝对不搬!”好像是胡同深处一户人家的老奶奶颤巍巍的声音,老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
“要盖大酒店?上哪里不能盖?偏要盖到元西街这边来?”是胡同边上开小吃店的李大叔的吼叫声。
怎么回事?我急匆匆地下楼去看。
“小樱,你今天没有上学啊?”张大婶看见我,跟我打招呼。
“我担心妈妈,暂时不上学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问。
“元氏要把我们这一片地全部收回,卖给地产商盖大酒店……唉,我们都在这里住了好几十年了,说让我们搬家就要让我们搬家……”
我挤进去一看,公告上写得很清楚,此块地皮现已经出售,十五天内让大家搬迁……
看得出来,大家都愤怒了,但是这愤怒中带着无可奈何……因为,这块地皮本来就是元氏所有,我们都只是交税住户而已,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元氏有权利让大家让出来。他们再怎么吵,到最后也是无济于事……
我看着这些相处这么多年的老街坊邻居们,一阵愧疚之心泛上来。
我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缘因。
元西街99号,元家别墅。
我按了三下门铃,然后退后一步,负手立着。
“请问,您找谁?”里面传来声音。
“找元飞英小姐,或者元夫人。”我清清嗓子壮胆。
“您稍等。”那人离开了。
这是一座古典造型的别墅,四周都是高高的院墙,和一些高大的树木,树木顶端似乎把房子都遮住了,大门是一扇古朴雕花的铁门,有重新油漆过的痕迹。
难怪说这别墅闹鬼,这么阴森不闹鬼才怪。
“小姐问,你是谁?”半晌,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想了想,说:“我叫原非樱。与元小姐的名字同音的。”
“您稍等。”那人又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啦一声打开了,我抬头深呼息,毅然地走进去,我今天来不是来找吵架,我一定要微笑,纵然元飞英对我怎么样苛刻,辱骂我,我都不能还口……我是来求人的。
穿过长长的林荫大道,我被带到了别墅后面的一处花亭,那是整栋别墅光线最好的地方。
元飞英正躺在一把镂花躺椅上,看书。
她穿着白色的洋纱裙,直发,披拂,用一条粉红的丝带随意系了一个蝴蝶结,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瓷如玉,那才是真正公主的样子,我看看自己,浑身灰灰的,早上脸都没有洗,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在地上坐了一夜,全身皱巴巴的。
“元小姐,打扰您了。”我微笑地问候她。
“想不到你会拜访我。我还以为你会不敢见我了呢。”元小姐仍旧捧着书,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冒充元小姐到乔治莱特贵族学校上了两个礼拜的学,想来,还是因为我的任性和受不住诱惑,对元小姐的名誉造成了一些伤害,特意来向你赔罪的,还请元小姐原谅我。”我诚恳地说。
“哦!你们平民不是本来就这么无耻的吗?怎么还知道道歉两个字?”她随口说着,眼神往我这边一瞟。
我怒。
想怒却不敢怒,深呼息一口,低下头。
“对不起,元小姐!”
“如果不是收到乔治莱特贵族学校送来的学费催收账单,我家还真不知道原来有个平民在冒充我的身份在念书……”
“……”我无语。
难怪学校没有让我交学费呢,原来他们一般都是直接让集团划账业务,很少让带沉重现金去报名的。这就是贵族学校与平民学校之间的不同吧!
原来不是乔连信告发我的,我开始还以为是乔连信呢,不过,也许乔连信肯定不知道我是冒牌,现在知道了,一定在恨我吧!
元飞英和乔连信两个相比起来,我更怕见到乔连信!
我的手指还隐隐作痛,乔连信叮嘱让我记得天天抹药的……守护神啊!让我永远不要见到乔连信了吧!
“说出你今天来的目地吧?你这种精于算计无耻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白白地到我这里来受奚落的……”元飞英又开始看书。
我忍,我一定要忍住。
“元小姐,我请求你们家不要把元西街999号那片胡同卖掉。如果您觉得我这个人不可饶恕的话,你大可以收回我们家的房子,但是那片胡同很多住户都住了很多年,有了感情了……”
“哦!你认为我是因为你,所以才把那片胡同都卖掉,来惩罚你,让你良心不安的?没想到你还这么自以为是呢。有趣。”元飞英放下书,嘲弄地对我说。
“……”我怔住了。
“卖掉那片地,是因为觉得那片地现在已经增值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最好的抛售时机,因为元氏近期也需要融资,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太抬举你自己了,原非樱同学。”
“是吗?”
“是的。”
“那不管是不是因为我,可以不可以不要出售那块地?融资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的……你的……呃……未婚夫乔家……不是很有钱么?”我仍希望她能改变主意。但是,说到乔家,我就又想起乔连信的脸,乔连信估计现在也知道我是冒牌货了,也许他正和夜与浩一样骂我肮脏来着,或许骂得更难听,我冒充了他的未婚妻不是吗?
我对他来说,才是一个真正不可饶恕的人。
“滚——你给我滚出去!”元飞英立即变了脸色,大声地呵斥我。
我吓蒙了,刚才还好好的,气定神悠地羞辱我,这时候变脸如变天……
立马,刚开始给我领路的两个佣人出现了,要带我离开。
“元小姐,请你再考虑一下吧,他们都在这块地上住了好几十年了,元家每年收这一片的税收收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我企图再劝导她。
“滚!我不想看到你!立即,马上,给我滚出去——”元飞英狂怒的声音。
两个佣人吓坏了,直接拖着我出去了。
“小樱,中午到我们家吃饭吧?”
我回到胡同口,张大婶邀请我。我摇摇头,拒绝了。
“小樱,你妈妈这两天不在,你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我们都街坊了这么年,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你妈妈为人挺好的,别的没法帮她,我们就替她照顾你几天也是应该的,这几天就来我们家吃饭吧……”张大婶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想到妈妈还被关着,整天担惊受怕,大家将又要流离失所,心下一片黯然。
“小樱,我们知道你心里也苦,但是你更要坚强,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在关键时刻生病,你妈妈还等着你去领她出来呢。”
我点点头。
这时候,三三两两的街坊邻居经过,都互相客气地打着招呼,邀请我去吃饭,比平时更是亲热了好几分,脸上虽然都带着微笑,但是笑容掩饰下的无奈让人心酸。
“好吧,谢谢张大婶,我中午就到您家去吃饭吧。麻烦您了哦!”我微笑,故作调皮地说。
“小樱,你真是坚强的好孩子!”
张大婶家很热闹。祖孙三代同堂,一个小孙女才4岁,非常的活泼可爱,很喜欢我,每次见到我,就拉着我不放,非得缠得我跟我玩。
听说我要到她家里吃饭,老远就奔出来接我。
吃饭期间,小家伙还学大人那样,朝我的碗里夹菜。
大家围在一起吃饭,全家人在商量着搬家的事情,要考虑房子的价格问题,也要考虑地段方便上班上学的问题,还有考虑老年人活动问题……
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好的办法,众人叹口气把话题转到我的身上来。
“小樱,你妈妈的罚款准备好了没有?”张大叔问。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会想办法的。”我笑着说。我不想让他们太过于担心。
“嗯。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你先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典当出去,看能不能……”张大叔说。
“嗯,我知道。”我伸出手去夹菜。手上的翠玉镯露了出来。
张大叔指了我的手腕上的镯子,高兴地说,“这个还值点钱……居然是上等的玻璃翠呢,小樱从哪里来的?”
“真的?值多少钱?”我赶紧褪下镯子,张大叔是在玉器店上班很多年,对于玉器应该有研究的。
张大叔拿过手里,仔细地看了看,说:“应该值十几万吧。”
“啊?真的吗?”
“嗯,也许会更多,价格是浮动的,也许会更多一点。”张大叔说,一桌人吃饭,大家听了都很高兴。
我听了,也很开心,十几万,这个应该是我家现在最值钱的东西了,我收起来。
“樱姐姐,我要看看……漂亮的镯子。”小家伙拉拉我,嚷道。
“小孩子,看什么看?快点吃饭。”张大婶说。
我笑了,把翠玉镯递给她,笑说:“没事,来,姐姐给你看看……可要拿好哦!”
“嗯!樱姐姐最好了。坏奶奶,坏爷爷……”说着还对张大婶她们做鬼脸。
大家都笑了,又开始吃饭。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
小家伙一个手滑,翠玉镯掉在地上……
摔成了三截。
我的十多万啊!!!痛心,就这样没有了。
大家都惊呆了,张大婶首先反应过来,揪过小家伙的屁就要打,“让你不要拿,你偏要拿……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你可知道这是姐姐拿去领妈妈的钱……你个小祖宗,你太不听话了!”
小家伙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拦过张大婶,抱着哭得哇哇大叫的小家伙哄,“佳佳不哭,姐姐不会怪你的……打碎了就打碎了。反正碎了,我们再来摔,好不好?”
小家伙立即止住哭,露出笑脸,我和她拿起地上三颗碎镯,在地上用力的摔……
终于,全部碎成了一片。
张大婶一家不好意思地说:“要么,小樱,我们赔你镯子的钱?”
“不用了,这反正不是我家的东西,是上次给元家驱鬼做法的报酬,上次驱鬼,张大婶也参加了呢,这样说来,这个镯子本来就有张大婶的一份。就算不摔碎也远远不够钱……没事儿,我会想办法的。”张大婶家本来也不是很宽裕,所以她经常靠帮我妈妈做法事,来赚钱补贴家用,现在又要搬迁……
“那这几天,一定要天天来我们家吃饭吧,不要客气,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张大婶热情地说。
我点头答应了。
“樱姐姐答应了,我可以天天和樱姐姐一起玩了……我以后长大也要变成樱姐姐那样的漂亮……”小家伙手舞足蹈。
至少我还在小家伙心中还是漂亮的……呵呵,我找回一点信心。
但是,十几万的镯子就这样没了……
我所谓的幸运石,破碎了,我彻底变成了没有神眷顾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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