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日,下午十六点十一分。
龙宇大厦内。
罗飞终于回来了。
此刻刑警和特警两队的参战人员都集中在了一层大厅中,准备听韩灏布置详细的保卫事宜。
柳松一见到罗飞的身影,立刻就迎了上去。
“怎么样?需要我做些什么?”他拉着对方避开人丛,焦急地问道。
罗飞却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到:“不,什么也不用做。”
“什么?”柳松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做好准备的,我已经联系了队里的政委,他随时等待着我的汇报,并且可以转达给上层的领导。”
罗飞沉默了片刻:“现在还不须要……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说。”然后他举目寻找了一番,问道:“尹剑呢?”
“韩灏说他不见了,肯定是跑了!”柳松压低声音,“如果再不行动,以后想抓他可就难了!”
罗飞黯然地看着柳松,有太多的话无法明言,最后他只能拍拍对方的肩膀,诚恳地说道:“相信我吧,对于熊队长的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柳松无奈地“嘿”了一声,不明白对方在搞什么玄机。可是他自己并未掌握尹剑通敌的任何证据,面对这样的局面,虽然心有不甘但又无能为力。
“好了,我们到那边去吧。”罗飞往众人聚集的地方指了指,“听韩队长布置今天的作战任务,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而韩灏此刻也看到了罗飞,他的目光遽然一跳,大声问道:“罗警官?那边什么情况?”
“黄少平就是袁志邦,同时也正是以前的Eumenides。他已经死了,但是罪恶仍在延续。”罗飞来到韩灏身边,把大致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至于薛大林邓骅涉黑、慕剑云遇险等不便当众透露的内幕则都作了隐略。
韩灏认真地听完,随着他紧张的思维,血液慢慢的涌上他的头部,凸现出一根根暴起的青筋。然后他沉吟着问道:“这就是说,现在有一个新的Eumenides,近期的一系列血案正是他的所为?”
罗飞点点头:“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料,没有任何记录,看似从未存在过的家伙。”
“那就让我们等着他吧。”韩灏咬着牙阴沉地说道,“今天,也将会是他的末日!”
参战的警队战士围拢在韩灏身边,他们心中也早已压抑着复仇的怒火。即便是柳松在这个要面对最终敌人的时刻,也暂时抛却了对韩灏的芥蒂,等待着对方的命令。
由于邓骅的坚持,他的贴身护卫仍由自己的保镖队伍完成。而警方则主要负责对外围的警界和主要出入口的盘查。邓骅将于晚上十八点三十分离开龙宇大厦,前往机场乘坐二十点四十分飞往北京的班机。根据以商议好的计划,柳松带领特警队员们先行出发,保证道路的畅通和安全。而邓骅的车队则和韩灏带领的刑警队员们一同行进。当到达机场之后,邓骅会先在自己的避弹车里等待一会,由警方人员清理闲人,并办理好登记手续之后,再下车直接前往安检口,在团团护卫之下进入候机大厅。
纵观整个路程,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已经想尽办法减到了最少。邓骅的宾利车会直接开到龙宇大厦门口,他出了旋转门就能够上车。同样,这辆宾利车也会一直开到机场地下车库的电梯门边,下了车便进入电梯。在这些过程中不仅周围的闲人会被限制靠近,众保镖还会贴身守护,防范措施密不透风。
唯一无法与外界隔断联系的过程就是在候机大厅的等待时间。警方也不可能排除其他旅客进入大厅候机的权利。可是既然已经经过了安检门,任何旅客便连一枚小小的刀片也无法带入。在加上保镖的守卫和警方的监控,Eumenides即便接近到了邓骅,他又能有什么作为呢?而候机大厅又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Eumenides便会陷于重重围困之中,要想逃脱难于登天!
刺杀邓骅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Eumenides此前偏偏又多次证明了:他正是一个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
这场被延滞了十八年的交锋,究竟会出现一个怎样的结局?
答案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揭晓。
任务分配完毕之后,柳松的特警力量首先出发了。而罗飞则与韩灏等人一起,在大厅内继续等待着。他深深知道今晚所有事件的关键点所在,只要守住这个关键点,就有擒获Eumenides的希望。
韩灏同样也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关键点。那将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他已经输了太多,这一战将无任何退路可走!在强大的压力下,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随着时间的临近,精神状态也到了一触即发的崩溃边缘。
警车档杆上的血痕差点泄露了他的秘密,幸亏尹剑帮他遮挡了下来。
“一个小错误,造成了一个大错误,紧接着,又是更大的错误……当你第一步走错了之后,就无法再回头。”
韩灏正是这样一步步走来,从一年之前的那个夜晚开始。
喝酒是第一步。酒精令他麻醉,也大大降低了他的判断力和灵敏度。这使得发生在双鹿山公园的那场枪战出现了令人扼腕的悲剧。
当时周铭和彭广福被逼到了假山群的角落里,而韩灏和邹绪则从两个方向包抄过来。韩灏首先与劫匪们遭遇了,周铭举枪拘捕,击中了韩灏的腿部,韩灏则立刻还击,可他的动作却比平常慢了许多。
这时邹绪从一块山石后迂回而来,正好出现在两名劫匪的侧方。见到周铭开枪,他情急之中未及多想,一个飞身将对方扑到在地。恰恰在此时,韩灏的枪声响起。
那发子弹没有击中劫匪,却击中了邹绪的心窝。
邹绪倒下了,但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地压住了周铭,并夺下了对方的手枪。韩灏亦挣扎着上前,彭广福见到二人的这种气势,不敢恋战,夺路而逃。
韩灏用枪抵住了周铭,而邹绪因心脏受伤,在泄下一口气之后,很快便停止了呼吸。眼见战友竟死在自己的枪下,韩灏悲痛欲绝,他仰天长嚎起来。周铭则瑟缩在角落里,连连求饶。
然而愤怒和自责已经完全吞没了韩灏,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虽然周铭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还是把枪口抵在对方的脑门上,并且扣动了扳机。
周铭的鲜血溅到韩灏的脸上,他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意识到自己已犯下一连串的错误。这些错误已足以毁掉他的刑警生涯。
经历了短暂的挣扎和犹豫之后,他决定将这些错误掩盖起来。
现场此时遗留了三枚子弹。韩灏击出两枚,分别打死了邹绪和周铭。周铭击出的一枚子弹则打伤了韩灏。这些物证足够警方推断出事实的真相。
他必须做点什么。
韩灏扒开邹绪尸体上的创口,从中抠出了来自自己手枪的那枚弹头。然后他又拿起周铭的手枪对着假山石壁打出了第二颗子弹,他拣起这枚弹头,嵌入了邹绪的心胸创口。
接着韩灏又挣扎着来到水池边,将导致邹绪死亡的那枚弹头清洗干净,重新丢弃在枪战现场。老天似乎也有意帮他,让他在当地派出所巡警循枪声赶到之前,顺利地做完了所有的事情。
于是枪战的真实过程被完美的掩盖了。韩灏从误伤战友、私毙嫌犯的罪人变成了载誉而归的英雄。当地报纸连日累椟报道他的事迹,市民们交口传颂,警界内则授予了他最高的功勋。
但痛苦却在韩灏的内心不断滋生。他忘不了邹绪倒下的那一刻,忘不了周铭的热血飞溅在自己脸上的灼热感觉,忘不了曾亲手将战友尸体上的创口扒开,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他忘不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可这一切又必须被遗忘。当他迈出了扭曲真相的第一步之后,便注定了从此无法回头。他开始疯狂的寻找彭广福,不是为了将他缉拿归案,而是为了击毙对方,击毙这个除己之外的唯一知情者。
然而他却一直未能找到彭广福。最终警界领导制止了他近乎疯狂的“寻仇”举动,他也只好将此事暂且放了下来。此后他开始寄望于彭广福永远不要落在警方手里,那个秘密也就能永远隐藏。
命运却不愿就此放过韩灏。警方没能找到彭广福,而另一个更加疯狂与可怕的人却找到了他。
Eumenides。
前天晚上,在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当彭广福出现在显示器屏幕上的时候,韩灏的心便深深的沉了下去。Eumenides显然已经掌握了双鹿山案件的真相,这个家伙杀死了其他所有的恶徒,唯独留下了彭广福一个活口,其险恶的用意对韩灏而言已昭然若揭。
在当晚录像的最后,Eumenides割掉了彭广福的舌头,然后他用阴森刺骨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给你的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机会是针对彭广福而言,所有的人也都认为Eumenides割掉彭广福的舌头是为了阻止对方在警方面前泄露自己的特征信息。
只有韩灏能听懂Eumenides的潜台词。
彭广福虽然被割去了舌头,但他还会写字。如果专案组解救了他,将他带回警局,他将毫无疑问供出枪战真相以洗脱自己袭警致死的罪名。
所以那个机会,是Eumenides留给韩灏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让彭广福死在现场,公园枪战的秘密才有可能继续地隐瞒下去。
凭韩灏的智商自然很容易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而Eumenides此后竟又打来电话,特别强调了一些事情。
……
“你应该感激我,没有泄露你的那个小秘密。现在机会在你自己手中,你该知道如何去把握。”
……
“困难?是的,困难当然存在。但是我会帮你。现场会出现对你有利的局势,而那局势稍纵即逝,你必须下定决心,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看来我有必要给你描述一下犹豫的后果。你将从英雄变为罪犯,人人都知道是你杀死了邹绪。会有一些卑鄙小人用最阴暗的心理去揣摩你的‘动机’,你将被人唾弃,百口莫辨。同时彭广福罪不至死,他将活下来,带着丑陋的笑容旁观你的窘迫处境。是他害死了邹绪,那本不是你的责任,可你愿意让他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吗?”
……
“没有人会怀疑到你。我刚刚杀死了韩少虹,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的能力,他们会相信是我所为,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我已在现场安置好炸弹,等你得手之后,爆炸将毁掉一切的证据。”
……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场游戏,你不把它进行下去,又怎能奢望知晓它的结果呢?”
……
明明知道是对方的阴谋,但韩灏已别无选择。
在矿洞现场,韩灏曾尝试过将熊原支开。但后者却坚定不移地守在彭广福的身边,这是韩灏在设想中会遇到的最糟糕的局面。
不过既然有了设想,那当然也已做好应付这糟糕局面的准备。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当第一个错误酿成之时,就已注定了日后无法收拾的恶果。
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韩灏再一次杀死了自己的战友。只是误杀变成了谋杀。
熊原毫无防范,韩灏的刀片轻松地划过了他的喉管。鲜血再次喷溅出来,顺着韩灏的手腕流淌。
然后是彭广福。
熊原倒在地上,强壮的身体使他一时未死。但喉部深深的创口已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韩灏,愤怒而迷茫。
韩灏没有勇气去补上一刀。他向着矿洞深处狂奔而去,像是在逃离地狱,又像是在冲进地狱。
熊原的眼神让他他脑胀欲裂,精神也难免恍惚。所以当尹剑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没能立刻分辨出对方。在下意识的交手之中,熊原的鲜血被传到了尹剑的手上——这就是警车档杆上为何会出现血指痕的原因。
事实上当小分队赶到医院之后,在明亮的环境中尹剑很快便发现了自己手上的鲜血,并由此得出了一些非常可怕的推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同时也无法为那个推断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尹剑把困惑藏在了心中。在他眼里,韩灏已不仅是领导,更是偶像和导师,他无法承受这样一个形象在自己面前崩塌。所以他宁可去躲避。
不过柳松却把问题挑到了风口浪尖上。当韩灏找了个理由去掩饰此事时,尹剑仍然选择了沉默。
可韩灏已无法再沉默了,他知道已无法瞒过尹剑,所以便安排了俩人之间的密谈。
韩灏把一切都告诉了尹剑,由于俩人间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尹剑答应将秘密保守下去。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韩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所以他要求韩灏立刻辞去专案组组长的职务,已避免再次成为Eumenides的工具。
韩灏无法收手,因为Eumenides不会放过自己。在上午的会议之前,Eumenides便打来了电话,这个电话迫使韩灏继续参与到游戏之中。
……
“我在矿洞内安了摄像头。爆炸前发生的事情都已被记录下来,并且传输到我的电脑中。所以你必须继续这个游戏。”
……
“是的,我知道你不可能去杀邓骅。他的身边时刻都有保镖,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杀了他。难道要让刑警大队长在众目睽睽下充当一个杀手?不,我决不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也知道你决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
“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些很简单的帮助。我会来到候机大厅,当我做准备的时候,我要你调开周围的警力。你可以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警戒,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
“就是这么简单,其余的事情我自己能够完成。至于我具体会出现在哪个位置,到时候我会通过短信告诉你。”
……
“这是最后的游戏。游戏结束后我便会销毁那段视频,我承诺。”
……
韩灏没有能力拒绝对方的邀请。但他对这个游戏却有着自己的主意。
他不会天真到去相信一个敌人的承诺,他要亲手将这个游戏结束,真正的、彻底的结束。
他已经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机会翻盘!
所以当尹剑想要阻止自己的时候,韩灏击晕了尹剑。他把对方捆缚好,锁在了办公柜中。只要打赢了今晚的一战,尹剑仍然会回到自己的阵营中的。这一点韩灏并不忧虑。
关键便在于今晚的决战时刻,这一战将决定所有的结果。
此时另外一个人同样也处在不安宁的情绪中,这个人便是邓骅。
他没想到十八年前的那起案子居然到现在还留着一个棘手的尾巴。那个残疾的男子到底是谁?当年的四一八血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某非他曾和白霏霏交往密切,因此知晓了三一六贩毒案的隐秘?薛大林和袁志邦的死,包括自己收到的死刑通知单,就是为了给白霏霏报仇吗?
这些问题困扰着邓骅,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些问题又不重要了。
因为那个男子已经死了。
事实上,即使那家伙没有引爆炸弹,他也不可能再继续活下去。邓骅已经在现场警力中做了安排,只要男子一露头——不管是投降还是逃跑,都会被狙击手当场击毙。
这就是“邓市长”的力量,在这个城市中,他可以操纵太多的事情。
他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也许还要感谢Eumenides,感谢对方杀死了薛大林。
薛大林是最了解邓玉龙的人。当他将对方从看守所里保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养一只“虎”。
虎会伤人。在三一六贩毒案中,这只渐渐长成的虎已经显露出它危险的本性了。
薛大林仍然需要这只虎,所以他放过了那次捕杀的机会。但毫无疑问,在以后的工作中,他会对邓玉龙进行更严格的管教,以限制对方的虎性。
薛大林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他是一个驯虎员,在他手里勒着那只虎的颈圈。
Eumenides正是在这个时候杀死了薛大林,邓玉龙虎入深山,再也没人能管得住他。他改名为邓骅,准备开创一番大事业了。
凭借藏匿在手中的毒品,邓骅迅速控制了刚刚在大陆死灰复燃的贩毒产业,在此过程中他积累了巨额的资金。此前多年的线人生涯不仅让他对警方的打击手段了如指掌,而且也给他积累了诸多的人脉关系,这些条件帮助他逃脱了法律的打击。
邓骅的头脑非常清醒,他深知贩毒绝非长久之计。在警方下决心挥出重拳之前,他便退出了这个利益丰厚的市场。这个举动曾让他的亲信非常不解,但后来全国禁毒专项打击,大批毒贩就此落马,众人更加钦佩于邓骅的远见卓识。
这时的邓骅开始投资餐饮、沐浴等休闲消费产业。凭借着黑白两道上的通达关系,他的买卖日益兴旺。很快他兴建起全省最豪华的综合娱乐中心,并以这个中心为平台,结交了更多的高层人脉。
在这个过程中,各种明争暗斗也接踵而来,道上的、商界的、甚至是官场的。在结交时,邓骅的出手比任何人都大方;在争斗时,邓骅的出手则比任何人都狠毒。于是他的势力一路攀升的同时,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
正如他自己所说,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一封来自于Eumenides的死亡威胁信在邓骅眼中还真的不算什么。他已经在死亡威胁中活了半辈子,这一次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他有着太多应对刺杀的方法,这些方法都是经过血雨腥风的考验而屡试不爽的。更何况这次还有警方的高调护卫。
当然,最让邓骅放心的,是他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值得信赖的人——阿华。
有阿华在,就没有人能近得了自己的身,这一点邓骅深信不疑。
所以邓骅并没有过多的考虑今晚的安危,让他现在踌躇不定的是那个女人:慕剑云。
“如果她真的拿到了那卷录音带,那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个问题还是尽快解决掉的好。
……
能让阿华去处理就好了,自己会放心很多,只是阿华今天是必须陪自己去北京的。
……希望阿胜不要让自己失望吧,这也是个很有手腕的年轻人,让他锻炼锻炼也好。
……
不用愁那么多了。这么些大风大浪都闯了过来,难道还会在十八年前的那条小沟里翻了船吗?
已没有人能扳倒我创立的王国,谁想要阻挡我的势力,那便只有别碾碎的命运!
只是可惜了那个女人,从许多方面来说,她都是很值得欣赏的呢……”
夜晚终于在众人的等待中到来了。
十月二十五日,晚十八点三十分。
邓骅走出了他那间防范严密的办公室,准备按计划前往机场。
大厅内的韩灏已提前得到了消息。刑警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清理了大厦出入口附近的闲杂人员。与此同时,邓骅的司机将那辆宾利车开上了大厦门前的迎宾台,熊原的人马则配合着守在了迎宾台周围。
片刻后,十多个身穿黑衣的保镖陆续走了下来。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小半个脸庞,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流水线上走下来的人物,外人很难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保镖们呈两列分开,在大厦和车门间形成了一条护卫严密的通道。然后邓骅才出现在了大厅中。在他身边,除了最后两名黑衣保镖之外,当然还少不了最得力的贴身随从——阿华。
阿华紧跟在邓骅身侧,亦步亦趋。当接近宾利车的时候,他抢前一步,打开后侧车门让邓骅上了车。虽然情势紧张,但邓骅仍显得不慌不忙,保持着雍容的大家做派。
罗飞也在现场,他游离在整个防卫系统之外,倒像是个多余的人。
可他却已掌握着太多的秘密。
当Eumenides设置第二场杀戮游戏的时候,罗飞便已感觉到其中蕴藏着更深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极有可能与韩灏和彭广福之间的恩怨有着某种牵连。
所以罗飞才调阅了双鹿山袭警案的卷宗,而他很快也发现了一些疑点:在致邹绪死亡的那枚子弹上存在着明显的磨损痕迹。
那枚子弹出自于劫匪周铭的手枪,击中邹绪之后停留在死者体内。可那些磨损痕迹明显是与坚硬的物体碰撞而成,结合现场环境,那坚硬的物体很可能便是四周用来垒砌假山的花岗岩。
一枚击中了邹绪并致其死亡的子弹怎么又会击中过现场的假山呢?
当罗飞抓住这个疑点进行分析时,他做了一些大胆但又合理的猜测,这些猜测已经与事实的真相非常接近了。
但他却无法将这样的猜想说出来。因为他要挑战的不仅是一个刑警大队长、专案组的组长,更是整个省城警界的权威。
罗飞可以想到:不会有人愿意顺着他的思路调查下去。大家没有理由,也不会愿意去质疑韩灏,质疑一个警界一手树立起来的英雄形象。
而调查双鹿山袭警案的直接负责人更是韩灏最亲信的助手——尹剑。对于罗飞发现的疑点,他或许也曾注意过。可他并不会展开如罗飞一样的推测,他宁愿相信那枚弹头在射出之前就已经因某种原故而产生过磨损。
所以罗飞有的只是猜想,这个猜想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太多的把握。他无法有任何动作,唯有继续去寻找更多的证据。
后来发生在矿洞内的血案让罗飞疑虑更增。同柳松一样,他也对熊原的实力深信不疑。他实在无法想象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特警队长会被人悄无声息地割喉而亡。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熊原遭到了偷袭,他并未对袭击者进行任何的防范。
柳松把质疑的矛头指向了尹剑,罗飞却知道尹剑毫无作案的动机。他的目标进一步锁定在韩灏身上。因为如果自己此前的猜想属实,那韩灏绝不能容忍彭广福继续活下去。
不过柳松提出血痕的问题,这倒给了罗飞一个验证自己猜测的方法。当那个血痕果然被人匆匆擦去之后,罗飞终于可以自信:韩灏对熊原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而尹剑在其中则至少扮演着一个知情者的角色。
罗飞决定联系警界的上层领导,立案正式调查这些疑点。他相信这步棋将击中Eumenides的七寸,使其后续的阴谋彻底流产,而警方亦有机会在这场对弈中扭转局势反占先机。
可Eumenides却及时奕出了后招:他让罗飞面对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罗飞阻止了Eumenides的阴谋,邓骅将因此获救,同时,这也意味着慕剑云将深陷于危险的火坑中。
要救慕剑云,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邓骅死。
当罗飞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嘱咐曾日华守护着慕剑云,千万不要离开。他自己则要前往现场,亲眼验证最后的游戏结果。
此刻,他眼看着邓骅走上宾利车。虽然后者气宇轩昂,但他在罗飞眼中,却更像是一个死人。
Eumenides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只要这个计划的核心不被破坏,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罗飞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韩灏,这个人正是Eumenides计划的核心所在。
罗飞并不清楚计划的细节,就像他并不清楚韩灏此时的想法一样。
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秘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做出了选择,他们毫无例外都在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前进方向。
最终他们将见证同一个终点,这个终点到底是什么?
随着一声轻响,宾利车启动了。保镖们也各自上车,在宾利车前后形成了护卫的车队。韩灏等人则分乘了两辆警车,守在这个队伍的两端。
车轮滚滚,载着众人向着故事的结果飞驰而去。
此时夜色初上,城市的街道上灯火璀璨,行人如织。车队的行进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不知情者还以为是上面的哪位高官来访,要不怎能调动警车开道?
这一路并未遇到任何阻碍。晚上十九点十七分,车队顺利抵达了机场。先期到达的柳松等人早已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他们专门清出了一个机场入口作为专用,宾利车直接开到了这个入口处。当保镖们和警方人员都已下车到位之后,阿华从前坐走下,帮邓骅拉开了车门。
邓骅并未立即下车,他在车内带上了礼帽、口罩和墨镜。然后他才从车内走了出来,这时他整个人都已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衣物中,以免被闲杂人员认出自己的身份。
看着他的这副派头,罗飞不禁暗暗地摇了摇头。这么多的保镖和警察围绕在身边,要想避开仇家的耳目有谈何容易?即便整个人钻进密不透风的宇航服中也是无济于事的。
阿华贴身守护,黑衣保镖簇拥在周围,警方的力量负责开道和警戒,在这样严密的防范措施中,邓骅沿着机场专门开设的绿色通道直达了安检处,一行人通过安检进入了候机大厅。警方人员则出示了相关证件,在机场警力的配合下从内部通道获准进入。
机场公安分局的骆局长也同样得到了上级的指示,亲临现场协调处理对邓骅的保卫工作。眼见邓骅等人通过了安检处,他笑着对韩灏说道:“韩队长,你们的任务可以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了。机场的候机大厅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点。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在这里内发生凶杀案件的报道。”
是的,从理论上来讲,一个刀片都无法被带入到候机大厅中,凶手又凭什么在这个地方杀人?更何况在邓骅身边还有一众忠心耿耿的保镖与荷枪实弹的警卫呢?
邓骅确实就像是进了保险箱一样安全。
此刻的时间已是晚上的十九点三十五分,再过半个小时左右,邓骅便可以登上飞往北京的那趟班机。机场方面早已核实过那趟班机上其他旅客的身份,绝无任何可疑人员。而到达北京之后,那边的重要人物(即邓骅此行的拜访对象)将派出专车到机场迎接,以此人的身份和地位,绝对可以保证邓骅在北京的安全。
所以留给Eumenides的时间,似乎便只剩下这半个小时了。
邓骅在候机大厅内找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的保镖们则围聚在周围。大厅内的其他旅客见到这个阵势,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同时不用警方疏散,他们便已自觉地远远避开,以免被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韩灏指挥着现场的警力,将他们均匀地布置在了整个大厅内。他相信那个家伙一定会到来,他必须控制住整个大厅的局势,让那个家伙没有任何操作的空间。
Eumenides已经有所暗示:他将在大厅内为刺杀邓骅做一些准备,而这时他的身边是不能出现警方人员的。如果韩灏的安排非常严密,那他就不得不求助韩灏调开周围的警方人员。
这正是韩灏想要达到的效果。
罗飞则同时监控着邓骅和韩灏的举动。他深知Eumenides的最终目标便是邓骅,所以盯住邓骅也就意味着盯在了Eumenides。同时他也知道,韩灏是Eumenides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所以在Eumenides的刺杀行动中,韩灏必然会有一些不正常的举动,所以罗飞也必须盯紧了韩灏,以掌握对方涉案的确凿证据。
让Eumenides刺杀成功,邓骅死的罪有应得,同时亦可抓住此机会将Eumenides和韩灏绳之于法——这就是罗飞此行想要达到的目的。
韩灏在寻找,罗飞在寻找,甚至邓骅此刻也在寻找,他们都在寻找同一个目标:Eumenides。
可这个家伙到底在哪里呢?
所有的人都还未找到他,可是他却已经看到了这些人。
然后他拿出手机开始编写短信。
“我已经到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信息很快被发送到了韩灏的手机上,后者早已将来电模式调成了震动。他悄悄地拿出手机,看到了上面显示的内容。
韩灏的眼角抽搐了两下,他凝起目光,迅捷无比地在大厅内扫了一圈。那个家伙,Eumenides,他正藏在哪里?
韩灏无法锁定目标。有好几个人似乎都有可能。
那个刚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小伙子,他往这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找了张空闲的椅子坐下。虽然他展开了一份报纸,但他翻的很快,注意力显然没有完全集中在报纸上。
那个在办公服务区上网的男子,他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像个公务人员,可是在室内,他为什么要一直带着个大大的墨镜呢?
还有那个站在大厅窗户边的人,他已经盯着厅外扫地的保洁员看了很久。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会不会是在借助玻璃的反光观察厅内的局面?
……
韩灏无法组织警力对这些人进行盘查,因为他绝对不能让Eumenides被警方抓住。所以他只能暗自观察着,在大脑中展开紧张的揣摩与分析。那只手机被他紧紧地握在左手中,沁慢了汗水。
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在观察着他。
罗飞注意到了韩灏微小的动作以及对方的情绪变化,他立刻敏锐的意识到:Eumenides出现了!他追随着韩灏的目光,但同样难以锁定一个非常确切的可疑目标。
韩灏的眼角突然又抽动了一下,因为他握着的那只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手机屏上显示出了短信息:“调开在邓骅南侧十米处警戒的那两名警员。”
韩灏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看到了那两名刑警队的队员。Eumenides为什么要调开他们,是因为Eumenides正在这附近,还是说他将从这个方向上展开自己的刺杀行动?
韩灏来不及作过多的考虑,他现在必须对Eumenides的指令显示出百分百的配合。于是他快步走到了那两名队员面前。
“你们俩去查一查那个穿花格毛衣的男子。”韩灏往安检口的方向指了指,一名男子刚刚从那边走过来,离这边尚有七八十米的距离。
两名刑警不疑有异,立刻向着那名男子走了过去。韩灏则理所当然地补在了他们留下来的岗位上。
片刻之后,短信再次发来:“很好。得手之后,我会从你的方向逃走,请不要阻拦我。”
韩灏咬了咬牙,他已经来了吗?他在哪里?
Eumenides似乎感觉到了韩灏的疑问,并且通过短信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正在保镖的队伍中,黑西服里面穿着红色体恤的那个就是我。”
韩灏的心砰地一跳:Eumenides居然隐藏在那些保镖中!没错,要想行刺邓骅,还有什么方法比混入他的保镖队伍更加可行呢?那些保镖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带着大大的墨镜,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周围的风吹草动之中,即便其中某个人被偷梁换柱,其他人也很难发觉!
Eumenides已经混迹于其中,他也换上了黑色的制服,带上了墨镜,可是却还没来得及换掉里面的衣服。所以其他保镖在制服内都穿着白色的衬衫,而他却是穿着红色的体恤!
想通了这个道理,韩灏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紧张了起来。Eumenides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凝起目光,看向了一众保镖的黑衣袖口。
保镖们里面穿的衣服在手腕部位露了出来,其他的人全都是白色的衬衫,但其中却偏有一人例外。
这个人正站在阿华身侧距离邓骅不远的地方。而他的姿态亦与其他保镖有所不同。别人都是目光向外,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唯有他却侧着脸,似乎有意要避开其他人的注意。
韩灏的心狂跳了起来。那个人并没有看着他,于是他在手机上按下了刚才那些短信息的回拨键。
他不能给对方回短信息,因为那将给警方后续的追查留下线索。但是通话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的技术能力还不可能追听到每次通话的内容。对于留下的通话记录,他可以找到多种借口去解释此事。
只要Eumenides已死,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他是专案组的组长,他有权掌握和处理所有的一手资料,包括Eumenides的手机和电脑。
那些不利于自己的证据都可以被销毁,即使有其他人质疑也无法动摇到他的根基。
Eumenides必须死,他的噩梦才会结束。
所以韩灏假意与Eumenides配合,目的只有一个:要在现场将对方击毙。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目标,只需要进行最后的验证了。
他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出手,因为他深知一击不中的可怕后果。
电话很快被拨通,不过韩灏却没有听到手机铃声——很显然,对方也调节了震动模式。
但韩灏却清楚地看到了验证的结果,因为那名男子把手伸到了口袋中,他掏出一个手机看了一眼,然后便迅速掐断,并且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在韩灏这边,振铃也同时中止,代之以系统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事实已是如此明显,而时机则是稍纵即逝。韩灏再不犹豫,大步向着那名男子走去。
保镖们纷纷看向韩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华也转过头来:“韩队长,有什么事吗?”
那名男子也被惊动了,他转过脸,正面对向了韩灏。而韩灏的右手此时已抬起,枪口距那男子的脸已仅仅几步之遥。
“砰!”枪声响起,子弹准确地穿入了男子的眉心。那男子的身体晃也没晃,便直接倒了下去。所有的人都被这枪声怔住了,在片刻的凝滞之后,他们才纷纷反应过来。
阿华一个猛扑,把韩灏甩在了地上,两手死死地按住对方的手枪。黑衣保镖们有的簇拥到倒地男子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有的则围过来帮助阿华攻击韩灏。
警方人员也行动了起来,他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知道一定要控制住这混乱的局势。于是他们纷纷拔出枪,大声呵斥到:“都别动,都起来!”
“放开我!”韩灏也吼起来,“那个人就是杀手,我打死了杀手!”
两个刑警抢上前,将正与韩灏性命相搏的阿华拉到了一边。而这时端坐着的邓骅也站了起来,他摘掉墨镜与口罩,看看韩灏,又看看倒在血泊中的那名男子,脸上的神情茫然而又震谔。
罗飞也赶过来了。韩灏拨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察觉到情况有变,但韩灏突然拔枪射击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而这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罗飞便是反应再敏锐也无力阻止。他看着摘掉了墨镜与口罩的邓骅,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因为此人根本就不是邓骅。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更不愿看到的事情。
保镖们摘掉了中弹男子脸上的墨镜,他们一个个神情沉痛。那男子已然气绝,他剑眉虎目,脸上的诧异与威严尤存。
他竟然才是邓骅!
阿华悲痛欲绝,他的声音因为绝望和愤怒而变得嘶哑:“混蛋……你杀了邓总!你杀了邓总!”
虽然被两个强壮的刑警队员死死的压住,但阿华居然还是挣脱了开来,他不顾一切地向着韩灏冲了过去。
罗飞拦在了中间,他一拳击打在阿华的脸颊上,后者突遭重击,疼痛让他略微清醒了一些。
“冷静!”罗飞大声喝到,“你还嫌不够乱吗?”
阿华愣愣地站住,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带有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刑警队的人,把守住出入口,不要让任何人离开!柳松,把韩队长先控制起来!”罗飞又下了一连串的命令。柳松早已按捺不住,立刻便带人向着韩灏走去,而韩灏手下的刑警队员们则有些彷徨,他们看着韩灏,似乎尚在等待对方的指示。
韩灏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邓骅的尸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事实已是如此的清楚:他陷入了Eumenides的阴谋,在对方的操纵下,正是自己举起手枪打死了邓骅,从而帮助对方完成了刺杀的任务!
他还能做什么?在最后的这场战斗中,他已经一败涂地,再无翻盘的可能!
看着走向自己的柳松,韩灏惨笑了一下。然后他把手枪扔到地上,主动将自己的双手负到了背后。
刑警队员们面面相觑,茫然无措。
“还愣着干什么,按罗警官的命令执行!”韩灏突然吼了一声。他已经彻底的败了,但是他也绝不能容忍Eumenides全身而退,而此时,他只有把反戈一击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来自于龙州的同行身上。
他也相信对方有这个能力。自从在郑郝明家初次相逢之后,韩灏便对此人的实力深信不疑。然而自傲又专断的性格却让他一直在排斥对方的加入,现在他算是第一次将罗飞真正看作了自己同战壕的队友。
信赖一个出色的家伙,这感觉虽然很好,但却来得太晚了一些。
刑警队员们终于按照罗飞的吩咐分散而去。柳松则带着特警队员将韩灏铐了起来。此刻罗飞也走到韩灏面前,郑重而又焦急地问道:“他在哪里?”
韩灏知道罗飞问的是谁,可他却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他在哪里?”罗飞又问了一遍,然后他提高声音强调道,“你刚才还在跟他联系,他一定就在附近,他在哪里?!”
罗飞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韩灏。不错,Eumenides一直在和自己联系,他完全了解现场的情况,他一定就在附近!
韩灏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他瞪大眼睛四下搜索着,很快,他的目光便停在了某处,脸上露出释然而又愤怒的表情。
罗飞、阿华、柳松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个一直在大厅外扫地的保洁员此刻正贴在高处的窗户上,泰然俯视着大厅内发生的一切。由于背处机场的强逆光之中,没人能看清他的面容。但他那高大的身形却被强光突兀地映在玻璃之上,显出一种诡异而又无法抵抗的力量。
“那就是他,那就是他!”韩灏的声音颤抖着,包含着太多的愤怒、痛苦和悔恨!
韩灏的话音未落,罗飞和阿华已同时冲了起来,他们的身手都是矫捷无比。而柳松随即也下达命令,几名特警队员紧紧地跟在了后面。众人全都向着大厅外赶去。
窗外的那名男子却不慌不忙,他又看了片刻之后,才悠悠然地转过了身去。那些想要追捕他的人必须绕很远才能跑出大厅,等他们赶到窗边的时候,自己早已沿着设计好的撤退路线消失无踪了。
邓骅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候机大厅的地板上,鲜血仍在从枪口中汩汩而出。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个在十八年前便已注定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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