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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昨夜寒蛰不住鸣 第四十六章 却把花来嗅

    又过了几日,原非白没有再来打搅我,听说他这几日在张之严府上流连往返,洛玉华也频频抛头露面的接待,而我也是闭门谢客,就算不得不出去,定然深夜回府,尽量不要惊动隔壁的原家。

    大太阳底下,我迷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仆人在破墙处彻起一道新的高墙,然后一头扎在帐本里,这一日正同孟寅清点货物,忽然沿歌来报踏雪公子差人前来送信,说是想请君老板过府一叙。

    我想了想,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踏雪公子在江南是何等的大事,我君莫问这几天称病不出席,已经有很多流长蜚短了,也罢,有些东西总是要面对的。

    我便欣然点头道:“好,那请这位小哥回复白三爷,莫问三天后定然到访。”

    素辉唱了个诺,抬起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对他一笑,出声唤道:“送客。”

    他张口欲言,却终是闭上了口,面色沉沉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我轻叹一声问道:“小放,他们最近找你出去过吧,为何不告诉我。”

    小放沉声道:“回主子,前天我去了总号,韦壮士邀我喝酒,想套我的话,没成,这几天主子心忧,故而没有告诉主子,是怕主子怛心。”

    我看着齐放,却见双他目清澈,满是诚挚。

    于是我低下了眼垂,点了点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三日后,我带着四大随从,准时出了君府的正门,不用打车,更不用坐轿,一个左拐,前行三百米左右,便到了原府。

    远远地却见,素辉和韦虎还有吴如涂衣装整齐地站在门口。

    原非白亲自迎在门口,墨发乌髻上着一根白玉簪,一身神清气爽,愈加显得一种宝相庄严,看到我来,绝代玉容展颜一笑,我那颗女人的心脏,差点没有跳出来。

    我挂上职业笑容,抱拳微躬身:“莫问见过原三公子。”

    原非白含笑向我走来,素手轻扶,轻声道:“君老板来得真准时。”

    嘿!咱俩是近得不能再近的邻居,能不准时吗?

    其实为了不早飞过来,都在夕颜那里磨蹭半天了。

    “三公子赏宴,莫敢不从啊!”我笑得灿烂。

    他笑道:“我只比君老板长三岁罢了,不如以名相称,就叫我非白如何,莫问?”

    说罢,他一派自然而亲热地拉着我向园内走去。

    我一时如电流穿过全身,心神恍惚间,竟然忘了挣脱,等我醒来时,原非白依然平静无波,潋滟的凤目却向我漂来,我赶紧慢慢挣开他的手,将目光移向满园翠绿。

    江南园林向来以叠石理山,布局精妙冠绝天下,犹以这钱园为胜,奇石玲珑多姿,或植于花草中庭,或立于碧波泉潭,水石相映间,花木布局错落有致,其建筑风格出奇制胜,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一反拘泥,轩豁相套,举步间,景中藏景,往往令人有豁然开朗之感。

    我不由赞到:“这钱园真可谓江南园林之冠也。”

    原非白眉目含笑,神情轻松愉悦。

    我暗想,也许原非白如此想同我一叙,无非是挂念这几年我过得好不好吧,必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许是同我一个心思,想同昨天告个别吧。

    我努力将他看作一个老朋友,便不再吝惜自已的笑容,渐渐放松了自己,同他自然地攀谈了起来。

    游至一柱香时间,素辉过来奉上茶,我打开茶盅,却见盅中嫩绿清亮,轻呷一口,滋味鲜爽回甘,不由赞道:“好一壶陕青,紫阳毛尖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原非白最喜欢的一种茶叶,以前在西枫苑里,我几乎天天为他奉上。

    原非白淡笑着:“君老板好眼力,不愧是茶业大亨。”

    “公子谬赞,只望有一天这乱世能早日结束,东西亦可早早相通,便能早一日造福东西两地茶民了。”我由衷叹了一声。

    原非白点点头道:“君老板所言极是,战事虽紧,但亦要照顾东西商贸流通,”他认真地沉吟片刻:“待我修书一封,帮君老板取得西北的丝茶之路,从此唯有君记商号可以进入西北贩丝茶南北货,这样可好。”

    我不由大喜过望,站起来向他深施一礼:“莫问替君家上下及西北茶民先得感谢原三公子了。”

    他上前一步扶起我,我心一惊,向后退开去,他的眼神一阵黯然,但转瞬又换上笑脸:“这边请。”

    我跟在他的后面,保持一定距离,迎面一座高坡,慢慢爬上去,来至坡顶,一股清香扑面裘来,展眼望去,不由心神俱凝,却见一个人工小谷,满眼碧绿,阳光下花团簇动,红如火炎,或洁白如羊脂凝玉,又夹着紫霞灿烂,沉沉坠在枝头,甚是热闹。

    我记得以前也曾无意间在燕子楼上瞟过这钱园一眼,这里明明种了满坡桃杏,丹桂,金橘,琼花?

    这些树花莫非是新移载过来的?

    而且这些树花很眼熟,以前好像见过的,我再认真一瞧,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仿佛一下子到了嗓子眼。

    我轻轻扶起一枝洁白的花朵,却听身后那如丝缎般的声音传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这是诗经里描写迎亲的场面,那舜华便是这种木槿花,花虽小而艳,朝开暮落,纷披陆离,迎风招展,如朝霞映日,素有日新之德,又有先贤作诗咏其,士不长贫花不悴,一番风雨一番奇,故而又有人称之为无穷的君子之花。”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努平复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说句实话,当我刚刚来到这个历史宏流时,我并没有太在意我的胡人娘给我取名为木槿,因为那时我?宰酉氲檬窃趺椿厝ズ投返菇跣濉?

    等到我有意识木槿这个名字太过通俗,通俗到我门前做篱笆的植物也叫做木槿时,我的胡人娘已香消玉陨,无法再为自己改名了。

    小时候买不起头油,胰子,锦绣也常常为我俩摘下木槿花枝叶洗头梳发,夏日里,我把木槿花揉在面粉里,给小五义作我们建州人常作的面花,有时也煎个葱油饼什么的,然而我却从来没有深想过这木槿花同君子的高尚联系在一志。

    我的眼前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饱含感情:“曾经有一个女子,她就像精灵一般进入了我的世界,仅仅一年时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似从来不曾在我的生命现过一样,可是每当午夜梦回,全是她的笑颜,一切就好像在昨日,她对我淘气地说道,‘三爷明鉴哪’。”

    他苦笑一声,他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略带着一丝激动:“她的名字就叫木槿。”

    我的手想抽回枝头,他却早已紧住,他的龙涎香环绕在我的周围,他温暖的吐气喷在我的耳根,他的声音满是苦涩忧郁:“木槿为何她为何不肯认我,你可是我那苦命的妻,花木槿。”

    他终于捅破这层窗户纸了,我混身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如风中枯叶,再想科打诨,却是连开口也万般艰难,那多年的涵养刹那间灰飞烟灭,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我努力地推开他,他却从背后紧紧地圈住了我:“木槿。”

    好半天,我才找到了我的声音,“你认错人了,原三公子。”

    我企图推开他,可是他却将我抱得更紧:“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你可知让我好找啊。”

    这个怀抱是如此温暖,唯有午夜梦回时才得相见,我无力也无法再挣开,龙涎香的香味更浓,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合成一个,时隐时现在花荫下,我惊觉口干舌燥,这是一种很久没有出现的感觉。

    我努力推开了他,疾退三步,整着微乱的衣衫,对原非白匆忙抱拳:“恕君某告。”

    “不准。”原非白忽地大吼一声,看着我的凤目隐有一丝血红:“你究竟在怕什么?”

    说到后一句时,他语气缓了下来,目光有了一丝狂乱。

    他向前一步,对我伸出手来,似乎努力保持柔声道:“木槿,这不是梦,我又见到了你,对吗?所以你不要离开我了。”

    我又退了一步,泪水早已打湿了面孔。

    他慢慢放下了手,一阵木槿花清香的风拂过他的墨发,遮住了他凄怆的眼。

    我平静道:“三公子,您的花西夫人是天下有情有义的奇女子,早已为了守贞葬身在八年前的巴蜀火海之中。”

    他如遭电击,怔在哪里。

    “她若是回来了,你又当如何自处,她又当如何面对这原家的是是非非?”

    我努力展颜一笑:“三公子,这不是梦,但也是梦,八年已过,花木槿早已成冢中枯骨,三公子也已曾有过妾氏和儿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君莫问罢了。”

    他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神痛不可言,许久他才开口,而那声音分明冷到了极点:“是因为他么?。”

    我慢慢转回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绝望:“原三公子,我还是那句话,花木槿死了,请你忘了她吧。”

    我拭去我眼中的泪水,正要往门口的方向迈去,却听身后一阵奇怪的□,我回头一看,却见非白一手扶着一颗木槿树,一手关节泛白地扶着右腿,额头冷汗细密,嘴唇煞白,眼看就要跌坐到地上。

    我心一惊,立刻奔回他的身边,一下扶住了他,可是摇摇欲坠间,将我带到在地,我惊问:“原三公子,你怎么了?”

    莫非是他的腿伤复发了吗?可是八年前不是明明已经痊愈了吗?他牙关,双手,根本无法言语。

    我忽地想起以往他的左边衣襟里装着一种止痛麻药,那时不止他,边他身边随侍的仆从也带着,就怕他的腿伤发作,疼痛难难,我试着往他左边衣襟里掏着,果然摸到一个红色的小瓶子,我抓了出来,嗅了嗅,果然是麻药,便帮他往嘴里送,又奔前面的凉亭中将喝剩下的茶水取来,他靠着我,就着茶水艰难地吞着药粉,一时汗如雨下。

    我急得泪如泉涌,哽声道:“你的腿怎么还是没好吗,怎么会这样呢?”

    我正要起身去唤人来,非白却紧紧搂住我:“你莫走。”

    他万分痛苦地喘着粗气,手指却几乎掐进我的肌肤:“莫要再离我而去了。”

    他的嘴角缓缓一缕血丝,我终是哭出声来:“三爷,你且歇一歇,我求你别再说话了。”

    他抚上我的面颊,痴痴地看着,飘忽一笑:“木槿。”

    他平复着呼息,再一次凑近了我,吻去了我的泪水。

    我的泪流得更猛,却无法抽身,紧紧闭着眼睛,无法自拔地贪恋着那种梦中都渴求的龙涎香,那无法言喻的颤栗的感觉。

    很久以前,一个少年诓我来到他的身边,却乘机反拧着我的双手,威胁我不能再对别的男人露出,我痛得泪流满面,他却又轻轻地吻去了我的泪水。

    是的,他总是让我哭,哪怕八年以后,依然轻易地让我泪如泉涌,却仍然用这种方法,苯拙地为我止住悲伤。

    不知何时,他的吻密密地落下,慢慢移到我的,我隐隐地尝到血腥的味道,可是那无尽的缠绵,我甘之如饴。

    “主子。”

    小放的声音传来,如平地一阵炸雷,惊醒了我,却听到齐放的声音有些尴尬:“主子,夕颜小姐出事了。”

    原非白的手一松,眼神黯了下来,我也回到了现实,悄然咽下了他的血丝,站了起来,回过头时,却见不知何时,素辉,韦虎和齐放站在不远处。

    素辉和韦虎面色不善地围着齐放,我着急地问道:“夕颜怎么了?”

    齐放的眼神闪烁,我意识到可能同轩辕翼有关,便对素辉和韦虎道:“刚才你家三爷旧症复发,请二位壮士快来照顾你家三爷。”

    我说话间,二人面色早已大变,口中唤着三爷,疾奔向我身后,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原非白。

    我硬起心肠,没有再回头,跟着齐放就着墙头翻回了君府,却见别三个长随早已在希望小学门口候着,原来刚才有暗人潜入府中,试图绑架夕颜和轩辕翼。

    我回到家里,急忙赶到夕颜那里,却见一地的血,我惊问可是夕颜和其他希望小学学员被暗人伤了。

    酒鼻子朱英一反醉熏熏的样子,双目一片清明,狞声道:“这群龟孙子小姐和表少爷称爷您到隔壁院子拜访原公子,便称机溜出府去,幸亏没多远,被我们找着了,表少爷为了救小姐,受了重伤,现在还没醒呢。”

    “查清楚是谁了吗?”我心里左突右跳,左右眼皮也跳个不停,朱英摇摇头:“好不容易抓出一个活口咬舌自尽了,不过临死前,我曾对他用过刑,”朱英满脸横:“他咒骂时露出的口音倒像是西安人氏。”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巨响!

    我有些脚底不稳,竭力镇定对朱英点了点头:“京城的探子怎么说?”

    “殷大人被关进了诏狱。”

    我怛心殷申之余,不知为何又松了一口气,我吩咐朱英,让京城的探子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我去看了夕颜,夕颜坐在轩辕翼的床边,一张小脸有些发呆,我看了立时心疼了起来,本来一肚子责备的话也只化作了一片叹息,夕颜扑到我的怀里,小身子发着抖,紧紧抱着我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呜呜哭了起来:“爹爹,爹爹,黄川会不会死掉?”

    我摇摇头:“傻夕颜,朱伯伯不是说了,表兄会没事的?”

    轩辕翼脸色蜡黄,紧闭双目,肩头缠着纱布,我安慰了半天夕颜,夕颜说一定要陪着轩辕翼,我便让由她去。

    我招齐放在书房秘谈:“小放,此事,你如何看待?”

    齐放皱着眉说:“主子,这件事表面上看,似乎同白三爷有些关联。”

    连齐放也这么说,我沉默不语,齐放探了探我的脸色,说道:“主子累了,还是先歇着吧,今夜我会加派人手夜巡。”

    我唤住走到门口的齐放:“小放,现在江南不安全,即刻修书一封,让朝珠准备一下,接夕颜和黄川去大理避一避。”

    齐放回过身来,看了我几眼:“若是让小姐和黄少爷去了大理,万一将来主子跟三公子回西安,朝珠夫人借此要挟主子怎么办?”

    我轻摇了一下头,挤出一抹笑:“小放,原家这淌浑水,你莫非以为我还会去淌?”

    齐放轻叹一口气:“既然主子这么说了,那我这就去准备,主子不是说此次要随商队一同去大理吗?不如让小姐同少爷一起去吧。”

    我点了点头,又唤住了齐放,他再一次停下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取了鹅毛笔,在纸上写下了李商隐的名篇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然后到床边翻出个红木小长方盒,里面装着那支东陵白玉簪,我摩挲了半天,终是含泪长叹一声:“替我将此物亲手交还于踏雪公子吧。”

    齐放诺了一声,也不问里边是什么,便拿着出去了。

    我前去希望小学,没想到几个年长的孩子已经拿着平时练的兵器守在门口了。

    那些孩子的眼中分明出现了久违的恐惧,看到我来,都围在我的身边,小的几个,开始流着鼻涕眼泪,我一阵心痛,安慰着他们:“莫怕,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看,先生已经让这么多叔叔来守着学校呢,对不。”

    七岁的美珠抽泣着:“先生,我害怕,娘娘和爹爹被马贼劫杀的时候,也有很多叔叔保护,可最后爹爹和娘娘还有那些叔叔还是都死了。”

    “不怕,不怕,今天晚上先生亲自守在学校里,不怕哦,还有最厉害的齐叔叔,朱叔叔,沿歌和春来哥哥,连书呆子元霄哥哥也过来,先生同东吴太守是好朋友,张太守也专门派了一队人马来帮先生守着呢!”

    我安慰了半天,孩子们才安下心来,乖乖回房睡觉了。

    回到书房,却见齐放回来了,说是踏雪公子有回赠。

    我硬着头皮,进了房门,却见书桌上一卷长物,我走一看,却是一卷画轴。

    我轻轻从画轴中一卷画来,展开一看,却是一幅春闺赏荷图,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侧身坐在湖心亭的小椅上,双手交叠,微笑着目视前方,背后是无尽的粉荷碧叶。

    这是永业三年六月里他替我画的,我记得那一天,我坐得脖子酸疼极了,事后他却怎么也不让我看那幅画,他坚持要带着这幅画去洛阳裱,因为洛阳有着最好的裱画师,可是等他回来,我得知了锦绣的伤心事,再后来我发现了锦绣和他的秘密,于是我再也没有兴趣看这幅画了。

    我呆呆看着,连齐放进屋我都不知道,忽听得他的惊呼声,这才惊觉口中腥苦异常,滴滴鲜血自我的嘴边流到那画中人的身上,我的泪水长流之间,人已颓然倒在那幅画上,我听到齐放和很多人涌了进来,脑中却满是那天人少年对我的笑,耳边那声声呼唤:“木槿。”

    我昏迷了几天,等我醒来,小玉和齐放红着眼睛站在我的身边,满面惊喜,小玉哽咽着说道:“先生,您莫要睡了。”

    我对她惨然笑了笑。

    我连续在床上又睡了几天,轩辕翼的身渐渐好转了,有时被豆子抱着,陪着夕颜来看我,夕颜的两只小眼睛哭得肿得像个核桃,眼神有着从未有过的慌乱:“爹爹,你怎么了?”

    过了几日,张之严专门带来了一群江南名医,说是要为我诊病,我沉默了半晌,让齐放传话我只同意悬丝诊脉,于是一大堆大夫对在外间拉着五彩丝线,摸来摸去,然后几乎每一个人先是略感诧异,然后不断摇头。

    张之严让大夫们下去开方子,自己却衣袍,坐到了我的身边,帮我掖了掖被角:“好端端的一个人,你是如何将腹伤成这样?二十年华便得了这吐血迷症?”

    齐放悄然走到我的身边,眼神隐藏着一丝戒备,张之严瞧了,微微一笑:“你的这个长随可真是忠心,如何不怕我降罪于他?”

    齐放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眼神却毫无惧意,我的心暗自一惊,张之严待我和我的家人素来宽厚,如何今日对我言外有意?我便笑着让齐放出去。

    张之严又对我一笑:“莫问,我们相识亦快有四年了吧?”

    “承蒙兄长照顾,莫问一家老小出入平安,生意兴隆。”我真诚地言道,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张之言。

    张之严起身,踱步到窗棂处,信手玩着我桌前的羽毛笔,轻轻叹气道:“你既知我待你不薄,那何以不愿做我的幕僚?”

    “莫问三年前就已经回答了兄长的问题了。”我垂下眼睑,轻轻说道:“莫问祖上有训。”

    “那为何君氏钱财外流到大理段家竟有上千万之巨?”张之严转了过来,猛地拉开了帘子,我反射地抬手遮住了直射入眼睛的阳光,心中惊诧万分,却听窗棂边的傲藏身影轻笑道:“敢问轩辕太子可在你处?”

    我放下了手,忍着抽痛,轻笑道:“前几日小女与表侄在外面遇劫原来是兄长所为?”

    张之严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一片冷凝:“你在江南这几年,我待你不薄,可你不愿做张某的幕僚,却做了段家的走狗?你私自藏匿前朝太子,又引原阀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我轻笑:“兄长贵为一方霸主,却迂尊降贵愿与莫问结为异兄弟,莫问心中感激,故而一直在心里真心将兄长视如亲生,视嫂嫂视若亲生。至于君氏财物,”我拿起身边的丝帕,轻咳一声,掩下一口鲜血,忍住血腥继续说道:“我不想瞒兄长,我,君莫问确为大理段家的理财顾问,只是我绝不是段家的走狗。”

    我看着他的眼睛:“南诏素为我汉人的心腹大患,敢问兄长想要一个强大的邻居还是一个因为忙着分家而纷争不休的邻居?”

    张之严心神似是一动,看着我,缓声道:“自然是分裂的南诏更好一些!”

    我一笑,又咳了一声:“兄长所言甚是,”我低下头:“莫问出身黔中君氏,南诏段氏洗劫兰郡家园时,其时正值大理弱而南诏强。”

    “所以你帮助大理,是为了让南部战乱更甚?”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一片清明地看着张之严,他的脸色微缓。

    他慢慢在红木椅上坐下来,揭开茶盅,细细一闻,微抬眼道:“方才太医说你脉像奇怪,竟似是女子的脉相?”

    我虚弱地轻笑着:“我与兄长也算相交四三年,是男是女,兄长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也对我神秘地笑了:“是啊,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想我的笑容一滞,可是他却放下茶盅,云淡风清地问道:“不知莫问可曾听过踏雪公子与花西夫人的□?”

    我对他淡淡说道:“略有耳闻。”

    他看着我说道:“可为何那踏雪公子的门客却还是在这几年四处寻访踏雪夫人呢?甚至到我的属地来呢?”

    “此言差矣!”我向里窝了一窝,躲开了阳光的照射:“以莫问看,踏雪公子前来,绝非风花雪月那么简单,分明是想与太守商议联手攻周之事吧!”

    “窦周那里正好亦有人来,那依莫问来看,究竟为兄的该如何是好呢?”

    “窦周无道,自然不能与其合作?”

    “那样说来,为兄的只好与原家人携手抗窦喽?”

    我坦然一笑:“兄长大人早已是腹有妙策,何故来问莫问呢?”

    张之严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跟前,他高大的影子挡住了所有的阳光:“莫问,我的探子方才报我,突厥境内又起纷争,东突厥王摩尼亚赫同窦氏联手,兵分两路,一路十万人马围截西安,另一路则直奔原青江的私生子撒鲁尔的弓月城,现在原氏守备空虚,窦家的大军压境,若是我现在扑杀踏雪公子,将其人头献于窦英华,你说,是否能与窦氏联手,平分天下呢?”

    我抬头沉默地看着他半晌,说道:“兄长是不会这样做的!”

    他哈哈一笑:“何以见得?”

    “其一兄长若是归附窦周,窦氏必会使张氏攻原氏,鹬沣相争,得利的人乃是窦家,其二,兄长若前往北伐,南部无论是大理还是南诏,都会令其入侵江南之地有机可乘,到时兄长两不睱,很有可能,落到后来,不但失去祖荫封地,甚至家破人亡亦不过份,其三,兄长可知那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窦英华阴险狡诈,反复无常,为了篡权夺位,甚至连一母所生的妹妹也要加害,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即便兄长献上踏雪公子的首级,助其谋夺天下,待天下大成之后,兄长之命运亦如古时韩信一般,不得善终。”

    “大胆!”张之严厉声大喝,“我若放踏雪公子回去,窦家亦为认为我首鼠两端,借口发难于我。我亦不能全身而退。

    我从未见他如此大怒,心中却陡然一惊,如此恼羞成怒,看来他不是单纯地想试探我,而是真得动了这个心思。

    “兄长恕罪!但确为莫问肺腑之言,试问兄长拥有雄霸江南之力,而窦家与原家相斗正酐,正是兄长坐山观虎斗的大好时机,何故一定现在做出决断,确然,”我喉中的血腥味浓重,不由重重咳了几下,昏沉中,欲唤小玉进来,却是撑不住上半身,软软地向后倒去,有人上前扶住我的上半身,递来搁在床边的药汤,求生的本能令我喝下苦辛的药汁。

    好苦,多像那孟婆汤的味道啊?

    我忽发奇想,如果孟婆再一次站到眼前,如果我喝下那一碗孟婆汤,便会忘记这二世所有的痛苦,然后也会忘了非珏和段月容,还有非白那时我会像那些不肯投胎或是执着于前世的鬼魂一样,拒绝喝下那孟婆汤呢?

    我恍惚地想着,却见眼前的年青人沉沉地看着我,原来竟是张之严为我端来了药汤,我苦笑一下,咽着血丝笑道:“确然,西安原阀年兵强马壮,礼贤纳士,治家有方,这几年里以义旗之名收复数地,攻回京都,必不久矣,以莫问观之,确有帝王之相,若兄长真要打破这三国南北朝的局面,莫问以为联络原家,比之联合窦家,胜券多之数倍。”

    张之严身上的瑞脑香熏得我直在那里喘着气,我定定地看着他,他慢慢说道:“永业七年,我与原氏对绝一年,死伤无数,我之所以敢放心对绝,是因为我和我的暮僚都相信那年汉中大旱,原氏撑不了多久,连原氏也以为撑不下去,直到一个神秘的穆姓商人为原家捐了将近百万量的粮草,方才解了宛城的危机,我寻访多年,才发现那个穆姓商人是你的一个手下。”

    我一失手,药碗坠落,摔个粉碎。

    张之严不亏为天下有名的诸侯,俱然还是查到了我的头上,那个穆姓商人穆宗和是我让齐放秘密安在山西安排的探子,连段月容都不知道,宛城之变时,原家已经撑不下去了,甚至在军中煮大祸,烹煮饿死的百姓尸首以撑战事,其实带兵的正是非白,我终是暴露了穆宗和,令其假装是踏雪公子的崇拜者,而捐出所有家当,解了原家的宛城之围。

    然后我又让穆宗和回到了江南某处安享晚年,前几天齐放说他突然失踪。

    我平静了下来,轻轻推开张之严:“兄长现在意欲何为呢?”

    张之严双目如炬地凝注我许久,问道:“你又究竟是谁?”

    我回看了他半晌,淡笑如初:“我是谁?兄长,我不过是一商人君莫问,也是一个快要踏进棺材的短命鬼。”

    张之严的面色没有任何惊讶,可见他的那些名医将我的身壮况告诉他了,他复又站起来,沉声道:“太子在何处?”

    “兄长所说的,莫问着实不知。”

    “然而你与殷申,窦亭将太子带出昭明宫,藏匿在我的属地,安敢欺瞒于我?如今西安原阀前来,分明是想接太子回西安,好让原家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些年,试问你打理这些君氏的产业,我如何不是帮衬着你,若没有我,你还有你那主子,会逍遥到今日?莫问,你这样待我,如何不伤人心。”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眼中的恨意迸出,灼灼盯着我。

    我挣扎着爬下床,跪在他的跟前:“兄长对莫问大恩,莫问从来不敢忘怀,莫问这里没有太子,兄长如若不信,尽可使人搜府,上天可鉴,莫问实在没有引原家前来。”

    就在我快要昏厥时,一双手打横抱起了我,将我放回床上,我喘着粗气地看着张之严,张之严却一径瞅着我:“你打量着我不敢搜你的府吗?”

    我轻摇着头,张之严厉声道:“来人。”

    一个混身盔甲的士兵涌入,肃然道:“太守吩咐。”

    张之严说道:“包围君府,搜察要犯,不能走一只苍蝇。”

    我强忍心中的翻腾:“兄长何必要苦苦相逼呢?何故定要找出个太子,让江南百姓寝食不安?”

    张之严微微一笑,眼中的睥睨陡显:“天下既乱,群雄逐之,我张家雄据称霸江南久矣,根基已深,我既是张家男儿,自然是拥太子打回京都,与窦原两家共同逐鹿中原,实现家族的宏图霸业。”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会,惊觉他抱着我有些不妥,却听他看着我的眼睛,柔声道:“莫问以为兄长当真敌不过窦原两家吗?”

    我轻轻摇头:“大哥,莫问以为你不适合争霸天下。”

    他脸色一冷,将我轻放在床上,轻嗤一声:“你虽能在商场如雨得水,却终是个长发短见的女子罢了,同玉华一样大丈夫既横刀立马,当有一番作为,岂是你等女流之辈所解?”

    我冷冷道:“兄长莫要混淆视听,莫问明明是个男人。”

    “好,大男人,敢不敢前往我府上住上一段时间?”

    却见他口上虽满是调笑,眼神却是深不可测,心中立时一动,这个张之严是要利用我来对付非白和原家吧,我淡笑:“兄长美意,莫问莫敢不从,然身有顽疾,恐传给府上,何况莫问声名狼籍在外,惊扰了内眷,更是死罪,张兄还是让莫问在府上休养吧。”

    张之严拂袖一笑,掀起一阵锐脑香间,他双坐在我的身边,对我一笑:“永业七年你我相识,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女子了,彼时不过以为你想利用玉华接近于我,好方便你的生意,只是相识越久,越发觉得你不简单,这几年,你捐钱放粮,铺路造桥,不但助我东吴度过数次天灾,也为我同窦家的战事里海投了银子,现在想来不过是为了踏雪公子。”

    我看着他依然波澜不惊:“兄长今天说得话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莫问越发听不懂了。”

    他轻叹一声:“莫问,你终是心中不信我,”他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忽然吟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栏栅处。”

    “踏雪公子真是个有福之人。”他站了起来,再不看我一眼,走出了屋子。

    却听外间,军队的步伐整齐地踏来,我挣扎着,爬下床,小玉已经满面惊慌地过来搀住我:“先生,这可怎么办,张太守的人在咱们府上到处搜呢。”

    我喘着,称无力的倒下时,在她鬓边俯耳道:“小放去办了吗?”

    小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亦轻声道:“先生放心,师傅已将太子和小姐从暗道接出府了。”

    我暗松一口气:“扶我去学校那里。”

    “先生莫要折腾了,先养病要紧。”

    “不行,太守现在还不会拿我怎样,可是军队在府里搜,会惊吓着孩子的。”

    小玉拿我没办法,就给我稍微收拾了一下,让豆子背我到希望小学那里,却见一片孩子的哭声,张之严冷冷站在那里。

    一大群孩子向我哭着扑过来,我心中不忍,只得转过身对着张之严道:“兄长,这些孩子都是莫问一路上带回来的苦命人,请兄长放过他们吧,要抓就抓莫问吧。”

    “夕颜呢?还有你那个所谓的小侄呢?”张之严问道。

    “不巧,前几日回黔中老家了。”

    我冷静以对,张之严隐隐额角有青筋暴跳了几下,走过来,轻轻一叹:“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莫问,看来你还是要到我府上来坐坐啊。”

    这时忽然一个士兵拖着两孩子过来,他手中抓着的那个男孩神情倨傲,另一个女孩子则死死抱着他的腿,那个士兵高叫着:“太守,小的在后院的古井里发现藏着两个孩子,这个男孩子怀里还有这个。”

    早有人往张之严手上递上一物,张之严双目一亮:“果然是玉玺。”

    他又叫了一声:“伍仁?”

    我的家人中立刻抖着身子站了出来,一看到我的眼神立刻垂了下去,只是抬起头看了那个孩子一眼,然后跪在地上,对张之严说道:“禀大人,这个孩子正是那个叫黄川的表少爷。”

    我冷笑连连,睥睨道:“伍仁,你赌债难还,妻离子散,女儿被拐,是谁替你还了赌债,是谁替你赎回了卖到青楼的女儿,还助她嫁给邻村的赶牛人,而你便是这般回报于我的?”

    那叫伍仁的中年人涨红了脸,闷声向我不停地磕头,张之严却对我一笑:“莫问,你也莫要怪他,他既是个赌鬼,于是又染上了赌瘾,这回是为我所救,自然是为我所用了。”

    他对那个男孩施了一礼,朗声道:“江浙太守张之严护架来迟,罪该万死,请太子随卑职回府,共商大计。”

    那个男孩冷冷道:“你认错人了,张太守。”

    张之严不答,只是吩咐道:“还不快请太子回官坻?”

    张之严与我擦身而过时,转头说道:“你的原非白连夜逃回了西安,踏雪公子的门客果然了得。”

    我扭头冷冷看向他:“兄长,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学生,放了他们。”

    张之严的眼神却愈加笃定:“莫问,你的演技太让我失望了,”旋而吩咐人马:“好好看守君府,可疑人马,一律不准放过。”

    张家兵想拖走那男孩,可是那女孩却还是死死地跑着腿,那个男孩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冷笑道:“我此去,生死不知,你这又是何苦?”

    那女孩双目明亮,小小的脸颊充满坚定,对男孩仰视道:“殿下到哪里,露珠就到哪里,不然露珠就立刻死在这里。”

    士兵无奈,只好将两人一起拖走了,男孩像大人一般长叹一声,扶起了女孩:“傻露珠。”

    他不再推拒那个叫露珠的女孩,轻轻拉起了她的手,然后对我扭头大声道:“君莫问的大恩大德,我今生记下了。”

    玉流云和露珠,这两个我从宛城检回来的小乞丐,也是我最聪明的两个学生

    我眼前的视线模糊,这个玉流云,生沉稳机敏,无论是文武都在同年龄的孩子类拔粹,齐放曾连连夸说其乃是练功的奇才,就连段月容也说过将来定能委以大任。

    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却要作为轩辕翼的替身,如若被张之严识破了,这岂非是我与这两个弟子的永别?

    手下的孩子们瑟缩地围着我,一个个骇得面如土色,我忍下满腹悲愤,看着张之严和两个孩子消失在眼前。

    我让人好好守护君希望小学后,沿歌和春来扶着我回房,沿歌使劲磨着牙,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磨牙了。

    七年前,他的双亲死在兰郡保卫战,小小的年纪却硬是不哭,只是恨得磨着牙,我轻轻抱起他,他才在我怀中放声大哭。

    我躺在床沿上,却见沿歌跪在我的床边,双目赤红:“只要先生一句话,我这就去太守府,杀了□的张之严。”

    我伸出手来,他的额头,柔声道:“还不到时候,沿歌,现在是非常时刻,你一定要听先生的话啊。”

    他愕然间,泪水却涌出眼眶:“先生说得,沿歌一定听,可是先生亦要好生养病,才好带我们回兰郡。”

    我微点头,轻声道:“好好保护伍仁的家人,他做得好。”

    沿歌称是,扶我躺下,守在屋外,我闭着眼不停咳着,难以入睡。

    眼看月上中天,我微睁着眼,看着玉免清凝,静静地思考着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永业十年七月初六,原氏的踏雪公子忽然在江南露面,民间盛传这与轩辕太子流落至江南有莫大关系,张之严从经常游走与京师南北的君莫问府上,搜出了一个与太子年龄相仿的男孩,并且在其身上搜到了东庭传了六百多年的正宝洪熙玉玺,与七月初九拥太子继位,欲联合周围大大小小的武装力量攻窦周,然而在一路进缴的途中,不断地吞并各路诸候,收回已用。

    原青江于同年十月初十拥靖夏王继位,称德宗,改国号为西庭,以西安为都城。

    七月十二,摩尼亚赫兵分两路攻西安和弓月城,此一役,成功地拖住了原氏进攻京都的先机,使得张氏进至河北府,直逼京都。

    七月二十,踏雪公子与清泉公子联手击退了摩尼亚赫的左路大军,而弓月城却于七月三十被攻破,摩尼亚赫得意万分,亲自点燃第一把火,欲焚烧撒鲁尔的皇宫时,又传来撒鲁尔亲自率兵奇袭哈尔合林,摩尼亚赫的王帐,东突厥苍促撤回弓月城时,在柳林忽然遭到了撒鲁尔的守军的埋伏,摩尼亚赫差点被撒鲁尔王生擒,回到王帐时,却发现其所有妻妾女眷皆被撒鲁尔王作战利品带回弓月城,作为最低贱的奴隶,在市井当众拍买,一雪其母被摩尼亚赫作舞女贩卖之辱。

    摩尼亚赫气郁交加,死在赶回王庭的路上,东突厥从此一厥不振,东突厥皇摩尼亚赫死后第二天,千里飞骑传来的遗诏,宣其最受宠爱的云娜贵妃之子,年仅十岁的可聂都继位,几个封疆的年长儿子以奔丧借口回来,诛新君,绞杀云娜皇太妃,展开了血腥的夺嫡大战,以致于摩尼亚赫的的尸首爆晒多日,蛆虫食尸,却无人将其收殓。

    同年八月初二,哈尔合林的默渠王子,杀了三个兄弟,终于给摩尼亚赫发丧,自立为默渠可汗。然而撒鲁尔皇紧随其后,于八月初九攻破哈尔合林,绞杀默渠,八月初八,撒鲁尔假意接受了东庭封授,却在接到大量岁币美女后,撕破了协议,改为接受了其父原清江掌权的西庭的封号,史称绯都可汗,其母亦被封为詹宁皇太后,至此,绯都可汗称雄西域,所向披靡。

    阿史那撒鲁尔的辉煌时代到来了。

    元庆元年八月初五,河北沧洲,张之严指挥大军安宫扎寨,入得营帐内,刚脱下盔甲,一员名唤光复的参将入得帐内:“主公,瓜洲的飞鸽传书到了。”

    一位青衣美人急步走来,微踮起身子为张之严解下衣甲,绿鬓如云巧堆,乌云髻上簪着珍珠掐珊瑚镶翡翠的金凤步摇钗,一晃一作响,珠光称着美人的顾盼神飞,在充满阳刚的营帐中别是一番风情,怎奈张之严却是未闻,只是紧繃着脸,短促地说了一声:“念。”

    “摩尼亚赫王于前日死于合尔哈林,撒鲁尔皇开始为东征做准备了。”

    张之严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原家的两位公子,如何?”

    “踏雪公子旧疾复发,击退摩尼亚赫大军后晕倒在城墙之上,清泉公子现在玉门关。”

    “夫人那里,一切安好?”

    “夫人一切安好,不过近日亲自派人到倚芳小筑将小筑给烧了,把那里的梅花也给全砍了。”那个参将声音轻了下来,微抬眼看了一眼张之严身侧的美人,那美人的双目早已蓄满了伤心的泪水,于是便闭上了嘴。

    “糊闹,”张之严轻哧,看了一眼身侧的美人,柔声道:“悠悠莫惊,等回了瓜洲,我为你盖一座藏娇楼,如何?”

    悠悠羞涩一笑,轻伏在张之严口,不待张之严说话,那参将已识趣地走出营帐,张之严打横抱起悠悠,悠悠嘤咛一声,立刻营帐中一片旖旎。

    从温柔乡里坐起来,看身侧美人身上的红痕隐现,两颊犹带着玫瑰红晕,双目紧闭,不已,张之严的手在悠悠的身上游走,渐渐行至俏臀处,低声问道:“悠悠可好。”

    美人嘤咛一声,按住张之严不规矩的手,娇嗲道:“主公莫要再折腾悠悠了,悠悠实在受不了了。”

    张之严吻住悠悠,覆身翻上,双手轻扶美人的酥,令人心碎的□不断,强烈地撩拔着男人的,他的呼吸渐粗,住美人如玉的耳垂:“说说你家主子的事。”

    “悠悠的身子是主公的,悠悠的主子自然是主公您,您要悠悠说您什么呢?”美人星眼朦胧,男人轻笑出声,却在美人的身上加了力道:“真是个让男人心碎的可人儿啊。”

    过了一会儿,帐中之声渐消,悠悠趴在张之严身上,张之严抚着她的小蛮腰:“悠悠为何女扮男装地潜入营中呢?”

    “悠悠仰慕主公久矣,瓜洲城内听闻主公欲为太子北伐,未及主公出城,悠悠便已是相思不能眠,能侍候主公是悠悠最大的福气。”悠悠感到的那具健壮身躯明显肌繃着,不由妙目低垂,张之严猛地抬起美人臻首,捏紧她的尖细下颌,双目却犀利地盯着那双欲诉还情的明眸,清澈似不染一丝杂质,虽带着一丝难受,却有着十分的坚定。

    半晌,他似多情又似无情地叹道:“感卿深情。”

    美人却已是泪流满面:“主公明明知道,悠悠献上的乃是贞洁之躯,万不敢对主公有半分欺瞒。”

    悠悠抱着身子轻轻啜泣起来,张之严终是放柔了声音,软声细语地哄了半天,耳鬓间,两人又温存了半天。

    张之严放披衣坐起,悠悠正要起身,他抬手微阻,轻笑道:“你且歇着,我去光复那里看看就回。”

    悠悠这才诺应,待张之严出了营帐,这才讨丫头前来打水伺候。

    张之严出了营帐,唤了心腹小兵,低声吩咐:“万不能让此女走出营帐半步。”

    没走几步,光复早已迎了上来,躬身道:“见过主公。”

    “将士可全都安顿下来?”

    “主公放心,一切安好?”

    “太子处,如何?”

    “太子与其侍女皆已安歇了。”

    张之严点头,正要回去,忽然目光触及不远处一个小营帐,心中一动:“君莫问今天用过药了吗?”

    “末将看着他喝的,君爷的气色已好得多,只是夜晚睡得很少。”

    张之严不待众人回答,轻声唤了光复,默然往前行去,到得一个小营帐,却见门口守卫空无一人,正要发作,却听帐内一个男声缓缓说道:“大队前行,一切安好,侬勿挂念,牢想快快回家,亲娘子一口。”

    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不易查觉地一笑,“好,写完了,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个男声讪讪道:“多谢君爷,没有了。”

    另一人却笑骂道:“真没出息,写不到几句就念起你老婆了,你小子就属有了娘子忘了娘。”

    “那又怎地,你小子是还没娶老婆,自然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帐中隐约三人罢声笑骂,听上去甚是捻熟,张之严沉着脸掀帘而进,却见两个士兵打扮的人正拿着一纸书信笑着,当中一人,手持一杆自制的羽毛笔,木钗绾着乌发,在头顶简单梳了个髻,淡淡的笑容不及隐去,微挂在淡朱色的唇边,形容消瘦,如弱柳扶风。

    眼前人比起发妻洛玉华美艳不足,相对悠悠风情不盛,但她却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恬静,犹其是那一双凤眼,瞳如夜空,亮若繁星,在张之严看来,此时的她在柔和的烛光下,比任何时候都更如水月镜花一般美得不似真实,却偏偏让人心生不甘。

    张之严一阵恍惚,四年前一个白衣少年,自如大方地向他一躬身:“君莫问见过太守。”他立时心神一动,扶起“他”时,微搭手骨,便确定不已,此人定然是一个女子,然而一路走来,却发现此人无论允文允武,皆不让须眉,商场中的魄力和手腕更是亘古未闻,却又不似那种略有才华便目中无人的妇人,哪怕发达至今,仍是待人谦和,淡笑如初,馕助乡里,热心无比,他也曾调化了无数人力物力调查其身家背景,然而只一旦查到大理境内,便会有一股势力百般相阻。

    那年中秋,他与她在后院赏月,他难得成功地灌了她几杯,她果然醉意微熏,趴在桌上轻轻念了几个名字,他仔细一听,却只闻一个白字。

    他装作也醉得稀里糊涂,却暗自记下了。

    张之严的生活中多了一个似男非女的“商人”,多了一个似女非男的兄弟。

    小时候父亲经常传授的驭人之道,以其恶镇之,以其好笼之,终将其心收之。唯于此女子,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岁月慢慢过去,他似也渐渐想开,只要此人不是他的敌人,便是知己,总有一日能令其为他所用。

    然而在其心理深处,分明对自己说,这样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犹如罂粟,不知不觉地上了瘾,欲戒却难,

    等到他听闻她忽如蜜蜂绕蝶一般地围着一个西域来的红发客商团团转,然后威震西北的踏雪公子紧跟其后,堂尔皇之地潜入江南,联想到他从未见过面的紫瞳夫人,他这才隐隐猜出她是何人!

    永业三年,他一时兴起,命人四处搜寻稀世东珠,只为满足发妻的心血,花东夫人名扬天下。

    同样名动天下的花西夫人,却在同年西边的那一场秦中大乱,拒降窦氏而被转送大理的紫月公子,最后惨死在巴蜀,其夫踏雪公子悲愤之余不但公然拒婚轩辕公主,还出版了那本让轩辕皇室尴尬万分的花西诗集,开始以为不过是原氏为博美名人心,借机打压窦氏的一种政治手段,可当他有机会翻了那册花西诗集,方自有五分信了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然后等到他意识到这个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其实没有死,而且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如雨得水的活了四年,他终于可以深深理解她为何要女扮男装的理由了,并且同时明白了踏雪公子出版花西诗集的理由,为了让轩辕氏死心是其次的,他分明是在严历警告那些觊觎花西夫人的对手,只要花西夫人在世,他终有一日要迎她回去,而普天之下还会有什么比名声这个东西更无情刻板,更加有力的束缚呢?

    有了踏雪公子的先入为主,哪怕花西夫人移情别恋,亦不敢明目张胆地嫁于他人了。

    他以为花西夫人是移情大理储君,所以不原回踏雪公子身边。

    然而瓜洲病塌之上那一席话,那双眼睛如此清明地看着他,声音轻柔得如一只夜精灵地惑着他的所有感官,兄长是想要一个分裂的邻居还是因为忙着分家而动荡的邻居呢?

    终日里醉卧花堆的他也觉得孔夫子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甚有道理,所谓女人心海底针,这样的女子绝不是放在屋里终日缠绵的,她分明是这个战国时代一个不可多得的战将,而她最可怕的兵器却是她太过冷静精明的脑子。

    这样一个女子,踏雪公子和他背后的原家,如何会听之任之在外飘流。

    既便如他,在她笑着以祖训拒绝做他的幕僚时亦心生疑忌,乱世英才,向来不能用之,宁可毁之。

    但是,她看踏雪的眼光明明如此痴迷,踏雪走后她又明明伤心如斯,这些年来,不断输送供给给大理,扭转南部诸国的战局,助大理灭南诏,又背着他屡次秘密出资助原家挽回战局,甚至不惜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起了游戏,为何她不回到踏雪身边,而是选择待在瓜洲,假凤虚凰了这么多年?

    这是一个迷,对于张之严最大的迷!他自问是了解女人的,可唯独这个女人,他却始终猜不透她到底想什么。

    按理说,他既已知晓,永业七年她在他背后捅了他一刀,他应该没收她所有的财产,然将她押进大牢,狠狠治她的罪,然而看到她那绝望空洞的眼神,那苍白的小脸,却又鬼使神差地替她治病,还将她带在身边。

    然而自迎回太子后,她对他不再欢欣而笑,眼神依然镇定清明,却多了一份求死的意志,她在怕他什么?怕他利用她来要挟踏雪还是紫月?

    如今她竟然为这两个低贱的士兵写家书,巧颜欢笑?

    刚刚尝尽姑苏第一美人的张之严,心情却坏如腊月的冰天雪地。

    他冷冷地进了帐,果然她的笑容渐收,慢慢站起来,身边那俩个士兵早已吓得跪在地上,拼命求饶。

    “莫问真是好本事啊,连我的士兵也收买了。”张之严冷笑两声,不等下令,光复早已将着人将那求君莫问写书信的人带出去了以玩乎职守罪砍头了事,那二人惊声呼救,君莫问站了起来,微笑道:“兄长此言差矣,这二位小哥遵命照拂在下,在下代替这二位军爷写封家书谢过人家罢了,万万罪不及死。”

    “莫问是在替人写家书,还是在笼络人心?”

    君莫问哈哈一笑,然后直视着张之严,面无表情道:“莫问多的无非一个钱字,只可惜现在身无分文,连自由都成了问题,如何谈得上笼络人心呢?”

    张之严看她眼中明显的不悦,一脸惨谈,心绪更坏,不由脱口而出:“不准你为两个闲人顶撞于我。”

    在场之人皆有一诧,唯有心腹忠仆的光复,不动声色的遣闲杂人士出去,快到帐口,张之严却又忽道:“将那二人暂先押监。”

    光复的目光暗忧,出得帐去,心中却想,东吴张家第四代传人,张吟风,生聪慧机敏,精明干炼,是以十四岁那年便袭世子爵位,这几年更是以非凡的才能将东吴属地治理得井井有条,民富兵强,如日中天。

    张吟风虽生,平素也爱拈花惹草,但却并非沉溺于女色,花西夫人再显于世,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个女子不但是风花雪月的典范,烈女传的故事素材,更多的是代表一种势力,无论是献给窦氏,还是秘密还给原氏,哪怕是与大理段氏联络,都能与一方联手,改变这三国鼎立的局面,又或者用离间计,观两方争斗而渔翁得利,然而张吟风却力排众议,一方面以太子名义发表讨窦缴文,公然参于窦原的逐鹿中原,另一方面,严格让知情的属下谨守秘密,甚至还将其带在身边,这是何等危险的事!?

    连一向看着张吟风长大的光复也有些弄不懂了,不由暗叹一声,军中知情谋士皆言道,无论是财大气粗却身患绝症的君莫问,还是帐内看似的花西夫人,举手投足都拥有一股翻天覆地的力量,而很明显这股力量不像是现在的东吴所能掌握的啊。

    莫非真如老谋士程空所言,东吴张氏要死于一妇人手尔?

    帐内,君莫问垂下眼睑,对于张之严的发飙不置可否,张之严也一坐在她对面,望着她一径沉默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烛芯爆了一下,映着君莫问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电光火石间又隐在了暗处,墨瞳望着桌上的羽毛笔深思着,削瘦的脸廓被烛影勾画出一种妖治沉静的美来,张之严看得目光有些发直,而君莫问微抬目,看到张之严的目光,却心下焦燥起来。

    她站起来,浅浅一笑:“天晚了,明天兄长可能还有众多大事要议,还是请早些安歇吧。”

    明显的逐客令!

    人未近,香已飘,张之严答非所问地忽道:“你用的是什么香?”

    君莫问一愣:“莫问不爱用香。”

    又是沉默,张之严抬首一笑:“你的闺名是木槿吧。”

    君莫问也是花木槿的心揪了起来,张之严却在嘴里像绕口令似地念叨了几遍,木槿,木槿。

    君莫问不待开口,张之严却又笑道:“你是木槿花开的时候生的,不然便是你的双亲很是喜欢木槿花吧。”

    君莫问感到张之严的目光比刚才更令人困惑地绞在她身上,心中暗惊,莫非他决定要将自己交给窦周不成。

    当下也不回答,只能更沉默地看着张之严,张之严却看似心情很好,侧头看着营帐里大土碗盆里唯一的一抹绿色,上面细密地坠着几朵:“这是什么花,行军路上竟一路里活过来了?”

    君莫问没有波动地答道:“木槿。”

    张之严一诧间,猛一回头,又锁住了她的容颜,却听她凝注着花慢慢道:“木槿易活,随便扦便可,如果能活过今年冬天,明年还会继续开花的。”

    听着那有些伤感萧瑟之意,她分明是想到自己的病躯吧,又许是因为这几日严禁其外出,把她给闷坏了吧。

    张之严的心里一动,站了起来,向她走近一步,柔声道:“你不必怛心,东吴人才济济,一定有医你病的神医在,而这株木槿一定也能活下去的。”

    君莫问却向后退一步,目光中满含警惕,张之严的心又往下坠,却又偏生不甘,又前行一步,柔声笑道:“木槿当真如此怕张之严吗?”

    君莫问的微笑有些僵,轻摇头道:“天色已晚,兄长请回吧。”

    她走向帐帘,经过张之严时,疾步绕过他,回首笑道:“恕莫问身抱恙,不能远送。”

    张之严沉着一张脸,看着她慢慢走出帐帘。

    君莫问刚松了一口气,来到那株木槿前。

    一个月前,张之严强行带她北阀,在行军路上,称放风之际,却发现一株高大的木槿树下,刻有齐放暗号,张之严当时便如刚才一般,步步紧逼,当下,她笑折下一颗树枝,打发过去。

    她暗忖,这个张之严究竟在心里在想什么,刚才那目光分明是欲壑难填,莫非他想对她

    忽然,身后一阵哗拉拉向,转过头时,张之严正疾步走向她,他竟然去而复返?

    君莫问退无可退,骇然间,已被纳在张之严的怀中,一股瑞脑香几乎要冲晕她了,本能地推拒着张之严,张之严的铁臂早已勒紧了她的,张之严却是一阵恍惚,为何相处了四年这才发现怀中人是如此瘦弱。

    君莫问高声叫道:“兄长住手,你这是要做什么?”

    君莫问挣扎间却忽地瞥见张之严喉间的一斑红痕,心中更是厌恶已极,张之严见怀中佳人目光流露憎恶,一抬头,明亮的铜镜,在暧昧的幽幽烛火下,正明明白白地献出方才与悠悠之证,心下有些歉然,却脱口而出道:“你且放心,我与悠悠不过是逢场作戏,今后,我再不碰她便是。”

    君莫问气极,挥出一掌欲刮张之严,却是被轻易攥在一只铁掌之中,被摁到身侧,她咬牙切齿道:“禽兽,悠悠还是一个孩子。”

    张之严冷笑:“是么?天下竟有如此通的孩子!敢问是谁教出来的?莫不是花西夫人?哪就让张某亲身领教一番,如何。”

    君莫问仰头欲躲过张之业铺天盖地的吻:“放手,你碰我一定会后悔的。”

    张之严却哈哈大笑:“后悔什么?我早就后悔了,这几年陪你玩遍东吴,却不碰你一根手指头,我岂非要被天下人笑话有病不成。”

    两人挣扎间,君莫问的木钗摇落,长发披落在□的双肩,女儿态尽露,明眸带着惊恐,却是愈加光彩动人,欲显,张之严征服的□更盛,光复的声音在外响起:“主公,有人夜裘。”

    张之严立时警醒,却见佳人衣衫尽破,只好抱着自己细白的身子,如猫儿一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中一片凄苦,他心下一阵不忍,抬手抚向她秀发,她却是倒退几步,惊恐愤恨更甚。

    张之严自责不已,自己向来以怜香惜玉出名的江南霸主,为何面对眼前人,今夜如此冲动,他带着一丝歉疚地拾起披风,披在她身上,细细地吻落在她的,柔声道:“今夜是我唐突佳人了,你且放心,日后我必给你一个名份,让你恢复女儿身,随侍本太守的身边,以后你不必怕大理段氏,或是西安原氏。”

    君莫问却似充耳不闻,只是混身发抖地欲爬出他的“势力范围”,在张之严看来,真像受惊的小猫一般,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之意,攀上心间,分明又带着一丝甜意,深深悔恨,这四年来,浪费了多少花前月下,巧取佳人,缠绵。

    那复杂的感情越来越浓,又想起永业七年,宛城一战她那一招斧底抽薪让东吴又是损兵折将无数,当下既怜之爱之偏又深恨之,长年的霸主教育,又让他竭力想隐藏心上的弱点,只是将自己健壮的身躯纤瘦的,咬着佳人的细细的脖劲,微熏在她的香间,似呢喃,又似冰冷地说道:“花木槿,你最好记着,不管你的主子是原非白还是段月容,如何伺候他们的,从今往后,你便照样伺候我。”

    花木槿却是混身紧绷,泪水滑落,贝齿没有血色的,心中恨恨道:“你这辈子和下辈子都别想。”

    张之严终是叹息着放了手,将手中的披风裹紧了花木槿,走出帐外。

    光复看着张之严脸上的细小抓痕,那么一愣,张之严瞟向光复:“怎么回事。”

    “粮草营那里忽然走水了,可能是有人裘营,亦有可能是天热燥火燃上了干草,好在发现得早,火势已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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