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50分左右,晨雾开始降临。盛京一座有富人汇集的公寓楼前的大门外,停放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型轿车。车里坐着一个魁梧健壮的中年汉子,他不停地分别用三部手机和别人通话,语气冰冷专横,且很干练:
“……是我,我已经到家了……等我电话!”
“……是我,你们车队现在在哪里?……不用全部挤在一起……把距离拉大一点……”
“……是我,到时候没有我的电话,谁也不准撤离现场!”
“……是我,听着,不能勉强。如果速度达不到要求,就放弃。等返程回来时再说!”
……
中年汉子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间正好8点。他开始关聚精会神地注公寓进进出出的每一辆轿车。由于雾气弥漫,他不得不从车里下来,借擦车掩饰自己监视公寓大门的动机。忽然,汉子眼睛一亮,从公寓大门悠悠驶出了那辆黑色的盛B-×××××凯迪拉克。汉子回到车里,拨通手机,说:“是我,老板已经离家上路了!”说完,他发动汽车,远远跟在了凯迪拉克的后面……汉子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如同一张贴在墙上的白纸——这是一种要么是白痴要么是魔鬼才有的嘴脸。汉子的一个手机铃响了,他戴上耳机:“是我,说……让铁驴的车超到他前面,距离保持200米!”
……
清晨8点45分,在盛京通往某市方向的高速公路的98公里处,发生了一起三死两伤的恶性交通事故。一辆牌号为“盛B-×××××”凯迪拉克黑色轿车追尾后,又遭到随后一辆满载建材卡车的猛烈撞击,超强力的前后挤压致使轿车车体严重变形,并造成车内的三名男子全部死亡,高速公路也因此一度关闭……
8点55分,耿迪的手机留言信息上出现了“生日快乐”四个字。耿迪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晚上宴请万行长!”这是他收到信息后冒出的一个念头。接下来,唐董事长的暴毙竟然让他突然感到失落。他简直想像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他产生如此荒谬的念头。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思绪几乎是一片空白,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同时彻底地消失了。他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本想给黄晓军打个电话暗示一下,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突然觉得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考虑、需要他处理:邱建应该回盛京了……一会儿他要兑现给那帮人一大笔现金……下午他得去机场接薛佳灵和邱建的媳妇……明天还得去看黄晓军,研究出国的一些具体事情……
中午,司巍巍来看黄晓军。黄晓军让她打开电视,他告诉她,他想看看新闻……盛京台快讯报道:椐本台记者报道,今天上午,在××高速公路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电视的画面上播放了车祸事故的现场。虽然没有死者的画面,但从那辆已经面目全非的轿车就能看出,里面的人连有个全尸的可能性都不会存在了。
“你不舒服?”司巍巍关切地摸摸黄晓军略有些发热的额头。黄晓军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晶莹的汗珠。
他摇摇头。在他的提议下,司巍巍推着轮椅,把他带到了空旷的大院。迎面拂来的秋风带着略略的寒气使他轻轻地哆嗦了一下。他觉得天压得低低的,空气异常沉闷压抑,丝毫没有俗话常说的那种秋高气爽的敞亮。天随人意,心烦意乱之下,天空自然就不再那么美妙了。他一再问自己,有什么可烦的?一切不都是如愿以偿了么?然而,唐董事长的消亡非但没有减轻黄晓军内心的惶恐和空虚,反而加重了他对自己未来前途的疑虑。究竟什么是他想要的?从理智上讲,他有必要让自己有一段时间的烦恼和忏悔。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人丧失了理智和良心,死亡便会即将到来。通常情况下,胜利者应该为失败者哭泣,为对手的消亡叹息,一来可以从深层次上慰藉自己良心受到的谴责,二来能够让自己避免因得意而生出的忘形。他现在要考虑的是以后,在他离开以后的一切。邱建能否在没有他和耿迪的情况下,应付这千奇百怪的争斗和暗算?邱建能否真的可以抵御各种各样的诱惑?人生的阅历告诉他,所谓哥们儿的情谊是那么的脆弱和虚伪。表面上,共同的利益是大家维系平衡和认同的基础。然而,当个人私利一旦发生了正面冲突,而且这种冲突达到了足以损害任何一方切身利益的时候,反目成仇就轻易能够演变成没有道德界限和良心约束的残酷杀戮了。也许是内心的阴冷,也许是秋风的无情,黄晓军突然觉得有些厌世。把死亡带给了别人的人,对死亡就应该有一种不再陌生的恐惧了。
“你今天怎么了?”司巍巍担忧地问。
“我一想到要出国,就觉得特没劲!”黄晓军回答。
“还有别的原因吗?”她停了下来。
“有,好多,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咱们往回走吧!”黄晓军回过头,极力做出轻松的微笑。
她点点头。表情有些僵硬。她看得出来,黄晓军一定遇到了什么特别大的困难,或者是烦恼。他的眼里有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心灰意冷的彷徨夹带着对未来无知的困惑。她不理解一个如此刚毅沉稳、智商极高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绝对不是一时心情的烦躁,而是一种灵魂堕落的显示。她开始担心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了。她曾经窥视过很多男人的内心世界,虚荣、奸诈、不忠、自以为是,都掩饰不了他们内心虚弱、浮躁的本质。对黄晓军,一开始,她就有被他与众不同的气势所征服的诚悦。她对他的爱来得既突然又坚实,尽管她明白其实自己并没有真正读懂这个男人,但她依然相信,他比很多男人有超然的力量和智慧。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帮他跳出内心世界的怪圈,但她愿意尽一切努力让她深深爱着的这个男人恢复昔日的风采。
回到病房以后,在护士的协助下,黄晓军又爬回到床上躺着了。
护士离开以后,他们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司巍巍转身走到门口,把门从里面反扣上,又回到床前。她开始慢慢解开上衣的纽扣,露出胸罩,又解开胸罩,让自己两只鲜活娇嫩的Rx房展现在了他的眼前。看吧,我知道你一直想着这件事,我的身体跟别的女人一样,可她从来没有接受过男人的侵害,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是处女的世界……她坦然地迎着他那双火热尖锐的目光,举起双臂,极力展示她那魅力诱人的女儿世界……
他并不惊奇她的举动。他被她超然的窥视能力和非凡的勇气折服了。他开始意识到这个女人将会成为主宰他今后命运的天使。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忘记过去,背叛自己和这个世界……眼前那圣洁、高贵的仙女峰正在喷发着能够消融他满身烂疮的岩浆,他感到被火烧灼的痛快和亢奋,似乎又找到了失去的生命活力。他得意自己没有淫秽性念,他在那雪白透亮的胸脯上看到了未来坦荡的前程……他嗅到了她身体散发出的浓烈的芬芳,一种他从来不曾体验过的醉人清香,能把人熏醉熏死、令人灵魂出壳的仙然天香……他把头深深地埋在里面,陶醉在一片白色茫茫的虚幻世界……
她感觉到带着他体热的眼泪滴洒在自己的肉体上,继而下流,冰凉地渗进了她的肌肤。她温情地轻轻抚拥着他粗黑浓密的头发,用心对他说:“别怕,我的小男孩儿,没事的……”
耿迪终于从人头攒动的出港厅发现了正在走出的薛佳灵和邱建媳妇。
一见面,薛佳灵就关切地望着他那张死灰死灰的大脸。“你怎么了?”她有些惊异地问。他说没什么,主要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一连几天都没怎么睡觉。“豆豆怎么没来?”薛佳灵又问。他告诉她,豆豆去外地拍戏去了。老谭,还有桂翠,都去了。他发现她很释然地笑了。
“弟妹,这趟玩得开心吗?”耿迪问邱建媳妇。
“当然开心呀!我和佳灵还在香港的黄大仙庙结拜成姐妹了。”邱建媳妇兴致勃勃地回答。
“是吗?”耿迪故作开心状。其实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回家躺一会儿。晚上还得宴请万行长。
路上,耿迪遗憾地告诉邱建媳妇,邱建要过几天才能回盛京。邱建媳妇宽宏地说,没关系,工作是第一位的……
耿迪点点头,说:“那是!”
耿迪和薛佳灵一进屋,两人便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他们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相互忙乱地扒着对方的衣物……随着激烈疯狂扭动,薛佳灵急促地反复呻吟道:“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两个人疲惫不堪地躺在地板上。耿迪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宝贝儿,晚上我还得请别人吃饭,我先躺会儿。六点的时候,叫我一下……”
薛佳灵用胳膊支起身体,怜惜地看着他,轻轻地说:“那到床上躺着睡吧!”
耿迪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走到床前,一头倒下:“别忘了叫我,宝贝儿!”
“放心睡吧,到点我叫你!”薛佳灵在耿迪的脸上亲了一下,便进到盥洗室里去了。在她冲洗身体的时候,她的内心有一丝淡淡的愧疚,自己在国外开开心心玩的这些日子,耿迪却被累成这样……
耿迪在餐厅的包房里,耐心地等待着迟迟不到的万行长。
万行长一见耿迪,先是长吁短叹事情太多,工作太忙,让他久等了,接着就很神秘地告诉耿迪,唐董事长今天上午在京津塘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估计人已经完蛋了。对唐董事长的死,万行长所表现出来的“惋惜”和“悲痛”,连傻瓜都能看明白,简直就是如释重负和幸灾乐祸。耿迪极力做出惊讶、惶恐的表情,连连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唉,谁能想得到呀!?可惜呀,一个那么有作为的人,说没就没了。来喝酒!”万行长开始与耿迪交杯换盏,谈论业务了。
这次给“新维多”的贷款,尽管经历了些风风雨雨,但最终是落实了。这里面的奥秘别人是很难想像的。以“新维多”的资格,完全符合贷款的条件,但由于来自上下左右的干扰,万行长迟迟下不了决心。然而后来事情的转机也令他困惑了很长时间,仿佛一夜的暴风雨就改变了河水流动的方向,一切又都颠倒过来了。说鬼话的人突然改说人话了,反对的势力突然成了积极的支持者,而且谁也不会解释这是为什么。大家就像戏台上串角儿的艺人,从台前下到台后,换身行头接着又出场,完全扮演敌我不同的正反角色,虽说很是劳累乃至精疲力竭,但人人还是兴高采烈、乐此不疲地变换着色彩迥异的各种嘴脸。对耿迪此人的诸多背景和个人情况,万行长也是早有所闻。彼此虽说有过几次照面,但说不上为什么,他不太喜欢和这类人物打交道。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一顿饭既不利于他的减肥养身之道,又容易授人把柄,招惹闲话。直到今天上午,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到时候找个什么适当的借口,推掉这顿饭局。到了中午,突然听到唐董事长死于车祸的消息,万行长顿时有了莫名其妙的轻松和慰籍,他感觉到自己头上的天空一下子开阔亮堂了许多,应了一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于是他才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赶赴今天的这个约会。为此,他真的推掉临时找上门来的其他几个应酬。
菜再好,酒再醇,但两个人的饭局终归显得有些清冷。耿迪解释这是因为担心影响不好。今天请万行长来,没别的目的,一来是感谢银行在关键时刻给予了“新维多”最有力、最宝贵、最及时的支持;二来因要陪黄董事长去国外疗伤,可能要离开盛京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还需万行长多多关照。
万行长于是感叹有钱人的好处。说到关照,那自然是应该的。既然给了贷款,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好马配好鞍,银行也要靠广大企业的支持才能生存和发展。
趁着酒兴,耿迪起身,变魔术般的打开了一幅名人的字画,展现在了万行长的眼前。
万行长是行家,既是鉴赏家,又是收藏迷,他不由自主地起身凑了上去,扶正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仔细观赏起来……
“啧、啧,是真迹,好家伙,不简单、不简单……”万行长摇着头,满脸呈现出钦佩、羡慕的奇光异彩。
万行长这几句话,在耿迪听来,不知道是夸拿画的人,还是画画的人。反正看得出来,万行长是真的动心了。
“怎么样,大哥?您要是喜欢,这玩意儿算是老弟孝敬大哥您的……”
“哟,那怎么行!你可知道这玩意儿的价值?!”万行长诧异地推辞道。
耿迪轻松地笑了,说:”您看您,大哥,这东西是我们家老爷子留下的。要不是前几天有个青年画家上我家玩,看见了这幅画,说是好东西,我差点没扔喽。在您眼里它是个宝贝,可要我看,也就他妈破纸一张……”耿迪说着,又故做漫不经心随手要卷起状。
“别、别,这可不是破纸呀,老弟……“万行长焦急万分地抬手制止道,”哎呀,老弟,你别给弄坏喽……”
“这样吧,大哥,我知道您是一个好官,奉公守法、廉洁清正。这画您要是真喜欢,您给一百块钱,拿走!”耿迪一本正经地说道。
万行长看看耿迪,再看看他手里几乎要被卷折的画,心潮起伏,激动万分。终于,他点点头,掏出怀里的皮夹,取出里面所有的大票:“这里大概是三千多块吧,我买下你这张‘纸’!”万行长有意把“买”字咬得特别的响。
耿迪乐了。他接过万行长手里的钱,然后把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随手抽出一张红色的百元大票,又将其余的全部交还给了万行长,“大哥,这画我就卖一百元,多一分我也不要……您听我把话讲完!我还没穷到要卖家业的地步,这东西要搁我手里,早晚被毁了。大哥,您说呢?”
万行长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说:“是啊、是啊。那好吧,我就替你先收着。将来你要是那……”
“得、得,大哥,您这话我可不爱听。要不我给您写个字据,表明永不反悔?”耿迪乐呵呵地问。
“嘿……嘿……那倒不用、那倒不用!”万行长起身走到画的跟前,眼里再次喷射出灿烂的光芒。
这幅画其实是黄晓军早就准备好要送给万行长的。至于怎么送、什么时候送,则由耿迪负责来落实了。
接下来,万行长的酒量陡然增大了好几倍。耿迪暗暗吃惊,他没想到万行长竟然有如此海量。两个人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扯到了刚刚死去的唐董事长身上。
“唐这个人啦,”万行长发自内心地说道,“算不上是个善良之辈哟,太骄狂!”
耿迪点点头,说:“是,主要还不是仗着他家里……”
“屁!他家有什么呀?他父亲?死了多少年啦!不知天高地厚哟,老弟,有好多事,你们是不知道呀!啧,没法说!”
“那就不说!来,大哥,喝酒!”
“喝!”万行长喝一口,接着说,“老弟,你们还年轻,将来大有作为,千万别学姓唐的那种人。人一死,倒让大家少了一块心病。你说说看,这人做得够糟糕的吧!”
万行长的一席话让耿迪的心里觉着厌倦的同时,也感到轻松备至。妈的,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他这么想。
当耿迪进到黄晓军的病房,两人目光交织的那一瞬间,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灼热的气息。黄晓军伸出手,耿迪握住……仿佛两个阴暗、衰竭的灵魂在绝望之中,又找到了能够依附生存的旺盛肌体,他们那难以操控的喜悦和疯狂的欢呼通过两只散发着浓郁血腥的手奔流进入了对方的肌体和灵魂……
“腿怎么样了,还行吧?”耿迪问。
黄晓军点点头,说:“还行。辛苦了,迪哥!”
耿迪说:“嘿……嘿……挺好。机票订好了,你没问题吧?”
黄晓军说:“没问题!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耿迪说:“说吧。”
黄晓军问:“还记得那个记者吧?”
耿迪问:“记得。怎么啦?”
黄晓军说:“我想把她带走!”
耿迪问:“这次?”
黄晓军:“不,手续来不及了。我想尽快把她也办出去!”
耿迪想了想,说:“好吧,我来安排吧!”
黄晓军说:“我想走以前再去看看黑子!”耿迪说:“这恐怕不行吧!”
黄晓军问:“为什么?”
耿迪说:“我总觉得现在这种时候,咱们最好别干引人注目的事情。你说呢?”
黄晓军点点头,说:“好吧,我听迪哥的。邱建什么时候回来?”
耿迪说:“后天下午。到时候我和他一起来看你。另外,我让佳灵明天去你家,帮你把出国要带的东西准备一下。要不你开个单子?”
黄晓军说:“不用了,我上次从加拿大带回来的行李几乎原封没动的还搁在家里,到时候回家取一趟就行了。迪哥,你说,咱们还能回来吗?”
耿迪说:“能!只要不出意外,肯定能回来!”
黄晓军问:“迪哥,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耿迪说:“问吧!”
黄晓军问:“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后悔吗?”
耿迪认真地想了想,说:“后悔!”
黄晓军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愧疚,许久才喃喃地说:“迪哥,我对不起你!”
耿迪轻轻地一笑,说:“晓军,这怨不得咱们。”
张河林一直把邱建送到了山下。
张河林:“邱施主,送君千里总有一别,慧空在此与您话别了。”
邱建:“慧空师傅请留步。来日方长,我真心祝愿慧空师傅永远泰安!”张河林:“烦请邱施主转达慧空对昔日朋友犯下的过失和罪孽的深切不安。慧空已皈依佛门,本不应过问世间尘事,但慧空仍是期望朋友们万事如意、平安吉祥!另外,慧空真心希望邱施主能够履行诺言,在可能的情况下,关照贫僧所在的寺院!”
邱建:“师傅请放心,邱建向来都是言必行,行必果!”
张河林:“阿弥陀佛!邱施主一路平安!”
望着张河林离去的背影,邱建那双埋在玻璃镜片后面的眼睛开始泛潮了。
夜已经很深了。月光泛泛地洒在山东一座国内颇有名气的金矿露天开采场。老谭和豆豆在月光下漫步。剧组的成员都早早休息了。惟有老谭和豆豆丝毫没有睡意,应豆豆邀请,老谭陪着她来到了白天拍摄过的现场。豆豆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在云中急促移行的月亮,一阵凉风扫来,豆豆有意无意地朝老谭身上靠了靠,老谭抬起手臂轻轻地揽住了她……
“大哥,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吧?”
“还行,挺开心的,也就不觉着累了!”
“你说,咱们这次能一炮打响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万一又失败了呢?”“那就从头再来!”
“我真的担心再失败!”
“傻丫头,记住喽,演戏要是失败了,从头再来是天经地义的。”
“跟做人不一样,是吗?”
“做人有时也是在演戏。”
“也可以重来?”
“可以!”
“真的?”
“当然!”
“你也是在从头再来?”
“是呀,我在努力重新开始!”
“可有时候是不行的!”
老谭借着月光看见了豆豆眼里泛着的泪光。他松开揽着她的手臂,继续独自缓缓地朝前走去。通过近一段时间的交往和共事,老谭发现其实自己应该算是一个比较优秀的男人。官场上曾经一度的失意,使他几乎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面对豆豆对自己日益增强的依赖和信任,他发现自己的灵魂开始慢慢变得洁净、高傲了。在这个小小的集体中,他扮演着救世主,或者说先知的角色。在这个既平凡又浑浊的小片天地,他感觉到了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欢跃和轻松。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豆豆和张桂翠像自己的两个闺女,她们的喜怒哀乐成了他整日牵挂的精神寄托。如果时光倒退几年,甚至半年,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虽说算不上是激流勇退的有识之士,但他真正体验到了无官一身轻的悠闲和宁静。那种整日提心吊胆、处处设防的官场紧张综合症也随之消失了……
突然,他感觉到豆豆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后,两只纤弱的手臂绕住了他的双肩,她说:“我想让你背我走几步,行吗?”
他乐了,他随即弯下腰,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背上,双臂往后勾住她的大腿和小腿的结合部,一直腰,嘴里哼出一句:“走吧!”
他的后脖颈感觉到她轻轻呼出的热气和她湿润的亲吻。这个小骚婆,真可爱……他心想。
黄晓军和耿迪听完了邱建的叙述,两人默默地注视着他。张河林的转变,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像是童话中传说的一只恶狼因误饮了仙女的洗澡水,而从此变成了温顺可爱的小绵羊那么荒谬可笑。然而邱建严肃深沉的情绪又使得两人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好吧,我没意见,”黄晓军终于点头,同意了邱建关于把张河林应得的红利捐献给寺庙的提议,“你说呢,迪哥?”
“我也没意见。”耿迪回答说。
“好吧,现在我们把公司前段时间的工作来个总结,然后把下一步的发展计划再议一下。”黄晓军看看表,已是凌晨3点了。
“新维多”在几个项目上同时取得的巨大成功,令三人情绪亢奋不已。郝大姐的项目已基本完成,按照合同,郝大姐将要支付给“新维多”最后一笔的佣金是两千多万,整个项目,“新维多”赚取了将近三千多万的纯利;宁海市的项目目前已经进入了正常的营运状态,根据预测,再有四个月,也就是明年开春,将开始产生盈利;盛京的项目随时可以开盘,实际上,邱建早已落实了将近65%的销售计划。邱建保守地估计,一旦开盘,最多需要半年时间,即可结束全部工作……这标志着“新维多”从此具备了集房地产开发、策划、销售为一体的强大实力。邱建认为现在应该乘胜追击,挤进“中央商务区”(CBD)的建设。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黄晓军和耿迪的撤离无疑将使“新维多”失去一次巨大的商机。关于这一点,黄晓军早就考虑到了。他认为,就目前“新维多”的状态,虽然具备了内在的实力和对外的挑战能力,但如此迅猛的发展态势,未必能够得到外部力量的支持。尤其是经历了张河林和唐董事长两件事,“新维多”究竟树立了多少公开的对立面和潜在的竞争对手,以及与黑白两道建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会不会给“新维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和打击,这一切都还有待于一段时间的观望和考验。根据他的经验,如果事业一味地靠惯性向前发展,往往会因为忽略负面的因素和意外的打击而功败垂成。如同一列飞速疾驶的火车,一旦受到致命攻击或断轨的时候,其本身的惯性就足以成为毁灭其自身全部的祸首。这个顾虑他并不愿意跟邱建讲明,他和耿迪的激流勇退已造成了“新维多”发展减速的客观事实。大家惋惜也好、哀叹也好,也只能是一种情绪的表现而已。他相信,有朝一日,一旦他再回到盛京,那将是“新维多”的又一次腾飞。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那就是他不能让“新维多”在没有自己的时候,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而这种心态完全出自于他从不会真正信任别人的天性……
“迪哥,您说呢?”黄晓军问。
“说什么?”耿迪不知道黄晓军问的是哪个问题。刚才在邱建和黄晓军谈话的时候,耿迪几乎很少插话。他一直在考虑,明天要不要参加唐董事长的遗体告别仪式……
“我是说刚才邱总提到的CBD的事儿,迪哥您觉得我们现在能够挤进去吗?”黄晓军问。
耿迪稍稍犹疑后说:“要想挤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关键是现在这种时候,我担心弄不好会树敌太多。也许再等等看?”
邱建没有表态。他觉得自己是少数。
黄晓军几乎不被人察觉地微微点头。
……
唐董事长等人的遗体告别仪式在盛京一家很有名气的医院进行的。上午,耿迪和邱建身着黑色西服,表情庄严地进入了灵堂。前来参加遗体告别的人群虽然有些稀疏,但灵堂的气派和规格都是非常奢豪大气的。耿迪和邱建冲着三具头部裹着白布,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尸体缓缓地三鞠躬。死者的亲属列队与前来吊唁的朋友们一一握手,同死了的人一样,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亲属家眷。一开始,耿迪的内心难免有些忐忑不安,但当他见到灵堂外有说有笑的各色人等,郁闷的内心顿时豁然贯通。“万行长说的没错,大家都少了一块心病!”他想。
走出灵堂以后,耿迪没想到这里见到了下午将要举行婚宴的前妻李金华。
“你怎么也来了?”耿迪有些惊异。
“我是陪朋友来的。听说、听说你要出国?”李金华问。
“对,明天走。”耿迪说。
“还回来吗?”李金华问。“当然回来。哦,对了,来,介绍一下,”耿迪侧过身,说,“这位是我的前妻,李金华女士!”
邱建笑容可掬地急忙点头:“您好,大姐!”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邱建先生!”
“邱先生,您好!”
邱建看看手表,说:“这样吧,你先陪朋友进去。晚上没什么变化吧?”
“没有,你可以早点来吗?”她问。
“没问题。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李金华摇摇头,脸上出现淡淡的酸楚。
目送李金华进到灵堂以后,耿迪和邱建回到车里。“晚上还得参加我前妻的婚礼,操,这叫什么事呀!”
邱建苦笑一下,问:“迪哥,你去不觉得尴尬吗?”
耿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没别的亲人了。我就算代表她的娘家人吧!”
“啧,是够别扭的!”邱建同情地看着耿迪。
耿迪醉醺醺地进到家里。薛佳灵还在忙着收拾行李,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去。看上去,耿迪的心情不是很好。毕竟前妻嫁人不是件值得他庆贺的事。这顿喜酒他并没有多喝,连日来的疲惫,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几杯酒落肚以后,他便有些支撑不住了,善解人意的新郎官,亲自送他提前离开了宴席。
耿迪一头倒在沙发上,醉意朦朦地说:“来,宝贝儿,今晚咱们就、就他妈也结、结婚!”
薛佳灵笑着说:“可以呀,明天正好开始度蜜月!”
耿迪抬起身,说:“好,今晚就结婚!婚礼现在开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抱过薛佳灵,”亲爱的,你想嫁、嫁给我、我吗?”
薛佳灵点点头:“想!”
耿迪自问自答道:“我、我想娶、娶你吗?想!”
司巍巍起身准备告辞了。黄晓军让她再留会儿,说他反正睡不着。司巍巍仍然坚持要走。黄晓军只好同意。他知道司巍巍跟他过去所认识的女人都不一样,她的个性和主见远远比她们都强。“好吧,明天别忘了早点过来,咱们一起去机场!”黄晓军笑着亲吻了她伸过来的脸蛋。
“不会的,早点休息!”司巍巍在他的脑门儿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黄晓军幸福地笑了。
这一夜他梦见黑子又活着回来了:黑子说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黄晓军紧紧抱着黑子冰凉的身躯,激动地告诉他,现在好了,他们什么都不缺了……他为黑子安排了最好的生活条件和一切富贵奢靡的享受……黑子的表情始终呆若木鸡,完全没有了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行尸走肉般地存在着。黄晓军如同供奉神灵一样,终日小心翼翼地陪伴着这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很快就变得空虚衰竭了……一切都像是与世隔绝的浑浊阴间,压抑而灰暗。当黑子见到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白姐时,从腰件拿出一把上了膛的大号手枪递给她,白姐接过手枪,把枪口顶在了黄晓军的脑门儿上,他惊恐万状地想为自己申辩些什么。随着白姐压在扳机上的手指一丝丝地扣紧,黄晓军奋力地想拔腿逃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绝望之中的他抬起头望着白姐凄苦冷漠的下颌……司巍巍变成了一只斑斓耀眼的蝴蝶飞到了黑子的头上,黑子一伸手,抓住那只蝴蝶残酷地把她撕成了碎片,鲜血洒在了手枪上,手枪顿时变成了与蝴蝶一样的鲜花,白姐蹲下身来,万般柔情地搂着他……黑子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叶检察官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老婆正在帮助儿子收拾行装。
“好啦,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还得跟儿子聊些事。”叶检察官对老婆说。
老婆回到卧室去了。客厅只剩下父子两人。叶检察官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儿子,说:“这里是一万美金,是我和你妈妈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儿子,记住喽,天上永远掉不下来馅饼。人一生当中决不能同时和两个字交上朋友,一个是‘懒’,另一个是‘贪’。要么你选择‘懒’,不思进取,无求无欲,昏度人生;要么你拼命争夺,贪婪成性,靠疯狂的奋斗来满足自己永无止境的欲望。为什么人类社会成功的只是极少数的人?这就是因为绝大数的人集了‘贪’和‘懒’为一体,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懒’。‘贪婪’和‘懒惰’又是最不容易分割的人性,也是最能够毁灭一个人的毒性。还有失败,一个不能承受失败的人是不可能成功的。作为父亲,我无权为你选择你今后的道路,但我想谈谈我的意见。你耿叔他们公司的那个邱建,现在是董事长了,我以为这才是年轻一代人应该选择的正道。至于你耿叔,你佩服也好、羡慕也好,我希望你不要以此为自己的偶像。当然,我不是说你耿叔不好,而是你不具备他的很多品性。你是一个还算聪明的人,小时候我对你的教育有许多脱离现实和违背真实的地方,但那是对你在成长过中必不可少的、善意的误导……”叶检察官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儿子起身为父亲杯里沏水。
“和你女朋友都谈好了?”叶检察官问。
“谈好了!”儿子回答。
“还有,对女人,我也得送你十六个字:爱而不溺、淫而不乱、得而不狂、失而不悲。”叶检察官停顿下来,看看一脸凝重的儿子,接着说,“好啦,时间不早了。去陪你妈说几句话吧,去吧!”
老仝从书房出来,将一个信封交给闺女:“丫头,这是五千美元,留着应急用。”
“我不要!昨天妈不是给过了吗?”女儿固执地把手背到身后。
“拿着!还生爸气呢?”老仝乐呵呵地问。
“我不要嘛。我说过,以后我要靠自己。人家美国总统的闺女都可以打工挣钱,我就不信我做不到……”
“你呀,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它多高多厚跟我有什么关系呀?!再说啦,我把家里钱都敛光了,你和我妈怎么办?爸,我不要!”
老仝忧虑地摇了摇头,说:“你呀,你要是小子,爸也不会为你操那么多的心……”
“哎呀,爸,您真是的,男的怎么了?我就不信男的比我强多少。你不是说还有一个男孩儿跟我一块儿出去吗?到时候我非得让你看看,谁比谁强!”
“丫头,爸不是要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只要平平安安,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家里你不用担心。到了国外,如果实在不能适应,还就回来。我和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明白吗?”
女儿点点头,眼泪落到了地板上。
老仝看着闺女,眼圈有些微微泛红。闺女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离家出门,且遥远漫长。作为父亲,他要担心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当初,要不是女儿认定非要出国去闯世界、要不是有黄晓军等人的鼎力相助,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的。还有一个令老仝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那就是女儿至今没有男朋友。论家庭、长相、学历,闺女都不应该是男孩子忽略的追求对象。这个问题,他曾经侧面试探过女儿,得到的答复始终是一句话:“烦不烦呀!”。于是老仝就不好再“烦”闺女了。
“丫头,到了国外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要处处谨慎做人,小心处世。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小姐脾气……”
“爸,你有完没完呀!“女儿撒娇地搂住了老仝的脖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接着说,”爸,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地祈祷上天保佑这个任性的丫头。
老仝的妻子来到客厅,一双悲凉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他们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
邱建和卞昆坐在一座非常华丽、寂静的酒吧喝着加冰的威士忌。天快要亮了。
卞昆谦恭地为邱建的杯里放进几个冰块,邱建抬手表示感谢。邱建今天是向卞昆转达董事会的决议,同意卞昆的公司加入”新维多“。具体事宜待黄晓军和耿迪离开盛京以后,由邱建负责与卞昆协商。条件肯定是比较优厚的。邱建告诉卞昆,关于股份的重新分配问题,黄晓军订了一个原则,无论卞昆以什么形式或资本加入,卞昆的股份不能超过耿迪。这在卞昆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卞昆凭着机敏的感觉,已经嗅到了自己未来成功的希望。钱——大笔的财富和金钱,自己将要成为这台滚滚不停的赚钱机器的一个部分。邱建把张河林的情况也简单地跟卞昆介绍了一下。卞昆开心地乐了,说这个傻瓜,早在一年前,如果有谁告诉他张河林说,你将来要出家当和尚,丫肯定连杀了人家的心都有。“……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卞昆还是没有想明白,张河林为什么会选择走这条路?黄晓军的大难不死和唐董事长等人的突然死亡,再一次让卞昆感觉到黄晓军战无不胜的神奇力量。他甚至愿意相信这是老天在助黄晓军。像邱建这样几乎近似天才的策划高手,像耿迪这样盛京城黑白两道有面的人物,居然如此死心塌地跟着黄晓军拼打天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这不能不说是天意。卞昆愈发急切地渴望自己能够成为这个集体中的一分子。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使卞昆认清了一个道理——最佳的资源整合才能产生最团结的集体,发挥最大的能量,由此才能得到最大的成功。
“邱总,我卞昆从内心敬佩你们几个,”卞昆借着酒劲儿,充分表现自己的忠心,说,“只要能跟你们在一起,我就是喝一口汤,也他妈的痛快。真的,我服气、我真的服气。我卞昆没别的本事,干活出力是把好手。从今以后,我就听您邱总的,我愿意跟您在一起。别看我比您多吃了几年咸盐,我那算是白吃的。真的,您别笑。以前有人跟我说,您是天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天才就是天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来,邱总,我敬您一杯!”卞昆连酒带冰块一起倒进了嘴里。
邱建也一口干了杯里的酒。卞昆刚才那几句话,听起来尽管有些肉麻,但还是令他心里有一种痒酥酥的快感。“听其言、观其行”,这是他多年来奉行的辨别一个人真实面目的至理名言。而黄晓军则认为,一个人,无论他眼下多么风光,或者是潦倒,得先看看这人有没有十年以上的患难知己。如果有,这人便可交;如果没有,这人就万万不可取!邱建曾经对黄晓军这个既简单又武断的标准进行过验证,他发现的确有它独到的一面。他暂时还不急于要弄清这个卞昆究竟属于一种什么样的人。他倒是很乐意趁着酒兴抒发一下自己的心情。
“卞总,你太客气了。我哪儿是什么天才呀,其实我只不过是比别人用心一点罢了。”邱建笑眯眯地看着卞昆,说,“‘新维多’之所以能够有今天,是靠公司上上下下全体职工的精诚团结,当然也离不开决策层正确的领导。我常说,我们是去做对的事情,还是把事情做对?卞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卞昆迷惑地摇摇头,表示思维没能转过来。
邱建笑笑,说:“是这么个意思……”
……
邱建和卞昆一直聊到天亮。
卞昆看看表,说:“走吧,该去机场了。”
司巍巍一大早赶到了医院。她到了以后才发现,医生、护士在“新维多”众多的员工协助和簇拥下,已经把黄晓军出院的手续,以及上飞机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安排妥当了。黄晓军坐在轮椅上,同前来送行的医生、护士们热情话别。黄晓军的病房楼下,停着好几辆豪华的进口轿车,气氛热烈得有些过于张扬了。司巍巍站在人群外面,注视着不断向大家抱拳致意的黄晓军。她发现他的眼圈有些青紫,像是一夜未眠,可掬的笑容掩饰不了他疲惫的神情。黄晓军一眼看到了她,眼里流露出欣慰的笑意。他示意她过去,于是她来到他跟前,从护士手里接过了轮椅的推把。
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黄晓军挪进了一辆加长的豪华林肯轿车。司巍巍进到车里,替他又整理了一下衣袖领带之类。车队浩浩荡荡向机场进发了。黄晓军让司机把车内隔挡玻璃升起来。这样,偌大的车厢里只有他和司巍巍了。
“你昨晚没休息好?”司巍巍问。
黄晓军疲惫地点点头,说:“做了一夜的噩梦。”
“梦见什么了?”司巍巍又问。
今天一早醒来,黄晓军就想好了,他要把能够记住的梦里的一切和有关白姐的情况都告诉司巍巍。他相信她一定能替他解析这个谜底。只是对黑子背景,他略做了一些隐瞒。在他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司巍巍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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