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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宁台线隧道出事后,惊动了省委省政府,由省纪委、交通厅、水利厅组成的调查组很快就来到宁临开展调查工作。市县两级赔尽小心,检查组所到之处,除了好酒好菜招待,桑拿保龄球全没赖下,每一次汇报会都设在风景区宾馆里进行。一行人尝到甜头,正话少了套话倒多了起来,整个调查工作就变成了走马观花看风景。当然必要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作为时任宁台线改造指挥部指挥的赵国亮还是被列入邀请之列,做了笔录。隧道塌了压死三个人,有什么可奇怪的,没看那些煤矿吗?一出事就是几十几百号人葬身矿井。所以一个星期后,调查组下了结论,梅雨持续时间长后期雨量集中,导致山体滑坡,改变了隧道口受力条件,引发塌方,并不存在工程结构问题。简单的定论,没有任何技术上的测试和验证,单凭着观摩式的肉眼判断。这给赵国亮日后伸冤解屈带来尴尬的被动,也给项自链埋下了莫须有的罪名。

    15号台风同宁临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到了家门口后拐个弯,沿着海面径直北上,在茫茫大海上消失殆荆然而另一场台风却悄无信息地酝酿着,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丝端倪,就连季文焕本人都没来得及做一丁点准备。季文焕长期来担任省部级主要领导职务,白天忙着应酬,夜里才真正有时间静下来批阅文件,考虑问题安排计划。工作性质和工作习惯决定了他常常一个人在书房里过夜。象往常一样,7月28日晚上,吃过晚饭闲聊了几分钟家事,季文焕就独自上书房忙着。不知什么时候眼皮压得紧紧的,头沉得象灌了浆糊,于是就搁下笔,枕着个高垫子在沙发椅上歇着,没想到这一歇竟永远歇上了。按习惯,早晨五点钟,季文焕准时在天台上做他的保健操,二十分钟压腿伸腰握哑铃,然后是十分钟标准军人式的静站。完成这些后,他会回房内打开所有窗子,临风阅读历史名著,或者翻看环球时报和南方周末之类半官方半民间的报纸。完成这些后,六点半下楼吃早饭。当然偶尔也有例外的,有时候工作忙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回家休息,眨眨眼就过了老黄历。这一天,老伴或许是心疼他的辛苦,直到七点半才上楼瞧个究竟。七点半,为时已晚,医生是如此说的,早半个钟点发现,季书记就不会落下脑偏瘫这个恶症。造化弄人,这一觉季文焕平生第一次落枕,头颈骨扭伤严重,手脚稍有动弹就牵心扯肺,连嘴都无法开张闭合。他试着调整呼吸,猛一用力想坐起身来,结果痛得百蛆附心,扯嘴裂牙又发不出半点声响。这本不要紧,要紧的是把鼻脸埋进了皮质靠垫上,造成物理性呼吸障碍。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努力,一切无济于事,最后竟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等家人发现送到医院,已错失治愈时机,左脑半数以上细胞缺氧坏死。季文焕的病情象红眼病一样迅速在官场传播开,有人欢喜有人忧心。项自链知道后,先是吃惊后是叹息。生命无常,象季文焕这样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一夜之间便病成个废人,木头似的躺在床上靠旁人喂食来度过余生。

    事出突然,中央组织部当机立断,明电通知省长叶人龙在新的省委书记没来确定之前,由他临时负责全面工作。上层的人事变动总能适时地牵动下层人事调整,这就是政治。可惜此时的项自链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沉浸在某种怀旧的情绪中。季文焕一病不起的消息,让他微微地为之叹息外,也勾起他对张祝同的思念。没有张祝同,也就没有今天的自己,至少机会不会早早就光临他这个偏安一隅的副县长身上。

    白露已过,中秋就要到来,艳阳色厉内茬,天气变得凉爽宜人。平常百姓仿佛从中获得安慰,到处都是平和的微笑。海洋总是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显示它的威力,西太平洋热度不减,十天内生成了4个热带气旋。气象部门报告,19号台风正向邻省北部移近,最大风力15级,10级风圈半径250公里,看情形宁临市无可幸免。自农历8月11日开始,宁临市进入防台工作部署阶段,防御通知一个紧似一个。14日下半夜,台风突然抬头由偏西方向改成西北方面移动,直奔宁临而来。蒋多闻接报后,亲自主持召开全市防台电话会议,要求乡镇以上党政一把手全部参加,切实动员起来,做好危险地段人员紧急避险转移。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宁临各级党政领导却个个鬼见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八月十五台风仗,每年最高天文大潮总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出现,如果出现台风推波助澜,那么沿海潮水倒灌,山区洪流汹涌,顷刻间大好山河就变成水乡泽国,后果不堪设想。

    下午三点,项自链忙完防御19号台风部署后,在水利局长管工部的陪同下检查海堤和宁临江南岸江堤封堵情况。天上没有雷鼓电剑雨箭,云在风的驱赶和鞭笞下,碎成鳞片,象一群群鱼漫无边际地自东南海面向西北方向逃窜。刚来到堤坝上,车子象云一样被风鼓荡着,人坐在车内象荡秋千。司机小心亦亦,车速已减到二十公里每小时。过了半个小时,云重新聚集一块搭起幕帐,天一下子黑了下来。风更呜咽更凄厉了,卷着云块黑鸦鸦地自天上扑来,尘土飞扬,石走弧星,天地间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看情形无法继续,项自链命令司机掉头,进村了解人员转移情况。

    车子好不容易避开风头上了岔道,大家手心里捏出一把汗。下了堤坝,管工部就嚷开了,“咱干了一辈子水利,抗了近四十年的台,这么厉害的风还是第一次!”“你瞎嚷嚷什么,台风中心离我们还有一百五十公里呢!我看弄不好,咱们全完蛋!”项自链训斥说。

    见领导发怒,管工部不再搭腔了,心里却暗自庆幸。要不是前些日子人大督查,及时修了那两座小型水库溢洪道,台风一来,说不准就是跨坝。跨坝是什么,跨坝就是丢饭碗进大牢,就是晚节不保!70年11号台风也是这个脾气,琼潮不就跨了3座水库吗?其中一座还是中型水库呢!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科员,不担责任的,可那老局长就惨了,被造反派借机打进死牢里,给枪毙了。

    生来有福不用愁,关键时刻神灵保佑,人大有事没事就来了个防汛大检查,把事抹平了,要不自己还真不敢动全局职工的“储备粮”,谁动大家就会合起来储备谁的,还不把自己封冻了才怪呢!

    就在管工部暗暗得意的时候,车子突然跳了起来,吓得他一把抓住前座的靠椅肩。原来天太黑了,车子蹦上了一庄户人家的台阶。项自链赶紧下车,一手提着高能手电筒。村子里乱成一片,门前屋后到处是被台风刮倒的篱笆、木桩、折木和纷纷掉落的瓦片、檐椽。乡干部和村委会成员正在组织最后一批人马转移,大家直着嗓子拼命招呼着解说着,可声音被风裹着吹散了,传不出三尺开外。最后一批全是老人,数量不多,但动员难度大。老人一辈子守家,也没见过灭顶之灾,谁相信这一套,死活不肯走,还说黑灯瞎灯的,这一走保不准把老命送在路上!有人认出是项自链,忙上前招呼。项自链问过转移路线,临时安置地点等有关情况,走到一个头儿模样的中年干部身边,附着耳语两句,要他组织人马强行转移,“这可不是说教的时候,相信群众以后会明白政府的良苦用心!”中年人反应过来,开始调兵遣将,架人上车。在一声声咒骂声中结束了历史性的转移工作。

    开发区每个企业单位都接到管委会防台紧急通知,禁止员工外出,以免意外伤亡。同时,依据情况,全力转移低洼地带物资,不惜停工停产!项自链检查回来,安排十来个人,逐一电话通知企业主。

    晚上六点,天成了一口大黑锅,锅底摔出个大洞,挂在宁临市上空,雨水便飞瀑一般从天而降,砸向大地,也砸向脆弱的人心。这时候开始涨潮了,宁临江潮位5.8米,接近警戒水位……项自链在防汛指挥部坐镇指挥,表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却打起了鼓点,刚开始涨潮就接近警戒线,那么真的要出现超历史潮位吗?真的要水漫金山吗?时间不允许有任何臆想、猜测和怀疑,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窗外,风象利刀一般在万物间穿插。借着灯光,映入项自链眼里的是一棵连枝带叶被台风削光的广玉兰,危怵怵地筛抖着。整栋开发区大厦仿佛成了无助的孤儿,项自链觉得脚下的地板在颤抖。雨借着风势,搜刮着每一个可能入侵的角落,短短两个小时,路面已失去原形,深埋在雨水里,在路灯顾影自怜中呻吟着。150毫米雨量!6.4米潮位!汛情急变,强降雨和大潮象愚蠢的猛牛在相互较劲着,而虎视眈眈的台风正从海面上赶来大声地吼叫着,教唆挑拨着恼羞成怒的雨潮。雨不屈不挠地下着,潮继往开来的涨着!预测一旦与事实吻合,人便迷信了:台风将于今晚11时在宁临江口登陆,天哪!与天文大潮赶个正着!风雨潮“三碰头”也就无法避免!罪劫难逃,宁临人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不!还不知道多少人无法度个这个恐怖的夜晚呢?因为第二天当活着的人们发现他们时,他们已不再抗争不再呼吸,只留下一具具怒目圆睁的尸体,灵魂已离开了曾经熟悉的世界!防汛指挥部里,围坐着开发区的头头脑脑,他们的思维已经冻结,一脸的木讷和痴呆。现在只能企求老天睁开半只眼,发放它往日里星星点点的怜悯和同情,让风雨缓些让大潮缓些!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抢险和救灾已成了一句政治口号,一句让人聊感自慰的祈祷。风雨以虏掠的态势,疯狂地打劫着人命和财产,大潮以席卷大地的作派重新占领曾经属于大海的领地。天怒了海怒了,九点,风力45米每秒,降雨250毫米,潮位6.8米,台风却在宁临江口徘徊不前,似乎在等待什么。等待什么呢?熟知内情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潮位已接近预报最高值,但潮水抬高的脚步并没有稍作停留。台风在等待11时最高xdx潮位的到来呢!

    那时候,借着淘天的巨浪,它会象凌波仙子一样袅袅娜娜地登临黄金宝座,浏览它一手造就的人间奇观。

    项自链坐不住了,眼神扫过众人,讨教解救之道。谁都没出声,把头埋得深深。在大自然的暴虐面前,人类鼓吹的知识、科学、技术和一切的文明力量都失去了光彩。

    宁临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台风来作怪。这家伙精灵古怪,常常游走一周,在你家门口张望两下打个喷濞折腾得人半死不活后就溜之大吉。这倒也罢,有惊无险!可它总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施加偷袭,给你一个措手不及。15日凌晨,19号台风眼看就要在邻省登陆了,却突然改变方向直奔宁临而来。尽管宁临各级党委和政府都十分重视,但时间太仓促太紧迫了,几个小时内要把沿海沿江险工险段的群众完全撤离到安全地带,根本就不可能!单就开发区而言,项自链也不敢打这保票,尽管相对于其它地方,开发区沿江沿海一带人口较少,撤离难度相对轻些,但还是力不从心。象琼潮市,沿海沿江群众不下50万,就是派大部队进去围剿,一颗子弹一条命,半日里也无法完全解决。项自链为自己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叫了声罪过。

    情况越来越不妙了。10点钟,19号台风开始向宁临江挺进,潮水猛涨,暴雨如注。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水文数字象咒语一样连连不断地撞进项自链的耳朵,潮位7.4米,降雨400毫米。上头的通知一个紧似一个,要求做好方方面面的防范工作,可文字象现实一样苍白,事实上毫无用处。险情巡查、抢险救灾都成了一句空话,暴虐的风雨隔断了世界的联系,当地驻军和武警部队也束手无策,只能呆在室内望天兴叹。地面积水足有40公分深,一辆辆试图逃难的车辆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偃旗息鼓了,瘫在雨水中动弹不得。10:15分,风忽然止住,雨也跟着缓了下来。内行的人知道,这是台风中心经过上空时的短暂现象。项自链再也坐不住了,命令30来人组成的抢险突击队立即出发,侦察险情,搜救被围人员。

    队伍分成6组,四组乘军用大卡车,两组乘冲锋舟。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第一艘冲锋舟顺利发动,项自链站在船头,心头思绪翻滚。船上装着三只强力探照灯,顺着灯光看去,除了一片恣肆汪洋外,倒处是断壁残垣、折木败枝。街道已变成水道,冲锋舟驶在上边无遮无挡,一如通途。可以利用的时间十分有限,一个半小时后,台风中心将移出开发区移出宁临市区,可紧随其后的强风和暴雨将再次扫荡这片已被蹂躏得一片狼籍气息奄奄的土地!台风中心无风雨,短暂的沉默只是积蓄更大的爆发。这时候,项自链才真正体会到“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的真实内涵,他四处张望着,寻找可能救护的对象。天静得可怕,只有洪水在大地身上肆意游走淘蚀着,猫哭老鼠般地嚎啕着,苍蝇争食般地嗡嗡欢叫着。一切都充满着劫难和死亡的气息,大部分地方已断电,或被迫停止供电,世界陷入了黑暗和恐怖之中。从隔三差五的窗口里透出了微弱的烛光,似乎向上天宣示着人们坚贞不屈的抗争和不曾熄灭的希望。

    项自链指挥冲锋舟直向沿江村落驶去。风恶潮恶雨恶,江边村落多的是参差不一的自建房,在匆匆忙忙的大撤离中,谁能保证滴水不漏,谁知道还有多少群众没能转移到安全地带?

    在这场大劫难中,谁知道滞留下来的群众还有几个能幸免于难,能大难不死?项自链清楚,现在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搜寻工作十分困难,天黑水满,沿江片区仿佛沉入水底,冲锋舟在狭窄胡同里小心冀冀地行进着。搜寻了近半个小时,活人没找到一个,死尸倒发现了十来具。抢救队员征询项自链意见,要不要把尸体装上船运回去。项自链怔了怔,坚决地摇摇头……他惊呆了。这些尸体都是浮在水面或者半露在水面被发现的,那么一群群的倒房下还埋着多少冤屈惊恐的灵魂呢?项自链不敢想象。时间象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了一个多小时,防汛指挥部打电话催项自链马上返航,说是暴风雨就要再次到来。项自链问过死尸数目,狠狠心下令返航。他不能有稍稍的犹豫和迟疑,否则他会愧对死去的人们,也会愧对冲锋舟上5名部队战士。暴风雨一来,难保悲剧重演,死人不能复活,活人又变成死了人!

    归途中,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项自链为之感到稍稍的振奋和安慰。拱桥边的一棵榕树上挤着十来个被洪水围困的群众,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围坐在树桠分岔处。看到船只,众人扯开嗓子求救。暴虐的风雨已使他们筋疲力尽,身体严重虚脱,嘶哑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和滔滔的洪水中显得那么微弱苍白。待到冲锋舟驶近桥边,一名年轻的抢险队员发现了他们。项自链急忙命令冲锋舟挪近。有人提着抢险应急灯向上边扫去。眼前的情形让所有的抢险人员震惊了:强烈的灯光照在12个分不清男与女,眉毛还是胡子的受难者身上,无情的风雨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衣衫、毛发、五冠、四肢被熨烫得五花八门又无可名状,象死神留下的某种烙着暗示与标识的符号。船还没靠到树下,树上有了稍稍的骚动,显然为这意外的收获而感到兴奋。待船锚固停当,树上反而没了响动。长时间与风雨搏斗,神经与肢体都麻木了,只凭着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抱紧大树的躯体,以免被风刮走,稍稍不慎就会掉进洪流湍急的河水里一命呜呼。现在抢险队伍就在眼前,所有的意志在即将获救的时候一触即溃,连一声感叹的声音都没有。项自链抬头细看,隐约判断:老的有六十来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苦难的人们!可怜的人们!人心在这一刻完全是勾通的,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解救围困群众,尽快脱离危险地带。谁也没哼声,抢险队员只用眼睛和心交流着,动作麻利地甩出救护绳,绕过树桠,打结,试力,上树。两个年轻人带着救生篮三两下就登上主干的分岔。先是儿童与老人,再是妇女,最后是青壮男子,陆陆续续上了救生篮,迅速而平和地降到冲锋舟上。船上早有人搭起踏板,引着众人登上桥头。被解救下来的人们很快又恢复了生气,望着气喘吁吁的抢险队员,连喊着皇天有眼,感谢众人搭救之恩,千言万语热泪盈眶。

    又吹起风来,先是和缓,没过几分钟就强劲如疾,天地昏黄,厄难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感动场面而有丝毫的怠慢。雨一下子从天而降,漫无边际地瓢泼着。冲锋舟剧烈地摇晃着,显然无法适应这样的恶劣的天气。项自链皱皱眉头,下令弃舟上岸,全体人员候上桥头等待军用卡车接应。危颤颤地爬上岸,一个妇女紧抱着4个月大的婴儿,伸长着头用整个前身遮挡着风雨遮护着娇嫩脆弱的小生命。项自链大步上前,边走边脱下身上的雨衣和衬衫。在众人的围成的密不透风密不透雨的人墙里,换下了婴儿身上湿漉冰凉的衣服。生命是脆弱的,又是刚强的,婴儿脸色铁灰,但依然努力而有力地呼吸着含腥带咸的空气。在雨衣和衬衫的包裹下,小生命似乎找回了久违的温暖,从昏睡和困迷中脆脆地叫出了一声“嗳”!项自链光着上身,用宽大的身躯护着稚嫩的小生命。那一声“嗳”让他想起儿子刚刚来到世上的那瞬间所带给他的最真切最动听最激动人心的一幕。他流泪了,泪水与雨水搅和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大悲哀总是与大幸福紧紧相随,泪是幸福的泪,雨是悲哀的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项自链在心里祈祷着小生命能够安全地度过此劫!对婴儿而言,洪水中获救只是命运转折的开始,而不是结局。他会生大病吗?他会否极泰来吗?项自链亲了亲孩子,笑着对众人说:“这孩子命大,将来一定有出息!”众人从一句最平实的话中,听出了喜气听出了希望听出了人间至情,跟着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冲破了雨幕冲破了风墙,冲进了大地的腑脏,激活了大气息微的脉搏!孩子的母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望着项自链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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