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有几十年没患感冒了。老黄至少可以为其中十几年作证,因为自打老黄认识艾米,就从来没见艾米感冒过。
我们单位每年都免费为职工送上打感冒预防针,去年就打了,而且还向家里人普及相关知识:这种预防针能预防三种最厉害的感冒——得了任何一种,都有可能送命。给我打针的帅哥男护士(不知道是不是护士,可能是别的职称),小时候就得过重感冒,高烧,差点送命,所以这种预防针非打不可。
今年,我们单位又在号召打这种预防针,那个帅哥男护士又来了,于是我又打了。
过了几天,我们单位又号召打H1N1预防针,那个帅哥男护士又来了,于是我又打了H1N1的预防针。
结果我就患了感冒,真让人纠结。
去年底,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们赶着买了些床和床垫,塞满了每个房间,包括那个赠送的房间,终于没有用浆糊把人糊在墙上。
那段时间,我就有了感冒症状,总说自己的喉咙起火了,夜间睡眠很不好,呼吸不畅,睡得哼哼叽叽的。但吃了一点感冒药,喝了很多水,症状就消失了。
今年开年后,家里客人都走了,我也回单位去上班,刚上了两天,就病倒了,还是喉咙痛,但这次头也痛,还有热度,咳嗽,流鼻涕。我怕同事听着她的咳嗽声擤鼻子声觉得恶心,就呆在家里,遥距离上班,因为我的工作主要是分析数据,都是在电脑上完成,不用亲自坐在办公室里。
在家呆着,病也没见好。我不想去看医生,因为在美国看医生要预约,有时一约可以约到一个月后,而且我听说美国医生遇到感冒这样的小病,一般是等病情自行痊愈,叫病人多喝水,多休息,等个把星期就自然好了。于是我就在家等着感冒自行痊愈。
自从老妈感冒,兄妹俩就特别乖。哥哥大概还记得妈妈上次“生病”的事,那时妈妈刚生了妹妹,在家坐月子,经常躺在床上,满头大汗,情况比较吓人。
妹妹是第一次看见妈妈生病,妈妈一向都是生龙活虎的,但现在却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家人也经常叮嘱:“别吵妈妈哦,妈妈生病了,要休息。来,我带你玩。”
于是兄妹俩知道事情严重了,不敢打扰妈妈,总是找其他人玩,但会时不时地跑去看妈妈。这活动往往由哥哥发起,哥哥玩一会,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玩具,说:“我去看妈妈。”
然后哥哥就往妈妈房间走,妹妹一看见哥哥往楼上走,就赶快跟上。
哥哥现在上楼梯的身手可矫健呢,只要稍稍拉着楼梯扶手,就能很快上到二楼去。但妹妹上楼梯就太艰难了,她先趴在地上,费力地把一条小胖腿搬到上一级楼梯上,全身扭动老半天,有时还需要奶奶助一臂之力,才有可能上一级楼梯,而且是横趴在楼梯上的,动一动就有可能滚下楼去。
奶奶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妹妹,看见妹妹横趴在窄窄的楼梯上,吓得连连警告:“妹妹别动啊,一动就滚下楼去了,等奶奶来救你!”
奶奶救起妹妹,提上楼去,妹妹还在舞动双腿,要自力更生。奶奶说:“妹妹,你还小,不会爬楼梯,奶奶抱你上去。不然的话,等你爬上楼,哥哥已经看了妈妈,又要下楼了。”
妹妹是个聪明人,听到“哥哥”二字,就不倔了,让奶奶把她提上楼去。但到了二楼,妹妹坚决不让奶奶再帮忙了,又撅屁股又扭腰,让奶奶把她放下,她自己摇摇晃晃地往妈妈卧室走,走几下就跌倒了,干脆改为爬行,她爬行的速度比走路快多了,嗖嗖几下,就爬到妈妈卧室去了。
到了妈妈卧室,妹妹看见哥哥已经站在妈妈床边了,急得用她胖胖的小手揪床裙,揪床单,或者揪住哥哥的裤腿,拼了老命要站起来,奶奶不得不伸出援助的手,帮妹妹一把。
妹妹站在床边,虽然客观上还不能跟哥哥“并肩”,但感觉上是很“并肩”的,得意地冲哥哥一笑,大概是说“哥哥,怎么样,我也站起来了”,但往往只换来哥哥居高临下的一瞥。
妈妈即便是在昏睡中,也能感觉到两兄妹来了,于是睁开眼,看见两个小家伙齐刷刷地站在床边。妈妈好感动,问:“宝宝,你们两个怎么站在这里呀?是不是怕妈妈死了?妈妈不会死的,妈妈只是吃了药,想睡觉,妈妈睡几天就会好起来的。别站这里,当心妈妈把感冒传染给你们了。你们去玩,好不好?”
哥哥看见妈妈没死,还能说话,就安心了,说声“妈妈拜拜”,又跑回去玩。妹妹慌得跟什么似的,有时说个“妈妈”,有时说个“拜”,就跟着哥哥往外跑,跑急了,总是跌倒在地,于是又改成爬行。
因为妈妈生病,哥哥学会了说“蛐蛐话”,就是小声地像耳语一般地说话,免得吵醒妈妈。哥哥说“蛐蛐话”的时候,总爱耸起肩膀,缩着脖子,似乎这样就能把音量控制在最小最小。
哥哥跑到爸爸跟前,耸起肩膀,缩着脖子,“蛐蛐”地问:“爸爸,妈妈怎么病了?”
爸爸也耸起肩膀,缩着脖子,机密地说:“妈妈感冒了。”
“妈妈怎么感冒了?”
“妈妈不肯多穿衣服,冻感冒了。”
哥哥皱着眉头问:“妈妈怎么不肯穿衣服呢?”
“她爱美啊,穿多了不好看啊。”
哥哥像天下所有男人一样,不理解女人这种自我摧残式的爱美,标榜自己说:“我就穿多。”
“就是啊,你聪明啊,你就不穿太少啊,所以你就没冻感冒啊。”
过一会,哥哥又“蛐蛐”地问奶奶:“奶奶,妈妈怎么病了?”
奶奶的版本有点不一样,说妈妈是被细菌感染了。
哥哥立即得出结论说:“妈妈不洗手。”
奶奶总是叫兄妹两个饭前便后要洗手,因为手上有细菌,如果不洗手的话,会把手上细菌吃到嘴里去,肚肚里面会长虫虫的,所以哥哥一听到“细菌”二字,就推导出妈妈不洗手的结论。
奶奶为了巩固“饭前便后要洗手”的概念,也不反驳哥哥的结论,只顺着说:“嗯,妈妈不洗手,所以细菌跑到妈妈肚肚里去了,妈妈就感冒了。”
哥哥立即要求去洗手,奶奶陪着去了洗手间,让他站在小凳子上,自己洗手。哥哥把手伸到洗手液瓶瓶的“鸭嘴巴”下面,奶奶替他按按“鸭嘴巴”,挤一点洗手液在他手上,他就让两只小手仔仔细细地你擦我,我擦你,擦好了,再用水冲洗。
等妈妈下来吃饭的时候,哥哥盯着妈妈问:“妈妈你洗手手了没有?”
妈妈说:“哦,还没有呢。”
“不洗要得病的!”
妈妈赶快去洗手手。
后来有个在国内做过医生的朋友打电话来,听见我变了样的声音,大吃一惊:“你嗓子都成这样了,还不去看医生?快去看医生吧,这不是一般的感冒,你有炎症了,不吃抗生素不行了。”
于是我去了一个不用预约的诊所,医生一下就给开了十天的抗生素。
虽然医生说哺乳期间用那药不要紧,我还是怕影响了艾颜妹妹。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抗生素呢?于是决定给妹妹断奶,如果断下来了,那最好,如果断不下来,那就只好相信医生的话,还让妹妹接着吃奶了。
家里人都很担心,怕妹妹“暴力”反抗,于是每个人都给妹妹做思想工作:“妹妹,妈妈病了,要吃苦药药,妈妈的奶奶也会变苦哟,妹妹就吃奶瓶瓶好不好?”
妹妹睁着大眼睛,倾听各位家长的劝告。不管谁问她“好不好?”,她都回答:“好!”
但大家不知道妹妹是真的听懂了,被说服了,想通了,还是顺口打哇哇地说声“好”,于是爸爸来试试妹妹。到了妹妹吃奶的时间,爸爸给妹妹准备好了奶瓶瓶,让妹妹自己提着,奶瓶瓶上有个小“耳子”(手柄),正好可以让妹妹的小手穿过去提在手里。
爸爸又把大道理讲了一通,就身先士卒,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妈妈的奶,皱着眉直摆头:“哇,好苦啊!太苦了!吃不得。吃不得。”
妹妹同情地看着爸爸,自己也龇牙咧嘴的,仿佛被爸爸的苦传染到了。
爸爸说:“妹妹,妈妈的奶奶真的是太苦了,不信的话,你来尝尝。”
妹妹是个聪明人,见爸爸吃了一口,已经把一张老脸皱得像个苦瓜,就不重蹈覆辙了,机灵地往一边躲,举起手中的奶瓶瓶,往自己嘴里送,那份豪爽,直逼提着酒壶边走边饮的鲁智深。
妹妹啃两口奶瓶瓶了,又怂恿爸爸:“爸爸,奶奶!”
爸爸又象征性地吃口妈妈的奶,又把脸皱得像个苦瓜:“好苦啊!真的吃不得啊!妹妹,你来试试吧!”
妹妹不上当,躲到一边,格格地笑,笑完了,又举起奶瓶瓶啃几口。
太奶奶问:“妹妹,你怎么不吃妈妈的奶呢?”
妹妹答:“苦!”
“我儿真聪明啊!知道不吃苦奶奶。你爸爸是个傻瓜,妈妈的奶奶那么苦,他还敢吃。”
妹妹真把老爸当傻瓜了,不断地怂恿爸爸去吃妈妈的苦奶奶,然后看着爸爸那皱得像个苦瓜的脸咯咯笑,笑够了再啃几口奶瓶瓶。
白天的奶就这么个断法,但妹妹还有吃夜奶的习惯。妹妹的第一顿夜奶,一般是睡觉的时候吃,母女俩躺在床上,女儿叼着xx头,妈妈讲着睡前故事,吃的吃,讲的讲,妹妹一会就睡着了。
妹妹的第二顿夜奶,一般是在半夜拉尿之后吃,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拉尿也是闭着眼睛拉,吃奶也是闭着眼睛吃。拉尿是别人侍候她,但吃奶她可以自力更生,闭着眼睛掀开妈妈的衣服,叼起xx头就吃。吃饱了,就放开xx头,呼呼大睡。
现在要断奶了,夜晚又不能像白天一样,那么多人陪着演戏,大道理讲多了,也怕把妹妹的瞌睡给讲跑了,怎么办呢?
第一晚,妹妹要睡觉了,爸爸陪着躺在床上,给妹妹讲道理:“妹妹,妈妈病了,吃了药,奶奶变苦了,你就吃奶瓶瓶好不好?”
妹妹很干脆地说:“好!”
爸爸把奶瓶瓶递给妹妹,妹妹自己抱着吃,爸爸讲故事。父女俩就这么一边讲,一边吃,妹妹就慢慢睡着了。
半夜妹妹被尿胀醒了,在床上扭来扭去,爸爸把妹妹抱起来,去洗手间把了尿,又放回床上。妹妹习惯成自然地去找妈妈的奶,妈妈把奶瓶瓶送到妹妹嘴边,小声说:“妹妹,记得不记得,妈妈病了,吃了药药,奶奶变苦了,不能吃了,你吃奶瓶瓶哈—-”
妹妹的嘴瘪了几下,似乎要哭了,妈妈赶快把大道理再讲几遍,把妹妹的胖屁屁轻轻拍几拍,妹妹安静下来,乖乖地吃了奶瓶瓶。
第二天,爸爸妈妈把妹妹昨晚的乖乖事迹广为传播,家里人见到妹妹就表扬:“妹妹好乖哦,看到妈妈病了,就知道自己吃奶瓶瓶哦,好懂事哦,好聪明哦—”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表扬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妹妹的成绩得到巩固,奶就这么断掉了。
不过我们妹妹还不怎么会说“乖”这个字。
如果你问她:“妹妹,你乖不乖呀?”
她会自豪地说:“呆!”
哥哥有点鄙夷:“是乖!”
妹妹理直气壮冲着哥哥说:“呆!”
那神情仿佛在说:“我说的就是‘乖’嘛,你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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