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公里外,台湾新北市八里区。手臂上文有黑龙会标志的盗宝者,斜背着内装有《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的金属柱状筒,神态轻松地走入了货柜林立、船舶鳞栉的台北港。
盗宝者此刻所在的“沙勿略”号走私船上的船长,便是这些来历神秘的外籍人士中的一员。盗宝者按照两人事先商量好的价格,把一颗重量超过一克拉、颜色为D级、净度为IF级的钻石作为货运费交给了船长。
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越来越多的大生意人都放弃美元、欧元这些主权货币,而重新选择本身具有真正价值的钻石或黄金进行交易。同为有实时国际牌价的实物货币,钻石无疑比黄金容易携带得多。
“船长先生,我需要海运的货柜几个小时后就被全部搬上船。不知咱们能否在货物上船后就马上启航,我本人希望咱们能越快到日本横滨港越好!”盗宝者说话的声音,就向大部分日本人说英语时一样,夹杂有大量生硬棱角的发音。
“沙勿略”号走私船的船长是一名身材臃肿、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他在用充满朗姆酒气的嘴,连续深吸了几口自己嘴中的哈瓦那雪茄后,才终于抬起眼皮倍显浮肿的眼睛,再次上下打量起站在他面前的日本盗宝者。
浑身肌肉虬结的盗宝者故作轻松地以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淡然微笑着。他自以为能瞒过眼神充满了被酒色攻陷后特有混浊色彩的走私船长。但盘踞在他眉间眼角无处不在的兴奋与激动,到底还是不能瞒过走私船船长这样一位多年来始终出没在海上跟各种危险人物打交道的老江湖。
走私船船长略一沉吟,心内有了打算。他故意面露难色地对盗宝者道:“哎呀,东条先生关于开船这件事我肯定会尽快安排,但在开船之前还有些程序上必要的事,我虽然身为船长,但,怎么说呢,我真的也不好办啊!”
盗宝者东条脸色一沉道:“‘沙勿略’号不是走私船吗?搞走私这种违法的勾当,难道还要遵守什么程序?”
走私船船长深吸了一口雪茄,苦笑道:“东条先生,这就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哦?”
走私船船长故意用某种带有轻蔑意思的眼神看了东条一眼,笑了笑,然后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走私这种事违法,只要是违法的事就注定了从事的人会冒着更高的风险。换句话说,如果我不能提供足够有诱惑力的报酬,便不可能招募到现在手下这批愿意跟我一起铤而走险的水手。”
盗宝者东条轻蔑地冷哼一声,道:“如果没有精神力量来作为自己生命的磐石,任何人的确都难免会沦为只懂得追逐利益的芸芸众生。”
“这年月,一个人如果连钱都不要,那该要命了。”走私船船长用一句貌似饱含哲学深意的废话轻松化解了东条话语中的讥讽之意,然后自顾自地继续道,“虽然走私是一件利润颇丰厚的营生,但说起来风险毕竟极高!所以,我本人作为每次走私活动中,冒有最大风险的走私船船长,肯定拿走每次走私行动的绝大部分利润。换句话说,最终分配到我船上每个水手手里的钱,其实不过也就是几个小钱。一趟走私下来,我船上每名水手冒险走私所得,其实不过就只比投身合法海运行业的水手稍多那么一点儿而已。”
盗宝者东条闻言奇道:“船长先生如果真如你所说,你走私船上的海员所获报酬并不比他当一名合法海船上的水手更有吸引力,那他们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跟着你长年冒险从事走私这种违法勾当呢?”
“就凭着我每次的走私过程,对他们来说都极可能是一个陡然而富的机会。”走私船船长故意卖了个关子。
“哦?船长先生,你这话我听不懂。”
“说穿了其实一切都简单得很,”见东条被自己的话勾起兴趣,走私船船长幽幽地喷出了一口浓稠的烟气,“这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赌徒天性。我本人不过就是利用水手们身上的赌徒天性,在每次走私过程中对他们的夹带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夹带?一般来说,这些水手多会夹带些什么呢?”
“小到烟酒、名牌箱包,大到毒品、枪支、人口,反正只要他们所夹带走私的违禁品没有我走私船上的货物更危险,我又何必管这些小崽子们每次夹带了什么!我要的不过就是他们始终愿意为了在走私过程中夹带点自己的私货给老子我干活罢了!”走私船船长哈哈一笑,露出了他充满黄黑色污垢的牙齿。
“我明白了。给船员们足够的时间来囤积他们准备夹带的私货,便是您所谓开船前必须履行的程序,对吗?”
“不错。东条先生您果然是个聪明人。”船长点了点头,然后顺着东条的话接着说道,“不过呢,您要是想省去众船员走这个程序的时间也不是不可能。三个月前,便有一个跟您一样着急开船的中国人,拿出了一笔钱……”
谁知盗宝者东条却在此时打断了走私船船长的话头,眼睛凶光四射猛地抢白道:“船长先生,您这一番话,不会为了从我身上多要点钱,才临时编造出来的吧?”
走私船船长被东条说破了心事,不免老脸一红,好在满脸污垢的他皮糙肉厚却也显不出什么羞愧的痕迹。不过稍稍一愣,船长便以十分坚定的语气回答盗宝者东条道:“东条先生,你这是哪里的话!像我这样,作为一名走私船船长以夹带私货来作为水手的奖励,完全是一种历史悠久的传统!从几百年前,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和大不列颠帝国的东印度公司开始,便以允许水手在每次航行中夹带私货来作为他们的工作报酬之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允许水手夹带这种事甚至已经成为了全世界航海业的一项游戏规则,只不过……”
“好了,我明白了。”东条猛一摆手阻止船长继续再说下去,然后道,“既然这是一项传统,那么我选择尊重传统。我会在您的船长室耐心等候您的水手们把他们各自准备夹带的私货都囤积完毕的。”
“啊?”东条的反应显然很让船长出乎意料,他有点张口结舌地说道,“您、您就不考虑像之前的那个中国人一样,多拿出一些钱去打点一下我船上的这些水手,好让咱们尽快启航吗?您刚才不是说,您非常迫切地想回到日本吗?其实我想,我手下这些水手对钱的胃口也并没有很大,他们——”
“用钱来毁灭传统正是现在这个世界腐败堕落的原因。”说完这句话,东条便转身走进了船长室的阴影地盘腿结跏趺坐,双手内缚,两食指竖立如针状,两拇指并立,声声相接地诵咏起了日本真言宗的《帝释天真言》:“唵,婆日罗庾驮,娑婆贺——唵,婆日罗庾驮,娑婆贺——唵,婆日罗庾驮,娑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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