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卿从游河宾馆销魂回来,已是凌晨一点。这天晚上,程家卿让所有在家找他的人都扑了个空。章如月没有等他,就一个人睡了。
程家卿很想洗个澡,但倦意已来,正犹豫着,电话铃响。程家卿的电话声音很柔和,类似发电报的声音。程家卿接来,一听是齐万春。
“刚从老巢回来吧。”
“狗鼻子怪灵的。”
“尊夫人睡下了。”
“睡下了。”
“我可是在你房间一直守到十一点,还不见人回。一想就想到,肯定是你们玩过了头,忘记了时间。”
“嘘,小声点。”
“作贼还心虚什么。”
“比不得你。老弟,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母亲做七十大寿。”
“人生七十古来希这么大的事,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怎么行?你这么一忙,怕你一忙就忙忘了。所以临时请还好一点。市里公安局的曹局长,原定是要来的。不巧,明天有一个国务委员来南章,要接待,不能缺席。他来不了。”
“所以你就抓了我顶替?”
“咱哥俩谁跟谁呀。我要是心里面早没想到你,我是母驴生下来的。”
“别咒,别咒,我相信你。”
“早上八点起程,把你的贵妃也带上。”
“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是最合适了,你说好哪儿对你不合适?”
在电话里,齐万春吃吃笑将起来,一种粉红色的暧昧的笑。
“明天要不要我当众朗诵一首打油诗: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生得儿子都是贼,偷来蟠桃寿母亲。”
“免了吧。我母亲根本听不到,他耳聋已经有几年了,再说这词也老掉牙了。如今的新词是:这个婆娘心机深,教训儿子做官人。当官比贼强百倍,打开国库寿母亲。”
“得了吧。国库都是为你们开的,唉,可惜我母亲不在人世了,否则我也会好好地尽尽孝。”
“记住,一定要把贵妃带上,我还指望着她增光添彩呢。”
“明天,你母亲可是主角。”
“我能忘恩吗?我母亲是个地主老婆,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脸上的皱纹清楚。要不是改革开放,我这个地主后代到今天脑袋还得低在裤裆里,永远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我也是苦出身。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再怎么着,你我在安宁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我哪能跟你比呢?”
“你没听说过《百家姓》改了吗?”
“怎么改的?”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改为钱赵孙李,周吴郑王,钱字挂帅了。如今是你们的天下埃”“全靠程县长栽培。”
“哪里哪里,我还得和你联合,把黄海彻底赶出安宁,把黄海赶出了安宁以后,再把他的势力连根铲除。”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天,程家卿和傅梅带着礼物驱车赶往齐万春的老家齐家庄为齐母祝寿。齐家门口早已热闹非凡,酒桌连摆了十儿桌。进的人,出的人,不进不出站着不动的人,放眼皆是。一见程家卿,齐万春齐万秋如同太监见了皇帝一样,又严肃又滑稽,一齐上前问好。
“不错,不错,还有乡村别墅。”
程家卿热情地与齐万春握手。一边握手,一边看房子。但见这栋总共四层的房子,有流行的平顶小屋檐,玻璃马赛克贴面,咖啡色铝合金门窗,大门却是木门,似乎是为了保留一点古典遗风。此时,傅梅已经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她上穿杏黄色的罩衣,下穿大红百褶裙,脚蹬一双乳白色的高跟脚,再衬上肉色的长筒丝袜,更显得神采飞扬。
她戴的一副墨镜,又使她多了几分诡谲几分神秘。他的丰满在乡下人眼里是一团令人艳羡的福气,整个人恰与齐万春、齐万秋两人的妻子形成了对比。那两妇人竞赛似地粉白黛绿,浓妆艳抹,脸上敷着厚厚一层粉,薰得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大喊“救命”;一张口涂得如同血盆一样;戒指耳环项链手镯一应俱全;衣服更是艳得扎人的眼。活脱脱一对活宝,有些乡味未脱的乡下人想学城里人,结果往往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到最后,往往是一个邯郸学步的结局:高雅没学会,纯朴也丢了,而有些人对这种学习还常常乐此不疲而孜孜不倦。最终粗俗的人骨子里永远是粗俗,猛割他们一刀,他们也流不出贵族的血来,就像自来水管里喷不出牛奶一样。有些人虽然生在穷乡僻壤或寒门陋巷,但却生得清俊动人,如同一块美玉流落在一堆乱石中,天生的气质。
傅梅看那两妇人的眼神就像一块美玉看着丑陋不堪的两块石头。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傅梅,两妇人不禁妒火中烧。
齐万秋的媳妇年纪要大些,她不服气地,低声向她的妯娌耳语道:“臭美什么,还不是底下长了钧子,把县长钩住了。”
“嘁,你底下怎么不长出来?也勾个县长市长的。”
“要死。我说她,你倒说起我来。”
一个作势要打,一个左躲右闪,两人笑成一团。
人们看着傅梅好似看巫山云烟中的神女峰。其实,无论横看侧看,傅梅看起来不过像神女峰下的一名旅游者。但人们看她的眼神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从程家卿与傅梅的神态来看,似乎有衣锦还乡的意思。
已经有人在暗地里嘀咕了:“这个女人是镇里的书记。”另两个附和说:“怪不得呢。一看就能把人给震祝”“和男人一样有魄力。”
程家卿听见大家把傅梅夸奖了须眉巾帼,觉得不虚此行。他立住,抬起头盯着贴在门两边的对联看。
“权作马钱通神骑马共神空碧落;
母极兹子至孝念慈以孝惟红桃。”
也真敢写,人说真理是赤裸裸的,孰不知,这比真理还赤裸三分。
正想着,齐万秋走了过来,弓身,鞠了一个躬,“请进,请进。还有我家傅妹妹,怎么迈不动步子?”
冷不丁,傅梅像对付孩子一样。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齐万秋吃了辣椒一样叫了起来。齐万秋妻子见势,醋意大作,心里恼得不行。人家的丈夫,怎么让她随随便便地掐呢。要掐也轮不到她呀。傅梅却微微含笑,大步进了屋。齐万秋搬动着身子,像一个会走路的矮凳一样进了屋。
齐万春的母亲坐在屋中央,手里一把龙头拐杖,身穿金色缎子面的对襟大褂。程家卿见了齐母,也不管地上干净不干净,倒头便嗑了一个头,齐万春赶紧将他扶起。
程家卿说:“见了你妈,就像见了我亲妈一样。我妈不在了,现在你妈就是我妈。”
听程家卿这么一说,齐万春的确有些受宠若惊,越发觉得以后如不赴汤蹈火,便对不住程家卿了。齐万秋把手贴在嘴,对着她母亲大声喊:“妈,叩头的是程县长。”
“什么?狗头吃了不还帐。”齐万春的母亲耳朵不灵便,但是张冠李戴的本领却不亚于滑稽演员,众人忍俊不禁地笑了。齐万春有些窘,便领着程家卿上楼。
“不碍事,不碍事,老人家耳朵不灵便,没关系的。”
“老人家就这德性,死活不肯到县城祝说人要靠地气,才能活得长。什么地气,还不是一股子泥腥气。”
齐万春是这样说的,程家卿却不同意齐万春的说法:“不过,老人家说得有道理。”说话间,众人走进二楼的客厅。整个客厅足有五十平方米,贴墙摆了一圈沙发,像个舞厅。金黄的枝形吊灯,葱绿的窗帘,朱红的地毯,颜色十分刺激。客厅一角的墙口还挂着一把剑,不知待谁为舞。再看,对称的那方墙上,也挂着一把剑。
“嚯,大得可以踢足球哦。”
程家卿关心的是屋子的面积,傅梅却向那柄剑走去,抽出来,将剑握在手里,顿时飒爽英姿起来。
“让它们一把在这,一把在那雌雄分离,太不人道了。”傅梅感叹道。
“看不出来,傅妹妹真是柔情的种子呢。”齐万秋打趣道。
“小心吃粟子,戏弄你娘。”傅梅爱跟齐万秋开玩笑。跟齐万秋在一起,就像跟孩子在一起。而齐万秋又不仅仅像个孩子,这使傅梅十分开心。
“二子,别光顾开玩笑了,去吩咐人倒茶上来。”齐万春一吩咐,齐万秋就乐颠颠地下去了。
齐万春仿佛全身上下都罩满了一个又一个幸福的光环,能请到县长来为母亲祝寿,并且还相当尊敬地为母亲嗑了头,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体面的?齐万春不是傻子,此时此刻他胸中涌起的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士为知己者死,何时程县长要他齐万春去死,齐万春可以一句话不说从从容容,面带微笑去坐电椅,就像平时坐上沙发一样。
过了一会儿,有人上了菜,齐万春陪着喝了一杯酒。说道:“你们两个单独呆一会儿,我去楼下招呼一下别的客人。”
“随便。”程家卿又有了单独与傅梅相处的机会。习惯情绪使得他不免技痒起来。
先是用嘴凑在傅梅脸上小亲了一下,傅梅扭捏着,气都喘不匀了。程家卿越发来劲,把手伸到了傅梅的衬衣里去了。那儿紧绷绷地鼓着,还挺暖和。抚摸的高xdx潮由此掀起。得趣处,程家卿绵绵地说道:“你这儿真是朝气蓬勃埃”“把你的狼爪子拿开。”傅梅推了程家卿一把:“小心别人看见。”
“看见,看见怎么了。”
突然傅梅尖叫起来,继而眼珠子部不会动了。
“怎么回事?”程家卿以为捏疼了她。
“狼狼狼!”傅梅死死地盯着什么。
程家卿放开傅梅,回头一看,笑了起来:“嗤,真是看见骆驼说马肿了背。这哪是狼,是狗,是狼狗。”
“妈呀,吓死我了!”傅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里还在蓬蓬蓬地跳呢。”
一条黄毛黑背红头白腿的大狼狗咄咄地看着傅梅和程家卿,眼神冷漠而阴鸷,也不喊叫,透出一股凌人心魄的威严。连程家卿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紧张起来,也许真是一条狼呢?是齐万春还是齐万秋养的?这两家伙难道真养了狼?狼尾巴短,狗尾巴长。这畜生尾巴不长,看来是狗无疑了。
只是傅梅脸上横溢的潮红快要涸了她的整张脸,自己与程家卿的爱情游戏竟然被一头动物点滴不漏地瞧在眼里,叫她怎么好意思呢?
“有我在,就是狼也别怕。”程家卿又拿出他那政治家包揽一切的气魄来了。
“吹牛。”口里虽这么说,傅梅还是对程家卿那种尚未付诸实践的英雄救美人的派头十分欣赏。她甚至希望那是一匹狼,因为可以用它验证一下程家卿对自己所爱的程度。
这时,齐万秋走了进来。看着程家卿傅梅两人一惊一乍的样子,笑了起来。
“别怕,别怕,是一条大狼狗。”齐万秋指了一下那狗。那狗又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了。
“也不管管,狗都爬到人的头上来了。怎么能让狗住楼上呢?”
“不让它住楼上,它一旦跑出去,惹是生非的,叫人受不了。原来它倒是拴在下面的,但一见来逗它玩的小孩子就狂喊乱呢,呲牙咧嘴的,吓得连大人都不敢往房墙这过了。”
“这么厉害。我看它倒是一声不吭的,只是人瞧见它,怵人。”
“这畜牲就这样,你越怕它它越来劲,它最怕的是我。有一回,我用铁链拴着它,一根电棍打得它嗷嗷叫,以后它见我就老实多了,叫它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这狗不能没有爱情啊!”傅梅故意将话题引向一个有趣的方面。
“怎么能不给它爱情呢,给它看电视就是给它爱情。”
“这狗还会看电视!”傅梅瞪大眼睛,惊呼道。
“怎么不会,从节目预告一直看到再见,不看电视它没事可干埃”程家卿笑得喘不过气来:“该死的老二,尽说笑话。”
傅梅想了想,反驳道:“怎么是笑话呢?我记得前一段时间报上说,有一家农户,家里进了老鼠,也和人一样爱看电视。”
“如今的报纸有多少真实的呢。我敢说,连国家的统计报表上都有水分,你问问老二。”程家卿看着傅梅将信将疑的样子,笑得牙齿都要跳起舞来。
“给你说说笑话,解解闷。”齐万秋向傅梅坦白道。
“该死的老二,竟逗我玩。”傅梅啐了齐万秋一口。
齐万秋也反唇相讥道:“亏你们女人想得出来。狗哪里有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我宁愿相信它有。”
寿宴之前,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程家卿稍稍抬眼一瞧,发现其中来的科级干部大约有二十余人。平日交情较好的便进来向程家卿打招呼。傅梅则像一个男人一样,与他们称兄道弟地谈笑了一回,马局长也来了。他走路那笨重艰难的样子,让人觉得他身后还拖着一棵大型的尾巴似的。他见了程家卿就像狗见了久别重逢的主人一样。
寿宴开始之前,亲朋好友送来的寿礼都安置好了。又是匾,又是布匹,又是鞋,又是衣服。匾一块块挂好;布匹衣服一摞摞捧出;鞋子也由大托盘托出。看见大家送来的东西,已经摆的摆好,挂的挂好,所有人便开始心安理得地就坐。程家卿对齐万春母亲的孝心也在村民们的嘴里传递。这是一个信息,也是一个新闻,更是一个窗口。从这个窗口,人们看到了齐万春与程家卿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对齐家和齐家每个人甚至齐家四层楼的房子的敬重又增添了几分。同时,对自己能够光荣出席这种高档次的盛宴,产生了一种掺杂着几分自卑的僭越的骄傲。肃然起敬之余,大家拿筷子的姿式也变得文雅、谨慎起来。好像通过这次宴席,可以一下子速成为城里人。尽管程县长他们的酒宴地点设在二楼,比他们要高一层。不过,很快,他们忘记了程县长,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他们的头脑被眼前的大鱼大肉占满了。他们的筷子也变得放肆起来,渐渐地,猜拳行令的也有了。因为喝酒,因为大声说话,解衣敞怀的也有。有的脸上红,有的脸上紫,有的脸上满是汗光,有的脸上满是油光。狗则在人腿之间撞来撞去。固然它们的牙齿得到了锻炼,但是身上留下了不少的轻伤。
楼上也觥筹交错,笑语喧阗起来。
喝了不少的酒,傅梅的脸红成了红红的海棠花,头发乱着,心情好得不得了,看什么都像看一道朦胧的爱情诗。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花还没送上来?”
齐万秋吩咐人去车上取下了,程家卿与傅梅送给齐母的是粉红、姚黄、米白、湖蓝四色各四十朵鲜花。含意是祝愿齐母事事如意,祝愿她一直活到一百六十岁。老人家行动还利索,“笃笃笃”拄着拐杖劝这桌人多吃,劝那桌人多喝,自己却一点不吃,一点不喝,目光里丝丝缕缕都是慈爱。大家都说她有福气,可惜她听不准确,说了也白说。
而她呢,只是盲目地听,盲目地点头。
这时,门口气冲冲地闯进一位颤巍巍的老太太来,按年龄不比齐母大。按脸相,都是核桃一般的涡旋图案。按穿着,与齐母富寿穿在一身的衣服简直设法比。见了来人,齐母便说:“亲家母,坐坐,叫春俚来。”
有人便手口并用地咬着鸡爪去找齐万春去了。
那亲家母大约知道齐母耳背,便不跟她说话,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等着齐万春到来。
齐万春踏踏地下来。一见齐万春,老太太眼泪便下来了。
“我的女儿白死了。”
“妈,说这种话。我昨天叫二子亲自去请你来喝酒,大约二子麻将上瘾,给忘了,我这儿有贵客。你先坐下,过一会儿我给你赔罪。”齐万春笑道。
老太太却愀然变色,陡然愤恨起来:“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妈子,如今你发了,你眼里只有金子银子,哪会有我这个老婆子。我那闺女,多好的闺女,要身段有身段,要相貌有相貌。到你手里便成了鬼。好一阵,坏一阵,身上打得没几块好肉。你在外面嫖,还不准她说,还折磨她,羞辱她。”
齐万春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妈,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老太太挥舞拐杖,横硬地说:“不!我要说!你提着良心想想,你追我闺女那段,哪天不是一天跑三次,可是现在,你连影子部不在我跟前晃了。你分明看不起我这穷老婆子。”
“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妈,你就不要再提这些事。”
“不提,好,我不提。我提我闺女总可以吧。我闺女不是命薄,不是命苦,她死得冤哩!”她这一喊,喊得大家的筷子都不动了。
“你别给我大声嚷嚷。”
“你当我不知道,她是你害死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害她呢?”
“还不是她不会生育——天,谁知道是你的事,还是她的事?害死了闺女,你又娶了个闺女,可是你还不是没有一个儿女。你有钱,可是老天叫你断子绝孙。活该啊,你看。”
老太太手舞足蹈的说唱抑扬顿挫,如同表演一出歌剧。大家表面上不作声,心里却暗乐。看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人有煞他的威风,那种痛快的感觉是无法形容的。
“告诉你,你女儿死了,你也不是我的岳母了,你别给我在这儿闹了。你给我出去!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仅要骂你,我还要打你呢。”
老太太还真敢动手,一根拐杖如同剑一样劈斩下来。要不是齐万春闪得快,脑袋或轻或重总要流点颜色出来。
齐万春恼了,但强忍着:“你说,你要多少钱?你女儿死,已经给了十万。”
“你给我说,我女儿是怎么死的?”
齐万春嘟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儿上吊的事。”
“不,我知道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害死的。害死之后你就放出风声,说我女儿是上吊死的。”
“法医不鉴定了吗?是自杀,不是他杀。”
“你有钱,你什么买不到,假鉴定算什么。”
“我不跟你啰嗦,你无非要几个钱。你痛快说,我痛快给。”齐万春摇头晃脑地说。
“不,我不会要你的钱。你的钱脏得洗上一千遍一万遍都洗不干净。我不要!”
“我要见县长。听说县长今天来了,我要请县长评评理。”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不顾一切地往楼上走去。也不知她哪来的力量,居然挣脱了齐万春的手。
“我要见县长!我要见县长!我女儿是齐万春害死的!”
猝不及防,好似天上掉下来一个老太太。与二楼在场的所有人一样,程家卿大吃一惊。吃了一半的菜还在口腔里,他忘了咀嚼。齐万春很尴尬,狠了狠,想把老太太拖出去。不料,老太太眼眦欲裂,好像要挣脱来缚在身上所有的绳锁一样,奋力拒绝道:“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一头撞死在墙上。”边说,边将拐杖扬起。
齐万春不敢上前一步。傅梅却适时地站了起来,她亲热地拉着老太太的手说:“老人家,消消气,消消气。”
她的举动尽管有些矫揉造作,但是能使即使是戒心十足的人也变得不再设防。老太太果然听了她的话,并且按照她的意思坐下了。这就使得老太太早就准备好的重磅炸弹似的诅咒和控诉尚未爆炸,便被人扔进了水里。
女人都有很好的耐心,傅梅也不例外。女人能使一切化干戈变玉帛。傅梅又一次成功地做到了。加之,齐万春的母亲又在一旁陪着老太太掉眼泪。老太太的气登时消了一大半。
在齐万秋的帮忙搀扶下,老太太、齐母上了三楼。
“总算过去了。”
“好端端的寿宴,被一根老拐杖给搅了。”
“不管它,继续吃啊,继续喝。”齐万春长舒一口气。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程家卿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他的前妻。
寿宴结束,程家卿才拍了拍齐万春的肩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给她钱,她不会要的。我看老太太也怪可怜的,不如给她搞个定期救济。傅书记,你说呢?是不是跟民政局的人打打招呼?那个局长你很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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