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涛让梅洁替丁家寨村民打官司,要求被告桃花乡政府返还克扣的移民资金,梅洁欣然同意。
这段时间,她几下丁家寨,采集了不少有利的证据,可没想到案子在市中级人民法院这儿搁了浅――中院根本不予立案。这下子,江涛有些坐不住了,他打电话把梅洁叫到家里来谈这事。他想知道中院的阻力在什么地方,莫非是他们的韩院长?
梅洁摇摇头:“那只是表象。这里面有较深层的原因,您要想听,可能得占您一会儿的时间。”
江涛说:“没关系,我有时间,你说吧,我还真想听听,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深刻的背景。”
“那好,”梅洁说,“首先,我们得明确,这个案子的性质是民告官。在古代,百姓被欺,击鼓鸣冤,靠的只是屈指可数的‘包青天’。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为老百姓撑腰说话的是靠好政策和当官的廉洁奉公。老百姓敢依法向政府叫屈并公平地对簿公堂,甚至可以反红头文件的内容,这还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说得再具体点,是颁布《行政诉讼法》和《行政复议法》之后。所以国外有报道说,行政法庭的建立和《行政诉讼法》的颁布实施,是中国真正实行法制的开始。近几年,全国各地‘民告官’案层出不穷。而且相当数量的行政诉讼大都发生在一些‘低素质官员管理’的地方,比方说驼岭县桃花源开发区的丁家寨就是一个例子。一些县长、乡长以为红头文件高于一切,甚至借红头文件干不法勾当,有恃无恐地侵占老百姓的利益,结果,不可避免地,会在公堂上出丑。”
江涛思考着她说的话:“那你的意思是说,桃花乡政府败诉已成定局?”
“是的。”
“这不结了,这官司打赢了。”
“江书记,可现在咱们立不了案,也就谈不上胜诉败诉的问题。”
“据我所知,《行政诉讼法》里有这样的条款,叫做当事人申请后,法院应当在七日内立案。”
“是的,是有这样的规定,但您说的不够完整,这条条款是这样写的,当事人提出申请后,法院应在‘七日内立案或者做出裁定不予受理’。”
“那么,他们这次做出不予受理的裁定了吗?”
梅洁摇头。江涛说:“如此说来,法院不就违背法律程序了吗?”
“是的。但法院也有法院的难处。”
“难在哪里?”
“依照法律理应立案;若立案,乡政府将会败诉,这意味着政府的面子就很难看了。所以,法院的领导研究后认为暂不立案,但是这就带来了问题的另一方面,不立案,即剥夺了当事人依法享有的诉讼权利。起诉人在收到法院‘不予受理’的裁定后,也可能上诉或者越级上访,这样,不仅法院要承担执法不严的责任,有关人员还可能受到责任追究。法院现在是在两难之间,既怕不立案,老百姓越级上访,又怕立了案得罪市政府。”
“丁家寨村民状告乡政府是为了要回克扣的移民款、土地补偿款,这和市政府没有关系。”
“但法院不这么想。”
“我明白了,你让我考虑一下这事应该怎么办。”
梅洁起身要走,江涛唤住了她:“你等等,梅洁,你当丁家寨村民的诉讼代理人,和你爱人商量过没有?”
“为什么要和他商量?”
江涛叹了口气:“你要有心理准备,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啊。”
第二天一上班,江涛就给中院的韩院长打了个电话,让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韩院长说正开院长办公会,不想过去,电话里说说得了。江涛就加重了语气道:“电话里说不清,你最好还是来一趟。来一趟有好处。”
韩院长没办法,只好风风火火地赶来:“啥事嘛?这么急?我正开院长办公会呢。”
江涛瞥他一眼,没有说话。韩院长苦笑了一下:“得得得,我明白了,肯定是丁家寨村民状告政府的事。我说江书记,这个事不是我不能立案,是不好立案啊!一边是市政府,有开发桃花源的红头文件,另一边是老百姓,要求也是合理的。我只要立案,政府是必输无疑啊。你说我应该向着谁?”
江涛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丁家寨村民状告的不是市政府,是桃花乡政府。”
韩院长说:“差不了多少。你解剖桃花乡这只麻雀,吓坏了一大群麻雀,往后谁还敢干事。”
江涛问:“那老百姓的利益呢?”说着,他起身给韩院长倒上一杯水,把一沓材料扔给韩院长,“这是纪委最近有关收支两条线的调查报告,你们法院的在后半部分,你看看。”
韩院长接过来,一页页读下去,脸上的汗下来了。江涛笑笑,把电扇往他那儿挪了挪。
韩院长又看了几页,心里发虚,嘴上还硬:“这都是没有的事。”
“都是空穴来风?”江涛问道,“那,郭自力他们在法院蹲了一个月,光吃饭不干活啦?要不要我把他叫来?”
听了这话,韩院长马上求饶一般地道:“我立案,立案行了吧?”
二
案子一立,梅洁往乡下跑得更勤了,陆兆通十分有意见,两人就在家里呛呛起来。
“你说,你三天两头往开发区跑,到底想干什么?”
“开发区要没问题,我能去那儿吗?马上就要开庭了,我得帮丁家寨的乡亲们搜集证据。”
“我看你为了江涛,早晚得把命搭进去。你不想想,你们扳倒了庞占田又怎么样?一个芝麻官。”
“官不在大小,事不在多少。从丁家寨这个案子能看出桃花源的真实状况。”
“可你们得罪的是常市长。”
“哪儿跟哪儿呀?”
“机关里的人都清楚,江书记和常市长较劲呢,明年,彭书记就到站了,谁是千山市第一人,还很难说。”
“嗬,你啥时候成政治观察家了。”
“我也不是一点追求都没有的人。”
“你的意思是为了你的前程把我的工作扔了?”
“你是我老婆,我跟你说虚话有什么用?江涛他能一辈子在千山?早晚上头一纸命令,就调走了。咱们可是土生土长的千山人,还要在这儿生活。要是把人都得罪光了,能有咱的好日子过吗?说良心话,我是想着和你过一辈子,你要是存心跟我闹,不听我的劝告,我也不勉强你,你不想离婚吧?”
陆兆通的这句话对梅洁产生了作用。三十岁的女人不知咋地,同二十岁时相比,在丈夫面前,自觉不自觉地就矮了半头。
见梅洁不再顶牛,陆兆通得意地笑了笑,走过去,站在梅洁身后抱住她亲了一下,说:“明天晚上,我想请范秘书长,还有一些驼岭的老乡在一起坐坐。你也去。”
梅洁一甩身子:“我不去。”
“那不行,这场酒是以咱们两口子名义举办的,你不去不行。”
梅洁只好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三百块够了吧?”
“多少?三百块?”陆兆通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看来你们纪委的干部是没见过什么场面。如今吃饭,哪顿不‘造’他个千儿八百的,你还是给我拿上两仟吧。”
梅洁说:“不就一些老乡在一起坐坐吗?哪儿用得了那么多?”
话虽这么说,梅洁还是去抽屉取钱。打开抽屉,她愣住了:“兆通,家里那一万块的存折呢?”
“我花了。”陆兆通回答。
梅洁便问:“你花了?你干什么用这么多钱?”
陆兆通不说话了,他想,总不能告诉干纪检的老婆说自己买官用了吧?这些日子,范秘书长领着他没少认识人,应该说也是卓有成效的,陆兆通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再运作个十天半月,混上个处级应该不成问题。
他不说,梅洁却猜到了:“你是不是跑官呢?”
陆兆通一听赶紧辩解:“怎么能叫跑官呢?是希望有关部门的领导多了解一下咱。不过,话说回来,不跑,那官也不会落到我头上。你知道这‘跑’字怎么写?背着包跑,知道吗?”
“我看你啊,”梅洁讥讽地望他一眼道,“是想官想疯了。”
陆兆通马上反唇相讥:“像你我这样坐机关的人,除了当官,还能干什么呢?”
三
第二天晚上,梅洁和陆兆通从家里出来,骑自行车往酒店方向走,快到的时候,陆兆通突然对梅洁道:“下车。”
梅洁问:“怎么啦?”
陆兆通也不说话,把两辆自行车搬到一家存车处,锁好、存好,走回来,招手要了一个“的士”。
梅洁说:“你干什么?这儿离酒店不过二百米。”
陆兆通一边请梅洁上车一边说:“所以才打车嘛,便宜。就一个起步价,五块钱。要知道今天晚上来的可都是些有头有脑的人物,没一个是骑自行车的,咱俩骑自行车,太掉价。”
梅洁说:“你呀,虚荣到家了,我可告诉你,打一次车能吃一斤肉呢!”
陆兆通不屑地撇撇嘴:“一斤肉算什么?以后我要是升了官啊,你想吃多少肉都可以,甚至根本不用你去买。”
“你呀,我早就看透了,不当官还好,一当官,准走向腐败,哎,我告诉你啊,我可是搞纪检的,小心将来闹个戏剧性新闻,丈夫犯罪,妻子办案。”
“你就损吧你。”陆兆通说。
俩人走进餐厅。范东和另外几个梅洁不认识的人站了起来:“欢迎欢迎,梅洁同志,快里面坐。”
梅洁一见范东,笑道:“今天这顿饭的规格可够高的啊。”
范东冲她嘿嘿一笑:“别管规格高低,反正不用你们二位出血,看见了没,咱们在座的驼岭老乡,哪个都比你家兆通混得好。我说诸位,你们得多提携一下兆通兄弟啊!”
众人纷纷点头。陆兆通忙道:“谢谢,谢谢。”
“坐吧。”范东“啪啪”一拍手,“小姐,上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范东已略带醉意:“梅洁!弟妹,啊,我比兆通虚长两岁,叫你……一声弟妹没错吧?你别的酒可以不喝,这酒,却一定要喝,算……我敬你。”
梅洁说:“秘书长敬我,我可不敢当。”
陆兆通点头:“说得对,秘书长哪能敬她呢?应该是我们两口敬您才对。你不知道,范秘书长对我,那可真是帮了大忙啦!”说罢,举杯对梅洁道,“梅洁,快,快举杯,我俩好好谢谢范秘书长。”
梅洁举杯站了起来。范东道:“不必多礼,兆通、梅洁,先坐,坐坐。啊,要依我说啊,只要你们能记住咱们几个都是驼岭老乡就行啦!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不帮你帮谁?兆通啊,可能马上你们教委主任就要找你谈话。啊,等你当了处长,可别忘了老乡们啊!”
陆兆通激动地道:“范秘书长,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您对我,那不是滴水,简直就是长江啊!今天梅洁也在这,有事儿你就吩咐我们两口子吧,没二话。”
说着,陆兆通在底下拽了梅洁衣角一下,梅洁苦笑了一下,端起杯来:“范秘书长,您可真会开玩笑,我能帮您什么忙?”
范东道:“听说,你要当丁家寨村民的代理人,跟咱们市政府的文件打官司?”
梅洁点点头:“准确点说,是跟桃花乡政府打官司。”
“一个样,乡政府也是隶属县市的一级政府嘛。你告他就等于是告市政府,告市政府就等于是告常市长,这样做的后果,我不说你也明白。”
“明白。”
“那么,有没有可能……”
“对不起,范秘书长,我这个人做事有我自己的原则。”
陆兆通急了,火冒三丈地道:“梅洁!——别找不自在。”
范东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装做什么事也没有似地道:“算了算了,喝酒喝酒。小梅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我不难为她。——来,来来,喝酒,喝酒。梅洁啊,坐下,坐下么。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驼岭的老乡们又聚在一起了。这是一件大好事嘛!我有个提议你们看行不行啊?从今往后,大家常走动,不分高低贵贱,不分远近亲疏,为了事业,要团结得像兄弟一样。”
众人听了,鼓起掌来,高声叫好。其中一个岁数较大的站了起来:“这样吧,我也来个提议,咱们几个既是驼岭老乡,又都情投意合,不妨结拜为异姓兄弟,怎么样?”
范东说:“好主意,大家把生辰报一下吧,排个次序。”
话音刚落,就见梅洁腾地站起:“对不起,失陪了。”说罢转身离去。陆兆通一见,赶紧追了出去,一把揪住了梅洁的衣襟:“你干吗去?”
梅洁一把将陆兆通的手打开:“你少管我。”
陆兆通没有站稳,差一点摔倒在地,他站起来,生气地伸巴掌就要对梅洁动手。梅洁冷冷地看着他,陆兆通的手僵在那儿不动了。
梅洁哼了一声:“驼岭人在千山有影响,这我早就知道。大家彼此之间走动,联络一下感情,应该说也无可厚非。但我没想到,你们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今天居然搞封建结拜这一套,什么叫结拜?结拜的目的又是什么?无非是可以在某种情况下结帮庇护,也就是你们常说的互相提携、互相照顾,这是一种典型的带封建色彩的腐败。”
陆兆通听了,像不认识她似地道:“我看你象个外星人,人世间的事你根本就不懂。”
梅洁说:“这种人间事,不懂也罢。我怕脏了自己。”
陆兆通刚要说话,就听范东在他俩身后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兆通,依梅洁这种觉悟,早就超过江书记了吧?”
陆兆通一听,火往上顶,对梅洁大声地吼道:“你——你把脸给我丢尽了!”
梅洁轻蔑地望他一眼,扭头就走。陆兆通气急败坏,拉住梅洁,往怀里一带,啪的就是一巴掌。梅洁强忍住泪水,死死地咬住嘴唇,转身闯入黑夜中。
四
丁文瑾走到常守一在月光大酒店的套间门口,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一个缝,红花探出头来,表情复杂地望着丁文瑾。丁文瑾被她看毛了,自己打量了自己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不合体的地方,便有些奇怪地望着红花。马上,聪明的她读懂了红花的眼睛里那股说不出的内容。
“我……我找常市长。”
红花把门全部打开,站在门侧,让丁文瑾走了进去。常守一正坐在电脑前打一个好玩的游戏,见丁文瑾进来,对红花道:“红花,你出去。”
红花听了,摔门而去。丁文瑾微微笑了一下,走到常守一身旁:“想不到,常市长还有这种雅兴。”
常守一笑着关了机:“现在有一句时髦的话,叫在虚拟世界感悟人生。喝什么?”
“露露。”
常守一点点头,从冰柜里取了一罐露露,启了封,刚要往口杯里倒,丁文瑾忽然拦住了他:“叫红花来吧。”
常守一惊讶地望着她,心里暗暗揣测她说这话的意思。莫非她发现了什么?说起来,这事不能怪自己,当然,也不能怪红花,那怪谁呢?恐怕只能怪酒了,对,那天晚上,自己确实喝了不少酒,酒能乱性,酒能乱性啊……话又说回来,丁文瑾未必真的是那种意思,极有可能是自己敏感,想到这儿,他坚持着把露露倒进口杯,递到丁文瑾面前。
丁文瑾微微笑了,连讥带讽地又来了一句:“常市长真是善解人意,一点一滴都有表率作用。”
这一下,常守一脸真有些发烧了,他努力平静了一下躁乱的心绪,岔开话题问:“工程怎么样?”
“一切准备就绪,”丁文瑾说,“定于明天奠基,我今天来,就是请你这个大市长去为我剪彩的。”
常守一想了想道:“剪彩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奠基的时间能不能改一改?”
丁文瑾不懂:“为什么?”
“不为什么,推后一天好吗?”
丁文瑾更加不懂了:“后天,后天不是开庭审丁家寨的官司吗?”
常守一微微一笑:“正因为如此,才让你推后一天啊。”
丁文瑾明白了:“这么说,你是故意想让这两件事撞车喽?”她把露露一口喝光,长叹一声道,“守一啊,我真替你累得慌。”
常守一苦笑了一下:“老人家说过这么一句话,叫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要我说呀,你们搞政治的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常守一反问了一句:“可你这经商的,离得开政治吗?”
丁文瑾顿时哑口无语了。她暗自在心里诘问自己:是啊,我这个经商的,离得开政治吗?
这时候,范东来来,伏在常守一耳边轻声地说道:“方才张台长打来电话说,电视台要直播庭审。”
常守一一愣:“谁的意思?”
范东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常守一听罢,不加思索地道:“告诉张台长,要不折不扣地按彭书记的指示办。”
范东犹豫了:“真不知彭书记唱的是哪出戏?”
常守一笑笑:“大概是伯乐相马吧。”
范东说:“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儿对策?”
常守一一摆手:“考虑什么?箭在弦上,你能让他不发?你走吧。”
五
“爸,张台长让我主持对庭审的直播。”
吃晚饭的时候,江小霞不无得意地对江涛说。
江涛听了愣了:“你?……为什么?”
“张台长说,给我一个机会。”
赵凤兰在一旁插话道:“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前两天台里还说要精简不在编的记者呢,今天就给她这么一个重担挑,我担心人家是在找借口。”
“借口,什么借口?”
“炒小霞的借口呗。当初进电视台,是金局长的面子,如今让小霞出电视台,总得找个理由。毕竟你还是纪委书记,张台长又不想得罪你。小霞又没有直播经验,说不定就出了丑,炒她就名正言顺了。”
江涛问小霞道:“小霞,真要是你妈分析的这个样子,你怎么办?”
江小霞想了想,咬着牙道:“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江涛笑了:“像我女儿。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哪!”
江小霞得意地道:“除了和您作对,我也得有点自己的精神吧。”
赵凤兰说:“既然如此,我也为咱女儿出把子力气,给你做一套出镜用的好衣服。”
江涛笑了:“还用得着你做?电视台的服装不都是企业赞助的吗?咋,没你江小霞的份儿?”
一句话便说得小霞眼圈有些发红,匆匆扒了两口饭,就上楼去了,赵凤兰道:“你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在编的主持人,每年有好几千的服装购置费,小霞没有,昨儿去商场,她想买一套套装,我一看价,千来块钱,就打消了念头,弄得小霞沉了半天的脸。你知道吗?这两天,金大姐见了我,爱搭不理的,我不是傻子,她心里的小九九,我跟明镜似的,我告诉你,你那脾气,该改改了,再这么下去,千山也呆不长。”
江涛笑道:“这回要栽在千山,我就二话不说,回老家种地去。”
“要是连地都种不成,就惨了。”
“当官不自在,自在别当官。月月政府给你开着支,不办人事,对得起谁?”
“我知道跟你说啥也是白搭。按说你工作的事我不该多插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我今天必须跟你明确喽,你一会儿手机,一会官司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要是把小霞的前途给毁了,我跟你没完。”
江涛听了便有些烦躁:“快洗碗去吧。”
第二天,小霞就领教了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张台长虽然同意现场转播法庭庭审,却不同意派转播车,摄像记者也由以前定的三个改成了两个,说是排不开了,桃花源高尔夫球场和特色民居开工典礼也得直播,而且,开工典礼被安排在一套播,庭审节目却上了二套。还说,这是广电局党组决定的。
小霞明白,自己上了人家的套了,事到如今,真得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了。
匆匆化好妆,小霞和自己请来的两个嘉宾走进了演播室,这个时候,前方的信号已经传来,就见市中院高高的台阶上,成群结队的老百姓正向法庭――他们寄予希望的地方走去。院子里,也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估计今天参加旁听的绝对不少于三百人……
小霞清了清嗓子,开始和自己请来的两个专家侃侃而谈。
“黄教授,李教授,千山市首例民告官案件马上就要开庭了,你们作为法学界的专家,请谈谈对此事的看法。”
黄教授是市师范学院法律系的资深教授,在全国司法界小有名气,他先发了言:“这确实是历史的进步,过去有句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其要义是民与官不在一条等高线上,民是‘子民’,官是‘父母官’,民还能告官不可想象。大家可能还记得《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剧中主人公到刑部告‘官’,好不容易争取到刑部升堂,但原告要跪着经过上有铁钉的砧板到堂。过此砧板后,原告之身已鲜血淋漓。由此可见告官之难。”
和他一起的李教授点头附和道:“是的,中国由于有长期的封建专制传统,老百姓遇到自己的合法权益被‘官’侵害时,往往选择忍耐。采取一种‘算了’的态度。现在不同了,自从民告官的行政诉讼制度建立以来,公民与政府机关对簿公堂,平等地与之争辩是非的事越来越多,而且,政府机关的行为如果确实违法,损害了公民的合法权益,还要向公民赔礼道歉,依法承担侵权赔偿责任。”
镜头切到法院现场,小霞看见爸爸的黑色奥迪轿车驶来,在停车场停下了。
“什么感觉?”江涛坐在车里,问梅洁道。
“有点紧张,不过,还好。”
江涛把车门打开:“走,我跟你一起入场。”
两人没走两步,就看见陆兆通在不远处站着。梅洁说:“江书记,你先进去吧。”
江涛点点头,叮嘱了一句:“和为贵,”就先走了。
梅洁走到陆兆通跟前,刚要说话,陆兆通辟头盖脸就来了一句:“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
“说吧。”梅洁心如刀绞地道。
“一条,放弃诉讼代理,跟我回家,咱俩还是好夫妻,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另一条,就是去当这个代理,结果嘛,不用我多说。”
“兆通……”
“对不起,我只想听结果。”
“兆通,有什么事,等庭审结束再说好不好?”
“我想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陆兆通说着,将一张纸交给梅洁。梅洁一看,是离婚协议书,她不想再在陆兆通面前显示自己的懦弱了,拿起笔,狠狠地签了字。
这倒出乎陆兆通的意料,一时间他显得有些乱了方寸,于是他换了一种轻柔的语气对梅洁道:“梅洁,你其实并不想离,是吗?三十多岁的女人离了婚,日子是很难过的。”
“不,不必再说什么了,离就离吧。”梅洁说罢,将离婚协议书扔给陆兆通,快步向法庭走去。路过旁听席的时候,就见江涛、王振海等一大帮纪委的同志都关注地望着她,王振海还向她做了一个“V”字手势,以示支持。
梅洁镇静了一下,做好了发言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