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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亮刃

    秋长风顿了许久,那风冷了,雨却柔了。丝丝细雨浇在一醒一梦的二人身上,如织秋愁。

    他当然早认识叶雨荷,不是在庆寿寺的时候才见面,而是早在十数年前就相识——相识在秦淮河畔。

    这段相识,叶雨荷想必已经忘却,可他十数年中,没有一日不记在心头。

    他见到叶雨荷的时候,不知用多大的决心才抑制住相认的冲动,他不和叶雨荷相认,是不想、亦是不能。

    可这不意味他心中没有叶雨荷,心中是否有一个人,绝不是只在口上挂着。但他就算关切叶雨荷的安危,如何能放弃事关苍生的金龙诀?

    秋长风前所未有的为难,可就在他难以抉择之际,陡然身躯微震,扭头望向金山寺大殿的方向。那里有一缕紫焰冲上了天空,虽在雨夜中,还是绚烂明显。

    紫焰形成云骑之状,空中带分铮铮紧迫。秋长风立即认出,那是燕勒骑最紧急的求救信号。

    上师有险?

    念头一闪而过,秋长风再不犹豫,立即将叶雨荷负在背后,向金山寺的大殿冲去。

    这条路和追击张定边的方向南辕北辙,但他义无反顾。

    比起上师的安危来说,金龙诀似乎也暂时可放在一旁,这是他给自己的解释。但他却不愿意去想内心深处的一个念头,比起叶雨荷的安危,他的性命也是暂时可放在一边的。

    很多事情,叶雨荷不知道,但他明了。

    盏茶的功夫,秋长风就冲到了金山寺的主殿前,和张定边一战,虽是过招无多,但可说劳心劳力,远比酣战几百回合还要费力,他那时早就疲惫不堪,只凭铁般的意志才能坚持下去。可奔行到金山寺主殿的时候,他体力又恢复到八成。

    他还要留着力气,留着力气作战,他早嗅到危机更浓,杀机更深。这金山雨夜,看起来还是步步惊魂。

    燕勒骑求援,秋长风虽心急,但他并没有如旁人遇到求救时,到了寺前,就急冲冲地撞进大殿,如果那样的话,七年前,他就死了。

    姚广孝说得不错,他和卫铁衣最大的区别是,他想的虽多,但这时候绝不会想责任担当,只是想着尽心尽力地击溃敌手。

    本来他们的大敌只有前朝叛逆张定边一人,可张定边去寻金龙诀,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姚广孝的身上。

    那金山怎么还会有敌人,敌人是谁,所为何来?

    秋长风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站在殿外,身上早就被雨水浇得通透。凉凉的雨落在身上,被寒风吹过,很是寒冷,可秋长风心更冷。

    雷声渐隐,大殿内青灯黯燃,有雨声、风声……却没有了钟声,梵唱,也没有人声。

    大殿中,尸体狼藉,惨不忍睹。

    死的尽是燕勒骑的人手。

    那本来庄严肃穆的佛殿,看起来竟如修罗地狱一般。

    秋长风只感觉一股寒意冲上脊背,他虽感觉事态紧迫,但根本没有想到,卫铁衣的燕勒铁骑,居然全军尽墨。

    谁是凶手,下手恁地毒辣,不留余地?

    秋长风背着叶雨荷,缓步走进大殿中,双拳紧握。他目光流转,从殿中的尸体中闪过,心思飞转,他并没有看到云梦公主和姚广孝的尸体……

    他震惊愤怒的内心还有分侥幸,燕勒骑全军覆没固然让人惊心,但姚广孝和云梦公主还有一线生机……

    惨案发生的时候,秋长风并不在殿中,只是凭看到的一切判断,因此还有分侥幸的心理。可他当初若是在当场的话,只怕一颗心早就沉在谷底。

    姚广孝死了,可尸体不在,这其中莫非有着什么玄机?

    秋长风没有想到这点,目光却落在一具尸体上。那尸体就匍匐在殿中燃香的铜鼎旁,烟飘缈缈,人却早逝。

    看那装束,死的那人竟是卫铁衣!

    卫铁衣竟也死在此役,秋长风心中震颤,缓步走过去,目光闪烁。卫铁衣脸向地面,衣上染血,一只手还在紧紧地握着断刀。

    刀已断,可见当初厮杀的惨烈。来的究竟是哪些高手,就算卫铁衣都难以幸免?

    如果所有人都死在这里,那方才释放求援信号的是谁?

    难道说敌人如此凶猛,只在盏茶的功夫,连放信号之人都已击杀?

    秋长风想到这里,将叶雨荷放在殿中的香鼎旁,伸手去扳动卫铁衣的尸体,想看看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尸体一翻,面容露出之际,秋长风目光一冷。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飞出,直如飞瀑耀日,刹那间,就到了秋长风的喉前。

    好毒辣的一刀。

    刀是卫铁衣的断刀,可那尸体,并非是卫铁衣的。有人刻意换了卫铁衣的衣服,装死等在这里,就算准秋长风会来查看。他们不但要将燕勒骑尽数诛杀,还要将秋长风斩在此地。

    那装作卫铁衣之人挥出那一刀的时候,嘴角甚至有分毒辣的笑,似乎已见到秋长风血溅当场的样子。

    这本是精心算计的一击。

    这也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可秋长风好像偏偏在等这一击。

    刀光一起,秋长风就已出肘,肘尖一点,就撞中那人的手腕。那人手腕一麻,单刀变线,“当”的一声,竟砍在地上的青砖上。

    那人一怔,不等变招,双眸陡然凸出,现出灰白的死意,喉中“咯咯”有声,如响尾蛇吐信般,说不出话来。

    秋长风在这之前,掌缘切在了那人的喉结上,切断了刺客的生机。

    望着那刺客眼中的不解,秋长风脸色淡漠,轻声道:“你换装成卫铁衣,脸向地面,不想让我看到你的脸。可你不知道,卫铁衣后脖颈处有点黑痣,但你没有。”

    那人眼露恍然,松开了握刀之手,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他觉得死也瞑目。

    他死的不冤。

    尸体脖后颈没有黑痣,尸体就不是卫铁衣的。有人装作卫铁衣,不言而喻,就是对来查看的人进行算计,这件事事后想想,本来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可如此香烟渺渺,气氛迷离的大殿,尸体遍布、血流满地中,还能看出这点破绽,岂是等闲?

    这是精心算计中的一点破绽,千人中,只怕只有一人才能留意,秋长风就是能看出那点破绽的人。刺客能死在这种人手上,只好闭上眼。

    秋长风一掌击毙刺客,回头望去,见到叶雨荷正神色讶然地望着他。叶雨荷苏醒了过来,见到眼前的一切,还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

    她只记得昏迷前,见到最后的那人是秋长风。

    不身在其中,永远不知道张定边的嚣张所在。当初出剑刺落张定边的念珠,叶雨荷虽震撼张定边的风云之势,还不服输,因此她要和秋长风联手,联手捕杀张定边。

    不想山路上才一遇到张定边,燕勒骑五个弩手刚放出弩箭,人已毙命,她才刺出三剑,就被张定边一拳击在了后心。

    张定边身法之快,招式之迅疾,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那一刻,她如被雷轰,脑海空白,等到秋长风近前,分辨不出敌我,不由又是一剑刺出。听到秋长风的声音,这才强行抑制,见到秋长风的双眸时,她才吐血闭眼,倒了下去。

    不知为何,她从秋长风的眼眸中,依稀读到分似曾相识,只感觉他一来到,她就可以放心地晕过去——无论多久。

    内心深处,她总感觉,秋长风会守在她的身边。虽然她和他,不过才见过几面。

    昏迷片刻,或者许久。梦中颠簸,有如斑驳的流年。她睁开眼时,并没有失望,因为她一眼看到的还是秋长风。

    秋长风没有放弃她,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了分温暖。可她看到殿中的尸体,还是忍不住地骇然,见到尸体出刀,她忍不住地震撼,她那一刻,只想扑过去,但浑身酸软。见到秋长风击毙刺客,她心中稍安。

    可见秋长风望过来时,她脸色又转冷淡,蹙眉道:“你应该留活口的。”

    秋长风盘膝在叶雨荷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为什么?”

    叶雨荷环望满地的尸体,凛然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我们一无所知,你若留下刺客的线索,说不定还能逼问出凶手是谁。”

    秋长风笑笑,眼中光芒闪动道:“我不必问了。”

    不等叶雨荷发问,秋长风就道:“因为我们不用去找凶手,他们也会来找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叶雨荷微惊,挣扎坐直道:“你说凶手还在附近?”

    凶手是谁?难道凶手非但要杀了姚广孝,杀了燕勒骑,还要将秋长风、叶雨荷一股脑地杀死,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秋长风又如何知道凶手肯定会来?

    叶雨荷想到这里,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望着那香烟渺渺的炉鼎,失声道:“不好,快离开这里。”

    秋长风脸色微变,问道:“为什么?”

    叶雨荷神色焦急,挣扎站起,惶急道:“这香有问题。香里只怕有毒!”

    秋长风霍然起身,身形竟也摇晃了下,嗄声道:“他们布下暗算,难道只是想拖延时间,下毒暗算我们?”

    叶雨荷又惊又怒,一把抓住秋长风道:“走。”她那一刻,身上陡然来了气力,就要带秋长风离开大殿。

    殿外虽是萧萧风雨,但也比这里强上很多。

    可叶雨荷才举步,突然止步,脸色苍白如雪。

    殿外影影重重,那一刻竟有十数黑衣人走了进来,各个神色冷然,看着秋长风二人,如看着死人一样。

    为首两人,一个脸色蜡黄,人中处留着一簇胡须,两条眉毛连在一起,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阴冷肃杀。另外一人,赤红的脸色,火一样的胡须,身着火红衣服,竟是所有人中,唯一不穿黑衣之人。

    那穿红衣的人站在那里,竟然如团火焰。

    叶雨荷一见到那脸色蜡黄之人,终于明白凶手是谁,也明白对手为何要对他们斩尽杀绝。

    因为他们的恩怨,早就只能用血来解决。

    那脸色蜡黄的人就是藏地九天。

    藏地九天的弟弟因为秋长风而死,秦淮河畔,叶雨荷又和卫铁衣联手,一举射杀了数十忍者,让藏地九天落荒而逃,这些东瀛倭寇睚眦必报,死伤惨重,如何会不报复?

    叶雨荷只是没有想到,报复来的如此之快。在赵王带天策卫,连同锦衣卫扑到定海去剿杀这些人老巢的时候,藏地九天居然不顾一切的到了金山。

    若是平日,叶雨荷不会畏惧,但她现在受了伤,还中了毒。当初秋长风中毒的时候,有叶雨荷来救,如今叶雨荷重伤之下,亦是中了毒,又有谁人来救?

    叶雨荷心中暗恨,她本来可以提早警觉的,但她受了伤,嗅觉大打折扣,偏偏醒来见到秋长风的时候,思绪迷离,因此等发觉中毒的时候,已然晚了。

    眼下众忍者环卫,她和秋长风想要冲出去,几乎比登天还难。

    秋长风望着藏地九天,瞳孔收缩道:“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藏地九天哈哈一笑,甚为得意道:“不错,都是我们杀的,又如何?”

    秋长风缓缓地吸气,又道:“那上师呢?”

    藏地九天目光一转,看着殿中的尸体道:“他不在这里吗?”

    秋长风目露诧异,不待多说,藏地九天又笑道:“可无论他在哪里,中了飞天梵音,都是会心脏爆裂,永世不得超生的。”

    秋长风身子僵凝,嗄声道:“飞天梵音?”他那一刻,脸色白煞。他一直还心存侥幸,只盼姚广孝还活着,可听到飞天梵音的时候,心灰若死。

    他知道飞天梵音是东瀛忍者部极为诡秘的忍术,和焚地火,天人水并为忍术三绝。

    忍者要杀人,绝非只用刀剑那么简单。

    据秋长风所知忍者的杀人忍术,就有百来种之多。飞天梵音是其中极为高绝的一种,听闻飞天梵音若向一人施放,只凭咒语,就可让那人或心神错乱、或心脉断绝。

    这些人对姚广孝用了飞天梵音,姚广孝哪有生机?

    身形虽在摇摆,可目光益发的森冷,秋长风道:“这么说,如瑶部的高手也来了?”

    藏地九天大笑道:“你也算不差,知道飞天梵音本来是如瑶部的秘技。不过凭你现在的能力,也想见识一下吗?”

    旁边穿着如火衣服的那人突然不耐道:“我留下、只以为这小子能杀了你弟弟九陷,还有什么本事,可如今看来,已不用我出手。你还不动手吗?”那人身着红衣站在那里,如同火一般燃,对藏地部的高手,竟也没什么客气之意。

    秋长风目光一转,缓缓道:“藏地撼山川,伊贺火里英。藏地部以九天九地二人最为野心勃勃,伊贺家却都是狼子野心之辈。阁下如此嚣张,对藏地九天都不客气,莫非就是伊贺宗主伊贺火雄不成?”

    那如火之人本来不把秋长风放在眼中,听秋长风竟一口道破他的名姓,为之错愕。

    秋长风又道:“伊贺家虽有野心,在忍者四部中不过排名第三,本来对如瑶、藏地两部很是客气,伊贺宗主能对藏地九天这般呼喝,莫非看藏地部损失惨重,感觉藏地部不足为惧,这才要取而代之?”

    此言一出,伊贺火雄、藏地九天都变了脸色。

    原来倭寇本是东瀛一些权贵养的武士,东瀛眼下也处于动荡,一些权贵没落后,养的武士失去依托,一些人另找出路,另外一些人却漂洋过海到了大明沿海,伊始还能规规矩矩的和明朝做些生意,后来渐渐以武技凌人,开始烧杀掠夺,反变成了强盗,亦成为大明沿海的隐患。

    而东瀛忍者就秘密的控制着这些倭寇,从中攫取巨大的利润。眼下东瀛忍者中最有名的势力,分别是如瑶、藏地、伊贺、甲贺四部。忍者余部也有,但远不如这四部强大。

    可这四部并不算和睦,一直明争暗斗不休,均想取得忍者中拥有至高权力的尊主一位。

    眼下这四部的至尊是如瑶部的宗主——如瑶藏主,统领着东瀛诸多的忍者。

    如瑶藏主天纵奇才,凭借精绝的忍术,在二十多年前连续击败东瀛十七部的七十二名精通各种忍术的忍者,取得忍者部尊主之位。而那之后,东瀛才流传如瑶秀天地一说。

    如瑶藏主之后给众忍者部划分等级,也在忍者部中建立了等级森然的规则。忍者又分上、中、下三类忍者。而藏地部权利紧随如瑶之后,位居第二;伊贺火雄虽是狂妄,还是伊贺忍者部的宗主,但在忍者诸部中,伊贺部只能屈居第三。

    伊贺火雄本是极为狂傲之人,对此排名并不满意。他虽然还不敢去撼动如瑶藏主的尊主地位,但早就对藏地部不满。暗想藏地部好大的名气,可一到青田、金陵,就是铩羽而归,本以为对手多么犀利,不想竟是眼前这两个小人物。

    秋长风简单两句,就道破了藏地、伊贺两部的关系,也就难怪藏地九天、伊贺火雄变了脸色。

    伊贺火雄毕竟老辣,眼珠一转道:“秋长风,就凭你小子,想离间我们,还差得远了。你废话连篇,不过是想争取活命的机会罢了,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废话?”

    秋长风不语。

    藏地九天接着笑道:“因为你已经中了毒!”

    秋长风身子晃了下,如同风中残叶,他叹口气道:“你们把毒下在香鼎中了?你们故意派人装作卫铁衣躺在香鼎旁,不但要暗算我,还要吸引我过去吸毒?”

    这种方法本就是连环计,其实在秦淮画舫上,秋长风就见识了一回。

    这忍者的计策,实在环环相扣,防不胜防。

    藏地九天得意笑道:“不错,你虽然也有些头脑,但比起老子,还差得远了。你方才在香鼎旁良久,早就吸入了我们下的酥骨香,中了酥骨香的人,等毒性完全发作后,浑身就会和烂泥一样,小手指都动弹不得。这种香不错,但有个缺点,就是发作得缓慢。”

    伊贺火雄放声笑道:“因此你扯着废话,我们就跟你扯着废话,你到现在,只怕早感觉到手足酸软了吧?”

    叶雨荷脸色剧变,只感觉周身满是疲惫之意,不由大骇,知道伊贺火雄说的不假。

    “忽”的声响,藏地九天震开黑衣,背后展开如翅膀般的两翼,恨声道:“秋长风,我不离去,就是要亲取你的性命。你到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秋长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盘膝坐在了地上,脸色灰白道:“我还想问你们一件事情……”顿了下,秋长风脸色一变,森然道:“你们这些倭寇虽在沿海为乱,但我朝天子还想以德服之,不想与你们兵戎相见。到如今,你们竟杀了我朝的上师,天子震怒,你们真不怕、自此后,天子发兵,不但要铲除你们忍者,甚至将东瀛国夷为平地吗?”

    藏地九天、伊贺火雄均是大笑,伊贺火雄眼中如燃着火焰道:“你朝天子?嘿嘿,只怕姚广孝一死,转瞬就要轮到他了。”

    秋长风诧异不已,暗想伊贺火雄如此自负,难道说抢走金龙诀的就是他们?他们自信金龙诀能够改命,这才如此的肆无忌惮?朱允炆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控制忍者诸部?

    藏地九天不等秋长风再想,喝道:“更何况,今日之事,也传不到你朝天子耳中。”

    叶雨荷一凛,立即知道对方存了杀人灭口的打算。可这时毒性发作,站立都是疲惫,心思转念间,低声道:“我拖住他们,你冲出去,莫要管我。”

    她负伤、中毒,就算冲出去,也逃不过藏地九天等人的追杀,只能希望秋长风中毒稍浅,还能逃得一命。

    秋长风目光一转,落在了叶雨荷的身上,突然笑道:“你不是一直很厌恶锦衣卫吗?怎么会为我拒敌?”

    叶雨荷微怔,奇怪秋长风为何知道她一直厌恶锦衣卫?这种话,她好像未对秋长风说过?但她来不及多想,只是移开目光道:“因为锦衣卫中,也有好人。”她说到这里,已要拔剑,却没有留意到秋长风眼中突然闪过一分光亮。

    光亮的如同茫夜的明星。

    一伸手,把住叶雨荷的手,秋长风还能笑道:“我不会走。不想……今日你我死在一起。”他笑得很是欢娱,似乎根本不把生死放在心中。

    叶雨荷瞥见他的笑容,心中奇怪,不待多想时,藏地九天已纵身跃起,叫道:“不错,你们今日就做个同命鸳鸯好了。”

    他陡一升空,双翼一震,就要发动他的九天应雷大法。

    而在这之前,有四个忍者早窜了上来,一个忍者手臂一扬,打出四枚十字镖,两枚十字镖回旋,两枚十字镖击地,击地十字镖一弹,陡然加速,直射秋长风的小腹。回旋镖本慢,但不到秋长风面前时,后发先至,竟先一步到了秋长风眼前。

    另外一忍者就地一滚,一道卍字夺带着耀眼的光华直取秋长风的双腿。

    第三个忍者手中持着根竹竿样、尺许长短的兵刃,还离秋长风丈外的距离,就陡然一刺,那竹竿刺空,遽然暴涨,弹出七节更细的竹枝,瞬间伸到丈许,刺到秋长风的咽喉。此人一出手,就是忍术中的破空之法。

    第四个忍者却早就兜到秋长风的侧面,只是一抖袖,有几乎透明的丝网兜头罩来。那丝网在忍术中倒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做情丝。情丝缠绵入骨,若被那丝网罩住,就如被情丝围绕,终究难得脱逃。

    刹那间,秋长风陷入死地。因为所有的攻击,均是向他一人而发。

    叶雨荷不要说出剑,就算站立都困难,见到如斯攻击,不由脸色惨然。她就算安然无事,遇到这种错综复杂的攻击,也只能避其锋芒,各个击破,秋长风已然中毒,又如何躲避这般凌厉的攻击?

    眼看那十字镖,最先到了秋长风的面前……

    秋长风倏然动了,他霍然站起。

    他不动的时候,好像奄奄一息的样子,可他一动,就如九天神龙,夭矫无比。他右手两指间突然多了一枚铜钱。

    然后他就用那铜钱一拨,准确无误地拨在了一枚回旋十字镖上,那枚十字镖倏然斜飞,击在了第二枚十字镖上。

    光华一现,第二枚十字镖遽然折回,以比方才还快十倍的速度打了回去。

    那放镖的忍者大惊失色,身形陡翻,堪堪避开自己的十字镖,可双足才一落地,就仰天倒了下去。

    一枚铜钱不偏不倚地切在他的喉间。

    铜钱是秋长风的铜钱,他只用了一枚铜钱,就破了忍术中的十字回旋镖,还击杀了对手,他怎的有这快的身手?这准的判断?

    众人惊诧,可还不是最让众人惊奇之处。秋长风右手放飞了铜钱,左手突然持着一物,敲落了击向他小腹的两镖,那两镖又砸在了卍字夺上。

    卍字夺被十字镖击中,就像死狗般跌落地面。

    那放飞卍字夺的忍者大惊失色,他这卍字夺的回旋之力,远比十字镖要强过数倍,对手若是格挡,卍字夺立即变线追斩,再变杀招,让敌人疲于奔命,而他及时滚到,配合卍字夺,就能将对手格杀当场。

    这亦是忍者之术,叫做不归,卍字夺不杀敌手,绝不回归。

    可他从没想到过,卍字夺也会有失效的时候。

    卍字夺失效,他已滚到秋长风的近前,他吸气、收腹,还要发动绝招。

    可一只脚踩了过来,踩在他脖颈上,瞬间踩断了他脖子内的那口气。

    脚是秋长风的脚,秋长风一脚就踩断了近身忍者的脖子。可他左手并未闲着,只是轻轻一按。

    “哧”的一声响动。

    破空竹竿的尖端堪堪擦秋长风身躯而过,几乎要将秋长风透体穿过,而那手持竹竿之人眼中却满是不信,他喉间一个血洞,脖子透出半截箭尖。

    一枝弩箭在那忍者施展破空之术的时候,反射穿了他的脖颈。

    弩箭是燕勒骑的弩箭,秋长风坐地的时候捡起,一弩就击杀了对手。

    秋长风弹指、出脚、手指一按,射出弩箭,看似根本不费气力,可转瞬间,就连杀三名中忍。

    光电火闪间,那撒网的人已胆寒,他实在不知道秋长风如何做到的这点,但他箭在弦上,怎能不发?

    他不指望这情丝能罩住秋长风,只盼能挡住秋长风片刻,为他退后争取时机,只要藏地九天发动攻击,他逃命不难。

    他退意才生,就听到“嗖”的一声响。

    破空的竹竿从情丝中刺出,刺入了他的咽喉。那忍者脸上露出极为古怪之意,似乎对发生的一切还是难以置信。可遽然间,竹竿抽回,一股血泉喷出来,那人倒毙。

    秋长风击杀三名忍者时,顺便取了破空竿,刺过情丝,刺杀了围攻他的最后一名忍者。

    不过弹指呼吸间,攻来的四名中忍先后毙命,大殿陡静,就算伊贺火雄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藏地九天怒极,他还在半空之上,因为他要发动九天应雷。藏地家本以土遁之法称雄,可藏地九天心高气傲,只想翱翔天空,他不想一直屈居在如瑶部之下,既然如瑶部精通天地之忍术,他就不想一辈子藏在土中,只想另辟蹊径,也在空中翱翔。

    因此他学会了九天应雷,只想凭借这招在忍者部中称雄。

    他这招使出,威力极大,自信有雷霆怒电般的犀利,但这种忍术有个缺点,那就是发动要时间。

    那四个忍者上前,就是为他争取时间,他飞到空中的时候,心中还有分遗憾,只怕秋长风不等他九天应雷发动的时候就死去,他倒希望秋长风能挺住。可他从未想到过,秋长风非但没有让他失望,而且远超过他的期冀。

    不等他动手,秋长风未倒下,他的四个手下就已毙命。

    回旋、破空、不归加上情丝,这本是忍术中四种极为难练的技艺,可在秋长风面前,直如小孩过家家一样的简单。

    这个秋长风不是中毒了吗,怎么还有这般本事?

    藏地九天只期盼,秋长风眼下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过几下。

    空中已起风雷之意,似乎九天之雷,都被藏地九天引到了大殿。

    就算伊贺火雄见到,都悚然动容,感觉藏地九天这招发出,肯定地动山摇,他甚至担心,藏地九天会不会毁了这大殿?

    可他很快发现,担心的有些过早。

    “忽”的一声响,一物在藏地九天就要发动之时,到了藏地九天的面前。

    是情丝。

    秋长风破空竹竿一抖,就挑着那情丝罩到了藏地九天的面前。

    藏地九天做梦也没想到,秋长风的忍术无师自通,使情丝使得比方才那中忍用的还要精熟。事发突然,但他还来得及振翅。

    大殿上空中倏然一声雷响,甚至有火光爆发,紧接着狂风涌动,一道光火尽数地击在了情丝上。

    情丝虽难缠,也抵挡不住这天雷地火,遽然而燃,远远荡开。

    藏地九天终于发动了九天应雷,可尽数发在了情丝上,硝烟弥漫。他吸气,恼怒,愤然杀鸡用了牛刀,他才待再次聚集气力……

    就在这时,只听到“哧”的一声响,破空之竹破空破烟而来,刺在藏地九天的右胸上,刺个对穿。

    硝烟尚在,殿中死寂。就见藏地九天惨叫一声,双翼一震,倒退跌落,一直跌到殿外去,风雨之中……

    静寂,肃然。

    滴滴鲜血从竹竿尖头垂落,发出了极为轻微地“滴答”声响,可比九天应雷还要惊心动魄。

    秋长风望着殿外的藏地九天,淡漠道:“你也算有些头脑,但比起老子,还差得远了。”

    这句话是方才藏地九天说过的,这刻由秋长风说出,有着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藏地九天飞得高,也很是高傲,他以为秋长风中了毒,以为出手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不知道秋长风就是让他骄傲,然后引动他的九天应雷,击杀了他!

    众忍者望着秋长风,眼中都露出见鬼一样的光芒。就算伊贺火雄再看秋长风,眼中都带分凛然之意。

    叶雨荷心中的震骇,也一点不亚于旁人。

    刹那间,秋长风就连破五种忍术,甚至破了藏地九天赖以成名的九天应雷大法,这些忍术本来均是诡异非常,常人难以抵挡,秋长风恁地这般神通,对这些忍术如斯熟悉,破得举重若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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