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一面疯狂地厮杀,一面又忍不住暗地心酸流泪。不断有人受伤,不断有人倒下,牺牲的尸体布满山坡,血流成溪。一营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打退了追敌的数次进攻,自身也遭受很大损失,防御阵地被冲破几道缺口,部分连排因减员或分割无法保持正常建制,各自为战。
陈赓扫视战场,发现七连正在徐徐后移。七连战斗位置正处于阵地中央,如果中央被敌楔入,后果不堪设想。他大声招呼“林连长”!
林彪走过来,刚喊一声“陈营长”,就有一颗手榴弹在附近爆炸,立即腾起一股烟雾,把两人都罩住。
“七连是怎么回事?”
“我们连牺牲太大,有生力量仅存三分之一,撤吧?”
“不行”,陈赓厉声命令他,“没有总部的命令不许撤退,你给我往上冲,填补阵地缺口。”
“陈营长,不行,我们的人太少!”林彪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建议。
“你再说我枪毙你!”陈赓急了,粗红的脖子青筋直爆。按战场纪律,对于不服从命令的下属,上级长官有权就地正法,林彪看了看周围的人,明白这不是闹着玩的,横下心,操起枪,拉起喉咙吼了一声,“冲啊!”又率七连投入了战斗最激烈的中央阵地。
阻击从早晨8点一直打到黄昏,总部人员仍没来联系,陈赓焦急地直跺脚,漫无目标地臭骂一阵,只好下令“收队”,追赶主力。
8月下旬,主力部队又在汤坑恶战,再次受挫,朱德率余部并收集由潮汕撤退下来的起义军官兵共二千五百多人,由福建向湘赣边界退却。
起义军进入赣南山区后,道路崎岖难行,沿途屡遭国民党民团袭扰,部队粮饷毫无补充,处境十分危险。
这天,林彪奉命带领七连打前站。进至石径岭宿营后,他下令以班为单位去购买粮食、棉衣和医药。
“钱呢?”被派出去的战士们问道。是啊,没有钱,买东西从何谈起?
林彪一愣。他派人到处去找军需官,不见人影。有士兵向他报告说,“好像军需官行军途中就不见了,半天了,恐怕已经开溜了。”
一听这话,林彪急得团团转,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军需官正是他的表弟,一旦逃跑属实,林彪性命难保。
傍晚时分,后续部队陆续来到宿营地。得不到粮食和衣物,军饷又被人拐走,一刹那,群情激愤,军中大哗。
七连军需官携款逃跑,七十三团团长黄浩声闻讯大怒,气冲牛斗:“林彪,你这是给革命犯下了大罪呀,你要死个明白。你表弟携款逃跑,你是他的长官,又是他的兄长,该当何罪?治军不严,纵弟逃跑,罪大恶极。来人,把林彪捆起来!”
林彪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正在魂飞魄散之时,随后赶来的朱德和陈毅大声阻止了七十三团团长的这一行动。
朱德操着浓郁的四川口音,和蔼地问:“不要害怕,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林彪惊魂未定,他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我知道军饷事关全军安危,所以特地叫我表弟携带。谁知这个狗杂种半路上开溜了。这叫我怎么办?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军长,指导员。”
林彪的一番苦诉,使为人忠厚的朱军长谅解了他。他让人为林彪端来一个凳子,让他坐下。等林彪镇定下来后,朱德和言悦色地对他说: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丢了军饷,就等于丢了部队的粮草,弄得不好,士兵们是要造反的。你今后一定要吸取教训,重要文件、军饷细软一定要亲自收藏,不要随便交给别人。记住了没有?”
林彪感激得涕泪交加。他发誓今后若是碰上表弟,一定亲手杀死他。
一场风波过后,林彪跟随部队在饥寒交迫中,继续前进。
对于这支从南昌起义中冲杀出来,不肯认输的部队在湘赣边界行军打仗的处境和当时官兵们的心理状态,粟裕大将曾经这样回忆说:
在黑暗重重、前途茫茫的严峻时刻,反革命势力无比猖獗。我们这支南昌起义保存下来的部队在江西境内、赣南山区,边走边打。
我们从武平经筠门岭、寻乌、安远、三南等县境,向信丰以西的大庾岭山区挺进。部队在孤立无援和长途跋涉中,困难越来越多,情况也愈来愈严重。我们虽然摆脱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重兵追击,但一路上经常遇到地主武装、反动民团及土匪的袭击和骚扰,特别是三南地区地主土围子和炮楼很多,不断给我们造成威胁和损耗。为了防备地主民团的袭击和追踪,我们有意避开大道和城镇,专在山谷小道上穿行,在山林中宿营。此时已是十月天气,山区气温低,寒冷、饥饿纠缠着我们,痢疾、疟疾一类的流行病折磨着我们。
更重要的是,大革命失败之后,全国革命处于低潮,南昌起义军主力又在潮汕遭到失败。在这种情况下,革命的前途究竟如何?武装斗争的道路是否还能坚持?我们这支孤立无援的部队究竟走向何处?这些问题,急切地摆在每个起义战士面前。
严酷的斗争现实,无情地考验着每一个人。那些经不起考验的人,有的不辞而别了,有的甚至叛变了,不仅有开小差的,还有开大差的,有人带一个班、一个排、甚至一个连公开离队,自寻出路去了。其中也有一些人后来又重返革命队伍,继续为革命工作。我们这支队伍,人是愈走愈少了,到信丰一带时只剩下七八百人。不少人对革命悲观动摇,离队逃跑,特别是那些原来有实权的、带兵的中、高级军官差不多相继自行离去,给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使部队面临着瓦解的危险。
粟裕大将还特地指出,林彪就是一个“想跑而没有跑成的逃兵”。
此话从何讲起呢?
部队驻扎在大庾县城时,林彪和一些黄埔军校毕业的中、下级军官来找陈毅,表示要离开部队,另寻出路,还劝陈毅也和他们一起离队。
林彪对陈毅说:“你是一个知识分子,没有打过仗,没有搞过队伍。我们是搞过队伍的,现在部队不行了,碰不得,一碰就垮。与其当俘虏,不如穿便衣走。”
“我不走。现在我拿着枪,可以杀土豪劣绅。我一离开队伍,土豪劣绅就要杀我。”陈毅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林彪的说法。他严肃地对林彪等人说,“你们要走你们走,把枪留下,我们继续干革命。队伍能存在,我们也能存在。拖枪逃跑最可耻。”
10月下旬,起义军余部召开全体军人大会。朱德宣布这支部队今后由他和陈毅领导,他大义凛然地说:“愿意继续革命的跟我走,不愿再干的可以回家,来去两便,绝不勉强。”
陈毅也诚挚地劝告大家,“南昌起义是失败了,但南昌起义的失败并不等于中国革命的失败。我们大伙要经得起失败局面的考验。只有经过失败考验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就是要做失败时的英雄。”
在大多数士兵信心日益增强的时候,悲观已久的林彪还是开了小差。在部队离开大庾县城的那天,林彪伙同几个动摇分子离队,朝梅关方向跑去。在山林中,他们遭到反动民团的搜捕追杀,林彪与几个离队者失去了联系,只身一人,踽踽而行。路遇一个好心的山民告诉他,梅关一带的路隘、关口被地主“挨户团”把守得水泄不通,只要碰到可疑份子或操外地口音的人,轻则搜去财物痛打一顿,重则砍头杀身。一听这话,林彪又害怕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好返回了部队。
“文化大革命”中,一些御用文人百般吹捧林彪,称南昌起义失败后,是林彪率领剩余部队上井冈山与毛泽东会师,“朱毛会师”应改为“林毛会师”。深悉内情、素以耿直驰名的陈毅愤怒地痛斥道:
“伪造历史是一种犯罪行为。南昌起义上井冈山,林彪起过什么作用?他说穿了是一个逃跑分子。”
1927年11月,朱德利用他和国民党第十六军军长范石生的同学关系,使部队赢得了一次休整的时间。为利于隐蔽,在保证原编制不动和行动自主的条件下,朱德将部队暂时改编为第十六军四十七师一四○团,率部进驻湖南资兴一带,解决了弹药、冬衣、被服等供应方面的困难。11月中旬,朱德得悉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部队已到达井冈山,即派毛泽覃前往联络。毛泽东及时派何长工来介绍了井冈山的情况。
何长工告诉朱德,井冈山周围五百余里,有六个县,山高、林密、路陡、地势好,有五大哨口,内有盆地,远离中心城市和交通要道,敌人统治力量比较薄弱,不但可以屯兵,而且遇到敌人进攻还有回旋进退的余地,易守难攻。朱德当即决定,在湖南举行年关起义后,同毛泽东率领的部队会师,共图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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