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莙气得当场就想打电话去质问丈夫,但一看时间,国内还才早上六点多钟,太早了点,丈夫可能还没起床,把他从床上叫起来质问,可能会把事情闹得更僵,可别像大姐大说的那样,他当场提出离婚,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倒没有财产需要转移,仅有的一点存款,都用作房子的首付了,要离婚,只有那幢房子可以分,如果他愿意把半间房子背到中国去,她没意见。
她担心的是儿子小龙。如果丈夫找的是年轻未婚的小女生,那么他可能不会要小龙。但现在他找的是中年带孩寡妇,他肯定会把小龙搞走,一龙一虎两个儿子,培养他们踢球,那不就是宗家瑛小说里说的“自幼习武”吗?
现在小龙在国内,丈夫要抢孩子,真是太容易了,等她不远万里赶到中国去,丈夫肯定已经把孩子抢走,藏到乡下去了。他是孩子的父亲,他要带走孩子,她的哥哥嫂嫂父亲母亲能怎么阻拦?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国内的早上七点多了,赶快打电话给哥哥,想跟小龙商量商量,提前把他接回来。一旦儿子回到了美国,她就不怕丈夫抢孩子了,那时再好好质问他。
是嫂嫂接的电话:“找你哥啊?他们到操场踢球去了。”
“这么早?”
“还早啊?现在天气热,就是早上可以踢踢球,中午就热起来了。你打你哥的手机吧。”
她打通了哥哥的手机,婉转地说:“哥,要是小龙不想踢球,就别勉强他。”
哥哥笑着说:“哪里是我勉强他?是他勉强我!我老早就没训练小斌了,他作业多,忙得不得了,根本没闲工夫踢球。这是你小龙来了,天天缠着要踢球,我只好趁周末带他们踢会——”
她简直不敢相信:“小龙这么爱踢球?”
“是啊,而且踢得不错呢,快赶上我们小斌了。这说明踢球这事,用不着那么早就训练,等他到年龄了,他学起来快得很。”
正说着,小龙跑过来了,接过舅舅手里的电话,气喘吁吁地问:“妈妈,你找我?”
“是啊,我想——早点接你回来。”
“多早?”
“下个——星期?”
“这么早啊?我还没和小斌哥哥玩够!”
“你们都玩些什么呀?”
“他教我踢球,我教他吹萨克斯。”
“小斌哥哥不学习?他作业很多吧?”
“嗯,很多,我也帮他写呢。”
她批评说:“那怎么可以?你帮他写,他不是没学到东西吗?”
“我只帮他写英语,别的我不懂。”
“英语你也不能帮他写呀!不然他怎么记得住?”
“不是记,是抄单词,抄好多好多遍——”
她觉得这种无意义的劳动别人帮帮也没啥,就转回去问踢球的事:“舅舅说你很爱踢球?”
“嗯,舅舅说我学得好快,踢得好好!舅舅还说我是milk,father,windandrice。”
她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说我球踢得好。”
舅舅在一边听见了,接过电话,解释说:“我说的是小龙有‘乃父风范’,他问小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斌就逗他,给他翻译成了这种英语。”
她又喜又愁:“小龙他真的——”
哥哥夸奖说:“这事还真有遗传,小龙虽然很少踢球,但学起来就是快,今后肯定像他爸爸,脚底下灵活,有球感。”
她想起丈夫年轻时驰骋绿茵场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
哥哥说:“怎么,你想把小龙提前接回去?机票不是八月份的吗?干嘛这么早就回去啊?我下星期休假,还准备带他们出去玩呢,你嫂子也去,爸妈也去,热闹着呢——”
“我主要是怕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孩子大了,不需要人照顾,自己玩得可好呢。”
她是个只要儿子好就好的人,便决定暂时不去质问丈夫,先等等,等儿子回到美国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新买的房子装修好,儿子一回来就有新房住。
她立即着手房屋装修,首先是刷墙。
那房子的原房主把各个房间的墙壁都刷成不同的颜色,而且是大红大绿,很深很刺眼的那种,她很不喜欢,决定全部重刷。
也是得益于房屋论坛,让她知道美国的刷墙人工是很高的,像她那样三千多尺的房子,刷墙人工大概就得三千多美元。坛子里个个都说刷墙是房屋装修中最简单最没技术的活路,谁都会干,于是她也蠢蠢欲动,想自己刷墙,节约三千多美元。
她到“家得宝”去买油漆,在油漆柜一打听,售货员就帮她把刷墙需要的各种工具包括梯子都找来了,她付了款,先把这些东西都运到新房子那边,再到副食店买了些瓶装水、垃圾袋、手纸、水果、零食什么的,还买了橡胶手套、海绵拖鞋之类,再买了两件新睡衣,旧睡衣就用来做刷墙的工作服,反正她的睡衣就是那种连身的短袖长T恤一样的东西。
她把刚买的东西都运到新房子里,然后换上旧睡衣,穿上两元一双的海绵拖鞋,戴上橡胶手套,准备开工,却发现有个最重要的东西忘了买:帽子!
她本来计划买个长帽檐的旅游帽之类的东西,刷墙时戴上遮头发的,但怎么转来转去就忘记了买。现在再跑回去买就不值得了,她急中生智地找来一个塑料购物袋,套在头上,再把两边的提手一扎,看是不大好看,但也能遮住头发。
刷了个把多小时,突然听到门铃响,把她吓了一跳,她还没搬进来,没告诉任何人她这房子的地址,谁会跑这里来?
她从梯子上下来,跑到窗前,拨开百叶窗往下看,看见一辆白色pickup(皮卡车)停在门前,车屁股冲着她的车库,车上堆着很多扁平的纸箱子。
她猛然意识到是施老板从“家得宝”把地板材料给她运回来了,立即跑下楼去开门。
果然是施老板:“June啊,我把材料给你运回来了,要先在你屋里放几天,适应这里的温度和湿度,不然装上去会变形的。”
她连忙回答说:“好的,好的,太谢谢你了!没想到你周末都不休息。”
“呵呵,为了June(琼)嘛,还休息什么呀?”
她装作没听出施老板在调情。
施老板问:“放你客厅可以吧?”
“可以,可以,你觉得放哪里好就放哪里,反正我现在还没搬过来,房间都是空的。”
施老板走到门边,对着停车的方向叫道:“Kevin(凯文),可以搬了,就放客厅里。”
她这才注意到车门边靠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牛仔短裤,说是短裤,其实也不短,快到膝盖了,时下很通行的那种。
她觉得他有点面熟,好像是那个给A所实验室送液氮罐的中美洲帅哥,须发茂盛,眼睛藏在眼窝里。那人也是留着快齐肩的卷发,不是大波浪,也不是非洲人那种钢丝卷,而是小卷卷,像早餐吃的麦圈那么大小。
她不知道那个中美洲小伙子的名字,但早上上班经常碰见,那人总是趁各个实验室还没上班的时候送液氮罐来。她因为早上要送儿子上学,去得也很早,两个人经常同乘一个电梯,有时还到同一层楼,彼此会说个“Morning!(早上好)”什么的。
她没想到送液氮的小伙子会出现在这里,觉得很奇怪,难道他给施老板打工?
那人正在往皮卡车厢那里走,看到她在望他那边,就抿嘴一笑,扬了扬手,说:“Hi!(嗨)”
她条件反射地扬扬手,也说了个;“Hi!(嗨)”
那人从皮卡上搬下一个纸箱子,两手抱着,向她走过来。那是一个五六尺长,一尺多宽,两三寸厚的纸箱子,里面装的是地板材料,她在店里试着挪动过,很重。
那人向她走过来,到了她跟前,便停下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微笑,她发现不是那个送液氮的中美洲小伙子,而是个华人。
她被笑懵了,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他说:“哇,潮人啊!”
她没听懂。
他用嘴指指她的头说:“你的帽子潮爆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那个购物袋做的“帽子”呢,急忙从头上拉了下来,结果把头发也拉散了,她赶紧用手指去拢头发,边拢边解释说:“我——在刷墙,忘了买帽子,怕把头发搞上油漆了,就找了个——购物袋——来戴上。”
他又抿嘴一笑,走进客厅,放下那箱材料,往屋外走,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取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戴在她头上,还用手在她头上按了按,大概是帮她戴稳,然后看着呆若木鸡的她说:“戴这个吧,那个不透气。”
她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她头上,更没想到他会按她戴着帽子的头,顿时血往上涌,脸发起烧来,扭头就走,跑到洗手间去了。
她关上洗手间的门,打开灯,往镜子里一照,发现自己狼狈不堪,露在帽子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脖子上身上到处都是油漆,穿的那件旧睡衣也显得很短,还不到膝盖那里。最最糟糕的是,她嫌热没穿胸罩,现在两个Rx房很明显地从睡衣上显出来,连乳头形状都能看见。
她慌忙跑到楼上去,从壁橱里拿出自己从家里穿过来的衣裙,跑到洗手间去,把帽子取了,先用指甲把脸上胸前的油漆抠掉,然后草草冲了个凉,擦干,换上。
她用手指把头发拢顺,用橡皮筋扎好,才来到楼下,发现客厅里已经堆起一座纸箱子小山了,施老板又在专心致志地用他的计算器。她没看到Kevin,大概到车里搬材料去了。
施老板看见了她,说:“June啊,HomeDepot(家得宝)没有baseboard(踢脚线)卖,也没有stairnose(楼梯条),我可以到我朋友店去买,我把帐算好了,你开个支票给我,我去买,你就不用去了。”
她完全是心不在焉,开支票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Kevin抱着一箱材料进来了,大概是看见她变了模样,又抿嘴一笑,但没说什么,把材料放下就走了出去。
她开了支票,交给施老板,装作不经意地问:“施老板,那是你儿子啊?”
施老板大叫冤枉:“不是啦,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她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搞错了。”
施老板说:“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哦,真的?”
“当然是真的啰,你帮我介绍一个E市的女朋友吧。”
她一愣,随即说:“好呀,我一定给你留心。”
“我要的是在美国的E市女孩子哦,不要人在大陆的那种,那样的不真心的,都是想到美国来,等你把她办出来,她就跟你byebye(再见,分手)了。”
“好的,我记住了,我会帮你留心的。”
施老板说:“下个星期一拆地毯,星期三就可以开始做地板了。你有多余的门钥匙吗?给我一把。”
她从钥匙链上取下一把门钥匙,交给了施老板:“就一把,够不够?”
“够的,够的,就一个人做。”
Kevin把最后一箱材料搬进来了,点了点数,说:“52箱,一箱不少。”
她热情地问:“你们——要喝点水吗?我有瓶装水。”
“不用,不用,车上带了水。”
她想起了什么,说:“等一下!”
那两个人都定在那里。
她跑到楼上,把Kevin的帽子拿下来,递给他:“谢谢你的帽子。”
“你留着戴呀。”
“不用了——”
“那个袋子罩在头上不透气,很不舒服,时间长了会头疼的。”
“你怎么知道不透气?”
“我戴过嘛。”
“你也刷墙忘了带帽子?”
“不是呀。”
“那你怎么也把购物袋当帽子?”
“我也是潮人嘛。”
王莙执意要把帽子还给Kevin:“给,你的帽子,谢谢了。”
“今天不刷墙了?”
“呃——不刷了。”
他接过帽子:“早点回家,别在这里待到太晚。”
“为什么?”
他一笑:“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你不怕呀?”
“怕什么?我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关紧有什么用?有些人可是有你家的钥匙的!”
施老板咂摸出这话的味道,大喊冤枉:“喂,我是一个好人啊!你可别瞎说,June要当真了——”
她连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他在开玩笑。”
Kevin笑了一会,问:“你买下这个房子后,还没换过门锁吧?”
“没有。”
“车库的遥控也没重新调过吧?”
“没有。”她泡了这么久的房屋论坛,当然知道买房后应该换锁调遥控,但她也知道像她这样要上班的人,装修时不可能时时刻刻盯在那里,还得给一把钥匙装修工,方便他们进来做工,便决定装修完后再换钥匙,不然得换两次,她声明说,“我想等装修搞完之后再换锁。”
他夸奖说:“你很内行哦,不过你可以先把车库遥控调一下——”
她老实坦白说:“是想调的,但——还不知道怎么调,等我上网去查一下再说,网上都有。”
“哇,你这么能干啊?又会刷墙,又会调遥控,别告诉我你连地板也会做,那我们Jimmy就要失业了。”
她还真想过自己做地板呢,论坛里自己做地板的不要太多,但她有点怕用锯子,也怕自己装得不好,还得返工,那就弄巧成拙,翻倍花钱了。
她笑着说:“呵呵,铺地板还是太难了点,请你们这些专家铺吧。”
施老板说:“地板还是交给我铺比较好。有些人为了省钱,自己铺地板,结果没几天就翘边了,鼓包了,还得请我去重铺。如果是那种gluedown(胶粘)的地板,拆起来可费工了,三块钱一尺我都懒得去拆——”
“我就是怕返工,所以没敢自己铺。”
Kevin一直站在那里笑,听到这里,插嘴说:“你不怕自己刷墙要返工?”
“呃——墙嘛,刷得不好也就厚一块薄一块而已,不仔细看,谁看得出来?就算实在要返工,也就是往上再刷一层,简单多了。”
施老板说:“June啊,你这几天要抓紧时间把墙刷完,不然我没法开工铺地板。”
“好的。”
施老板说完,往屋外走去。
Kevin问她:“真的不要帽子?”
“不用了,谢谢。”
“那我就不勉强了。”他把帽子扣到自己头上,跟在施老板后面往外走。
两个男人走到屋外,告辞,上了那辆白色皮卡,很快就拐过弯去,不见了。
她关了门,上到二楼,本来还想刷会墙,但四下一望,真的有点害怕呢,屋子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顾了楼上顾不了楼下,要真有个人溜进来就麻烦了。
她决定今天不刷墙了,明天早点来刷。
开车回家的时候,她眼前一直都晃动着Kevin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是“外貌协会”的老会员了,当初对王世伟那么迷恋,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他的外貌。她除了军训那点事,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连他会打球都不知道,就那么痴痴迷迷爱了他好几年,那不是外貌的功劳,还能是什么?
不过现在想来,那时的眼界真是狭窄啊!就没见过几个帅哥,男生大多是个子矮小,五官扁平,千人一面,看过了都没留下什么印象,所以王世伟就显得鹤立鸡群,其实也就是五官轮廓鲜明一点,个子高大一点。
后来出国了,高鼻子凹眼睛的看得多了,就觉得王世伟真不算什么,单位上的老外随便揪一个出来,都比他帅十倍不止。
但奇怪的是,她对单位上那些帅哥完全无感,从来没私下里想到过那些人,工作上需要接触,就接触一下,下了班,那些人就被她忘在脑后,她从来没关心过他们下班之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好像他们一直都是住在实验室里,不吃不喝不做爱一样。
但今天这个帅哥给她的感觉不同,不是一般同事的感觉。他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见她,他的眼神、笑容和动作,都好像对她很熟悉一样。而她也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他那样的长相,她肯定在哪里见过。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像那个送液氮罐的中美洲小伙子。那么她像他生活里的谁呢?肯定也是长得像他某个熟人吧?
听施老板的口气,Kevin只是来帮忙搬地板材料的,那些纸箱子都很沉,施老板那么小的个子,搬那玩意肯定不行,只好找人来帮忙。
不过除了地板,别的应该都不重了,那么施老板就不需要Kevin来帮忙了。
想到这里,她有点失落。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大姐大打电话来了:“他承认了!那个混蛋,他承认了!”
她猜到是老穆和宓允丽的事:“你不是说现在不问他的呢?”
“我本来没想这么早就问他,但话说到跟前来了,我没忍住,就质问了他。”
“什么说到跟前来了?”
“是网上看来的一件事,说有个男的出了轨,提出离婚,他老婆不肯,他就伙同小三把老婆杀了。”
“哇,这么残忍?”
“是啊,我就说了一句:要换成是我,老早就把那个出轨的王八蛋杀了,还等到他来杀我?”
“他就坦白了?”
“他那里会这么爽快?是我诈他,说你要是出了轨,还是趁早坦白,我这人也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是你自己坦白的,我或许还能原谅你;但如果是我自己查出来的,你看我怎么严办你!”
“他就说了?”
大姐大绘声绘色地说:“他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向你坦白吧,你可得说话算数,从宽处理我。’我说,‘没问题啊,只要你坦白’,他就坦白了。”
“这好像也太简单了点,搞得你挺没成就感的。”
“还成什么就啊,我肺都快气炸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是早就知道了,但我一直希望这是个误会,比如S君不是他呀,或者宓家丫头是在报复他呀,这之类的。现在听他亲口承认,还不像扇了我耳光一样?”
她见大姐大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语调就激昂了,赶快劝道:“这样也好,早点把真相弄明白,也免得左猜右猜折磨人。”
“只能这么想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当初咱们是三人的人,现在变成被三的人了!”
“别这么想了。当初你三也好,不三也好,现在都有可能成为被三的人。我当初该不算三了别人吧?但现在怎么样,同样被三。”
大姐大很吃惊:“你也被三了?”
她把“世间芳踪”的下半截故事简单叙述了一下。
大姐大很兴奋地说:“你这比我还糟糕!我嘛,就是丈夫跟人睡过那么几觉,感情还算没投入,也没弄出孩子来。你倒好!哎,真没想到,王帅哥蔫没声的,还会干出这种事来。这也怪你太疏忽了。都这么些年了,你一点都没看出来?”
她没好气地说:“我看出来什么?他们两个在乡下干的好事,我远隔千里,在城里怎么会看出来?”
“你那时就该每次都跟着他去乡下的呀!”
她脱口说:“你也变得这么事后诸葛亮了?“
大姐大不吭声了,她知道自己话说重了,赶快挽回:“你说得对,我当时要是跟着他回乡下,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哎,算了吧,要出轨的人,你跟再紧他也会出轨,咱们别把责任都薅到自己身上。被人三了,就已经吃亏了,还自己给那两个贱人埋单,那不亏大发了?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没跟他对质呢。我想等暑假过完了,把儿子接回来了再说。”
“哇,我真佩服你这么沉着镇定,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肯定当场就吵起来了。”
“哦,真的,你还没说呢,你跟他吵起来之后怎么样呢?”
“他说他只不过是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请我原谅。”
“你原谅不原谅呢?”
“我当然不会原谅!但是我现在也不会提出离婚,一是我有些东西还没弄停当,二是我和他在一个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我跟他离婚,以后在一起共事可就太尴尬了。他在D大混得还不错,肯定不会调走。而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现在哪个学校还会要我去?只有呆在D大。”
她听出大姐大已经决定不离婚,至少是目前不离,给她打电话只是想获得她的支持,因为一个女人要原谅一个出过轨的丈夫,还是很需要他人的认可的。
她当即表示支持:“的确是这样,看孩子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孩子是妈妈不离婚的最好托词,大姐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大义凛然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他对女儿还是很好的,学习上主要靠他辅导,零花钱主要是他给,女儿很亲他。要是我们离婚,我女儿第一个不答应。”
“那就先别离,留家查看他一段时间。如果发现他没有改过自新,再离也不迟。”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事还多亏了你叫我注意网上,不然就被他蒙在鼓里了。”大姐大许诺说,“我有空了就到宗家女人那里去一趟,看看她有没有新添一个孔雀绿的机车包。”
她忍不住笑起来:“我们两个结成大奶联盟了,你监督我的丈夫,我监督你的丈夫——”
“有什么办法?现在的男人太滑头了,我们女人不联手对付,还真有点拿不住他们呢。”
第二天,她又到新房子那边去刷墙,想赶在施老板铺地板之前把楼上的几个卧室都刷好,免得耽误了施老板的工程。
这次她买了个旅游帽,刷墙时戴着护头发。但她很快就发现帽檐挡视线,只好转到脑后去,心想如果Kevin看见我反戴着帽子,说不定又会叫我“潮人”。
又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门铃又响了,她的心快速跳起来,偷偷拨开百叶窗一看,又是那辆白色的皮卡!她急忙跑下楼去,打开前门。
是施老板。
她有点失望:“施老板,是你?你不是有钥匙吗。”
“你车停在外面,你肯定在里面,我怎么会用钥匙开你的门呢?”
“哦,是这样,你太客气了。”
施老板说:“我把baseboard(踢脚线)买来了。”
她以为他会像昨天那样,对着白色皮卡喊一声:“Kevin,把baseboard搬进来!”
但他没有,而是自己走到车那里,从车厢里拿出几根老长老长的白色细棍子,扛到屋子里来。
她问:“这就是——baseboard?”
“是啊。”
“这么细?”
“就是这么细的呀!我show(显示,秀)给你看。”施老板拿起一根白棍子,放到墙边,解释说,“地板和墙之间要留一道缝,热胀冷缩时地板才不会变形,baseboard(踢脚线)就沿墙放,压住地板,遮住那道缝。”
她知道踢脚线的用途,也知道不会太宽,只不过她此刻希望踢脚线很宽很长很重,重到施老板搬不动的地步。
星期一早上九点多钟,王莙正准备上一个实验,突然听到手机响,她以为是儿子从中国打来的,急忙拿起电话,但一看号码,是本地的,从来没见过的一个号码。
她狐疑地“Hello(喂)”了一声,对方说:“June(琼),是我,Kevin(凯文)。”
她楞了,不知道是不是谁在搞恶作剧。
她问:“哪——哪个Kevin?”
“就是给你做地板的Kevin啊。”
她又一愣,终于相信真的是他:“哦,是你。怎么了?”
“你给的钥匙打不开门呀。”
“是吗?这是原房主留给我的两把钥匙,我——只用过我那把,没试过你那把呢。”
“怎么办呢?”
“我马上过来,你在那里等等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开车小心。”
她跟实验室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说有急事要回家一趟,就跑到停车场,取了自己的车,往新房子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她都有种莫名的兴奋,是Kevin给她做地板,不是施老板,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是Kevin做地板就很好,她没功夫多想,也不敢多想。
到了新家门前,她停了车,刚熄火,他已经迎上来,帮她开了车门,把那把钥匙递给她:“你试试看打不打得开,我是打不开的。”
“你都打不开,那我更打不开了。”
“你从来都没试过这把钥匙?”
“没有。”
“你每次开门都刚好用那把打得开的?”
“两把颜色不一样,我就随手选了那把颜色深的。”
“哇,那你是神手呢!”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大门边,她用他那把钥匙试了一下,真打不开,左掏右掏都不行。如果不是原房主给错了钥匙,就是原房主临时配的钥匙,但没配好。
他开玩笑地说:“好啊,你欺负我,把好的留给自己,把坏的分给我。”
“呵呵,我把钥匙给施老板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你来帮我做地板呢。”
“你以为是谁给你做地板?”
“施老板呀。”
“他像个做地板的样子吗?”
“那他像什么样子呢?”
“他是包工头嘛,只负责联系业务买材料的,具体的活路都是我们这些人做。”
哇,这个安排太好了!
其实她并不知道他做地板的手艺如何,但这个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她开玩笑说:“但是你也不像做地板的样子啊!”
“那我像干什么的?”
她趁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煞有介事地说:“你像个弹吉他的。”
“呵呵,你神眼啊?”
“你真是弹吉他的?”
他随手做了个摇滚乐手弹吉他的夸张动作,嘴里模仿电吉他声音“邦邦邦邦”,还把头发甩得四处乱飞。
她被他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她才用自己那把钥匙打开门,两人走进屋子里。
他指着那堆地板材料说:“这个还得放几天才能开始铺,我今天是来揭旧地毯的。你这几天抓紧时间刷墙,不然的话,我把地板铺好了你再刷墙,那就麻烦了。”
“好的,楼上有一间已经刷好了,你可以从那间开始铺地板。”
“行。”他看着她,问,“钥匙怎么办?”
“我去配一把吧。”
“行。先配一把用着,等你搬过来再换锁,最好安个securitysystem(安全系统)。”
“是在这么想呢。”
她走到房子外面,准备去配钥匙,他也跟了上来:“你把门锁了,我们去HomeDepot(家得宝)配钥匙吧。”
“你也去?”
“我跟你去拿钥匙啊。”
“哦,我以为配好后再给你送来呢。”
“那你不得又跑一趟?”
“但你跟我去不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
两人一前一后开着车,来到“家得宝”,配了钥匙。
她把新配的那把留给自己,把好用的那把给了他:“你用这把,怕万一新配的钥匙又打不开门,那就麻烦了。”
“还是你用这把吧,你拿着新配的钥匙,万一打不开,不更麻烦?”
“我可以再来配呀。”
“你把原件都给我了,拿什么配?”
她笑起来:“我脑子糊涂了。那你拿着新配的钥匙,万一打不开怎么办?”
“不会的,HomeDepot(家得宝)配的钥匙应该没问题。”
“那我的原房主配的那把怎么打不开门呢?还是你把两把钥匙都拿去,万一新钥匙打不开门,你可以让他们修改一下。我下班之后再去新房子那边拿钥匙,反正我晚上要去那边刷墙的。”
“也行,你什么时候下班?”
她怕太晚了他等不及,特意说早点:“四点半,我五点可以到你那里。”
“行,你下班过来拿钥匙吧。”
她回到实验室,马上安排实验的事,争取能在五点左右赶到新房子那边去。
她一上午都轻飘飘的,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结果吃午饭都忘了避开她最烦的人,一屁股坐下才意识到田彬在场,,还加上另外两个华人女同事,一个姓张,一个姓魏。
很明显,那几个人刚才正在议论她。她的突然到来,让那几个人都有点尴尬。
田彬最先恢复镇定:“王老师,我刚才正在和张老师魏老师说你的事呢。”
她开玩笑说:“真的?那我赶紧到别处去,让你们接着说——”
“别走,别走,我们又没说你坏话,是在讲你们家大王老师出手很大方,一送就是一千多的名牌包,是不是啊,张老师魏老师?”
那两个都说“是,是”。
张老师其实从来没当过老师,以前在国内是当医生的,现在在丈夫的实验室做researchassociate(副研究人员),是有名的贤妻良母,家务活全包,连丈夫的袜子都要一对对卷在一起,不然丈夫就会一样穿一只。张老师虽然才五十多岁,但看上去像年过花甲了一样,一脸的老人斑,下眼袋比眼睛还大,跟丈夫站一起,就像母子俩。
张老师说:“我是不会让我们严大夫给我买那么贵的包的。包嘛,能装东西就行,干嘛花那么多钱买名牌包?”
严大夫就是张老师的丈夫,在国内是搞医学研究的,到美国来读了博士,现在当上了PI(科研项目领头人),但张老师仍然称丈夫为“严大夫”。
田彬说:“张老师最贤惠了——”
魏老师在国内真是做老师的,教中专,因为有个弟弟在A所干得不错,魏老师两口子都提前退休,到美国来发展,丈夫在A所打杂,每天推着个小车收取各实验室要清洗的瓶瓶罐罐,送到清洗房洗干净了又用小推车送回各实验室。
魏老师比丈夫混得好,在一个实验室做technician(技术员)。
听田彬说到名牌包,魏老师就说:“小王,你明天背来我们看看,我国内的亲戚也要我帮她买个名牌包,我都不认识呢,怎么买?”
她说:“名牌包也有好多个牌子啊,你亲戚叫你帮她买哪个牌子的?”
田彬说:“就是‘巴黎世家’的机车包。刚才就是魏老师说起她亲戚买包的事,我们才说到你头上去的——”
魏老师催促说:“小王记得明天带来我看看哈,我好知道买什么样的包。”
她想了个解决办法:“这样吧,我待会上网搜一下,找几张机车包的照片给你发过去,你就知道机车包什么样子了。”
“要是在网上搜,那我不会自己搜?我就是想看看实物,摸摸皮子好不好。”
“要不我哪天陪你去买?”
田彬说:“王老师她舍不得背那个包——”
张老师说:“如果是我,就把那个包退了,买个便宜点的,像我背的包,都是三块五块一个的,就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她灵机一动,装作机密地说:“不瞒你们说,我已经把那个包退了。”
田彬大吃一惊:“真的?那可是大王老师送给你的礼物呀!”
“送那么贵的礼物干嘛?叫他不买不买,他不听——”
几个女人表情很复杂。
她在心里暗骂王世伟,不知道给哪个臭女人买的包,害我在这里绞尽脑汁编谎话。
四点多钟,她就溜了,开着车来到新房子,看见Kevin的白色皮卡还在门前,顿感神清气爽,中午因为机车包怄的一肚子气烟消云散。
她用遥控打开车库门,把车开进车库,然后进到屋子里,到处找Kevin,发现地毯全都揭掉了,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到处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他,转到门厅那里,才看见他躺在地上睡觉,身下垫着一块地毯,从颜色看,应该是从揭下的旧地毯上割下来的一块。
她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但他自己醒来了,坐了起来,仰着头问:“你下班了?”
“嗯。你活干完了?”
“早干完了。”
“是吗?就一直在这里等?”
“不是,先跑了两趟垃圾场,把揭下来的旧地毯什么的扔了。”
“然后又跑回这里来等我?”
“是啊。”
“对不起,我上午真是傻了,我有车库遥控啊,根本不用大门钥匙就可以进来的。结果害你等了这么久,没耽误你工作吧?”
“我的工作就是给你做地板。”他站起来,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一把钥匙,“给,钥匙。”
她很过意不去:“耽搁你这么久,我请你吃顿饭吧。”
“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她的确没吃晚饭,但因为晚上要刷墙,她从家里带了一些剩饭剩菜,装在一个饭盒里,刚放到冰箱里,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他可能没看见,提议说:“那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你晚上不是还要刷墙吗?”
“是啊,我反正是要出去吃饭的,不如就一起吃吧。”
“去哪儿吃?”
她想了想,说:“我对这块不熟悉,你选吧。”
“北面有家中国buffet(自助餐)店,你吃buffet吗?”
“吃。”
“那我们就吃那家吧。”
“行。”
“就开我的车吧,你车已经停在车库里了,倒出来麻烦,而且你对这块不熟,别跟车跟丢了。”
她车上有GPS(卫星定位导航系统),但她没提,很路盲地说:“好啊,我晚上找路最不行了,就开你的车,不过吃完饭又得麻烦你送我回来。”
“没事,几步路。”
两人来到白色皮卡前,他替她拉开车门,她一看,哇,好高的座位,只好抱着座位狼狈地往上爬。
他指指车窗那里:“这里有个拉手。”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个拉手,于是伸手拉住,终于爬上车去。
他转到另一边,坐进车里,把她那边的安全带拉出来一段,递给她:“来,系上安全带。”
她把安全带拽了拽,拉到座位的另一边插好。他发动了车,很利索地把车倒出门前的空地,向小区的北门开去。
她第一次坐这么高的车,感觉八面威风,视野开阔极了,看两边的小车,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骄傲。她偷偷看了看他,一只手在开车,很潇洒。
他车上放着音乐,她听了听,觉得是萨克斯演奏的乐曲,从风格来看,很像是KennyG(肯尼基,美国著名萨克斯演奏家),她没想到他也喜欢萨克斯,心里又多一份触动。
但过了一会,有个男声唱起歌来,她听不太懂,只知道是粤语,声线很熟悉,好像是刘德华。
她好奇地问:“这是刘德华吧?”
“是。”
“刚开始我听到那音乐,还以为是KennyG演奏的萨克斯呢。”
他转过头看着她,抿嘴一笑:“你不光神手,还神耳呢。”
“怎么了?”
“那就是KennyG演奏的萨克斯啊!”
“是吗?可后面怎么是刘德华在唱歌呢?”
“是他们合作的嘛。”
她不相信:“KennyG和刘德华合作?”
“是啊,曲子是KennyG和另一个人合写的,伴奏也是他,演唱是刘德华。”
“真的?这我还没听说过呢。”她见他一直转头望着她,提醒说,“前面红灯。”
他转过去,向着前方:“你——很喜欢萨克斯啊?”
“不是我,是我儿子,他上学期刚开始学萨克斯,迷得不得了,下载了很多KennyG的曲子,成天逼着我听——”
“他老师是谁呀?”
“他老师?哦,你是说教他萨克斯的老师?我没给他请私人老师,就是学校band(管乐队)的老师在教——”
“那学不到多少东西,一个老师教那么多人,还那么多种乐器,肯定是浅尝即止那种。”
“那我下学期得给他请个私人老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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