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在日本出版的一本《朝鲜战争名人录》中,有那位拿下了飞虎山的中国团长的名字:范天恩。
其文字说明为:范天恩,1950年任团长。率部参加韩战。第一战役中,指挥仅有短兵火器的一个团(政委赵霄云)穿插到联军第九军后方,抢占飞虎山(622.l高地),威胁第九军补给总站军隅里。后受联军南韩第七师及美五团一部在大量空炮战车支援下的反扑,坚守五昼夜,主动脱离敌军,于是成名。
的前夕,在他的要求下调任第一一二师三三五团任团长,时值他新婚蜜月。在入朝前的誓师大会上,他代表三三五团提出“创造模范团”的口号,并向兄弟部队提出挑战,挑战的条件是:“以我一个团消灭敌人的一个团。”
根据彭德怀“诱敌深入”的计划,中国军队各部此时正向指定的地域集结。而麦克阿瑟已经命令西线各部队开始试探性的北进,在西部的整条战线上,以南朝鲜第七师和美军一部在价川;和军隅里地区的前进最为迅速。价川和军隅里都是联合国军配合东线美第十军完成麦克阿瑟“钳形攻势”的必经之路,也是迂回到江界的必经之路。为了不让联合国军北进的速度太快而影响中国军队的调动和威胁中国军队的侧后,就必须依据飞虎山之险,进行阻击。
11月5日,经过血战占领飞虎山阵地后,彭德怀命三三五团“就地防御”。
飞虎山阻击的任务落在了三三五团身上。
尽管第三十八军在第一次战役中没能完成预定任务,但这支部队在彭德怀心中依然是拥有很强战斗力的部队。阻击北进的敌人,一旦有差错,将会导致整个战役计划的落空。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在后来的回忆中特别强调了当时选择阻击部队的谨慎态度:诱敌深入,一般是用非主力部队。但彭总却是用主力军中的主力师三十八军一一二师来打。一一二师原来是四野的第一师。在选择打阻击的师时,彭总征求过邓华和我的意见。我们向他建议,如用最强的部队,那么,就用这个师。用最强的部队是因为敌军战斗力很强,打阻击的部队,既要达到诱敌深入的目的,又能顶得住敌人。顶不住敌人,被敌人一下子冲进来,还谈什么调动部队、装口袋呀?后来有人说在二次战役中一一二师没使上劲儿,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一二师在第二战役中的劲儿正是使在了这个关键的地方。
范天恩知道他的团在飞虎山的阻击意味着什么。
应该说,在打阻击的时候,范天恩作为一个团长,也许并不知道志愿军指挥部“诱敌深入”的计划。但是,如果阵地丢失了,三三五团的每一个官兵都清楚,敌人将会通过飞虎山,向北长驱直入,而朝鲜半岛的北边就是中国。
范天恩走上飞虎山阵地,看见仓促由进攻转入防御的士兵们正在挖工事。进攻的时候,士兵们已经把妨碍冲击的小锹和小搞都扔掉了,现在,他们只有穿着被渐渐沥沥的雨淋湿了的棉衣,用手、用刺刀挖着坚硬的五头,不少士兵的双手为此而鲜血淋淋,血和立和雨混合在一起,像和泥一样。当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文化教员戴笃伯冒着敌人的封锁炮火把小锹送上了阵地时,三三五团的士兵们看见小锹竟然哭了。
范大恩对文化教员说:“你这个知识分子行!”
11月6日,南朝鲜第七师在美军的配合下开始进攻了。位于飞虎山阵地最前沿的是三三五团的二营五连三排。天刚亮,飞机和大炮一齐向三排阵地开始轰击,石头变成粉末,树木全部变成光杆,整整一个白天,三排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晚上,南朝鲜士兵把三排阵地旁边的树木和枯草全部点燃,三排的阵地陷入一片浓烟和烈火之中,南朝鲜士兵借着烟和火的掩护又冲上来,排长马增奎带领士兵隐蔽在阵地的侧翼,当敌人已经十分接近的时候,他们投出手榴弹,把敌人连同烧到阵地上的火炮一并炸掉。敌人退下去后,三排的士兵听见山下传来哭声,探出头去看,见南朝鲜军官正用棍子惩罚士兵。南朝鲜士兵又一次往山上爬,他们更加胆小,在距离中国士兵大约还有30米的地方不动了。马增奎的命令是:敌人不到20米不准开枪。可南朝鲜士兵就是不爬到20米的距离,突然,王排一个等得心急的士兵开了一枪,南朝鲜士兵便挤成一团往山下跑去。
这一天,三排以伤亡一半的代价,打退敌人的七次进攻。
四连和六连在飞虎山打得也很苦,伤员不断地被抬下阵地。
六连连长刚被抬下来,指导员也紧跟着被抬下来了。指导员伤得很重,他大声地叫唤。营教导员劝他不要叫,他捂着伤对教导员说:“六连完啦!”
教导员说:“阵地丢了?我不信!通信员!跟我上阵地!”
教导员上了六连的阵地,漆黑的夜色中果然不见一个人。
他用手在工事中摸,摸到一个活着的,是班长张德占。教导员问其他的人在哪里,张德占说排长死了。教导员说:“任命你为排长,赶快召集人!”
阵地上终于凑起几个人。清点后发现,连干部除了副连长,全部伤亡。教导员当时任命副连长为连长,任命文化教员为副指导员,并立即带领所有的人抢修工事,准备阻击敌人的进攻。
联合国军在飞虎山投下了可观的炸弹。不但南朝鲜第七师所有的炮兵都在炮轰飞虎山,连位于价川的联合国军炮兵也在向飞虎山轰击。
中国士兵经历的是一场残酷的战斗。
当范天恩在指挥所里向上级报告战况时,团警卫连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下顶不住了,其副指导员和一个排长跑下了阵地,对范天恩喊:“团长!快撤退!敌人上来了!”
范天恩一动没动:“阵地丢了?”
副指导员和排长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范天恩立即给山上的副营长陈德俊打电话,得知冲上阵地的敌人已经被打下去了。范天思转过头来,脸色阴沉地对团侦察参谋说:“尹日友!把这两个人用绑腿捆起来,枪毙!”
尹日友押着两个人走了。政治委员赵霄云觉得人命关天,于是打电话给师指挥所,结果师政治委员不同意枪毙,说:“可以给他们锻炼的机会嘛。”
山上的陈德俊听说团长要枪毙人,更不同意:“山上伤亡大,人越来越少,枪毙了不是更少了嘛。”
副团长赶快把尹日友追回来,给两个人松了绑。
范大恩的脸色更加阴沉了:“给我到最前沿的五连当兵去!”
陈德俊在山上见到两人后破口大骂:“笨蛋!要跑怎么不往我这里跑?再说,临阵逃脱是什么行为?这事不算完,到五连看看人家怎么打仗的!”
副指导员和排长后来都因为作战勇敢,提升了。
6日至7日,联合国军加强了进攻的力度。双方在三三五团二营五连的阵地上反复争夺达16次,其中多次进入了肉搏战状态。五连士兵李兴旺头部受伤,正在给自己包扎的时候,三个美国兵抱住了他。他在夺枪的过程中把一个美国兵踢下了山崖,同时开枪打死另一个,又用美国兵尸体上的手榴弹把第三个美国兵炸伤了。李兴旺这个排打到最困难的时候,阵地上没有倒下的只剩了排长和三名士兵,他们的弹药全部来自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在中国解放战争中获得过“独胆英雄”称号的士兵李永桂,当他的阵地被敌人用汽油点着完全湮没在火海中的时候,李永桂带头跳出战壕向敌人扑去,火海中突然出现的他把敌人吓得掉头滚向山下。弹药没有了,他跑回连部要回十几颗手榴弹和一挺机枪。第二次要弹药时,他的左腿被炸断,他拖着一条断腿把一箱机枪子弹弄上山。这个出生于贫苦人家的青年在阵地上对身边的战友反复地说着一句话:“我们是自愿到朝鲜来打鬼子的!我们是自愿到朝鲜来打鬼子的!”直到腿上的最后一股血流尽。
在没有任何一种对空防御武器的情况下,可以想见美军飞行员在中国士兵头顶上的扫射是何等的疯狂。第三十八军一一二师的指挥所在一个山洞里,本以为山洞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由于这个山洞也兼收伤员,伤员的大量抬进让美军飞行员发现了目标。美军飞行员驾驶着飞机在山沟里钻,把堆在洞口的汽油桶打着了。在浓烟和烈火中,洞内的空气令人窒息,跑出洞的人在美军飞机的扫射下纷纷倒下。美军的飞机确定了中国官兵的这种处境后,便有大批的飞机云集而来,这个叫做瓦洞的小山沟顿时成为大批战机的扫射场。据事后统计,在这场空中袭击中,中国官兵死亡人数为230名,其中多名是年轻的女兵和营团级军官。
在飞虎山阻击的艰难的日子里,最困难的还是吃饭问题。
五连的机枪手梁仁江饥饿中把一块石头放在嘴里啃,士兵们惊讶地看着他,说:“石头能当饭,要庄稼人干什么?”
梁仁江说:“不信你们试试,口水一多,饿就差了一点劲儿。”
这个发明很快在阵地上普及了,飞虎山阵地上响起一片啃石头的声音。
在这种声音中,就有士兵说:“咱们有飞机就好了,打四平那会儿看见过国民党空投过吃的东西,降落伞八床被面那么大,鸡蛋挂在上面落地都不碎!”
三三五团的民运股长冯孝先奉命筹粮。他找到了因对中国军队不了解而藏起来的朝鲜农民,讲了很多道理,又找到了一座铅矿的宿舍,得到朝鲜工人们的同情。一个郡的委员长带头把自己的耕牛杀了,让群众把这头牛煮了六大锅肉汤。同时,朝鲜农民们凑了些大米,在美军飞机的扫射下点火做饭。在通往三三五团阵地的路上,每一条小路都在美军飞机的严密封锁之下,但是,在纷乱嚣叫的弹片中,还是出现了一支头顶瓦罐的送饭队伍。带路的是一位60多岁的朝鲜老人,他戴着一顶中国士兵看上去有点像中国古代县官戴的那种带帽翅的纱帽。队伍里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人默默地顶替上来,平静而顽强地向飞虎山前进。一位叫朴孝男的妇女顶的是一只装米饭的木盆,她被弹片击中倒下后拖着木盆爬,一直爬到了阵地上。中国士兵捧着饭眼泪汪汪地吃不下。敌人又开始进攻了,士兵们把米饭放下,说:“妈的,老子不吃了,打他个狗日的!”
送饭的朝鲜农民和工人们也参加了战斗。当再一次打退敌人的进攻时,阵地上伤亡的人包括了那些送饭的朝鲜百姓。
朝鲜妇女朴孝男往飞虎山上送米饭的那只木盆被中国士兵们保留了下来,后来这只木盆成为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珍藏的历史文物。
11月8日,是三三五团在飞虎山阻击的最后一天,也是最艰难的一天。这一天美军出动飞机80多架,数百门大炮一齐轰击,飞虎山上的各个阵地最后全部进入了肉搏战状态,嘶喊声和呻吟声在长达5公里的阵地上长久地回荡。联合国军的士兵知道中国士兵已经没有弹药了,肉搏一阵后就干脆退后20米休息,然后再一次扑上来。飞虎山阵地在双方士兵的扭打中反复得失,混战从日出开始一直延续到日落。
这时,上级让范大恩到师部开会,他说他离不开这里,他一走会动摇军心。师长命令道:“你必须亲自来!一切后果我负责!”
原来,上级命令三三五团后撤30公里。
范天恩一听就火了:“退?拼死拼活没让敌人前进一步就落了个撤退?再退不就是鸭绿江了?士兵的工作做不通!”
师长说:“这是命令!执行!”
三三五团在飞虎山阻击了整整五昼夜,抗击了南朝鲜军队一个师和美军一部极其顽强的进攻,毙伤俘敌1800人。
范天恩不会知道,此时彭德怀发现联合国军的北进速度不快,怕麦克阿瑟北进的决心有变化,可能是第三十八军顶得太狠了,于是让他们抬一下手。
三三五团的撤退,令进攻的联合国军大喜过望。新闻媒体大肆宣扬飞虎山一役联合国军的“巨大胜利”:“攻势凌历”,“共军粮弹匮乏士气低落”,“横尸遍野,触目惊心”,并且还捕捉到了中国军队“残部”“向北逃窜”的情报。
当天,三三五团即转移到九龙里一带,继续设防诱敌。范天恩知道了诱敌的计划之后,便在这里与联合国军开了个玩笑:先在一个小小的无名高地上打阻击,敌人第一轮冲击被打下去之后,命令部队迅速撤出阵地,跑到很远的山头上看热闹。准备第二轮进攻的联合国军先是向高地进行大规模的炮击和轰炸,然后进攻,占领空无一人的山头之后正在纳闷,美军配合作战的飞机飞临高地上空,开始例行公事般的轰炸和扫射,占领山头的联合国军士兵们的结果自然十分悲惨。
三三五团在九龙里一带边打边撤地阻击了五昼夜。所不同的是已经不再像飞虎山一样地死守了。他们或者进攻一下,然后撤退;或者占领一高地后拿出坚决死守的样子守上两天后,撤退了;或者突然前进,深夜模下几个山头然后没了踪影。让敌人跟上来,又不让他能够真正跟着,这一套是靠在树干上就能睡觉、几粒玉米粒就能维生的中国士兵很乐意干的事情,也是中国军队的看家本领。世界上当时只有日本军队和逃到台湾的国民党军见识过这种没办法阐述明白的战术,现在轮到南朝鲜军和联合国军品尝这种晕头转向的滋味了。
中国第四十军一一九师三五六团也是担任诱敌任务的一个团。团长符必久策划了一整套诱敌深入的方案。11月10日在天佛山一带接触到了北进的美骑兵第一师后,他们在每一个山头都坚决地阻击一阵,再不断地放弃,一直撤退到主峰。在主峰阵地上,他们大规模地阻击了整整一天,双方伤亡都很大,但到了晚上天一黑,三五六团又撤退了,在预定的二线阵地等着美骑兵第一师的到来。结果一等就是三天,这可把符必久紧张得够呛,他怕因为他顶得厉害了,美军不来了。直到16日,他们终于发现了美军的侦察队,三五六团立即主动接火,猛打了一下又跑了。这样和美骑兵第一师打一下退一下,终于师里来电说,美军已经错误地认为“共军是向北逃窜的残部”,符必久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彭德怀还是认为沃克这个多疑的司令官前进得太慢。
联合国军北进的速度是对中国军队实力和意图判断的标尺。于是,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建议释放一批战俘。这个举动至少可以收到两个效果:一是表明中国军队的人道主义精神,二是进一步“示弱于敌”。
毛泽东对这个建议大加赞赏,立即回电:“你们释放一批战俘很好,应赶快放走,而后应随时分批放走,不要请示。”
11月18日晚上,寒风瑟瑟。在战俘营中挑选出来的27名美军战俘和76名南朝鲜战俘在理了发,洗了澡,发了路费和吃了一顿加餐后,由志愿军组织科长司东初和司机王大海带领来卡车向云山地区出发。在阵地前沿,司东初对战俘们说:“你们万一过不了美军的警戒线,就回来,我们欢迎!”
同时,第四十二军也在诱敌中开始释放战俘。为了让战俘相信我军在连连败退,就要逃过鸭绿江的状况,军部命令部队故意在撤退的路上丢下些枪支和背包。
第三十九军在释放战俘前,志愿军的军官面对战俘们讲话,内容是:我们不是什么主力部队,我们向后转移了,不打仗了,我们没有弹药和药品,准备回国了。经过在前沿和美军的交涉,中国士兵把受伤和有病的战俘用担架送到公路边上,然后后退,让美军把担架抬走。
后来担任美军远东司令官的李奇徽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中国人释放俘虏的做法,与北朝鲜人对待俘虏的做法完全不同。有一次,中国人甚至将重伤员用担架抬着放在公路上,而后撤走。在我方医护人员乘卡车到那里接伤员时,他们没有向我们射击。”
美联社记者怀特在11月23日对日所写的报道中说:“被释放的美军俘虏说,中国人民志愿军对他们很好。他们得到和中国人民志愿军一样的口粮。志愿军曾用他们有限的设备治疗这些伤兵。中国人不搜美国人的口袋,并且让他们留着他们的香烟、金表和其他私人的东西。”
毛泽东听到释放俘虏的情况汇报后,电报指示彭德怀:“请准备在此次战役后,再释放一批,例如三四百人。”
中国军队释放战俘立即引起强烈的国际反应。同时,也引起美军情报局的极大的恐慌。美国人极力想知道中国军队的此举将对他们正在进行的战争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美军战史资料显示他们当时曾分析说,中国人往往要求被释放的战俘明白:“你们是资本主义压迫的牺牲品,只有逃脱帝国主义的地狱,才能获得共产主义天堂的自由”,要求战俘把中国军队的人道主义精神“告诉你们的同伴”,“敦促你们的同伴掉转枪口对准你们的军官”。这些言论的出现是因为西方人还根本不了解中国人和中国军队。西方人不知道,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当她还是一支农民游击队的时候,其制定的第一部军现中就明确写有“不许虐待俘虏”的条款。
在第一次战役还处于收尾阶段的11月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曾专门给金日成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介绍中国军队优待俘虏的政策和经验。
由于自古以来战争中士兵的命运飘忽不定,战俘的命运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因此很有必要再次抄录彭德怀长信的主要内容,从字里行间,可见一个千年文明古国的道德标准。
彭德怀说:由于我们采取了上述俘虏政策,即是瓦解放军的政治工作,使敌人的战斗力逐渐减弱,并争取了广大俘虏补充了自己。现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中,有一部分战士是由俘虏兵补充的。在解放战争中,我们的兵源主要是靠俘虏。这些被解放过来的俘虏,经过教育改造之后,很多都愿意参加革命队伍,有好些人已经在解放战争中成了战斗英雄和人民功臣,这证明俘虏是可以争取和能够改造的,也证明毛泽东同志的宽待俘虏的政策完全正确。
在我们革命初期,甚至以后个别地方,有些同志愤恨敌人的残暴,对俘虏官兵采取报复态度,这是很难免的。但这种报复行为,对革命非常不利,因为这种报复仇杀的结果,足以给故人造谣的借口,只能促进敌入内部的团结,增加敌人的战斗力。如果个个敌人都要硬拼,那么取得革命胜利的代价就更大了。因此,对有的同志这种错误的报复行为,必须进行耐心的、坚决的说服教育,使之彻底改正,才能瓦解敌人,壮大自己,取得革命的胜利。
朝鲜人民进行的战争,是争取朝鲜独立、民主和自由的革命战争,经过宽待俘虏,将这一真理传达到敌军中去,根据中国的经验其效果将是很大的。对俘虏进行宽大和教育改造工作,这正表示了劳动人民及其军队光明磊落的伟大气魄,具有这样气魄的革命军队必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上述经验特为介绍,供你们今后对待俘虏的参考。
在中国军队的诱惑下,联合国军终于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错觉,即其所实施的空中轰炸,已迫使中国支援部队不能进入战场,而参战的部队兵力有限,并已在联合国军猛烈的火力下失去作战决心,中国军队“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11月ZI日,西线联合国军已经进至麦克阿瑟制定的“攻击开始线”,完成了战役的全线展开。
而此时,在西线的中国军队第五十、第六十六、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四十二、第三十八共六个军已分别转移至定州西北。龟城、泰川、云山、德川以北以及宁边以北地区,东线第九兵团的三个军也已经全部到达预定地点。
11月22日、23日,联合国军继续北进。西线美第八集团军指挥美第一、第九军和南朝鲜第二军团共三个军、八个师、三个旅和一个空降团。其左翼,美第一军指挥美第二十四师、南朝鲜第一师、英第二十七旅由嘉山里、古城洞地区分别向新义州、朔州方向进攻;美第九军指挥美第二十五师、美第二师由立石里。
球场地区分别向碧潼、楚山方向进攻,其第二梯队土耳其旅位于军隅里地区;美骑兵第一师位于顺川地区机动。在右翼,南朝鲜第二军团指挥南朝鲜第七、第八师,分别由德川以北寺洞和宁边地区向熙川、江界方向进攻,这一方向的第二梯队南朝鲜第六师位于北仓里、假仓里地区机动。
英第二十九旅位于平壤,美空降一八七团位于沙里院,为西线第八集团军总预备队。
东线,由麦克阿瑟直接指挥的美第十军,辖美陆战第一师、美第七、第三师由长津湖向武坪里、江界方向进攻。南朝鲜第一军指挥南朝鲜首都师、第三师沿东海岸向图们江边推进。
至此,联合国军已经全部被诱至预定战场,进入了一个西起清亭里,经泰川、云山、新兴洞到宁边以东的约140公里的弧形突出地带的大口袋里,在这个大口袋的口上集结着预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共九个军。而此时,联合国军的兵力分散,侧翼暴露,后方空虚,彭德怀梦寐以求的战机来到了。
闻到中国饭的味道就撤退!
感恩节,起源于北美洲的英属殖民地普利茅斯,该地居民在1621年获得丰收后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以“感谢上帝”,之后逐渐形成了固定的节日,名为感恩节。节目的时间是每年11月的第四个星期四。
1950年的感恩节为门11月23日。
东京麦克阿瑟的豪华富邸在11月23日点起了感恩节目的蜡烛,餐桌上的刚出烤炉的火鸡散发出的香味令人愉快。麦克阿瑟和家人一起做了“感谢上帝”的祷告后开始享用节日的晚餐。麦克阿瑟在餐后甜点之后破例又倒了一杯香槟酒,然后站在窗前凝望着东京的万家灯火。此时,收音机里的播音员正在描述朝鲜前线美军士兵感恩节的菜单,让人听上去不像是在报道一份战壕中的莱诺,更像是在介绍高尔夫俱乐部里银行家们的一次聚会:鸡尾酒、夹馅橄榄、烤小公火鸡加酸果酱、水果沙拉、蛋糕、肉馅饼和咖啡。麦克阿瑟对这份菜单的具体内容不感兴趣,无一亮他将亲自飞往朝鲜前线,他要到那些美国小伙子中间去转转。如果记者们能拍一张麦克阿瑟将军和美国士兵一起讨论火鸡味道的照片,并在报刊上发表,这个感恩节就圆满了。
24日,美军第八集团军指挥部所在地朝鲜清川江边新安州的上空天气晴朗。麦克阿瑟的专机降落在坑坑洼洼的跑道上时,以沃克将军为首的将军们恭敬地迎接了他。穿着派克大衣的麦克阿瑟走下专机,并没有先和他的军事将领们握手,因为他知道记者们对这样的照片不感兴趣,于是他出人意料地先蹲下身来,拍了拍美第一军军长米尔本将军带来的一只名叫埃贝的德国种小狗的脑袋,似乎还说了一句什么玩笑话。记者们拍下了这张轻松愉快的照片,并在没有听清楚麦克阿瑟说的是个什么玩笑的前提下,和在场的美国将军们一起咧开嘴笑了起来。
接着麦克阿瑟乘吉普车到前线进行了视察。
麦克阿瑟半开玩笑地责怪了沃克将军行动缓慢,沃克一直对这个问题采取一种不表态的态度。他听见麦克阿瑟对美第二十四师师长丘奇少将说:“我已经向第二十四师小伙子们的妻子和母亲们打了保票,小伙子们将在圣诞节回国。可别让我当骗子。赶到鸭绿江,我就放你们走。”
麦克阿瑟的话被在场的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牢牢地记住了。
记者们抓住这个话题,问:“将军,您的意思是否是,这场战争能在圣诞节之前结束?”
麦克阿瑟说:“是的。我左翼部队的强大攻势将势不可挡,任何抵抗将是软弱和没有希望的;我右翼部队有强大的海空军的配合,将会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左右两翼在鸭绿江边的会合,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战争的结束。”
“将军认为中国军队有多少人在朝鲜?”
“三万正规军和三万志愿军。”
“胜利后的打算是什么?”
“第八集团军调回日本,两个师去欧洲……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
第二天,11月25日,美国各大报刊刊出的标题是:《麦克阿瑟将军保证圣诞节前结束战争》、《圣诞节土兵可以回家》、《胜利在望——圣诞节不远了吗?》……
“圣诞节攻势”这一战役的名称从此具有了讽刺的意味。
“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这句话日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永久的笑柄。尽管日后麦克阿瑟在他的辩解和回忆录中极力否认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但是所有在新安州机场上的美军高级军事将领和大批的记者都是见证,彻底的不认账是不太可能的。麦克阿瑟的参谋惠特尼少将后来回忆说,当时麦克阿瑟的话是“半开玩笑,但意思和目的带有某种肯定性”。麦克阿瑟自己的辩解是:“在和一些军官的谈话中,我告诉他们布莱德雷将军希望圣诞节前把两个师调回国,要是赤色中国不干预战争的话……报界将这句话曲解为我们必定胜利的预言,而且这个伪造的歪曲的解释后来被用来作为狠狠打击我的一个有力的宣传武器。”
麦克阿瑟没法否认的是当天他发表的一份公告:联合国军在北朝鲜对在那里作战的精锐军的压缩包围现已临近关键时刻。在过去三周内,作为这只铁钳独立成份的各类空军,以模范的协同和战斗力发动了持续的攻击,成功地切断了来自北方的补给线,这样,由此而进行的增援急剧减少,基本的补给明显地受到限制。这一钳形攻势的右翼在海军有效的支援下,现已抵达居高临下的包围阵地,把地理上可能有敌人的北部地区一分为二。今天上午,钳形攻势的西段发动了总攻,以完成包围并夹紧钳子。倘能成功,这实际上将减少战争,恢复朝鲜的和平统一,使联合国军队迅速撤离,并使朝鲜人民和国家得以享有全部主权和国际的平等。我们就是为此而战。
英国《泰晤士报》当天在报纸上宣布:“七个联合国师(三个美国师和四个南朝鲜师)以及英联邦旅已准备就绪,去进行据称是最后的进攻,以扫荡从西海岸至南朝鲜部队已经到达地点的这段鸭绿江下游地区。”
在世界战争史上,没有哪一个军事指挥官会在进攻前光天化日地把自己的进攻计划公开宣布,进攻的路线、规模、兵力、目的等绝对机密的军事内容都像公布旅游计划一样张贴出来了。
英国报刊说,大肆宣扬这次进攻,“显然是一种最奇特的打仗方式”。
麦克阿瑟的情报官威洛比此时的心情远比他的司令官紧张。这个有名的乐观主义者鉴于第一次战役的教训,在“圣诞节攻势”的前夕,他对中国军队的估计要比以前现实得多。威洛比11月15日提醒他的司令官:“大约有三十万有作战经验的中国共产党军队已经在鸭绿江北安东至满浦128公里的地段集结。来自中国广东的情报也表明,大批火炮、轻武器、弹药和其他军事物资正在装船北运。”
威洛比对于24小时不间断飞行的美军侦察机飞行员“没有发现中国军队的踪迹”的报告感到怀疑。他认为中国军队有能力把部队渗透到朝鲜,因为中国军队善于利用偏僻的道路行军,并利用夜色作为掩护。而且这支军队的后勤支援相对也容易,因为补给线非常短。
关于中国军队的机动能力和隐蔽行军的特点,美军战史中描述得十分详细:中共军队强行军的能力是非凡出众的。根据可靠情报,中共三个师从鸭绿江边的安东出发,用十六至十九天的时间行军二百八十六英里,到达了北朝鲜东部的一个集结地域;一个师在十八天里,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平均每天行军十八英里。中共士兵的“白天”开始于夜幕降临的时候,大概在晚上七时左右,直至翌晨三时。拂晓时,即五时三十分,他们要挖掩体,伪装所有的武器装备,然后吃饭。在昼间,只有侦察部队在行动,以寻找第二天的宿营地。主力部队都静止不动加以伪装,从航空照片和空中观察是无法看到的。如果一名中共士兵在白天去掉了伪装,飞机来时他必须在留下他踪迹的地方一动不动,军官有立即枪毙违令者的权力。
尽管美军飞机的空中侦察很严密,但中国军队大兵团的机动开进没有被发现。朝鲜战争结束后,美英等国的军事家们将此举称为“当代战争史上的奇迹”。
美第八集团军对为什么没有发现中国军队的大举调动做了如下解释:
一、在得到相对准确的情报时,一种“不会是那样的”先入观念左右了判断。任何情报如果指挥官不相信,是不能称其为有效情报的。
二、第八集团军的情报组织贫乏。原来美二十四师在南朝鲜建立的情报网后来解散了,之后没有再建立有效的情报网。
三、情报技术上没有夜间侦察的有效手段。判读军官不具备识破中国军队的伪装的能力。
四、集团军召集来的侦察军官和判读军官都是些多年没有参加战争的人,岁月令他们已经失去了其职业敏感性。
而对于始终没有弄清中国军队准确的人数,第八集团军的解释是他们“跌入了中国军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骗局”。因为,“中国军队规定称呼下降两级使用,即把军叫做某某部队,让人听上去像个团,师让人听上去像个营,团让人听上去像个连。”
这些说辞正说明了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将军的观点:统统是失败后的一种牵强的推脱。
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将军在麦克阿瑟眼里是个胆小而怯懦的人。在新的战役即将开始的时候,沃克不再为麦克阿瑟武断的指挥方式和把第十军独立于他的指挥之外感到愤怒。此刻,更令他忧虑的是他的第八集团军将要面临的扑朔迷离的战场。第八集团军由于与东线的第十军之间巨大的间隙而使右翼“危险地暴露”着,这一点让沃克感到相当的恐惧。当麦克阿瑟命令他11月15日开始进攻时,沃克反抗说他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后勤物资,而他的部队每进攻一天就需要各种物资4000吨。于是,麦克阿瑟不得不将进攻的时间改在11月20日。而随后沃克的消极准备又使进攻的时间推迟到24日。究竟沃克的这种拖延是不是正好给了彭德怀调动部队的时间且不说,美军的军事学家对沃克的这种谨慎给予了看似离奇但十分有哲理的分析,他们说沃克之所以这么做是出自于他“对中国军队的某种敬佩”。沃克对一个记者明确说过,尽管麦克阿瑟的命令要坚决地执行,但他的准备是一旦情况有变就撤退。他曾对他的一个亲密的朋友说,右翼的第八集团军在中国军队面前的撤退,使他差一点儿丢了官。麦克阿瑟不喜欢他。他必须按照麦克阿瑟的计划发起进攻,否则他的职业军人生涯很快就会结束。但他同时又敏感而强烈地预感着:“中国军队肯定在一个什么地方等着我们。”
为了和东线的美第十军联系上,沃克派出巡逻队去寻找他侧翼的友军,结果巡逻队的报告说,第八集团军的侧翼“好像存在一支部队”。在即将开始进攻的记者招待会上,沃克将军的话令在场的新闻人士都感到气氛不对头。《读者文摘》记者詹姆斯。米切纳后来回忆说,那次记者会是他“所有记忆中最为阴郁黯淡的事”。
记者问:“沃克将军,你说你的巡逻队已经与左翼建立了联系,他们是友邻部队吗?”
沃克回答:“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难道您不知道吗?”
“我们认为他们肯定是友军。”
“你们与左翼没有任何联系吗?”
“没有。我们是各自独立作战。但我们确信,那些部队肯定是友军。”
几天之后,当战场打响时,沃克知道了他的巡逻队看见的那支“肯定是友军”的部队,其实是一支中国迂回运动中的部队。
对麦克阿瑟的“圣诞节攻势”提出强烈质疑的不止沃克将军一人,连同总统杜鲁门和包括李奇微在内的美军高级将领都认为麦克阿瑟是在走钢丝。在一次杜鲁门召集的会议上,李奇微对麦克阿瑟进行了尖锐的抨击。李奇微认为麦克阿瑟把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互相不联系地分成两路进攻,是给了善于穿插和分割的中国军队一个绝好的机会。这种部署是西点军校最低级的见习学员才会干出的事。他接着以嘲笑的口吻讥讽了麦克阿瑟的所谓“进攻”:“尽管麦克阿瑟把这次向鸭绿江的推进称做‘进攻’,但实际上不过是一次接敌运动。在未弄清楚敌人的位置之前,在敌军部队根本就未与你的部队接触之前,你是无法向敌人发起进攻的。很多野战部队的指挥官都相信,中国的强大的部队一定在什么地方待机,而且,有一两位指挥官还对不顾侧翼安全、不与两翼友邻部队取得联络而盲目向前推进的做法十分明智地表示怀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难而退,而且很多人还表现出总司令那种过于乐观的情绪。”杜鲁门也对麦克阿瑟“节前结束战争”的论调表示怀疑,尽管这种怀疑是在事后说出来的:“我们当时应该做的是停止在朝鲜颈部这个地方(他用手指着一个地球仪说),那是英国人所希望的。我们知道中国人在边界线有近一百万人以及诸如此类的事,但麦克阿瑟是战地指挥官。你挑选了他,你就必须支持他,这是一个军事组织得以运转的惟一方式。我得到了我所能够得到的最好的意见,而在前线的这个人却说,这件事应该这样做。所以我同意了。这是我做出的决定,不管事后怎样来看。”
连总统都拿麦克阿瑟没有办法,其他的高级军事幕僚们又能做什么?
国务卿艾奇逊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政府失去了制止朝鲜走向灾难的最好机会。所有有关的总统顾问,不论是文的还是武的,都知道出了毛病,但是什么毛病,怎样找出来,怎样来处理,大家都没有主意。”
麦克阿瑟作为一名驻国外的军事将领与本国政府和本国最高军事决策机构的关系,已成为二战后世界政治史和战争史上最奇怪和最荒诞的关系。“他总认为我们是一群毛孩子。”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将军说。这个比喻极其生动,但美国作家约瑟夫。格登说得却更妙:“五角大楼的主要罪过是因小怕事。参谋长联席会议在麦克阿瑟面前就像学校的男孩子在城里遇到街头恶霸一样怕得发抖。”
11月23日感恩节这天早晨,彭德怀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晃来晃去,他把洪学智、邓华和解方叫来,指着地图上的德川和宁远说:“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彭德怀等待的战机已经明朗了:联合国军的右翼已经形成明显的薄弱部位,这个部位就在德川和宁远地区。在这个地区的联合国军是南朝鲜军的第七师和第八师,而将与其相对阵的是中国的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应该说,这是彭德怀预想中的最理想的状况,南朝鲜军队根本不是中国军队的对手。从这个部位插进去,可以直捣西线联合国军的大后方。彭德怀似乎已经能够看见南朝鲜的两个师全军覆没的结局。
彭德怀立即给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发电:“你们应以求得全歼德川地区李伪军第七、第八师为目的。你们的攻击时间于二十五日晚开始。清川江西岸各军,则视战役情况发展而定。请韩先楚同志根据实际情况做调整。总之,以先切断、包围,求得全歼李承晚第七、第八两师为原则。”
这一天,除南朝鲜第七、第八师到达德川、宁远一线外,南朝鲜第六师正由价川地区向东转移,北仓里、假仓里由美军第二师接替。与此同时,美骑兵第一师、第二十四师、英第二十七旅以及南朝鲜第一师均已进至球场、龙山洞、博川一线。敌情的变化引起中共中央军委的注意,特来电报:我军在清川江东岸发起进攻后,美军第二师、骑兵一师有向东增援的可能。如该两敖东援,我军在清川江东岸之三十九、四十军,均难达到配合四十二军、三十八军歼灭李军第七、第八两师的目的。因此,建议以四十军东进与三十八军靠拢,增强我军左翼突击力量。
以对付球场、院里方向可能东援之美二师和骑一师,以保证我三十八军、四十军首先歼灭李军第七、第八两师,并对下一步对故作战造成战役迂回的有利条件。
彭德怀立即对其战役部署做了调整:由韩先楚副司令员直接指挥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首先歼灭德川、宁远、盘山之南朝鲜军第六房七、第八三个师;第四十军东移至新兴里、苏民里以北,以一个师接替第三十八军一一二师的防务,阻击敌人,其主力向夏日岭、西仓插进,阻止美军东援;在第四十军东移后,第三十九、第六十六、第五十军等部亦逐次东移,逐次接防,保持战线的完整。当向敌发起全面进攻后,各军应积极向当面之敌进攻,求得歼敌一部。
彭德怀把调整后的计划向毛泽东汇报,再次确定西线发起攻击的时间是11月25日黄昏,而相应调整后的东线发起攻击的时间则是26日黄昏。
就在麦克阿瑟到前线谈笑风生的时候,彭德怀接到毛泽东的回电是:“你们本日七时的作战部署是完全正确的。”
毛泽东不知道,就在他向朝鲜发出这封电报的时候,一件令他终生悲伤的事件发生了。
25日上午,美军飞机飞临志愿军指挥部所在地的上空,一枚凝固汽油弹落在了彭德怀所在的房子顶上,房子瞬时燃烧起来。因为前一天志愿军指挥部已被美军飞机轰炸过,在洪学智等人的坚决要求下,这天早上彭德怀一行上山隐蔽了,但是,毛岸英和另外几名参谋人员没有上山隐蔽。高温的凝固汽油弹仅用了几分钟就将房子烧成了灰烬。当美军飞机离去,彭德怀从山上下来时,他看见了毛岸英烧焦的尸体。
“为什么偏偏把他炸死?”彭德怀在极度的悲伤中反复念叨着这样一句话。
除了彭德怀和几位高级指挥官之外,没有人知道毛岸英的真实身份。
毛岸英,毛泽东的长子,1922年出生于中国长沙,童年时跟随母亲杨开慧在国民党的监狱中度过。后被中共地下党营救。
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和苏联东方语言学院的毕业生,苏德战争时成为苏军的坦克中尉。援朝前是北京机器总厂的党委副书记。援朝后任彭德怀的秘书兼俄文翻译,牺牲时年仅28岁,新婚不久。
这是联合国军“圣诞节攻势”正式开始后第二天发生的事情。
几个小时之后,士兵们用木板钉了个棺材,把毛岸英埋在了山上。
至今,在北朝鲜那个叫大榆洞的地方,竖立着一块石碑,正面写着:毛岸英同志之墓。背面写着:毛岸英同志原籍湖南省湘潭县韶山冲,是中国人民领袖毛泽东同志的长子。一九五零年,他坚决请求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于一九五零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在抗美援朝中英勇牺牲。毛岸英同志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将永远教育和鼓舞青年一代。毛岸英烈士永垂不朽!
没有联合国军特工人员的现场侦察和标示目标位置,美军飞机对彭德怀办公地点的轰炸绝不会如此准确。这件事表露出朝鲜战争初期中国方面对战争指挥部的保卫工作的疏忽。
如果彭德怀未听从劝告而上山躲避,那么他也不会逃过这场灾难。朝鲜战争如果没有了这位中国司令官,战争又将是个什么样子呢?
麦克阿瑟下达了全线进攻的命令,在眼看着坦克的隆隆发动和记者们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向全世界发出联合国军开始“最后的攻势”的电讯之后,觉得这里已没有他这个总司令的什么事了,于是他又登上专机,之后,他对飞行员下达的指令又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朝西海岸飞,然后沿鸭绿江往北!”
随行的参谋们立即说不行,因为即使这架专机有自卫武器。
有战斗机护航,往鸭绿江飞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情报官威洛比不是多次警告说,苏联的米格飞机已经在鸭绿江上跟美军飞机碰过头了吗?中国军队江边的高射炮兵不是已经有了击落美军飞机的纪录了吗?
麦克阿瑟说:“我要看看地形,看看苏联人和中国人的迹象……敢于进行这次飞行的胆略就是最好的保护!”
任何反对在麦克阿瑟的旨意前都是没有效果的。
记者们害怕了,嘟嘟嚷嚷道:“有必要这么做吗?”
麦克阿瑟的参谋惠特尼将军小心地提醒道:“是不是带上降落伞?”
“你这个绅土愿意的话你就带上,反正我不带。”麦克阿瑟叼着他的烟斗,脸上浮现的显然是一种嘲讽。
专机起飞了。在西海岸上空转弯,到达鸭绿江的入海口。
麦克阿瑟命令:“沿着江飞!飞低一点!”
高度5000米。
机翼下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山地和平原。鸭绿江已经封冻,江水特别湍急的江心偶尔露出黑色的江面。沿江巨大的荒原上崎岖境蜒的道路被厚雪覆盖,没有任何人迹和交通工具通过的迹象,荒原在迷蒙的风雪中一直延伸到遥远的西伯利亚没有人烟的远方。
70岁的麦克阿瑟什么也没看到。
惠特尼将军后来对他从飞机的舷窗向下看到的景象所感到的畏惧记忆犹新:“极目远望的是无穷无尽的穷乡僻壤,崇山峻岭,裂谷深峡,近乎于黑色的鸭绿江水被束缚在死一般寂静的冰雪世界之中。”惠特尼感到麦克阿瑟不要降落伞是对的,因为他认为,如遇紧急情况,宁可与飞机同归于尽,也比降落到‘这冷酷无情的荒郊野地上’好。
麦克阿瑟因为他的鸭绿江飞行,被美国空军授予了功勋飞行勋章和战斗飞行荣誉徽章。
麦克阿瑟在记者们崇拜的目光中结束了边境飞行。他的专机这回真的向东京飞去了。当飞机消失在云层中的时候,留下来的沃克低声地嘟唤了一句:“胡闹。”沃克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在场所有的人事后都说自己清楚地听见了。
沃克将军的助手林奇在不得不回答记者就此提问时的答复是:“沃克将军无论遇到什么恼火的事都不使用亵渎的语言。”
麦克阿瑟回到东京立即发表声明:联合国军此次进攻将很快以胜利告终。
东京《朝日新闻》当日在显著位置用大号字体刊出的标题是:联合国军开始总攻势,战乱可查结束与此同时,位于战争前线的沃克将军却对美第二十四师的师长丘奇少将说:“告诉你的先头部队二十一团的斯蒂芬斯上校,要他一闻到中国饭的味道就撤退!”
还是与此同时,在麦克阿瑟专机刚刚掠过的一条荒凉山沟中的一个潮湿的山洞里,彭德怀正用冻得麻木的手举着放大镜在看地图。他苦苦地思索着战役打响之后,最关键的第三十八军方向还可能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
就在美军士兵们嚼着香喷喷的火鸡肉,喝着热咖啡的时候,朝鲜北部的那一望无边的雪原之中,几十万中国士兵正缩在用枯枝和积雪伪装起来的战壕里,在他们的小铁锹上烙一种坚硬的面饼,或者把土豆和黄豆粒烤熟,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准备自己的口粮。中午的饭是煮熟的玉米棒。玉米棒冻得很结实,他们就把玉米棒放在冬天的太阳下晒,晒软一层就啃掉一层——由于已经把置敌于死地的一个巨大的陷阶挖好了,等待的时刻他们吃得很慢很从容。
看不见阳光下战壕边沿上那一排排中国士兵们的金黄色玉米棒而自称“深刻地了解东方民族的性格”的麦克阿瑟,由此注定了他的“圣诞节攻势”在世界战争史中演绎的必然是悲剧。
韩国第二军团已经不复存在
1950年11月25日黄昏,在清川江以北整个西线的宽大正面上,自西至东,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五十军于博川向英军第二十七旅、第六十六军于泰J;响南朝鲜军第一师、第三十九军于宁边向美军第二十五师、第四十军于球场方向向美军第二师、第三十八军于德川向南朝鲜军第七师、第四十二军于宁远向南朝鲜军第六师和第八师,开始了全面出击。两天以后,东部战线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军也开始了进攻。
中国战史称这次进攻为朝鲜战争的“第二次战役”。
值得注意的是,在朝鲜与北京频繁往来的电报中,毛泽东的一个观点被反复提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这就是:首先歼灭伪第七、第八两个师。
毛泽东甚至担心这个方向的兵力不够,要求在布兵上给予特殊的重视。在选择战役缺口的问题上毛泽东和彭德怀的观点是一致的:联合国军西线的右翼。
在后来对朝鲜战争诸多的记述著作中,有一个问题被反复涉及,即南朝鲜军战斗力的问题。美军的战史中到处可见南锥鲜军队战斗力低下的例子,“一触即溃”、“乌合之众”、“惊慌失措”等字眼被反复使用。而在南朝鲜军的战史中,不止一次地表现出对美国人的这种描述的愤怒情绪,南朝鲜军认为美军惟~逃脱责任的办法就是大肆诬蔑南朝鲜军队的无能。
在中国军队发动的第二次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负责攻击的正面,正是南朝鲜军的第六、第七、第八三个师负责的防区。这个防区位于联合国军西线的右翼。
这就是毛泽东和彭德怀同时注意的地方。彭德怀的战役设想是,以两个军的兵力在中朝战线的左翼用猛烈的突击,迅速打开战役缺口,这个战役缺口一方面可以彻底切断联合国军东西两个战场的联系,另一方面从这个缺口可以横切到联合国军的大后方,从而实施整个西部战线的战役大包围。无论是毛泽东还是彭德怀,都知道这次战役的成败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左翼是否能迅速突破和横向的穿插是否能按时到位。
其时,西线的美军前进速度快,而其右翼的南朝鲜军前进速度慢,于是使整个战线形成一个突出部。联合国军的战线被无形中拉长,兵力处于分散状态。尤其是右翼的南朝鲜部队远远地孤悬于大同江两岸。而沃克的部署是把整个战线的右翼全部交给南朝鲜军队。
毛泽东和彭德怀之所以一致认定中朝军队进攻正面的左翼是联合国军整个战线最薄弱的地区,中国的两个军肯定能在这里迅速地突破当面防线,并能不可阻挡地插向联合国军的后方,他们信心的来源很简单:这个地区的对手是清一色的南朝鲜军队。而南朝鲜军队比美国军队好打得多。
由于左翼进攻的成败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彭德怀决定亲临战争第一线指挥,他的决定立即遭到志愿军党委会的否决。
会议最后决定由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组织志愿军前进指挥所,统一指挥左翼的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韩先楚出发前问彭德怀:“还有什么交代的?”彭德怀厉声厉色地说:“一要插进去,二要堵得住。要接受上次战役的教训,不能再让敌人跑了!”
所谓“上次战役的教训”,指的是在第一次战役中第三十八军在熙川方向贻误了战机。
这次,第三十八军的主攻方向是德川。
第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自从在志愿军会议上挨了彭德怀的训斥后,心里一直不舒服。在军党委会上,他传达了彭德怀对第三十八军的批评,同时主动承担了责任:“彭老总骂得对,是我没有指挥好!”话是这么说,可性格倔强的战将真实的心态是不太服气:谁不知道第三十八军是赫赫有名的部队?即使在第一次战役中打得不太理想,可歼敌数量不比别的军少,彭老总那句“什么主力”着实有点伤人。
追溯第三十八军的历史,实际上与彭德怀的军事生涯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个军的前身是中国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纵队,而这支纵队是以中国工农红军为骨干发展起来的。第三十八军三三八团就是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的一部,而三三四团就是1928年7月彭德怀领导平江起义后组成的红五军的一部。这支部队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过平型关战役。1946年挺进中国东北地区,组成东北联军第一纵队后,参加了中国解放战争中的“三下江南”、“四战四平”、“辽西会战”、“攻占沈阳”等战役,战功赫赫。1948年间月,第三十八军正式组建。在平津战役中,担任主攻天津的任务,最先突破天津城防,攻占金汤桥,歼灭国民党军2万多人。随后又挥师南下,参加宜(昌)沙(市)、湘西南、广西等战役。在中国的解放战争中,第三十八军从中国最北的松花江,一直打到中国西南边境的中越边界,转战13个省市,解放城市达100余座,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无可争议的主力部队。
进入朝鲜的第一仗,就变成了“什么主力”。军长梁兴初时部下说:“三十八军到底是不是主力,这一仗看!这一仗要各负其责,谁要是出了问题,别怪我不客气!”
第三十八军的指挥所从球场转移到降仙洞的一个矿洞里。
在这个潮湿的洞里,梁兴初长时间地看着地图,他几乎把他的部队要进攻的这块地方上的每一个地名都记得烂熟。
韩先楚到达了第三十八军的指挥所。
韩光楚,湖北黄安县人,从小就参加红军,从士兵到第四野战军的兵团副司令员,在军事生涯中,他在每一个军事职务上都干过,因此作战经验十分丰富。
韩光楚介绍了整个西线的形势,然后具体说到第三十八零的任务:打下德川,然后迅速迂回敌后。韩光楚说,为了能迅速打下德川,第四十二军先配合第三十八军战斗,然后再打宁远。
梁兴初一听不高兴了:“让四十二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打德川我们包了!”
韩光楚严肃地说:“军中无戏言!”
梁兴初说:“二十五日开始进攻,二十六日解决战斗!”
韩先楚给彭德怀打电话,说第三十八军要“单干”,而且保证一天打下德川。韩先楚建议,如果第三十八军单独打德川,第四十二军就可同时打宁远,这样粉碎南朝鲜军队的防线会更加利索。彭德怀说:“梁兴初好大的口气!告诉他,我要的是歼灭,不是赶羊!”
梁兴初说:“我要包南朝鲜第七师的饺子!”
梁兴初口气大得惊人,因为他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他要从南朝鲜第七、第八两个师的接合部插进去,包围德川的敌人。
其一三师经德川以东至德川南面的返回峰,而后由南向北进攻,二师经德川以西至云松里,由西向东进攻,四师正面进攻德川。
“我这回要打个狠的!”梁兴初说起来咬牙切齿,“派个先遣队马上出发,由军的侦察科长张魁印和三师的侦察科长周文礼率领,偷渡大同江,秘密潜入德川前面的武陵里,把德川通往顺川和平壤的公路桥先给我炸了,我看伪七师往哪里跑!”
韩光楚同意了第三十八军的计划,然后说:“我到四十二军去看看。”韩光楚明白,对于处于一触即发状态中的第三十八军,再说什么已完全没有必要了。
24日,在第二次战役开始的前一天,第三十八军的先遣队在月朗星稀的深夜出发了。
第三十八军先遣队此次深入敌后的行动,后来被中国的一家电影制片厂拍成了一部黑白胶片的电影,在中国的城乡间广泛放映。电影的名字叫《奇袭》。
当时,梁兴初把侦察科长张魁印叫到指挥所,问:“敢不敢带点儿人先给我插进去?”张魁印严肃地说:“有啥不敢的!”梁兴初说:“那就准备一下立即出发,二十六日必须给我炸掉那座桥。”
张魁印的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三十八军副军长江拥辉指着地图对张魁印说:“武陵里西傍大同江,有一条支流横跨由南通往德川的公路。那里有一座公路桥,你们必须于二十六日早上八点之前炸掉这座桥,估计那时候受到攻击的敌人可能南逃,北上的敌人也可能增援,这个时候把桥炸掉,才能保证主力部队全歼德川之敌。”最后,江拥辉问:“今晚能过大同江吗?”
张魁印说:“没有意外是可能的。”
江拥辉说:“你带的这个先遣队人多,穿过敌人的前沿阵地困难很大,不过,有伤亡也要过去!”
张魁印说:“是!”
显然,江拥辉为这支队伍是否能在南朝鲜军队的严密封锁下顺利地插入敌后感到一丝担忧:“实在过不去,也要打一下,抓几个俘虏回来。”
先遣队由323人组成,其中主要是工兵,还有英语和朝语的翻译以及前来充当向导和联络员的北朝鲜平安道内务署的署长和副署长。除了携带必要的武器之外,还携带了通讯和爆破器材。
先遣队的中国官兵每人的手臂上都系上了白毛巾,他们在前沿部队佯攻的掩护下,乘夜色向南朝鲜军队的阵地走去。刚出发不久,志愿军司令部来电,说不准先遣队携带译电员——怕万一出了事,让敌人知道了电报密码,损失就大了。军长梁兴初认为,先遣队没有译电员,怎么和指挥所联系?还是相信自己的译电员吧。正好这时一发炮弹把电话线炸断了,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在战争中,尤其是在大战前夕双方处于一触即发的对峙中时,一支323人的队伍要穿过敌方的前沿阵地,而且还要不被其发现,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不知道如果要穿越的区域是美军的阵地,梁兴初军长还敢不敢设想如此的行动——南朝鲜军队注定要让中国士兵捉弄一回。先遣队走了一会儿,看见道路已经被铁丝网封锁,又回来了,然后向前沿的另一个方向走。这样,他们在南朝鲜军队的前沿走来走去,寻找可以插脚的地方,南朝鲜军居然没有任何反应。终于,先遣队找到一个坡度很陡的山脚,可能南朝鲜军认为这个地方人根本通不过,所以没有很严密的防范措施。山脚果然落不下脚,坡陡,土质松软,士兵件走上去就往下滑,山脚下是一条小河,结果士兵们叠罗汉一样叠在一起,滑进小河。再往前走,接近前沿,又看见铁丝网,还看贝南朝鲜士兵正在月光下挖工事。趁着一片云彩遮住月亮,几个中国士兵在三师侦察科长周文礼的带领下,把铁丝网顶走来,队伍一个跟一个地弯着腰钻过去,一连钻过了三道铁丝网323人在南朝鲜士兵的眼皮底下顺利地进入了一片树林,张魁印在树林里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不少。
下一步就是过江。江桥已经被敌人炸毁,先遣队知道,北朝鲜人民军在从平壤撤退时,在江上修了一条藏在水面下的“水中桥”。在寻找这个桥的时候,先遣队顺着公路走,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行军一样,对面开来满载南朝鲜土兵的汽车,居然就这样面对面地擦肩而过,中国人与朝鲜人外观上没有什么差别,黑暗中军装看上去都差不多,过去之后,连紧握着开了盖的手榴弹。
紧张得出了一身汗的中国士兵们都觉得奇怪,南朝鲜的兵怎么这么好糊弄。
先遣队进入了一个叫古城江的小镇,那座水中桥就在这个地方。小镇已经有南朝鲜军队防守,一个南朝鲜士兵正在街上睡眼惺松地撒尿,看见迎面走来的队伍,转身就往屋里跑。中国士兵跟着他进了屋子,开枪把正在睡觉的敌人解决了。从俘虏嘴里知道,水中桥已经被南朝鲜军队发现,并且已有部队在防守。先遣队的一个排迅速往渡回跑,江边的一个小屋子里有几个南朝鲜士兵正在玩着什么,像是在赌博。周文礼让朝鲜联络员故意用朝鲜语大声说:“把鞋脱了,准备过江!”由于声音大而镇静,几个南朝鲜士兵竟然以为是自己人的玩笑,头也没抬继续玩着。到了江边,周文礼紧张起来,因为如果找不准水面下的桥就下水,南朝鲜士兵肯定会看出破绽来。他向江面上看了一会儿,看见江面上有一条通向对岸的细碎的浪花。周文礼伸脚走下去,果然这就是水下桥。本来认为是很艰难的渡江,就这样儿戏般地过来了。
南朝鲜军队的前沿警戒和对大同江渡口的防守,形同虚设。
先遣队又走了几里路,看见了一个小村庄,因为不想和敌人纠缠,就从村庄进上过,可是在必须通过的小路上,发现一个南朝鲜士兵抱着枪在路中间游动,看来是个游动哨兵。先遣队好像没看见这个哨兵一样,只管呼呼啦啦地走,抱枪的南朝鲜士兵被挤到一边呆呆地看,中国士兵嫌他碍事,干脆用肩膀把他碰到沟里,他爬上沟的另一边,还是这样呆看。这时,突然响起了枪声,原来先遣队的一个班进入村庄想抓一个向导,被敌人发觉了。
双方打起来,先遣队想冲过去,结果被敌人的机枪压制在公路上。先遣队暴露了。张魁印立即决定不能这样打下去,命令队伍摆脱敌人,离开公路上山。没等南朝鲜的士兵们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先遣队的几百人已经消失在黑暗浓郁的大山之中了。
这是座古木参天的大山,从凌晨2时一直爬到早上8时,先遣队爬到了山顶。夜里过江时棉裤和鞋都湿了,现在已经冻成了冰。
土兵们边吃干粮边在太阳下晒裤子。电台和军里联系上了,并报告了这一夜的情况和水下桥的位置。
先遣队的士兵们在晒裤子的时候被温暖的阳光晒得睡意十足,个个迷迷糊糊地打着吃。
这里距离先遣队的目标武陵里还有70公里。山下的公路上南朝鲜军队的汽车来来往往。白天走大路肯定不行。下午14时,先遣队再次出发,走山间的小路。山间荆棘乱生,朽木倒伏,先遣队一边开路一边前进,走到天黑的时候北面传来炮声;回头一看,炮火映红了德川上空:第二次战役打响了。一先遣队的中国士兵知道,只要一打响,南朝鲜士兵就会一窝蜂似地往后跑,不快点赶路就绪不住他们啦。
11月25日黄昏,第三十八军的三个师开始了攻击行动。
攻击开始时,一一二师的官兵感到最为疲劳。他们在第一次战役后担任诱敌深人的任务,师的主力轮番抗击北进的联合国军,打一位退一步,一直把联合国军引人彭德怀设定的地域25日下午,刚刚停住脚步的一一二师又接到立即前进攻击的命令,这就是说,从这些天边打边撤的路线再打回去。全师必须连夜再次翻越那座叫做兄弟峰的大山,向德川的西部实施迂回包围。由于前进的命令来得仓促,连队的干部们只有一边行军一边做战斗动员。
“爬山是为了包围敌人,只要爬过去就是胜利!”一一二师提出这样的口号。
师长杨大易给部队下达的命令则是:遇到敌人用少数人顶住,大部队坚决地插下去,谁恋战谁负责!
德川的西面是南朝鲜第七师与美军第二十五师和土耳其旅的接合部,这里敌人的番号很乱,加上正面进攻已经开始,敌人的组织便更加混乱。一一二师在公路上正急行军,突然发现前面一串汽车灯光,副师长李忠信判断已被敌人发现,于是下命令打。短暂的战斗结束后,发现缴获的汽车上竟全是活鸡,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南朝鲜军队向前沿运送这么多活鸡干什么。肚子里没有油水的中国士兵们立即想到煮鸡的味道,主张吃上一顿再说,可是杨大易师长坚决不同意,要求部队不顾一切地前进。
中国士兵们把俘虏到的南朝鲜士兵捆上手脚,扔在山沟里。抓到的几个美军顾问不能扔,让他们跟着部队走,几个美国人说什么也不走,于是中国士兵就抬着他们走。就这样,一一二师于26日凌晨5时,按时占领了德川西面的云松里,切断了南朝鲜第七师的退路。
负责往德川南面穿插的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在一一二师开始行动的半小时之后开始行动。他们穿插的路线是南朝鲜第七师与第八师的接合部,这里的防守更加薄弱。一一三师在第一次战役中没有很好地完成任务,全师上下都感到很大的压力,所以行动一开始,就显得十分凶狠。每个团都用两个营打先锋,路上遇到阻碍前进的敌人阵地,一个冲击就解决战斗。当他们夜里对时到达大同江边的时候,饿虎扑食一样把在江边烤火的敌人全部消灭,然后急促过江。师长江潮和政委于敬山带头把棉裤和鞋袜脱了下来,最先走入江水中,于是土兵们都学着他们的样子,纷纷走入冰冷刺骨的江水。江中破碎的冰块在急流中互相撞击,发出很大的声音,凉透骨髓的江水使土兵们的呼吸都困难起来。在过江土兵的队伍中,有一个叫郝淑芝的女战士,由于她特别能吃苦,并且对伤员照顾得极其周到,从而受到全师士兵们的爱戴。这天夜晚,她也把棉裤脱了,走在黑暗中的队伍中,她的身上甚至比其他战士还多背了一份干粮,入朝后她一直这么做,为的是关键时刻让负伤的士兵不至于饿肚子。担任三三八团后卫的是一连,当走在前边的炊事班已经上岸,而走在后面的三排还没有下水的时候,黑暗中就听见有人喊:“敌人!”果然,大约一个营的南朝鲜士兵向渡口扑过来。一连的官兵们没有犹豫,立即向敌人冲上去,正渡到江心的一排在水中回过头开始射击,三排也在江北架起机枪扫射,连长一声喊:“抓俘虏呀!立功的时候到啦!”士兵们嚎叫着应和,连炊事班的士兵也举着菜刀和扁担向敌人扑上去。等中国士兵们已经冲到距离南朝鲜士兵不远的地方,南朝鲜土兵们看见了令他们胆战心惊的情景:在这个寒冷的黑夜中,向他们冲上来的是一群没有穿裤子的中国士兵!这些赤着两腿的士兵们浑身都是冰!瞬间而至的极大恐惧使穿着臃肿的南朝鲜士兵除了被打死的之外,被活捉的就有140多人。
渡江之后,一一三师不停地向预定地域前进,在通往德J!I的公路上,南朝鲜第七师的搜索连和警卫连把公路封锁了。三三八团三营的先头排绕到敌人背后,一阵手榴弹把这些南朝鲜士兵打散,在中国士兵的紧追不舍下,两个连的南朝鲜士兵50多人被活捉,剩下的逃得无踪无影。战斗结束后,公路边上他们煮在锅里的牛肉还冒着热气。
一一三师于26日早8时占领了德川南面的遮日峰、葛洞等要地,切断了德川和宁远两地敌人的联系和敌人南逃的退路。
最后行动的是在德J;;担任正面进攻的第三十八军一一四师,他们于25日晚20时开始了正面的强攻,直接攻击南朝鲜第七师防地。攻击十分顺利。三四零团第二天凌晨5时占领向堂洞北山,上午9时占领铁马山、三峰地区。三四一团也顺利地占领了发阳洞阵地。这时,南朝鲜军队的炮火变得十分猛烈,于是跟随一一四师前进的副军长江拥辉命令把敌人的炮兵阵地搞掉。三四一团二营在炮火中向敌人的炮兵阵地靠近,于26日凌晨4时包围了敌人的炮兵阵地,四连打指挥所,五连切断敌指挥所和阵地的联系,六连直接攻击炮兵阵地,战斗结果是全歼敌人,把增援的一个联队击溃,缴获汽车50辆,榴弹炮11门。
一一四师于26日上午11时占领德川北面的斗明洞、马上里地区,完成了压缩德川之敌的任务。
也是在26日早上,张魁印率领的先遣队渡过大同江之后,急促前进70公里,接近了目的地武陵里。在一位朝鲜老人和一位朝鲜小姑娘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个村庄后,看见了梁兴初军长要求他们炸毁的那座桥。他们给军里打了电报,军指挥所命令他们立即实施爆破。桥边村庄里的朝鲜老乡听说志愿军要解放德川,女人给先遣队做饭,男人帮他们寻找绳索和梯子。26日上午7时50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武陵里响起,大桥被炸毁了。
炸桥的中国士兵还没有离开大桥,就看见北面的公路上汽车和坦克一辆接一辆地开来,德川的敌人开始南逃了。于是先遣队和数倍于己的敌人开始了战斗。战斗集中在桥边,敌人企图修复这座桥,张魁印的先遣队决不让敌人修复。
至此,德川的南朝鲜第七师主力5000余人,被压缩在了德川河谷一个只有十几平方公里的地段。
第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的计划是26日拿下德川。
为了尽快解决德川之敌,第三十八军把德川围定之后,于下午15时发起了总攻。三个师从三面一齐猛烈攻击,随着包围圈的缩小,南朝鲜士兵像网中的鱼一样到处乱撞。中国士兵和南朝鲜土兵完全混战在一起,今天上美军的支援飞机不敢投弹和扫射,只是在天空混乱地盘旋,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挽救溃不成军的南朝鲜军队。一一二师三三六团五连指导员侯征佩带领着17名士兵,在一条公路上遇到溃败的敌人如潮水涌来,足有2000多人。门名中国士兵无所畏惧地猛烈开火,南朝鲜士兵掉头就跑,却又遭到另一个方向的射击。于是,南朝鲜士兵在中国士兵的射击中来回奔跑,仅候征佩带领的17名士兵就打死打伤和俘虏南朝鲜士兵200多人。
由于南朝鲜军队已经完全没有了指挥,成为一片混乱无序的演兵,于是发生了不少意料不到的事情。一一二师的指挥所设在一个小村庄里,师长杨大易到前沿指挥部队去了,副师长李忠信正在一个小房子里写战报,电话响了,一接,是查线员低低的声音:“副师长,别说话!你听着就行了!有一胜敌人正在向你的房子走去呢!”说着,负伤的政委跌跌撞撞进了门,证实了敌情。李忠信往门外一看,一伙敌人正坐在这个小房子的门日休息!指挥所没有士兵,只有一个警卫班看守着一个美军俘虏。
李忠信立即命令警卫班占领房子后面的山头,然后命令司号员吹号。号声一响,副师长举着手枪冲出门,门口的敌人吓得抱头鼠窜。当李忠信正为那个美军俘虏趁机逃跑而恼火的时候,抬头一看,山头几千南朝鲜士兵如一团浊水般地滚过去,他们的头顶有几十架美军飞机正掩护着他们逃跑。李忠信立即命令三三六团一营把这伙南朝鲜士兵堵住。一营插上去,开火了。
混战中一一三师三三八团的八连与南朝鲜第七师的美军顾问团相遇了。中国士兵扑上去和美军顾问们摔跤,结果歼灭了顾问团大部,俘虏了美军顾问8人,其中上校1人,中校1人,少校6人。
战斗到晚上19时,除少数敌人逃脱外,南朝鲜第七师的大部被歼灭于德川。德川一役,南朝鲜军死伤1041人,被俘2078人,损失火炮156门,汽车218辆。
入夜,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在第三十八军政委刘西元的陪同下进入了一片火海的德川城。城内的街道上到处是俘虏。
火炮、枪支和汽车,还有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
天亮的时候,德川的战况被美国广播公司的播音员做了如下描述:“大韩民国军队第二军团被歼灭,在中国军队的猛烈攻击下,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内业已完全消失不复存在,再也找不到该部队的痕迹了。”
中国第四十二军军长吴瑞林一条腿有伤,人称“吴瘸子”。
这个身经百战的中国将领在人朝后的第一次战役中,于朝鲜半岛的东部显示出他灵活机动、顽强不屈的指挥风格。23日拂晓,他正在研究地图,接到韩光楚从第三十八军打来的电话,韩光楚说,由于第三十八军要求单独承担打德川的任务,因此第四十二军原定的作战计划将有所改动。吴瑞林想到:这个梁大牙!
肯定是因为第一次战役‘熙川冒出个黑人团’一事挨了彭老总的批,想在第二次战役中把面子捞回来!这样也好,我集中精力打宁远和盘山,干净利索地解决了南朝鲜第八师,露脸的事情别让梁大牙一个人占了!
吴瑞林军长和军政委周彪再次确定了敌情和第四十二军新的作战计划。
位于第四十二军正面的是南朝鲜第八师各部。
第四十二军采取的打法是:运动歼敌,迂回分割:一二五师为正面攻击部队,由宁远实施正面突破,歼灭南朝鲜第八师十团的一、三营和二十一团的一、二营,占领丰田里、松亭里、凤德山一线,而后向宁远城攻击。一二六师占领龙德里、南中里,切断宁远敌人的退路,阻击孟山、北仓里可能的北援之敌,并占领孟山。一二四师迂回到宁远东南的石幕里一线,而后北攻宁远。
侧翼的迂回于25日黄昏开始,正面攻击的时间为25日月时。
韩光楚来到第四十二军指挥所,特别地嘱咐在孟山和宁远解决南朝鲜第八师之后,应立即向顺川方向插下去。
吴瑞林军长瘸着腿,不顾部下的劝阻,登上了宁远城北的山头。雪深过膝,军长于气喘中在望远镜里看见了他的部队将要攻打的宁远城。这座县城已经是一片废墟,倒塌的房屋在积雪中显得更加漆黑。西边的河面上流淌着被炮弹炸裂了的冰块,冰块互相撞击,发出很大的声响。陪同军长的一二五师师长王道全指着河面说:“这是‘楚河汉界’。河西是伪七师,归三十八军;河东归我们。”
吴瑞林说:“派个尖刀营钻进宁远城,把城里她八师的主力第十团的指挥所给我端了,我要先挖他们的心!”
一二四师和一二六师向前移动的时候,由于道路拥挤,未能在指定时间到达出击位置,结果大部队在天亮时还在行军,被美军的侦察机发现了,立即招致20多架美军飞机的轰炸和扫射,部队要急于前进,还需不断地隐蔽,结果速度不但没有快起来,还出现了一些伤亡。
尽管如此,黄昏到来的时候,第四十二军向南朝鲜第八师的攻击行动开始了。
正面攻击的一二五师于23时准时出击。其三七五团一路连克丰田里等敌人阵地,一直攻击到宁远的西侧。
一二五师三七三团兵分两路,团长李林带一路打马漳平和直里,政委带一路直取马上里,保障了主攻宁远城的三七四团的侧翼。
三七四团也由团长和政委各带一路,分别向宁远城的外围外去。
吴瑞林派出“挖心”的尖刀营由一二五师三七四团一营承担,尖刀营的尖刀连是由副营长孙光山率领的三连。三连素有善于夜战的名声,在夜晚,他们如鱼得水。在扫荡外围的战斗中,他们摸到离南朝鲜士兵不到10米的距离内,用匕首将敌人的哨兵刺死,没等敌人反应过来,在炮火的支援下,三连的士兵猛扑上去,南朝鲜士兵仓促抵抗了一下,便丢下阵地向南逃窜。
在攻击566高地的时候,南朝鲜士兵进行了顽强抵抗,整个高地上回响着肉搏战的喊声。三连二排排长名叫刘同志,在带领士兵和敌人扭打的时候,他先是跟一个矮而胖的南朝鲜士兵对峙,在矮胖土兵的叫喊中,又冒出来两个南朝鲜士兵,结果刘同志被三个敌人围住。刘同志是老兵,曾在解放战争中立过大功两次,以拼刺刀而闻名全师。他没有喊,不动声色地利用拼杀中对方的一个漏洞,把刺刀戳进矮胖家伙的背。也许由于刺得太深,刘同志的刺刀一下子拔不出来了,剩下的那两个敌人向他刺过来。
刘同志松开自己的刺刀,一转身,把其中一个敌人的枪夺过来。
趁对方发愣的一瞬间,他又刺倒了一个敌人。最后一个敌人掉头就跑,刘同志紧追不舍,一刺刀结束了搏斗。占领566高地后,三连没有停留,他们冲破南朝鲜军队一个连的阻击,如同一把尖刀直插进宁远城。这座被战争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小城黑漆漆的,在四周猛烈枪炮声的对比下,城内可谓一片寂静。三连的中国士兵摸到一座两层小楼边,发现里面有人,说的是美国话。
三连立即攻击,经过短暂的战斗,窗口伸出白毛巾表示投降。中国士兵清点战果时吃了一惊,一共17个清一色的美国兵,中间还有几个美国女兵!原来他们是从横川里来的,都是美三师的,说是来宁远城里度礼拜日的。而这座两层小楼原来是个歌舞场。中国士兵这时才知道,今天是全世界人都休息的星期日。
与此同时,副营长孙先山已经指挥土兵把南朝鲜第八师十团的指挥所包围了。南朝鲜军官没有想到中国军队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包括团长在内的30多名军官全部被俘。
随后就是宁远城内混乱的巷战。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三七四团尖刀一营以伤亡97人的代价,杀敌194人,俘敌223人,缴获火炮15门,各种枪支160多支。
十团是南朝鲜第八师的主力团,负责宁远的防守。指挥所都没有了,从何而谈防守?宁远的南朝鲜军队开始四处逃散。
负责迂回的一二四师在中里南山被压制在公路上。三七六团对中里南山的攻击打了两个小时还没有打下来,吴瑞林军长急得火冒三丈。在他的严令下,由师参谋长亲自指挥,集中了九挺重机枪,以加强的兵力,向这个拦在迂回路上的障碍发起了强大的攻势,最终打开了通路。插得最远的三七六团的二营,天亮的时候已经插到德化里,营长命令士兵们抓紧时间吃东西。正吃着,突然跑来一伙南朝鲜士兵,误认为二营是自己人,跑过来就吃。当他们知道自已被俘虏了的时候,把枪扔在一边,依旧狼吞虎咽。二营就此活捉了200多名饥饿惊恐的南朝鲜士兵。
一二四师三七零团于午夜到达石幕里,歼灭了南朝鲜第八师二十一团的一个机枪连。由于其二营没能按时赶到指定地点,结果南朝鲜这个团的步兵连全逃了。
向宁远西南穿插的先头部队是一二四师三七二团的二营四连。在一个叫做头上洞的地方,一辆吉普车迎面向四连开来。
面对四连士兵的拦截,车上跳下两个南朝鲜军官,大声地喊着什么,经过翻译员的解释,四连士兵明白了他在喊:“中国军队在哪里?”于是,四连的士兵大声回答:“中国军队在这里!”抓了俘虏之后,一问,知道有一股从宁远逃来的南朝鲜败兵马上就到,于是四连立即占领了公路两侧的制高点,没多一会儿,公路上车灯闪亮,逃兵来了。四连等车辆开近之后,打头打尾,然后拦腰,车上的南朝鲜土兵跳车逃命,被四连紧紧包围。战斗结束,中国士兵们意外地发现车上装满了食品,饼干、罐头,还有一些中国士兵不认识的好吃的。二营营长孔祝三发布命令:“通知各连,上车拿好吃的!能拿多少拿多少!”
通信员瞬间就把“上车拿好吃的”的命令传达到了每个连。
有一样东西中国士兵们拿不走,就是南朝鲜军丢弃的汽车和大炮。中国军队中会开汽车的人很少,而大炮靠人推是推不动的。
天亮的时候,美军的飞机照例飞来了。飞机在低空盘旋,确定了南朝鲜第八师已经不存在了的时候,就开始轰炸那些中国士兵们拿不走的东西。公路上顿时火光冲天,中国官兵们心疼地看着汽车和火炮顷刻变成了一堆废铁。
正如毛泽东和彭德怀在战役开始前所预料的,仅一天时间,联合国军战线的右翼就全部崩溃了。
悲惨的“贝克连”和“黑色的美国人”
美军第二师第九步兵团三营的贝克连和第八集团军的大部分美军连队一样,全连129名官兵是由白人和黑人、新兵和老兵混编而成,为了适应在朝鲜战场上的作战,连队还配备了十几名南朝鲜士兵。
1950年11月25日清晨,当贝克连的官兵得知他们今天依旧要充当先头连时,牢骚满腹,因为美军中这些天流行着一句话:“谁当先头连谁就一定会遇到中国人。”贝克连的官兵们认为每次打仗贝克连都在头阵,显然说明贝克连在长官的眼里就是一块脏抹布,很糟糕但很有用,用完了就会毫不在乎地扔掉。
不过,事实是,贝克连自进至清川江畔以来还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除了零星的抵抗外,他们还没见到过中国军队的影子。11月25日,当贝克连即将出发时,侦察机飞行员的报告到达连长沃拉斯上尉手里,报告的内容和每天一样,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贝克连今天的目的地是向北10公里的清川江边的219高地。
当向战场走去的时候,贝克连的官兵们都相信不会再有优么大仗打了。麦克阿瑟说圣诞节就能回家,这话听上去很诱人。
况且麦克阿瑟亲临鸭绿江上空的事,官兵们都知道了,他们说:“这个老头子还是很不错的。如果老头子的飞机掉了下去,中国人会把他的玉米芯烟斗送给斯大林,因为斯大林也喜欢玩烟斗。”11月25日是个寒冷的好天气,天空很蓝。官兵们和往常一样,扔掉了他们认为过分沉重的钢盔,戴着刚配发的暖和而又轻便的绒线帽。他们也不愿意多带弹药,每个士兵平均1颗手榴弹和16发子弹,机枪子弹也只带了4箱,迫击炮弹带了61发——这是规定中最低的弹药携带量。大约有一半儿的土兵还带着土木作业工具,另一半儿人早就把这些累赘的东西扔了。空_背囊在身上轻飘飘的很舒服,至于食品,反正会有南朝鲜的民工扛上来。贝克连的电话兵嫌麻烦,连惟一的一部野战电话都没有接通,他觉得一旦真有什么事,把电话单机的线头夹在行军道路上为炮兵观察所铺设的电话线上说上几句就可以了。
贝克连两个排的士兵搭乘在4辆M-4型坦克和2辆M-16双管自行火炮车上,其余的士兵跟在后面步行。
山道弯曲不平,队伍懒懒散散,头上阳光普照,四野寂静无P.219高地是座马鞍形的小山,山上覆盖着低矮的杂树,北面坡度平缓,南面是峭壁。这里是清川江边一个位置重要的高地,它控制着向北的公路,是北进必须首先控制的一个制高点。
沃拉斯上尉从高地的西麓向上观察,高地上一片安静,树小在微风中摇摆,几只在寒夜中冻僵了的乌鸦正在晒太阳,于是沃拉斯上尉断定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命令占领这个高地。
沿着北面的缓坡,贝克连开始爬山。二排一班作为先头班爬在最前面,连主力在他们后面大约10米的地方跟进。缓慢地爬了一个小时,一班接近了山顶。在距离山顶20米的地方,士兵们停下来擦汗,上等兵史密斯和排长基乔纳斯中尉在擦汗的间隙无意中向上看了一眼,在这一瞬间他们吃惊地张大了嘴:在他们的头顶上,一群手榴弹正密集地飞下来!
手榴弹在美军士兵中爆炸,接着射来的是步枪子弹。
贝克连的士兵顿时血肉横飞,连长沃拉斯喊了一声:“敌人!”全连一片卧倒在219高地上。沃拉斯在向包扎伤口的一班士兵爬去时,他看见了几名中国士兵的影子在杂树丛中一闪,沃拉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中国士兵却又不见了。
贝克连全连一发子弹都没有来得及射出。
时间是11月25日上午10时30分。
枪声突然停止了。贝克连立即分成两路转入进攻状态。二排正面的中国士兵好像是消失了,于是二排登上了一道棱线,由于遍地是岩石,机枪手一下子找不到架设机枪的位置,坦克也因为被棱线挡住而无法支援,正在犹豫,从更高处岩石棱线上的树丛中,中国士兵的射击又开始了,铺天盖地的手榴弹和步枪子弹倾泻而下,一排伤亡的士兵一下子增加到18名。从另一个方向进攻的三排还没有接近山顶,就把有限的子弹打完了,于是只好逃退下来。三排排长布洛顿中尉是今天才上任的军官,他连归自己指挥的土兵们的名字都还没有弄清楚。三排退下来的时候,三营的副营长带着弹药车到了,他指挥山下的坦克和自行火炮调整位置支援三排重新进攻。布洛顿于是指挥三排再次向山顶冲击。就在三排又一次接近山顶的时候,布洛顿中尉看见了一幕令他一生难忘的情景:在山顶的战壕中,突然站起来一排中国士兵,“这些中国土兵高举双手,是投降的样子”,三排在“可以看见中国士兵军服扣子的距离”成散兵队形站起来,一个会中国话的南朝鲜士兵开始喊话:“从壕里走出来投降吧!”中国士兵回答道:“来这里抓吧!”在和中国士兵开始对话的时候,又有许多中国士兵加入到举手的行列,但是,“他们突然一起投出手榴弹,然后钻进战壕里”。
布洛顿的三排在219高地上损失惨重。
中国士兵再次消失在杂树丛中。
在黑人副连长乌因率领25人实施突击,却以伤亡一半的代价再次失败后,贝克连完成了它防御阵地的修筑。于是,中美士兵在219高地上进入了对射的僵持之中,一直到太阳落山。
1950年11月25日初夜,气温零下15℃,空气清冽,月光皎洁。
寂静的夜色没有持续多久,贝克连的士兵们就被偏北方向突然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惊呆了。半个夜空瞬间被炮火染红,滚雷般的炮声响彻苍穹。爆炸声和火光先是在清川江的对岸,没过多一会儿,贝克连的右后方就有了熊熊的火光。
贝克连的官兵们明白了,剧烈的战斗在他们的前面和侧后发生了。
沃拉斯连长用电报向上级问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团长查尔斯。斯隆上校的回答十分简单:“这也许是真家伙。”
沃拉斯明白这个回答的大致意思,但他没能联想到今天白天贝克连遇到的战斗仅仅是中国军队侦察部队的阻击,而再过几个小时,他和他的贝克连将陷入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之中。
沃拉斯上尉无法想到是有情可原的,因为此刻连麦克阿瑟将军都想不到,彭德怀指挥下的几十万中国军队已经在朝鲜半岛的西线开始了全线的进攻。这是在麦克阿瑟飞临前线宣布“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的第二天,也是他飞到鸭绿江上空通过亲眼观察而宣布“没有中国军队的踪影”的第二天。
贝克连的四周都是枪炮声,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受到攻击。
219高地死一般地寂静。贝克连极度恐惧地听着自己后方的枪声,但没有人知道他们该怎么办。通过电话的联络,沃拉斯知道三营的其他连队都受到猛烈的攻击而面临清灭,二营也已经陷入包围之中,一营因营部遭到袭击,营长和很多参谋已下落不明。此时,美军第二师九团的各个部队都处在血战之中。而从九团右后方的三十八团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卷入短兵相接的混战中”。
位于要地的贝克连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方向的攻击!这比受到攻击更加令贝克连恐惧。贝克连的官兵们心绪复杂地望着天空,望着那轮与自己家乡差不多的月亮,缩在战壕中为自己的命运祈祷。
这时,将要置贝克连于死地的一支中国军队——第四十军一二零师的三五九团正在一步步地向219高地接近。
第四十军的攻击位置在西部战线的中部,位于第三十八军和第三十九军之间。11月24日晚,第四十军奉命向龙川山、西仓方向前进。25日晨,由于得知美第二师已经占领了新兴里。
苏民里,彭德怀命令第四十军以一部继续向西仓方向穿插,而其主力协同第三十九军从正面进攻,欲将美第二师歼灭。
第四十军的计划是:以一一九师继续向西仓穿插,以一一八师攻击新兴里方向的美第二师九团,一二零师留在清川江西岸保障军主力的侧翼安全,但抽调其三五九团立即强渡清川江,直插鱼龙浦,切断美第二师的退路,并阻击球场方向可能增援的敌人。
当三五九团的营长们被召集开会并得知任务的时候,营长们都没吭声。当时的气温是零下25度,清川江江面宽200米,江心水深流急,靠岸的部分结了冰。而江对岸部署着美军的一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装备着包括坦克在内的重武器,武器的目标就是封锁江面。同时,江岸这边同样也有敌人,还有20多里的封锁线。没有渡江的任何器械,整个团都要膛水过江;不但要顶住对岸敌人的射击,还要受到江这边敌人侧射火力的阻拦。
但是,三五九团必须渡过清川江。
一二零师副师长黄国忠来了,他要和三五九团一起渡江。
他是这个团的前任团长,熟悉每一个营的营长。黄国忠最后对营长们说的话是:“咱们同生死共患难,都要给我卖把子力气!”
夜幕降临,三五九团出发了。经过10公里的奔袭,他们到达渡江地点。
天寒地冻,北风刺骨,可以听见江水中的冰块撞击的声音。
现场侦察时,几个参谋带着几个士兵摸进一个窝棚避了一会儿风,出来时其中一个士兵看着自己手中的枪发愣:自己使用的是一支半自动步枪,进了窝棚后在墙根儿靠了靠,现在怎么变成了一支美国卡宾枪?莫名其妙之中钻回窝棚并且打开手电,顿时吓了一跳,原来这个窝棚的角落里睡着七个美国兵!
被惊醒的美国兵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几双冰凉的手死死地按在了睡袋里。
20时30分,经过迫击炮连的火力准备,在重机枪的掩护下,三五九团开始强渡清川江。三营营长首先踏破冰层。在10公里的奔袭中出了一身热汗的士兵一下子进到齐胸深的冰水中,顿时浑身刀割般地剧痛。棉衣浸水后铅似地沉重,没迈出几步,两腿开始抽搐,然后就失去了知觉。接近黑暗的江心时,水流急促得使人无法站稳,齐到颈部的水涌令人窒息。士兵们把枪举过头顶,身体挤在一起,在江水中一步步移动。前面,月色下是白色的冰层和沙滩。
对岸的敌人开始射击了。他们没有想到在没有桥梁的地方,中国士兵会在冰水中涉江,因此射击慌乱而急促。
最前面的黄国忠副师长个子矮,到江心时江水已没过他的头顶,他喝了几口冷彻肺腑的江水。警卫员把他架出水面,他的脸上和头发立即结了冰,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话来。
黑暗的江面上回荡着三五九团杂乱的喊声:“冲过江去就是胜利!”
“为毛主席争光!”
“冲上岸去,砸烂敌人!”
不断有士兵在对岸的射击中和炮弹炸起的巨大冰块的撞击中倒下顺水流走,但是,当他们的脚一踏上对岸的土地时,顿时世界立即又属于他们了。
八连三排首先冲上江岸。湿透的棉衣变成了冰筒。士兵们奋力折断身上的冰,但在开枪的时候却发现枪已经结冰。有人开始往枪上撒尿,在极端的寒冷和紧张中把尿撒出来很不容易,但只要尿出来效果就很好。
八连打掉了一个美军的炮兵阵地。
五连占领了鱼龙浦。
六连渡江后插向公路桥,与美第二师师部的宪兵队遭遇。
20分钟的激战后,两个排的中国士兵全部牺牲。后来掩埋尸体的人看到,这两个排的中国士兵浑身冰甲,全部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枪口指向敌人的方向。
三五九团继续向纵深发展,对美第二师九团的三营、二营进行了攻击和包围。
这时,三五九团三营八连奉命攻击219高地。
已经是夜半时分。当一排炮弹落在219高地上的时候,贝克连的官兵们终于意识到,灾难轮到自己了。
贝克连的迫击炮排在中国士兵的攻击下溃败,被集中包围在山腰。
219高地战因此成为一场手榴弹战。因为双方均可利用山岩洼地掩护,枪弹几乎没有用处。美国兵发现,中国士兵的攻击在喇叭的指挥下有节奏地进行着,两声喇叭是前进,一声喇叭则是投弹。中国士兵投出的手榴弹的密集程度令美国兵如同置身地狱。在狭窄的洼地里,拥挤在一起的美国兵无法躲避手榴弹,只有拼命地把手榴弹踢开。贝克连一个当时年仅17岁的军械员克劳福德后来回忆说,手榴弹下雨般地在他身边落下,仅他在手榴弹没爆炸之前踢出去的就有“四十多颗”。
贝克连副连长乌因中尉是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军官,他在混乱的对抗中命令周围的士兵向他靠拢,他拼死掩护着士兵们集中。但是,弹药已经没有了。乌因开始投掷石块,最后,他站在战壕上,投掷罐头食品。
贝克连决定放弃阵地。在要与山腰的迫击炮排会合时,乌因回过头刚要喊落在后面的温中尉,一颗手榴弹在温中尉的头顶上爆炸了,弹片削去了他的半边脸。
在距离贝克连开始进攻26个小时后,贝克连彻底溃败了。
全连从开始进攻时的129人,到撤下来时仅剩下34人,其中的半数还是“能自己走路的伤员”。
朝鲜战争结束后,在所有的战争资料中,都有对1950年11月25田贝克连的战事的记载。有把贝克连在219高地的战斗描述成一次英雄壮举的,也有残酷地描述出贝克连在219高地呼天喊地的惨状的。无论如何,中国第四十军一二零师三五九团三营八连士兵在那个月光很亮的夜晚对美军第二师第九步兵团三营贝克连的攻击,令战争的双方以及回顾这场战斗的任何人都难以忘怀。
第四十军一一八师的两个团也于25日晚渡过了清川江,向美第二师的各个阵地开始了猛烈的进攻。战场上各个部位的战斗都呈现出相同的情形:美军借助强大的火力支援进行顽强的抵抗,而中国军队则是一波又一波地顽强进攻。美军战史记载道:“中国军队用步枪和机关枪猛烈射击,抛出了看来是永不告罄的手榴弹。他们冲上美军阵地,用刺刀把美军士兵刺死在散兵坑里。”
中国士兵捉住了一个叫做斯梅德力的美军二等兵,经过审问后把他释放了。释放时一位中国翻译对他说:“我们对你们了如指掌,我们知道你所在的乔治连所有军官的名字。你走吧。告诉你们的上司,不要使用燃烧弹,也就是凝固汽油弹打我们。你们的部队现在在那边,你走吧。”
二等兵斯梅德力向河边跑去的时候,觉得身后肯定要响起枪声,但是中国人没有开枪。
斯梅德力所在的乔治连是美第二师九团的一个连队。连长弗兰克。穆森在连队垮掉之后,听见一个木板房里传出哭声,进去一看,一个士兵身体缩成一团蹲在墙角泪流满面。
穆森问:“你在干什么?”
士兵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穆森说:“跟我来!”
士兵说:“上尉,我不想去……”
穆森抓住士兵的胳膊像提一只鸡一样把他提起来:“我命令你把你的屁股坐到坦克上去!”
穆森拔出手枪,带领残余的士兵逃出了中国士兵的包围。
至26日,美军第二师在中国第四十军所属部队的攻击下面临着全线崩溃。
对美军第二十五师正面发起进攻的是中国第三十九军。
第三十九军中最先与美第二十五师接触的是有一个很怪姓氏的中国团长要清川。他所率领的三四五团于25日拂晓赶到上九洞接替第四十军的防务,说好了那里有第四十军的一个侦察排在等他们。可是到了上九洞发现根本没有侦察排的影子。
三四三团的团长王扶之也同时赶到了,也说没有看见第四十军的人。正说着,朝鲜老乡告诉他们,村西有敌人。耍清川团长到村西一看,他看见了美国兵。
这是美军第二十五师二十四团的先头部队。
和美军第二师一样,二十四团也是25日早上开始向北推进的。
要清川当即命令:“抢占高地,把敌人阻击在上九洞以南,为后续部队的开进争取时间!”
这样,中国第三十九军一一五师与美军第二十五师仓促之中开战了。
由于要清川的三四五团已与美国军队打了一天,26日的攻击便由三四四团打正面,而三四三团的任务是向上九洞穿插,切断美军的退路。师长王良太给了三四三团团长王扶之一个抓俘虏的“指标”:200人。
美军已经知道这是中国军队的全线大规模进攻了,他们开始了撤退。
上九洞附近公路上有个隘口,占领并守住这个隘口,就能把撤退的美军堵住。
死守与硬突,到了26日的夜晚,中国和美国的士兵在沿上九洞附近的公路上展开了人与人、人与坦克的殊死搏斗。在争夺公路边高地的时候,美军的强劲火力使三四三团损失不小,但美国士兵对夜战的恐惧也令中国士兵更加胆大妄为。他们举着成捆的手榴弹,抱着炸药包,或是举着几根捆在一起的爆破筒,径直向美军庞大的坦克冲过去,一次不行再冲一次。由于是黑夜,美军坦克手看不清攻击来自什么方向,只有疯狂地转动炮塔胡乱射击,一直到履带被炸断,或者坦克的油箱被炸裂。燃烧起来的坦克堵塞了道路,后面的坦克就拼命地向瘫痪的坦克撞击,这撞击的声音让中国士兵听上去比枪炮的声音更加令人惊心动魄。
中国士兵的冲击队形在黑暗中形成一团又一团移动的影子。冲击到最近的距离时,美军士兵的心理防线垮了,于是满山遍野地奔逃。中国士兵开始四处堵截,成群的美国兵无论朝哪个方向跑,都会遇到迎面的打击。
黑夜是中国军队的天下。
天刚一亮,美军的飞机来了。F-86一架接一架地俯冲下来,企图寻找美军部队要求支援的地面指示信号,同时也寻找中国部队的踪迹。但是飞行员看不到美国士兵的影子,他们都跑到山上去了。飞行员也没有见到中国士兵的影子,他们也都上山隐蔽起来了。
就在隐藏着中国士兵和美国士兵的杂树林中,中国士兵们猫着腰搜山,以把那些藏在山里的美国兵捉出来。
到清点俘虏的时候,团长王扶之数了数,总共180多个,距离师长王良太要求的“指标”还差一点儿。
这些脖子上挂着刻着部队番号、职务、姓名铜牌的美军俘虏,全是美军第二十五师的,而且几乎全部是波多黎各人。
美军第二十五师里有一个黑人团,这就是遭到中国第三十九军打击的二十四团。
二十四团是一支历史悠久、战功显赫的部队。
二十四团还是一支长期遭受歧视和嘲弄的部队。
美军第二十五师步兵二十四团,是根据1878年美国国会通过的一项法令组建的。在19世纪70-80年代对印第安人的战争中,步兵二十四团的勇敢作风受到称赞。但是,由于这是一支由清一色的黑人组成的部队,在种族主义盛行的年代,他们虽然作战英勇,但永远是“次等士兵”。因此,二十四团的黑人官兵根深蒂固的观点是:既然不把我们当人看待,我们干吗要替他们去死?
美军第二十五师是被派往朝鲜战场的第一批美国部队之一。1950年7月20日,美军第二十五师投入战斗后,二十四团接到的第一项任务是扼守醴泉城。执行任务的第一天,二十四团的表现就令师长威廉。基恩火冒三丈:士兵们胡乱开了一阵子枪,然后就开始仓皇逃跑,理由是“遇到了占绝对优势的北朝鲜人民军”。第二天美军派出的搜索队回来报告说,人民军根本没有到过醴泉这个地方,城内燃烧的大火是美军自己的炮火击中建筑物引燃的。
在后来的尚州战斗中,二十四团的表现更成为第二十五师的耻辱。美国陆军战史对二十四团在尚州的表现记录如下:在尚州以西几乎所有的战斗中,步兵第二十四团都处于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士兵们擅离阵地,溜向后方。他们把武器丢在阵地上,有一次,第三营从一座高地撤下来,扔掉了十五挺机枪、十一门迫击炮、四支火箭发射筒和一百零二支步枪。
另外一次,该团的L连进入阵地时共有四名军官和一百零五名士兵,几天后,该连从阵地撤离时,散兵坑里只剩下十七人,在这期间,只有一名军官和十七名士兵是因为伤亡和其他原因离开阵地的,其余的三名军官和八十八名士兵去向不明。
在下山的路上,十七名士兵的队伍不断扩大,抵达山脚时,已经拥有一名军官和三十五名士兵了。
第二十五师其他部队给二十四团起了个外号,叫“逃窜”。
无论在哪里,二十四团的臂章都会引来嘲笑。美军士兵们为二十四团编了首叫做“逃窜舞蹈”的小调,小调用了黑人民谣的旋律:中国人的迫击炮轰轰叫,二十四团的老爷们撒腿跑。
严重的种族歧视深深地影响了二十四团黑人官兵的职责感和荣誉感。
二十四团不成文的战术是:白天坚守,晚上逃跑。在第一次战役7月29日的一次战斗中,二十四团一营全营连夜跑得没有了踪影,把炮兵们全扔给了北朝鲜人民军。为了防止士兵逃跑,美军建立了检查站,约翰。伍尔里奇少校有权扣留任何未经许可而撤退的士兵,结果他平均每天截获逃兵75名,最多的一天他抓住了150名逃兵。扣留也没用,第二天,二十四团的一个连长吉尔伯特中尉又带着十几名士兵临阵脱逃了,检查军官命令他立即回到阵地,他拒绝执行命令。吉尔伯特后来以拒绝执行战场命令罪被判死刑。他为自己的辩护是:如果执行命令等于让我和其他12名士兵去送死。在陆军法官的建议下他被改判为20年监禁。
杜鲁门总统亲自批准了对吉尔伯特的军法判决。一个总统亲自批准对一个中尉的定罪文件,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杜鲁门总统的批件时间是1950年11月27日。
恰恰是这一天,远在朝鲜战场上的二十四团又发生了一件让杜鲁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事情。
中国第三十九军一一六师三四七团,在一个叫上草洞的村在包围了二十四团的一个连。中国军官在望远镜中发现,被包围的美国士兵全是黑人。经过第一次战役,中国士兵已经知道美国人中有一种皮肤是黑颜色的人,中国士兵们称这种肤色很奇怪的美国兵为“黑美”——黑色美国人的意思。
会英语的中国军官开始向被包围的美国兵喊话,让他们出来投降。
没过多久,中国士兵看见两个黑人士兵举着白旗走出来。
但是,当中国士兵站起来准备接受投降的时候,后面的美国兵突然开火,几名中国士兵当场中弹倒下。
愤怒的中国士兵开始了猛烈的射击,被包围的美国兵中响起一片悲惨的叫声。
中国军队停止了射击,再一次喊话。
终于,一个黑人军官出来了,他手里高举着的不是白旗,而是一张白纸,白纸上画着一个黑人举枪投降的姿势,画旁边是这个连队的人数。
这个黑人军官是二十四团C连连长斯坦莱。C连148人,全部是黑人。斯坦菜来到中国军队面前解释说,刚才向接受投降的中国士兵开枪,是连里白人军官逼着干的。
美军第二十五师二十四团C连是整个朝鲜战争中向中国军队投降的唯一一支完整的美军连队。
没有人知道杜鲁门总统和美国军方对这一事件的反应,至今美军所有的战史对这一事件都讳莫如深。
三个月之后,根据美军第二十五师师长基恩少将的建议,经美国国防部长马歇尔上将批准,美军宣布了一项改编计划:解散黑人步兵二十四团。美军从那时开始至今始终实行黑人和白人混编体制。
11月26日黄昏时分,美军第二师三十八团团长乔治。佩普洛上校来到阵地上,这个阵地位于美军防线的最右边,再往右,便是由南朝鲜军队负责的地盘了。佩普洛上校登临前沿一看,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看上去至少有几千名南朝鲜士兵洪水般地拥入了美军阵地。
一个念头立即在佩普洛的脑袋里产生了:这些南朝鲜人怎么跑到了这里?难道是他们负责的自己的右翼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儿,佩普洛出了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美军第二师师长凯泽将军也接到电话,电话是从另一个方向的美军阵地打来的,电话里一片嘈杂之声:“韩国军队的一个整团正拥向我们的防区,我们该怎么办?”
凯泽将军顿时勃然大怒:“指挥他们!使用他们!混蛋!”
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将军在1950年11月27日天亮的时候终于认识到,由于南朝鲜军队三个师在其所负责的联合国军右翼方向的土崩瓦解,联合国军的侧翼至此已完全暴露在中国军队的打击面前,而此时在战线中部作战的美军已经支持不住了。由此,联合国军在圣诞节前打到鸭绿江边从而结束朝鲜战争的计划已毫无希望。美军远东司令麦克阿瑟将军“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的宣告就要成为一个历史笑柄了。
“最奇怪的会议”和“闸门”的关闭
11月28日,中国军队的攻击更加猛烈。在整个西部战线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的时候,麦克阿瑟在东京举行了一次被世界军事历史学家称之为“朝鲜战争中最奇怪的会议”。
会议时间是1950年11月28日晚上21时50分。
美国国旗飘扬在东京第一大厦麦克阿瑟的官邪上,官邸内灯火辉煌。二战中战败的日本人似乎已经把战争遗忘得一干二净,东京繁华的街道上人流涌动,从麦克阿瑟会议室的巨大的落地富向外看去,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参加会议的人已经到齐,他们是:麦克阿瑟、希基、赖特、威络比、惠特尼以及被从战场上仓促召来的沃克和阿尔蒙德。对此,美军战史描述道:“麦克阿瑟现在的言行举止马上变得自相矛盾,令人困惑——这些行为表明他既迷惑不解,又惊慌失措,还不希望他所身临其境的现实损毁他意向中的幻梦。这一系列令人奇怪的行动之第一步是他把他的两位战地指挥官召到东京,参加一个战争讨论会。”
会议之所以“奇怪”,是因为世界军事史上还没有过这样的会议:战争的前线危在旦夕,参战的部队已面临绝境,在战争最需要指挥官拿出决策和办法的时候,战场指挥官却被命令丢下前线的部队,乘飞机到距前线上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去研究军事问题。
在朝鲜战争第二次战役的关键时刻,一向被称之为“敢于上前线的”麦克阿瑟这次没有上前线而在大后方开会了。
会议一直开到29日凌晨1时30分。
将近四个小时的会议讨论的军事问题是:面对中国军队的强大进攻,联合国军该怎么办?
会议开着的时候,前线指挥官的告急电报一封接~封地被送进来,报文的意思基本一致:再不全面撤退,就可能全军覆没。
会上,沃克和阿尔蒙德不断地重复着一种工作,就是用尽可能形象的字眼来描述中国军队庞大的数量和坚强无比的战斗力:“这次不是局部的反攻,完全是一次预谋好的大规模的进攻!中国军队指挥有方,纪律严明,进攻时一波接一波,没有停歇,没有节奏,即使死伤无数,他们也还是不停地冲击!冲击!”
“中国军队都是飞毛腿,往往会在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而且往往是一个整师!中国士兵没完没了地吹一种特制的喇叭,好像还有哨子和烧钛之类的响器,波浪般拥上我们的阵地。他们根本不把生命当回事!”
“他们特别喜欢在我们阵地的后面打仗,在夜间发起突击。那些中国士兵们的视力特别好,黑夜并不影响他们作战。”
沃克尤其抱怨的是南朝鲜军队防守的右翼的崩溃给整个战线带来的巨大危险:“没有侧翼的战线是脆弱的。中国军队擅长迂回战术,右翼的缺口如果阻击无效,联合国军的退路将会被切断,那样的话局面不堪设想!”
麦克阿瑟此时确实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困惑和恐惧中。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在联合国军全线进攻,并计划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行动刚刚开始的时候,中国军队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以巨大的兵力突然反攻了。更糟糕的是,联合国军竟然溃败得如此之快。是情报有问题?他看了一眼威洛比——这个情报大员闭着眼睛,从会议一开始他就摆出了誓死不吭声的架势。
是联合国军,具体地说是美军的战斗力低下?真的是二战后的舒适生活把这帮家伙们养得胆小如鼠了?真的像有些记者说的,美军成了一支“榻榻米军队”了吗?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大批的中国军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在长达两个多星期的大规模轰炸之下,他们是怎么从中国本土集结到北韩的土地上的?
如此大部队的行军为什么美军的侦察机竟然没有发现?——麦克阿瑟想起来了:这就是杜鲁门一伙人不让彻底轰炸鸭绿江大桥和直接轰炸中国本土的后果!
麦克阿瑟于是突然想到威洛比刚送到他案头的一份“绝密情报”,情报的内容据说是中国的林彪对其部下的一次谈话:如果我事先不曾确切知道华盛顿方面会制止麦克阿瑟将军对我们的补给和交通线采取适当报复性措施的话,我决不会发动这次进攻,拿我的部下和军事名誉来冒险。
麦克阿瑟更明确了:正是华盛顿给中国人壮了胆!这些卖国贼!
其实,连麦克阿瑟的下级军官们都不会相信这份“情报”,原因很简单,指挥中国军队参加朝鲜战争的不是林彪。这份文件极有可能是从战争一开始就遍布在战场上的那些蒋介石的特工们干的,他们把这种伪造的文件扔给美军是很容易的事,只有蒋介石才迫切地希望美国对中国本土实施大规模的轰炸。
麦克阿瑟当然也不会轻信这样的“情报”,但这无疑是为联合国军的溃败所能寻找到的最好的理由。
四个小时的会议没有讨论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针和办法,如果说最终决定了什么的话,那就只有两个字:撤退。
会议结束后,麦克阿瑟向华盛顿发出一封电报,美军战史称这封电报的实质是麦克阿瑟在推脱责任:由我们的进攻行动导致的形势发展现已展示无疑。现在,把朝鲜冲突局限于针对北朝鲜军队和象征性的外来因素组成的敌军的所有希望,都应彻底排除。
中国在北朝鲜投入了大批的军事力量,而且实力仍在增强。任何在志愿名义或其他托词掩饰下进行少量支援的借口,现在都不具有一丝一毫的有效性。我们面临着一场全新的战争。
目前,由于鸭绿江封冻,中国人开辟了越来越多的增援和补给通道,这使我们的空中力量无法实施封锁。
显然,我们目前的军力不足以应付中国人的这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天时地利对他们更加有利。因此而产生的形势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局面,这种局面扩大了从全世界范围来考虑问题的可能性,超出了本战区司令的决定权限的范围。本司令部已在其职权范围内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它目前所面临的局势却超出了本司令部的驾驭能力。
这封电报到达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将军手里的时候,已对朝鲜战局发生逆转有所了解的布莱德雷对麦克阿瑟现在的口吻仍是感到了吃惊,因为几乎是在昨天,麦克阿瑟还说他“对很快结束战争充满信心”,一夜之间,战争就变成了“一场全新的战争”,“超出了本司令部的驾驭能力”。电报明显地传达了一个信息:麦克阿瑟开始为战争失败寻找借口了——反正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果参谋长联席会议做不出什么决定的话,出了什么意外我概不负责。
麦克阿瑟的电报于29日早上6时送到了杜鲁门手中。这时的杜鲁门正准备按照惯例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上进行每日的早散步,然而布莱德雷的电话来了:“中国人把两只脚都踏进了朝鲜!”布莱德雷说,“第八集团军在清川江北撞上了大量的中国军队,右翼已经瓦解,美军正在溃败!”
布莱德雷在电话里把麦克阿瑟的电报念了一遍。
杜鲁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说“在任何情况下,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老家伙正在推卸责任——如果形势到了连这个狂妄的老家伙都急于寻找下台的台阶的时候,那就毫无疑问他说明朝鲜战局真的面临危机了。
接着,麦克阿瑟连续发来要求增加兵力的电报,其中竟然两次要求允许他在朝鲜战争中使用蒋介五的部队。麦克阿瑟的理由是:蒋介石的要求以前被拒绝,是因为担心共产党对台湾的进攻和给共产党参与朝鲜战争的口实,现在这些考虑已经不存在了,朝鲜战场又急需兵力。
带着极其糟糕的心情,杜鲁门立即召开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特别扩大会议。
与会者听了朝鲜战局的介绍后,个个睁大眼睛不作声。
国防部长马歇尔坚持自己的观点:美国作为单独的国家,或者作为联合国的一个成员,都不应该卷入与共产党中国的全面战争中去,否则就会陷入苏联人精心布设的陷阱。所以美国不应该进入中国领土,也不应该使用蒋介五的军队。
布莱德雷补充说:“办果我们卷入一场与中国的战争,我们在欧洲的力量就不能继续扩大。”
副总统巴克利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提出一个他认为对本政府来说是十分危险的“公共关系方面的问题”:麦克阿瑟的关于“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的话已经被媒体广泛引用,而麦克阿瑟将军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布莱德雷说:“麦克阿瑟昨天对记者说,他正式否认说过这样的话。”
“作为战区指挥官,简直是儿戏!”巴克利敲着桌子,“滑天下之大稽!”
在与会者一致认为应该严密监视苏联的态度之后,会议讨论的问题转为:如何体面地离开朝鲜?
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从此被提出了,并且纠缠了美国政府达两年之久。
华盛顿的会议和东京的会议一样,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既然麦克阿瑟在安排部队的撤退,那就没有必要再向他下达什么新的指示了;况且,即使华盛顿有什么新的指示,华盛顿知道那个老家伙也不会听的。
中国第三十八军的指挥官们于27日兴奋地看到了毛泽东打来的电报。电报中祝贺在德川方向歼灭南朝鲜军队的胜利,而后指出,下一步的任务更为艰巨,那就是以歼灭美军第一师。
第二师、第二十五师的主力为目标的战斗。如果这个目标达到了,战局发展就顺利了。
第二次战役全线进攻打响后,中国第三十八军的指挥官们的认识是:能不能歼灭美军的一两个师,关系到整个朝鲜战局的前途;而歼灭美军师的关键,在于第三十八军能不能穿插到位。
彭德怀命令第三十八军立即向三所里方向前进,把美军的退路彻底封锁住。
刚刚结束德川战斗的第三十八军官兵们十分疲劳。当暂时松弛下来时,饥饿和困顿悄悄袭来。土兵们无论是挖工事还是转移行军,都可能随时随地睡着。一一三师三三八团团长朱月清刚端起一碗稀饭,用筷子搅和的时候,一头栽倒就睡着了,稀饭洒了一身。
向最重要的目标三所里穿插的部队是一一三师,一一三师的先头团就是朱月清率领的三三八团。
一一三师师长江潮在电话里对朱月清说:“命令你团立即出发!身边有地图没有?”
朱月清根据师长的指示,在地图上标出前进的路线。在地图上测量,从出发地到三所里,直线距离是72.5公里。
当时,三三八团没有几个团一级的军官明确知道要他们急促奔向三所里到底是去干什么。朱月清随即向各营下达的命令是:饭边走边吃,任务边走进下达,不难让一个士兵掉队。
德川一役,第三十八军缴获的轻武器很多,中国士兵们很多人换上了美式的汤姆枪和机枪。
13名会开汽车的俘虏,包括8个南朝鲜人和5个美国人被挑选出来,在中国士兵的押解下,开着13合满载缴获弹药的汽车,跟随着一一三师前进。
朦胧的月色中,一一三师的队伍不顾一切地向预定目标奔去。长长的队伍穿越山林河流,尽量保持肃静,但还是不断有人跌倒,发出很大的声响。极度疲劳的士兵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倒在山涧里时清醒了,然后再爬上来。只要队伍一停下,哪怕是一瞬间,就有人睡着了,鼾声一下子连成一片。有的人怕自己睡着了掉队,休息的时候干脆躺在道路中间,这样即使是睡着了,队伍再前进时也会把他踩醒。炮兵更加艰难,他们扛着炮件和炮弹跟着步兵一步不落,气喘之声大得吓人。一一三师副师长刘海清率领的先头部队三三八团,于安山洞消灭了南朝鲜军队一个排,又于沙屯击垮了南朝鲜军队一个连。之后在翻越1250多米高的长安山时,为了防止极度疲劳的士兵由于打瞌睡而掉下深渊,这个团的所有军官走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士兵抓住前面士兵的子弹带,一个拽着一个地向前移动。
在距离三所里还有30多里的时候,天亮了。几十架美军飞机沿大同江飞来,在一一三师数里长的行军队伍上盘旋。士兵们想,自从入朝以来照例白天是不行军的,只要一听到隐蔽的命令就赶快藏起来,然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会儿。结果,命令在队伍中传达下来了:“继续全速前进!”
一一四师穿插的目标是夏日岭。夏日岭是自德川向西南20公里处的一个天然屏障,在高山密林中,有一道仅10多米宽的险峻坯口,它是穿插部队向军隅里方向前进的必经之路。但是,根据可靠情报,为恢复破碎的右翼,沃克将军已命令土耳其旅的先头部队从价川出发向夏日岭而来。从价川到夏日岭30公里,乘坐汽车用不了两个小时,而一一四师距离夏日岭还有18公里,疲劳的土兵靠步行先敌占领县日岭的坑口已经来不及了。
土耳其旅的5000官兵是几天前才到达朝鲜的。沃克在右翼崩溃的时候让这支部队去堵缺口,这个调遣被美国军事史学家形容为“用一个阿司匹林药瓶的软木塞去堵一个啤酒桶的桶口”。土耳其旅既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有关战场情报,也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沃克会派美军顾问来参加他们的行动。此时,西线上的美军在向后撤退,而他们却受命向前沿开进。土耳其旅出发几个小时之后便传来了他们“大获全胜”的消息,根据他们自己说,他们“与蜂拥而至的中国军队进行了激烈的战斗”,他们经过“浴血奋战”守住了阵地,并且还抓获了“几百名俘虏”。
美第二师的军官们听了喜出望外,立即派情报官和翻译前去审问俘虏,军官没问几句就明白了,土耳其人打垮的是一群溃败下来的南朝鲜第七师的士兵,这些南朝鲜士兵从德川逃出来,逃进了土耳其人的阵地,刚上战场的土耳其人既不懂朝语又不懂英语,被他们打死在阵地上的“中国士兵”全是南朝鲜士兵。
第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和政委刘西元赶到了距县日岭只有两公里的一一四师指挥所,已在这里的副军长江拥辉向军长报告说,土耳其旅的一个加强连果然先我占领了夏日岭主峰。
入夜,戛日岭主峰上闪着火堆的光亮。
江拥辉和一一四师师长翟仲禹等人经过讨论,决定采取三四二团团长孙洪道和政委王丕礼的建议:既然敌人在明处,咱们来个偷袭,悄然接近,突然开火,一举拿下。
正在商量,不远的地方传来手风琴的声音,琴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十分响亮,令所有的人吃了一惊。
拉手风琴的是三四二团二营营长姚玉荣。他是那个揣着情书入朝参战的一营营长曹玉海的战友。手风琴是姚玉荣的战利品,他因为喜欢而一直背着这个沉重的东西行军。他拉得虽不成调,但他的士兵们都觉得很有意思。师长翟仲禹在黑暗中朝着这个浪漫的营长赶来,骂道:“混蛋!惊动了敌人我枪毙了你!”
姚玉荣立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他把手风琴扔向山沟,手风琴在滚落中,发出的琴声更加响亮。翟仲禹师长看着士兵什在暗夜中瞅着他的眼光,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三四二团二营的官兵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因为第一次战役的时候,他们曾在这里防守过。
在三四二团团长孙洪道和政委王丕礼分别带领下,二营的七连和八连向戛日岭主峰摸上去。他们把身上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全部丢掉了,只带枪支和手榴弹。但是,在接近主峰的时候,由于脚上穿的是缴获的美军大头鞋,踩在雪上吱吱直响,于是这些中国官兵便把鞋脱了,光着脚在雪地上攀登。
主峰上的土耳其士兵在寒冷的夜晚只顾得烤火,燃烧的木头发出爆裂的声音。火堆有十几丛,政委王丕礼把自己的士兵分成若干小组,命令一个小组解决一推火旁的敌人。在离敌人只有20米远的距离上,中国士兵开火了。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土耳其士兵立即四处逃散,20分钟后,夏日岭主峰落在中国士兵手中。土耳其士兵在慌乱中爬上汽车,汽车连成串地向山下开去。山道盘旋,团长孙洪道命令八连把敌人截住,士兵们抄最近的直线扑向山道的下端。山势极其陡峭,士兵们径直向陡壁下跳,摔伤的和没有摔伤的都继续前扑,在山道的一端堵住了逃跑的敌人。在战斗中,中国士兵发现那些钻进石头缝和汽车下的单个儿的土耳其士兵,无论怎么喊话,坚决不投降,直到被打死。结果,在中国士兵的围歼下,只有少数土耳其士兵被俘。
中国士兵们看见被俘的土耳其士兵和他们在第一次战役中看见的一些美国兵一样,人人屁股上都挂着一只甚至几只朝鲜铜碗这些碗在他们走起来的时候叮当乱响。中国的翻译人员跟他们解释说这碗不是金的,但土耳其士兵就是不信,无论如何也不扔。
这一次,土耳其士兵遇到真正的中国军队了。“军官们把帽子扔在地上,以此为线,不许土兵后退一步”,土耳其旅在夏日岭方向的5000人的部队战斗结束后只剩下了不到两个连的兵力。
到了28日早上,西线战役的战局已经十分明确。美军第九军所属第二师、第二十五师,土耳其旅,美骑兵一师以及南朝鲜第一师,都已经在中国军队的三面包围之中,至此,只有自安州向肃川南逃的退路尚未被切断,而三所里是这条退路上的必经咽喉之地。如果三所里堵不住,整个第二次战役势必会成为一场达不到歼灭敌人目的的击溃战。
彭德怀的指挥部里迷漫着焦灼不安的气氛:负责向三所里穿插的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现在到达了什么地方?他们能不能按时到位?一切的一切,没有半点儿消息!
向第三十八军指挥部联系,回答是:电台叫不通。
彭德怀命令自己的电台直接呼叫一一三师,报务主任亲自上阵仔细寻找这个师的电台讯号,但一一三师好像突然从整个战场上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
按计划,一一三师已经应该深入敌后方80公里,孤军在如此纵深的敌对力量占领地域,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彭德怀双眼红肿,嘴唇裂着口子,说话的声音沙哑干涩:“娘的!这个一一三师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联合国军的正面,中国第四十军、第三十九军、第五十军。
第六十六军正全力向其压缩。第五十军向博川以西的天化洞。
大化洞发展;第六十六军在凤舞洞地区向阻击之敌攻击;第四十军则全力向军隅里方向攻击;第三十九军向安州方向前进。
而此时的第四十二军则在全力穿插,这与第三十八军的堵截同等重要:它必须刻不容缓地向前进击,先敌占领顺川、肃川,以彻底切断敌人的退路。严格地说,第四十二军所执行的任务相比之下更为艰巨,因为他们穿插的距离远,所受到的阻击更为剧烈。
为此,毛泽东于28日凌晨电报指示:“……美骑兵一师(两个团)正向德川、顺川、成川之间调动,目的在巩固成川、顺川、地区,阻我南进。我四十二军应该独立担任歼灭该敌……”
28日夜,第四十二军的部署为:一二五师沿假仓里、月浦里路线攻击前进,攻占月浦里后占领顺川;一二四师尾随一二五师跟进,准备投入决定方向的战斗;一二六师经松隅里。龙门里至新兴里一带配合主力作战。
跟进的一二五师在新仓里遇到北上的美骑兵第一师的阻击。
在新仓里,出现了一个英雄的中国排长,叫安炳勋。在向美军阵地的攻击中,他带领一个排勇敢战斗,连续攻下三个高地,创造了以一个排的兵力歼灭美军一个排,并击溃一个美军排的战绩,从而荣获“战斗英雄”的称号。战斗中,他的左腿被子弹击穿,血流满面,但仍坚持指挥攻击行动,在最艰难的时刻,他的排全排士兵与美军肉搏在一起。
在美军的多次反击中,一二五师三七三团伤亡巨大,为保存实力,三七三团撤出了战斗。面对美军的顽强阻击,第四十二军的指挥官们的信心动摇了,在反复讨论“打还是不打”的问题后,直至30日才达成打的决心,决定一二四师和一二五师同时攻击美军。但在攻击前,两个师的决心又发生了动摇,在没有得到军里命令的前提下,一二四师和一二五师没有发起攻击,反而先后撤退了10公里。在撤退中炮兵被丢在后面,结果遭到美军飞机的轰炸,损失惨重。
由于第四十二军没有果断攻击,最终没能完成彭德怀下达的穿插任务,致使美骑兵一师七团逃出了中国军队的包围,整个肃川方向的敌人的退路没有被封死。
第四十二军的先头部队曾一度深入到丫波里地区,这是第二次战役中中国军队深入敌后的最远的地方。但是,在丫波里,第四十二军依旧没有果断地对美军展开攻击。三七零团遭到美军飞机的猛烈轰炸,指挥的不利使部队损失巨大。三七八团团长郑希和于大同江东岸在美军飞机的袭击中牺牲。
第四十二军在穿插中受挫的原因很多。其时,中国士兵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缺乏机械化的后勤保障使弹药极度缺乏。
中国军队还缺乏正面攻击美军阵地的有效手段,美军的现代化武器装备使中国军队一旦正面遭遇必定伤亡过大。最后,第四十二军所承担的任务也已超出了它的极限。
就在第四十二军穿插受阻的同时,令彭德怀焦急万分的一一三师其实一直在顽强地向预定目标三所里前进。
三所里是地处西线的美第八集团军腹地的一个小山村。它南临大同江,北依起伏的山峦,山村村西有一条南北方向的公路使价川直通平壤。这里是西线的联合国军北进的必经之地;当然,当北进失败后它便将成为美军主力南逃的一道“闸门”。
为了按时到达三所里,光天化日之下,一一三师的大部队就在公路上明目张胆地前进。不是他们不怕美军的飞机,而是他们只能这么做了。副师长刘海清的观点是:我们是应该爱护战士,但如果不及时到达三所里,战士们的伤亡会更大,这就是辩证法,战斗中最高的群众观念。
师长江潮同意这个观点。
奇怪的是,天上的美军飞机虽然来回盘旋,但始终没有轰炸。开始的时候,飞机到了头顶,部队还隐蔽一下,后来因为这样严重地耽误行军,士兵们干脆把伪装扔了,索性大摇大摆地走路。结果,美军飞行员上当了,他们认为这支部队必是从北边撤退下来的南朝鲜部队。于是美军飞行员利用无线电,要求三所里的南朝鲜治安军给这支“撤退的国军”准备好饭。充满温情的美国飞行员除了要求准备好米饭、开水之外,还嘱咐要准备一些朝鲜人喜欢吃的咸鱼。
中国士兵们很快就明白美国人上当了,干脆喊起来,借此壮胆和驱赶极度的睡意:“快走!快走!前边就到啦!”
行进中的士兵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草,在泥泞的地方为后面的炮兵垫路。
当一一三师三三八团的前卫营到达三所里的时候,一个冲击就把正在忙于做饭的南朝鲜治安军歼灭了。而后,他们迅速占领了三所里那条南北向的公路两侧的所有高地。
三三八团团长朱月清带着指挥所也赶到了,他刚爬上三所里的东山,就听见前卫排方向响起了枪声。朱月清举起望远镜一看,不禁浑身一紧:北面的公路上烟尘滚滚,一眼望不到头的美军大部队撤下来了!
朱月清立即命令部队跑步前进。
后面的部队一听说堵住了美军,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开始跑步。有的士兵倒在地上,把干粮袋和背包扔掉,爬起来再跑;有的士兵倒下,只是向前看了一眼,再也没有爬起来。
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三三八团,14小时强行军72.5公里,抢占了三所里,关死了美军南逃的“闸门”——他们仅仅先于美军5分钟到达。
在穿插的路上,这个师实施了无线电静默。
在三所里,朱月清立即让师报务主任张甫向军、师发报。
电报是事先编定的一串密码。
在彭德怀的指挥部里,一直在寻找一一三师电台信号的报务员突然大声地叫起来:“通了!”
一一三师的电台从开机,到接通师、军、志愿军总部,一共只用了五分钟,为此,报务主任张甫立了战功。
“我部已经先放到达三所里!”
“敌人企图通过三所里撤退!”
“我部请示任务!”
疲惫不堪的彭德怀惊喜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总算出来了,总算到了!”
这时,第三十八军指挥部电告一一三师,三所里的西北方向有个龙源里,那里有一条路也可以通往顺川,也是敌人南逃之路。军命令一一三师必须立即抢占龙源里。但是,在第三十八军指挥部给一一三师的电报中,报务员把“龙源里”的“源”字打成了“泉”字,一一三师接到电报后,在地图上怎么也找不到“龙泉里”在什么位置。时间不等人,反正大致方向明确,于是,一一三师命令三三七团向那个方向急促攻击,29日凌晨,三三七团占领了龙“泉”里。
与此同时,一一三师还派出一个营向安州方向前进,完成了破坏道路和炸毁桥梁的任务。
南逃的联合国军的退路被全部封锁了。
于是,彭德怀给第三十八军下达了一道严厉的命令:“给我像钢钉一样钉在那里!”
三十八军万岁!
中国军队对三所里和龙源里的占领,震动了联合国军的整个战线。联合国军的大后方关键部位的丢失使徘徊于清川江北岸的美军第二师、第二十五师、第二十四师和英军第二十七旅、南朝鲜军第一师以及土耳其旅残部全部陷入了中国军队的包围之中。这时,联合国军西部战线最高指挥官、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才真正体会到,使用土耳其旅去堵右翼缺口的决策是个多么轻率的动作。而现在沃克手中惟一可以机动的部队仅有位于顺川的美骑兵第一师了。但由于假仓里方向传来“发现中国军队向顺川运动”的报告,沃克便完全陷入了一种极度困难的境地:预备队的投入如今已经没有意义,惟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让已在包围圈中的部队赶快撤回来。
11月29日早上,麦克阿瑟在东京发表了一个声明,称:“由于中共军大举南进,难以指望韩国战争早日结束。”
联合国军开始向清川江南岸大规模地撤退。
联合国军撤退的目标是顺川、肃川、成川一线,这里是朝鲜国土东西间最狭窄的蜂腰部。
从地图上看,联合国军向南撤退只有四条路可以走,这也是联合国军北进的四条路,其自西向东依次是:博川至肃川的公路,价川经新安州至肃川的公路,价川经龙源里至顺川的公路,还有一条就是价川经三所里至顺川的公路。
美军与中国军队和南朝鲜军队不一样,他们庞大的机械化部队行动必须依赖公路。
最西边的美第一军迅速由清川江北岸撤退至新安州地区,美第九军也收缩至价川地区。
为迅速摆脱中国军队越来越猛烈的压缩,美军遗弃了大批装备器材,一路沿着价川经新安州方向撤退而来。在三所里、龙源里,他们在飞机和坦克的掩护下,向中国军队已经占领的阵地实施了猛烈的攻击,力图尽快打开向南撤退的通路。
沃克将西线被围困的部队撤出的惟一希望寄托在一个设想上,即:三所里、龙源里的中国军队也许是一支仓促穿插到这里的部队,其兵力和防御纵深都应该很薄弱,兵力和火力占优势的美军打开通路虽然是个麻烦,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就在麦克阿瑟含糊地承认联合国军北进计划彻底失败的那个早上,美第二师司令部跑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土耳其兵,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说,他是土耳其旅补给连的,他们连队在沿顺川至价川的公路往北前进的时候,在青龙站附近遇到了大批的中国军队,全连遭到突然袭击,现在已没剩几个人了。
美第二师师长凯泽意识到:切断退路的中国军队可能不会是一支小股部队。
美第二师白天受到的南北夹击令凯泽师长印象深刻。中国军队在他的正面连续不断地进攻使第二师的战斗力已经减少一半,尤其是步兵营,有的营人数减少至200-250人,而有的步多连甚至只剩下了20多个人。即使如此,凯泽也不敢放弃节节抵抗的战术,因为不这样,第二师就真的要溃散了。
听了那个惊慌的土耳其兵的报告后,凯泽决定派一个宪兵班先去南边探路,但自从这个班出发以后,凯泽师长就再也没听到他们的消息。
8时,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凯泽接到了美第一军司令米尔本将军的电话:“情况如何?”
凯泽回答:“不好,甚至我的指挥部也受到袭击!”
米尔本说:“实在不行,就向我靠拢吧,走我们这里也许安全些。”
美第二师担负着整个战线右翼的掩护任务,怎么能够弃全线于不顾往西跑?再说,又怎么能在这时候听一个不是自己直接上司的人指挥呢?凯泽师长决定亲自到军指挥部去一趟。他是乘吉普车去的,军指挥部在军隅里西四公里的地方。凯泽到了那里,才发现军指挥部里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趴在地图上紧皱眉头但什么也决定不了的作战部长。凯泽在这张军指挥地图上看了看自己师的作战区域,并决定以此为指令,于是乘车往回走。吉普车上了公路才发现,公路上挤满了撤退下来的辎重车辆,吉普车根本通行不了。于是凯泽临时改乘直升机。在直升机顺着公路向师指挥部飞去的时候,凯泽看见飞机下的公路上有数千难民在向南黑压压地蜂拥而去。凯泽根据自己的战场经验认为,凡是出现难民的时候,中国军队肯定还没有到来,因为战争中的常识是,难民的逃难总是在军队之前。
后来的事实最残酷地向凯泽师长证明,他看见的那数千人的人流,根本不是什么难民,恰恰是正在南下准备切断他的退路的中国军队。
步行行军的中国士兵军装标志不明显,在艰难急促的奔跑中又根本无法顾及军容,这使美军的侦察判断一错再错。
既然认为中国军队的主力还没有到来,美第二师还是有时间沿着价川至顺川的公路撤退的——在直升机上,凯泽师长这样决断。
战后,凯泽余生每当想起这一幕时都为自己的愚蠢后悔不已。
回到师指挥部的时候,凯泽得知不但派出的宪兵班没有消息,而且之后派出的坦克排也是一去不复返。这时,第二师正面的压力越来越大,心情焦灼的凯泽师长又派出了一个侦察连去探查问南撤退的道路,侦察连进到青龙站附近受到突然出现的中国军队的袭击,当美第二师九团的一个增援连队找到这个侦察连的时候,侦察连全连活着的官兵只剩下了20多人。
为了给向南撤退的美军杀开一条血路,美第九军29日全天向中国军队展开了全面的猛攻。但是,令他们意外的是,中国军队出奇地顽强,它根本不是想象中的一股小分队,而是一支精锐的大部队。
这支精锐的部队就是快速地穿插到三所里,并且“像钢钉一样钉在那里”的中国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
凯津师长派出的侦察连在龙源里遇到的就是一一三师三三七团的一营三连。
三三七团以三连为前卫于29日凌晨4时占领龙源里的时候,正好一队美军的车队通过这里,在连长张友喜的带领下,三连立即向美军发起攻击,战斗结果是,击毁汽车匕辆,俘虏美军15人。经过审问,知道他们是美骑兵第一师五团的先头部队。
战斗过后,出现了暂时的寂静,于是中国士兵们开始吃从美军汽车上缴获来的食品。大大亮了之后,哨兵说有敌情,张友喜顺着公路向北看,逐渐看清了,是一辆吉普车和几辆大卡车组成的小型车队。等车队走近了,三连以突然的出击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决了战斗。令中国士兵兴奋的是,美军车队这次运的不再是难喝的“威士忌”,而是面粉和牛油!
三连的士兵没高兴多一会儿,大批的美军来到了。
29日白天一天美第二师九团的攻击,都是以坦克为前导,于是,这天的阻击实际上是中国士兵用血肉身躯与钢铁坦克的搏斗。三连三排一名叫做徐汉民的士兵用手榴弹把一辆坦克的履带炸断了之后,没过多久,发现被自己炸断履带的那辆坦克又“活”了。原来美军的坦克驾驶员钻到坦克下,居然把这辆坦克修好了。徐汉民一看冒了火,追过去跳上了那辆坦克。其他的中国士兵一看到这个情景,大声地喊:“有种!好样的!”徐汉民在美军坦克上不知道如何下手。中国土兵打坦克的知识极其有限。坦克带着这个中国士兵开出去100多米远,叫好的中国士兵这回又担心了,大喊:“快回来!快回来!”这时,只看见徐汉民突然从坦克上滚下来,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原来徐汉民把一捆手榴弹塞进坦克的炮塔里去了。
就在一一三师于三所里、龙源里阻击南逃美军的时候,彭德怀命令西线全线的中国军队向美军猛烈地压缩攻击。
在以价川为中心的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之内,中国军队分成无数支部队,将美军分割开来,使价川地域成为世界战争史上规模巨大的血流之地。
第三十九军各师凶猛地压向军隅里,顽强地突入美军临时构筑的防御阵地。美军士兵惊慌地看见一个中国士兵端着机枪站立着向他们射击,士兵在身受数弹的时候依旧不倒;这个中国士兵叫杨玉鼎,隶属一一七师三四九团。一一七师三五零团的前卫连追到一个叫做三浦里的地方时,迎头遇到从军隅里逃出来的一队有坦克和飞机掩护的美军。三五零团的中国士兵根本忘却了自己生命的安危,排长颜怀有跑上公路,拦住美军的退路。其他的中国士兵也都像他那样,他们把美军士兵赶进一片稻田里进行了围歼,结果这股美军没有一个人逃出厄运。
第三十八军的一一四师突破了土耳其旅的防线之后,奉命不顾当面之敌迅速向三所里方向前进,向顶着巨大压力的一一三师靠拢。一一四师顽强而迅急地突进,终于靠近了龙源里。
他们就是美第二师师长凯泽在直升机上看见的那数千“难民”。
第三十八军一一二师于29日16时到达凤鸣里。在这里的美第二十五师拼死阻击。经过残酷的战斗,两个小时之后,一一二师占领了凤鸣里。
第四十军一一八师冲破美军的拦截,占领了军隅里,一直追击到新安州地区。拂晓的时候,年轻的师长邓岳被头顶上飞来飞去的美军飞机弄得很不耐烦,因为那些飞机通过大喇叭反复向地面用英语和朝鲜语喊着什么。邓岳问翻译:“飞机上没完没了地在喊什么?”翻译听了一会儿,说:“它在通知美军和南朝鲜士兵,一律到平壤集合。”
第四十军一一九师奉命直插青谷里。这是位于龙源里以北的一个公路要地。一一九师是正面攻击美军的部队,他们向三所里和龙源里的逼进,证明美军已经被压缩成一团了。公路被美军丢掉的汽车、坦克和大炮堵塞,冲在最前面的六连在一个铁路隧洞附近发现了300多辆美军汽车和坦克聚集在那里。中国士兵用缴获的美军火箭筒打中了一辆油车,隧洞附近顿时大火冲天,火光把夜色照得白昼一般。在猛烈的射击之后,中国士兵冲上公路,公路上美军尸体密集,那些活着的美军士兵四处逃散。这时,公路前面突然枪声激烈,那里是青谷里西,也就是被三十八军占领并且顽强阻击的阵地——松骨峰,向南撤退的美军到了被第三十八军堵截的松骨峰就没路可逃了。
松骨峰,北朝鲜西部的一个极其普通的小山头,但由于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被一位中国作家写成了通讯,所以中国很多很多的成年人今天依然知道松骨峰,知道在那里发生过中国士兵和美国士兵殊死的搏斗。
1950年11月30日,是这个叫做松骨峰的地方血肉横飞的日子。
虽然松骨峰在中国作家的通讯里长满了青松,但事实上松骨峰是个半土半石的小山包。松骨峰位于龙源里的东北,与三所里、龙源里形成鼎足之势。它北通军隅里,西北可达价川。其主峰标高288.7米,从山顶住东延伸约100多米就是公路。
坚守松骨峰的中国军队是第三十八军一一二师的三三五团,团长是刚打完飞虎山阻击战的范天恩。
范无恩的三三五团注定要在朝鲜战场上不断地打恶仗。
当第二次战役开始的时候,三三五团依!日还在执行“诱敌深入”的任务。这个团的官兵在范天恩的率领下,在飞虎山对北进的联合国军进行了顽强的阻击,之后他们边打边撤,当军主力已经开始攻击德川时,三三五团还在距离德]o100多公里远的花坪站阻击北进的一股美军。当天晚上,范天恩接到新的命令,命令仅有一句话:向当面之敌发起攻击。这时,与师里联系的电台坏了,范天恩立即在地图上找前进的路线,决定就朝那个叫做新兴里的地方打。这时,第四十军的一个参谋找到他,说是来接三三五团阵地的,从第四十军指挥员的口中,范大恩才知道第二次战役第三十八军打的是德川。范天恩觉得跟着第四十军,肯定没有什么真正的仗打,不如追自己的军主力去。决定之后,三三五团全团进行了轻装,除了战斗必需的东西外,其他的装备全藏在一个小山沟里,派一个班看守。范天恩计算一天走60公里两天就可追上主力。
三三五团没有向导,全靠一张地图和一个指北针,他们在天寒地冻中开始了翻山越岭的艰难行军。目标只有一个:追上主力,争取赶上仅打。走了两夜,到达距离德川还有十几公里的一个小山村时,包括范无恩在内全团官兵实在走不动了,范天恩命令一个参谋带人去侦察主力部队的方位,同时让部队在村子里休息一下。警卫人员在寻找可以防空的地方的时候,意外地在一个菜窖里抓了十几名南朝鲜兵,一问,原来德川的战斗已经结束。不久,外出侦察的参谋回来了,说主力已经向夏日岭前进了。花天恩立即命令部队继续追赶。在夏日岭附近,三三五团终于追上了刚刚打下星日岭的军主力,范天恩还顺便从躺在公路上的美军汽车里弄到一部电台。这时,一一二师师长杨大易正接到军的指令,让他们立即占领松骨峰。师长正苦于手上已没有可以调动的部队了,看见三三五团来了,杨大易高兴之极地叫道:“真是天兵天将!”
杨大易给范大恩的命令是:直插松骨峰,在那里把南逃的美军堵住。
范天恩带着他极度疲惫的士兵,立即向松骨峰急速前进。
在漆黑的夜晚,三三五团冲破美军的炮火封锁,在书堂站一带展开了部队。范天恩命令一营占领松骨峰。
一营先头连是三连。三连在天亮的时候爬上了松骨峰,还没有来得及修工事,大批的美军就顺着公路来了。
蜂拥南撤的部队就是美军第二师。
面对公路上一眼望不到边的美军,经过几天行军的三连士兵们立即把饥饿和疲劳忘得精光。
三连最前沿的是八班。在美军距八班阵地只有20米距离的时候,八班的机枪手杨文明首先开火,立即把第一辆汽车打着了。枪声一响,排长王建候带领五个士兵冲上了公路,火箭筒射手抵近向坦克射击,手榴弹同时飞向汽车。这时,五班的爆破组也把第二辆坦克打着了,汽车和坦克堵塞了公路,车上的美军士兵调头往回跑。
片刻之后,美军组织起向松骨峰的攻击。他们要想活着就必须打开松骨峰的通路。
朝鲜战争中一场最惨烈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战斗打响之后,范天恩担心阵地上的工事还没有修,士兵会伤亡很大,就打开步话机向一营喊话,结果步话机中响着的全是英语,那边的美军指挥官正吵成一团。范大思只好命令二营用机枪火力支援一营三连的方向,以减轻前沿的压力。
一营营长王宿启更为三连是否能在那个紧靠公路、没有任何依靠的山包上顶住敌人而焦灼不安。他命令在三连阵地左侧的一连和右侧的二连都上好刺刀。
美军的第三次冲锋开始了。
这时是白天。
美军的飞机疯了一般,擦着中国士兵的头顶把大量的炸弹和燃烧弹投下来。美军的火炮也疯了,炮兵都知道,如果不突围出去就全完了,于是,炮弹密雨似的打在中国军队的阵地上。最前沿的三连阵地上弹片横飞,大火熊熊。
美军士兵冲上来了。
营长王宿启立即命令左侧的一连端着刺刀从侧面出击,肉搏战之后,美国士兵被刺刀逼下去,于是改为从三连的右侧攻击,但右侧的二连也端着刺刀扑了上来。
就这样,三连在正面顶,一连和二连在侧面支援。在刺刀的拼杀中,一、二连的伤亡巨大。
美军向松骨峰前沿攻击的兵力还在成倍地增加。
师长杨大易焦急地关注着三连的方向。他站在师指挥部的山头上,看见从药水洞到龙源里的公路上全是美军的汽车和坦克,多得根本看不到尽头。
美军第四次冲锋是在阵地上的大火烧得最猛烈的时候开始的。美军士兵已经冲上四班的阵地,四班的士兵们喊:“机枪!快打!”机枪由于枪管被烧弯,已不能射击了。机枪手李玉民从战友的尸体上拿起步枪向美国兵冲去。他的大腿被子弹穿了个洞,他用一颗子弹塞过伤口止血,然后就与敌人拼刺刀。四班的土兵们冲过来,美国兵扔下他就跑。眼睛看不见的三排长爬过来,要把李玉民背走,李玉民说:“你快去指挥,敌人又要打炮了!”
这时候,策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的电话来了,军长在电话里向范无恩发火,原因是侦察情报报告,在三三五团的防区,有四辆美军炮车通过公路向南跑了。“给我追回来!记住,不许一个美军南逃!”
范无恩立即派三营的两个连去追。为了歼灭四辆炮车在已经非常紧张的兵力中抽出两个步兵连,足以看出中国军队要一个不剩地将美军置于死地的决心。范大恩的两个步兵连翻山越岭抄近路,整整追了一天,最终把四辆美军炮车追上并歼灭了。
中午的时候,坚守松骨峰的三连只剩下不到一半儿的人了。
连长戴如义和指导员杨少成烧毁了全部文件和自己的笔记本之后,与可以战斗的士兵们一起回忆了这个连队在其战争历史上所获得的各种称号:战斗模范连、三好连队、抢渡长江英雄连……最后他们的决心是:哪里最危险,我们两个人就要出现在哪里。
就在松骨峰、龙源里、三所里阵地的阻击战斗打到白热化的时候,彭德怀的电话打到了一一三师的指挥所,他问师政委于敬山:“敌人全退下来了,一齐拥向你们的方向,你们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于敬山回答:“我们卡得住!”
在龙源里阻击的是另一个三连,隶属于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三三七团。从这个连队正面攻击的除了美第二师的部队之外,还有美第二十五师和英军二十七旅。三连的中国士兵依靠阵地上坚硬的岩石地形,吃着用缴获来的黄油和面粉烙的饼,誓死不后退一步。为了打通这条路,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美军出动了上百架飞机,整个龙源里阵地上山摇地动,坦克炮、榴弹炮、迫击炮和航空炸弹把阵地上坚硬的岩五整个“翻耕”了数遍,对自己的火力十分迷信的美国士兵对中国人能在这样的轰炸中活下来的本领油然生出一种敬畏的“宗教情绪”。在听说北援的敌人占领了一排的前沿阵地时,三连连长张友喜带着十名士兵立即向敌人发起进攻,用刺刀把敌人压了回去。屡次失败的美军居然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让自己的士兵伪装投降。一伙美军坐在汽车上举起白旗,示意投降。于是中国士兵派人下去接受投降,结果当中国士兵走近了的时候,汽车上的美国士兵突然开火,然后汽车开动迅速逃跑。美国士兵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恰恰让中国士兵树立起了同仇敌忾的信念,中国人性格中的这种激情一旦被激发起来,他们会变得更加凶猛顽强。
三连的阵地始终处在美军的南北夹击之中,南逃的美军和北上增援的美军有时几乎已经“会师”。战后美第二师的军官回忆道:“我们甚至看见了增援而来的土耳其坦克上的白色的星星。”但是,在三连打到全连官兵所剩无几、弹药已经用尽的情况下,南北两边的美军始终没能会合。
龙源里的“闸门”始终紧紧地关闭着。
下午13时,攻击松骨峰阵地的美军开始了第五次冲锋。
由于中国军队的合围越来越紧,美军的命运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参加向松骨峰冲锋的美军增加到上千人,美军出动了飞机、坦克和火炮,向这个公路边的小山包进行了长达40分钟的猛烈轰炸。三连的士兵在根本没有任何工事可以藏身的阵地上蹲在弹坑里,然后突然冲出来向爬上来的美军射击。
随着美军的冲锋一次次被打退,美军投入冲锋的兵力越来越多,而在松骨峰阵地上的三连可以战斗的人越来越少了。排长牺牲了,班长主动代理,班长牺牲了,战士主动接替,炊事员和通信员也参加了战斗。指导员杨少成的子弹已经没有了,他端着刺刀冲向敌人,当数倍于他的美国士兵将他围住的时候,他拉响身上剩下的最后一颗手榴弹,喊了一声:“同志们,坚决守住阵地!”然后在手榴弹爆炸之际和敌人抱在一起。中国士兵们看见自己的指导员就这样牺牲了,他们含着泪呐喊:“冲呀!打他们呀!”兵们向已经拥上阵地的黑压压的美军冲过去。
这是三连的最后时刻,也是那些亲眼目睹了松骨峰战斗的美国人记忆深刻的时刻。没有了子弹的中国士兵腰间插着手榴弹,端着寒光凛凛的刺刀无所畏惧地迎面冲了过来。刺刀折断了,他们抱住敌人摔打,用拳头、用牙齿,直到他们认为应该结束的时候,他们就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共产党员张学荣是爬着向敌人冲上去的,他已经身负重伤,没有力气端起刺刀,他爬到美军中间拉响了在牺牲的战友身上捡来的四颗手榴弹。一个叫邢玉堂的中国士兵,被美军的凝固汽油弹击中,浑身燃起大火,他带着呼呼作响的火苗扑向美军,美军在一团大火中只能看见那把尖头带血的刺刀。美军士兵在这个“火人”面前由于恐惧而浑身僵硬,邢玉堂连续刺倒几个敌人,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紧紧抱住一个美国兵,咬住这个美国兵的耳朵,两条胳膊像铁钳一样箍住敌人的肉体,直到两个人都烧成焦炭。
美军的第五次冲锋终于失败了。松骨峰的三连阵地上只剩下了七个活着的中国士兵。
松骨峰阵地依然在中国士兵手中。
松骨峰战斗最后结束的时候,一个从中国来到朝鲜的名叫魏巍的作家和一一二师师长杨大易一起走上了三连的阵地。阵地上,在几百具美军士兵的尸体和一片打乱摔碎的枪支中间,他们看见了牺牲的中国士兵仍保持着的死前热血贲张的姿态。他们手中的手榴弹上粘满了美国兵的脑浆,嘴上还叼着美国兵的半个耳朵。那个名叫邢玉堂的战士的尸体还冒着余烟,他的手指已经插入他身下那个美国兵的皮肉之中。作家魏巍将松骨峰战斗写成了那篇著名的通讯,名为:《谁是最可爱的人》。
就在这天黄昏,范大恩的三三五团反守为攻,全团出击了。
同时,在各个方向围歼美军的中国军队也开始了最后的攻击。
在黄昏落日的映照下,在军隅里、凤鸣里、龙源里之间,被围困的美军被切成一个个小股,受到从四面压上来的中国士兵的追杀。企图解救美国士兵的美军飞机飞得很低,四处逃命的美国士兵向天空摇晃着白毛巾,但是中国士兵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摇晃起白毛巾,于是美军飞行员只能在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之中向大本营不断地报告着一句话:“完了,他们完了!”
夜幕降临了。
朝鲜战场上的黑夜是为美军准备的坟墓。
第三十八军副军长江拥辉登上指挥所的最高处,他看见了令任何身经百战的指挥官仍会感到惊心动魄的场景:我站在高处,放眼南望,冷月寒星辉映的战地,阵阵炸雷撕裂天空,“轰隆隆,轰隆隆”连绵不断。几十公里长的战线上,成串成串的曳光弹、照明弹、信号弹在空中交织飞舞,炮弹的尖啸,手榴弹、爆破简、炸药包发出的闷哑的爆炸声,在峡谷中回响不息。敌我双方在公路沿线犬牙交错的激烈战斗,那是我从戎几十年,从未见到过的雄伟、壮阔的场面。敌人遗弃的大炮、坦克、装甲车和各种大小汽车,绵延透迄,一眼望不到头,到处是散落的文件、纸张、照片、炮弹、美军军旗、伪军“八卦旗”以及其他军用物资……
这天晚上,也是志愿军司令部最紧张的一个晚上。彭德怀披着大衣,整夜不停地起草电报,根本不吸烟的他开始向参谋伸手要烟。他已经连续六个昼夜没有合眼了,他面容消瘦,眼睛青肿,嘴唇开裂,但当前线传来胜利的消息的时候,他显得极其兴奋,亲自起草了一个嘉奖电报:梁、刘转三十八军全体同志: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某些过多顾虑,发挥了三十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了三所里、龙源里,阻放南逃北援。
敌机坦克各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三十日)战果辉煌,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故,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
在汉语的词汇中,“万岁”一词是有其特殊含义的,是不能随便使用的,它是至高无上的人物和事物才能使用的专用词汇。
中国战争史上以前没有、现在依然没有哪支部队能被称之为“万岁”。这个嘉奖电报起草好之后,连几个副司令员都对这个“万岁”的称呼提出了异议,汉语中赞扬的词汇很多,能不能换一个,但是彭德怀坚持“万岁”。
据说,在第一次战役后受到彭德怀痛骂的第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在前线接到彭德怀的这个电报的时候,流了泪。
志愿军总部电报发出的时候,第三十八军的士兵们正在公路上清理缴获的美军物资。根据副军长江拥辉的回忆,当时,一名中国士兵在摆弄一台美军的收音机时,收音机里传出的一首歌曲令在场的所有中国士兵们愣住了。
收音机里播音员说的是中国话:“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自出国以来便在生死中搏斗的第三十八军的士兵们,脸上烟火斑驳,身上衣衫褴褛,他们围着这台收音机站在硝烟缭绕的公路上一动不动。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入的炮火,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
前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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