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育南一反往常刚毅、严肃的神情,变得十分细心、周到。他亲自为林彪整理行李,忙着给广州的熟人、朋友写信,托他们照顾好第一次出远门的林彪。
临行前,林育南抄录了一首著名女革命家、“鉴湖女侠”秋瑾所写的《赤壁怀古》送给林彪:
潼潼水势响江东,
此地曾闻用火攻。
怪道侬来凭吊日,
岸花焦灼尚余红。
林育南语重心长地对林彪说:“秋瑾,一位妇女尚且能够驰骋沙场,为推翻清廷奋斗至死。我们七尺男儿更要奋发图强,有所作为。”
林彪对送行的林育南说;“大哥,你放心。此去黄埔,投笔从戎,我一定好好干,不为人龙,便为人虫。”
林彪从此告别了父亲林明卿、哥哥林庆佛和弟弟林育黎,也告别了堂兄林育南和林育英,踏上了他的军旅之路。
在“日月双璧”庇护下,黄埔四期生林彪表现如何?有人誉之为“军校之鹰”,有人认为“比较平庸”。
“彪决心从军征战,难免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误汝青春?”林彪写下一纸退婚书。
喋血潮汕,彷徨庾岭。南昌起义失败后,林彪产生动摇离队思想,陈毅劝他做“经过
失败考验的英雄”。
林彪走出了回龙山。
1925年冬,喧嚣的广州城粤华路杨家祠中共广东区委机关外来了一位瘦削的青年。他风尘仆仆,满面倦容,背着一个蓝花布包袱,操着满口浓重的湖北乡音。这位青年在门外踌躇了一阵,随后跨门进来,在会客单上填下一行文字:“林彪,十八岁,湖北黄冈人。求见恽代英、肖楚女先生。”
门卫认真地盘问了青年一番,才指点他往里走。
林彪千里孤行,只身一人来到广州,按照堂兄的吩咐,来找林育南、林育英的好友恽代英、肖楚女。在他们的帮助下,林彪顺利地考入了黄埔军校第四期,编入步科第二团第三连学习。
“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坐落在广州黄埔岛上,它是大革命时期国共两党合作创办的军事政治学校。军校为国共两党培养了大批军事人才,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日后成了统率千军万马的将领。他们高唱着“以血洒花,以校为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中华”的校歌入校,怀着“同学同道,乐遵教导,始终生死,毋忘今日本校”的信念离校。然而,残酷的现实,变幻的政治风云把他们分成了两个敌对的阵营,相互展开了绵延22年的生死搏斗。这是黄埔军校的不幸。
林彪入校受训时,黄埔军校已经毕业了三期学员。到林彪所在的第四期时,军校的经济条件虽然有所缓解,但还是捉襟见肘,十分紧张。学员按步兵、马兵、炮兵、工兵、辎重、政治各科分编成队,散驻在蝴蝶岗等地。整个军校,除一间俱乐部是青砖瓦房外,教堂、宿舍、伙房、厕所都是草房。军校学员每人发两套军装、两件衬衣、两双布袜、三双草鞋和一条武装带。学员以集体生活为主,每星期放假一天,可以自由活动或请假外出。黄埔军校参照日本士官学校教学内容,讲授《战术学》、《兵器学》、《筑城学》、《地形学》、《军制学》、《交通学》和《实地测图》等课程,此外还进行单兵动作、连排营行军、平战中的联络等训练。叶剑英是当时黄埔军校最有声望的战术教官。
林彪经过了从私塾到高中的系统学习,文化基础较好,人又聪明,因此,他的各科成绩在考评时均为“优良”,而且由于他肯动脑筋研究战术问题,深受一些军事教官的青睐,同学们不无妒嫉地称他为“军校之鹰”。这只“军校之鹰”不畏繁重的课堂课程,就怕野营拉练和早典。因为林彪耐力很小,体质虚弱,适应不了大运动量、长距离的训练。
按照军校的惯例,每天雄鸡鸣白时,只要不是雨天和雪天,全校各科各连的学生,都要围绕黄埔岛公路列队跑步。绕岛一周,大约有十五公里的路程。一天,素以严厉著称的邓演达教育长到校视察,全校学员早典跑得又快又齐。突然,步科三连的方阵中有一个学员“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整齐的队形被打乱了。邓演达疾步搀起这名扑倒在地的学员,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啦?”
这名学员满脸羞色,难过地说:“报告教育长,我叫林彪,刚才吃不消了。”
“停止跑步!便步走!”邓演达告诉值星官:“跑步要兼顾学员体力,逐渐增加路程,不可硬来。体弱多病者应视情况分别对待。”
黄埔军校的早跑,既是一种纪律的约束,又是锻炼身体的好方法。日积月累,持之以恒,林彪也逐渐适应了这种马拉松式的早跑,体质渐渐增强。到后来,身体虽然仍旧那样瘦削,但已经炼成了一副经得起摸爬滚打的筋骨。
黄埔军校是国共两党争夺革命领导权异常尖锐激烈的场所。校长蒋介石一手策划“中山舰事件”和“整理党务案”后,第四期学员的学习环境,表面上看来是处于左、右派斗争的低潮状态,实际上不过是大雷雨前的暂时沉寂而已。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调任中共广东区委军事部长后,恽代英和肖楚女便成为军校政治讲坛上的“日月双璧”。
恽代英、肖楚女二人是著名的共产党人。对于他俩的演说,当时在黄埔军校工作的茅盾(沈雁冰)有一段十分精彩的描述,可谓一语见的:
肖楚女为湖北人,与恽代英同乡。二人皆健笔,又同为天才的雄辩家,平居宴谈,都富于幽默味。然楚女纵谈沉酣时,每目嗔而脸歪,口沫四溅,激昂凄厉,慑震四座,代英则始终神色不变,慢条斯理,保持其一贯的冷静而诙谐的作风。
二人之文,风格亦不同。代英绵密而楚女豪放,代英于庄谐杂作中见其煽动力,楚女则剽悍劲拔,气势夺人。其于演讲亦然。楚女之演讲,有如进军鼓角,代英则有时嘲讽,有时诙谐,有时庄严,历二三小时,讲者滔滔无止境,听者孜孜无倦容。然雅俗共赏,刺激力强,则又为二人共同擅长。
在恽代英、肖楚女的团结和吸引下,军校中大批有才华的进步青年成长起来。但令人失望的是,在“日月双璧”光环笼罩下的林彪,在政治上并无出色表现,有负堂兄林育南的希望和恽、肖二人的培养。
对林彪在黄埔军校的评价,历来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聂荣臻元帅在黄埔军校担任政治部秘书,作为见证人和知情人,他于1984年在回忆录中写道:我认识林彪最早是在大革命时期的黄埔军校。他当时是第四期学生,学习上比较平庸,政治上也不活跃。
而美国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却在他的著作《长征——闻所未闻的故事》一书中这样写道:林在著名的广州黄埔军校受训期间,也曾是蒋介石和后来成为苏联元帅的勃留赫尔(加伦将军)的宠儿。
应该说,索尔兹伯里的论定是有些失之偏颇。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材料证明林彪与蒋介石、勃留赫尔在黄埔军校时期有何种联系。
1926年秋,北伐军出师获捷,北定武汉三镇,东逼苏杭宁沪,声威大震,如日中天,但前线此时也急需补充大批中下级军官。在此形势下,黄埔军校第四期学员毕业了。
1926年10月4日,毕业典礼在广州郊区瘦狗岭沙河广场举行,前来观礼的宾客不下万人。林彪在学员方队中列队经过检阅台,高声朗诵四期学员誓词:
不爱钱,不偷生。统一意志,亲爱精诚。遵守遗嘱,立定脚跟。为主义奋斗,为主义而牺牲。
继承先烈生命,发扬黄埔精神。以达国民革命之目的,以求世界革命之完成。
谨誓。
武汉在广州革命政府迁来后,即成为大革命的中心。1926年12月林彪来到武汉,由中共武汉军委分配到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独立团第三连任见习排长。
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独立团就是在北伐战争中血战汀泗桥、贺胜桥,攻克武昌城的“铁军”——叶挺独立团。1927年初,叶挺独立团升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二十五师。
这年农历腊月二十八,林彪向连长请假回家探亲,获得批准后,匆匆跨上战马,一路风尘地返回暌违已久的林家大。
林彪回家,令林明卿喜出望外,他决心乘此机会,帮助儿子把婚事办了。
林彪的婚事一直是林明卿的心病。小时候,林彪患黄癣,头发少,斑迹多,农村称癞痢头。林母陈氏担心儿子长大后娶不到媳妇,于是按照当时的风俗,在离林家大不远的古坟咀抱养了一个比林彪小三岁的小女孩做媳妇养。这个女孩进了林家,三天两头患病,成天咳嗽、流鼻涕、头疼脑热。林明卿很不满意,说:“育蓉本来身体就弱,再找一个歪歪倒,两个病秧子凑在一起怎么过?”他把这个小女孩退了回去,在林彪七岁那年,作主与世交汪友成的女儿汪静宜定下娃娃亲。林彪年纪小,不懂事,开始还觉得好玩,后来渐渐长大,对目不识丁的小脚“未婚妻”很不满意。他在共进中学追求陆若冰失败后,更是发誓:三十岁以前,决不谈婚论娶。
林彪对包办婚姻的抵制,得到了林育南的支持。他说:“育蓉,婚姻要心与心的结合、爱与爱的交流才有意义,你将来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免得婚后痛苦不堪。”林育南也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夫人汪秀芝人很贤惠,但没有文化,只能做他生活上的帮手,没法心灵相通,成为事业上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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