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方宏宇开着他那辆三菱越野车拉着账册,和唐小建、董乐群一起美滋滋地往特派办赶,一路上方宏宇把车开得飞快。
董乐群兴奋地说:“……方特,多亏你搬出了范省长,不然还不知道今天如何收场……”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小建狠狠地踢了一脚,开始董乐群还有些莫名其妙,一脸诧异的扭过头来,迎面就对上唐小建责怪的目光。
等他想明白过来时,也觉得懊悔,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自嘲道:“叶莹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乌鸦嘴,说话不分时间场合还有规定情境。方特,今天收获大大的,你这当领导的得请我们吃顿海鲜吧。”
抢回来真账,方宏宇的心情也非常高兴,他爽快地答应下来:“那好吧,就请你们吃海鲜,慰劳慰劳你们两个饿兵。”
董乐群眼尖,用手指着窗外说:“旁边就有个海鲜酒楼,就在这儿这么样?”
方宏宇看了董乐群一眼,对坐在后排的唐小建说:“你看我们的董大博士,典型的实用机会主义。行,就在这儿吧。”说完,将车一拐,停在了酒楼门口的停车场里,三人下了车,走进站去。
进楼后,三人刚一坐下,方宏宇就叫来服务员点菜。
董乐群在旁边越听越乐:“嘿,方特,今天大出血了。”
方宏宇点完菜,回头调侃起董乐群来:“我豁出去了。又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我方宏宇可不会干那样的蠢事。先堵住你们的嘴,然后再给你们压活,你们就不好意思骂我是方剥皮。”
董乐群笑嘻嘻地说:“在这样的领导手底下干活,那才叫个痛快……对了方特,不能光咱们自己在这里痛快,也得给童特报个喜讯,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方宏宇心想也是,刚掏出手机想了一下又说:“这个好人还是乐群你来当吧。”
董乐群一听这话可高兴了,想到这次能在童北海面前邀邀功了,边答应边急不可待地掏出手机拨起号来,手机通了,但响了很长时间却没人接。
董乐群不死心地又拨起来,嘴里还嘟嚷着说:“童特怎么回事?怎么不接手机?”
从进来就一直没有吱声的唐小建突然开口提醒道:“方特,也许我有病,总担心你那辆三菱越野车……”
一听这话,方宏宇的心里也顿时变得不踏实起来了,唐小建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今天他们抢账本也太顺利了,这事也许有蹊跷,看来他们还得快吃快回,想到这里,他马上把服务员叫了起来:“小姐,我们还有急事,请以最快的速度给我们上……”
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大声叫喊:“外面有车失火了。”
方宏宇心里马上一格登,不约而同地和唐小建一起冲到窗前往外看,正是那辆他们那辆三菱越野车,这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两人一下子都傻了眼。
那边董乐群刚接通童北海的手机:“童特吗?我们已经把真帐搞到了手……对,装上了方特的车,准备直接拉回特派办……”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了外面的一幕,声音顿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了:“不好了童特……方特的车起火了……完了,全完了……。”
几个人向外冲去,赶到时只见那辆三菱越野车越烧越旺,方宏宇有些失态了,竟然冲动地想跑上前去抢车上的资料,唐小建拼命的拉住了他。董乐群也跟着跑到了,愤怒地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童北海本来正在到处找唐小建和董乐群,好不容易才接到董乐群的电话,没想到却经历了如此的大喜大悲。当听到方宏宇的车烧了之后,他也异常着急,但现场情况一点儿也不清楚,合上电话之后他就想赶过去,谁知往前没跑几步心脏病又犯了,扶着墙坚持了不一会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下。不远处一个人看见了,赶快过来扶起他,然后大喊大叫起来……。
酒楼外不远处的一辆汽车里坐着一个黑衣男子,他望着远处着火的汽车冷冷一笑,然后拨通了手机:“是我,……非常顺利,……对全烧了……。”
医院病房里,童北海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守候在床边的方宏宇、唐小建、董乐群等人都惊喜地围了上去。
童北海身体还是很虚弱,他低声问:“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
站在前面的唐小建赶紧答道:“在医院,童特,你的心脏病又犯了,都昏迷一夜了。”
童北海像是想起了什么,拼命的支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冲着方宏宇着急地问:“方特,高速集团的真帐真的给烧了?”
方宏宇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安慰道:“火是着了一把,烧掉的是真帐还是他们又设的一个圈套现在还不好说,老童,这事没那么简单,你现在的第一要事是把病治好。”
童北海苦笑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心病嘛,心情一好病就跑了,心情一不好病就来了,这病不是吃吃药打打针住住医院就能好的。”
方宏宇笑了笑转身对唐小建和董乐群等人说:“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你们……当然也包括我了,谁以后要是敢惹童特生气,敢给他找不愉快,我……我们听凭童特处置。”
众人听罢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童北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嘿嘿一笑说:“诸位,我想和方特单独聊聊,如果你们要让我高兴,那你们都回到自己岗位上去,行吗?”
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行——。”说罢一个个依次离开了病房。
方宏宇过去坐在了床边,轻轻地拍了拍童北海的车,既是安慰也是解释:“老童,烧车事件至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我们对他们账目真假的怀疑让他们慌了手脚,烧车的事警方已经介入,这肯定是他们人为制造的。”
童北海一脸沉重地说:“在我几十年的审计生涯中,这次是最让我吃力的,抛开案中案连环案不说,我们想做什么,想采取什么行动,对方几乎都有所防范,甚至还巧妙设套地挑起你和我之间的矛盾,我们的对手真是太狡猾了。”
方宏宇也心有余悸地感叹道:“是呀,这是一个绝对不一般的对手。”
唐小建和董乐群出了医院的大门向外走着,董乐群好奇地问唐小建:“唐处,你猜童特和方特避开我们会说一些什么悄悄话呢?”
唐小建摇摇头,有些答非所问地说:“不管他们说什么,只要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就说明他们俩的矛盾开始化解了,这是好事。”
对自己的两位上司,董乐群同样佩服和尊敬,一想到他们俩这次可以冰释前嫌,有些兴奋地感叹道:“一个运筹帷幄善于谋略一个敢打敢拼如猛虎下山,他们俩要联起手来,什么人也不是对手,什么山头也能攻下。”
唐小建也有同感:“对,这是我们的福气。”
两人边走边聊,走到公汽站的时候,董乐群正好看见一辆到水泥集团的车开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唐处,我们是直接回高速集团呢,还是……。”
唐小建早就看出了他的神不守舍,直截了当地替他说出了后半句:“还是去水泥集团转一圈,是吗?”
董乐群脸一红说:“算了,还是回高速吧。”
唐小建笑着问:“想叶莹了?”
董乐群一脸无奈地说:“想,可想也不能违反纪律私自跑去看她呀。”
唐小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就对了,关键时刻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童北海和方宏宇还在医院病房里继续谈着话,童北海一脸沉重地嘱咐道:“即使对水泥集团的审计取得突破,但最后的较量还在高速集团,还得面对孙立新和杜慧卿,甚至是范翔忠,方特,你最难唱的戏还没开始。”
方宏宇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谈起自己的战略部署来:“孙立新说不相信我们审计人真的会六亲不认,好呀,咱们就给他上一课让他们明白他输就输在打我和范翔忠、杜慧卿的感情牌上,他总以为找到了我的弱点,并由此挑起你我的不和,老童,我们将计就计地和他唱这出戏,在他自以为得意之时恰恰暴露了他的弱点。”
方宏宇的话清楚地向童北海传达出了一个信息:他绝不会因为和杜慧卿、范翔忠的私交而包庇任何有罪的人,看来自己以前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童北海有些感动,大方地向方宏宇伸出了手,真诚地道起歉来。方宏宇也颇感意外,没想到童北海的襟怀如此宽广,他也激动地握住了童北海伸过来的手。从机场初次见面到现在,信州特派办的两位领导的手终于紧紧握在了一起。
一想到自己过去种种对方宏宇的不信任,童北海就有些后悔:“我以前是戴着有色镜在看你呀,人要钻了牛角尖,你的任何举动我都能怀疑到斜道上去。”
方宏宇倒是丝毫也不介意,反而开导起童北海来:“我们俩的矛盾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帮了我们的忙,这无形迷惑了对方,而且你那封告我状的信也逼得范省长和杜慧卿不得不给我一个面子,让我们能顺利地二进高速集团。老童,这个事不提了,咱们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童北海想了一下,给方宏宇指点起迷津来了:“不管烧掉的是不是真帐,我们从他们手里是得不到真帐了,所以我们得费一点劲,靠我们的力量把他们真正的帐恢复起来。”
方宏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看来你是早有准备了。”
童北海毫不保留地讲出了自己掌握的秘密武器:“高速集团也不是铁板一块,我私下探问了一下,咱们复帐的关键人物是高速集团一个叫李明清的副总会计师,此人已退休,找到了他,真帐就浮出了水面。”
副总计师?讲不定此人手头真的掌握一些有价值的资料,方宏宇想也没想就表示了赞同:“好,就这么办。”
14·2
孙立新刚一进杜慧卿的办公室,杜慧卿就劈头盖脸地问道:“立新,烧车事件是不是你一手导演的?”
孙立新无辜至极,连连为自己冤:“我的好姐姐,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孙立新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干不了这样的事啊。”
杜慧卿有些不相信地盯着孙立新:“你没骗我?”
孙立新严肃地举起了右手:“我敢对天发誓……警方不是正在调查吗?杜姐,你就是不相信我,那也应该等警方的调查结论出来再……”
杜慧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你导演的就好,我也不相信你会愚蠢到那种地步,使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现在外面传得很邪乎,说我们高速集团做贼心虚,不仅另藏了一本真帐,而且在人家特派办拿到真帐后又纵火烧掉了真帐……要真那样的话,那不反证我们做贼心虚有大问题吗?那还真不如让他们查出点问题……”
孙立新不无愤怒地说:“他们不是不想查出来,是我们本来就没有嘛。现在就这种社会风气,你不干事则罢,一干事准有很多谣言在那里等着你。尤其是一个人要提拨的时候,别说有事,就是没事也得给你找出点事来,甚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全给你翻出来添油加醋。杜厅,这些谣言全都是对着你来的,因为你是钦定的下届副省长人选……”
杜慧卿立刻打断了他,尖锐地说:“钦定?什么钦定不钦定?谁来钦定?立新,以后不
要这样说话。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孙立新眼睛一转,小心地提议道:“范省长本来就不赞同他们对我们杀什么回马枪。下个月就要进行换届选举,在这个节骨眼上……没准范省长还想到我们前头去了呢。你去问问他,我们应该怎么办?”
杜慧卿莫名就发起火来,大声吼道:“你别动不动就把范省长推到前头,自己的羊自己拴,自己的麻烦自己管。”
孙立新不禁一怔,过了好半天,才沮丧地讷讷地说:“那……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办,方宏宇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我们又不怕查。”
赵宝才把两个警官请进了方宏宇的办公室,方宏宇和童北海正在里面等着,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警官掏出一摞厚厚的材料递了过来:“方特派,童特派,烧车事件发生后,我们对现场进行了拉网似的反复勘察,询问了现场所有的目击者,并把有关资料传给了上海的专家请他们作鉴定分析。材料都在这儿,请你们过目。”
方宏宇摆摆手,急匆匆地问:“太专业的东西我们也看不懂。你们的结论是……”
高个警官翻出一张纸递了过来,指给他们看最后的鉴定结论:“初步认定是汽车自燃……”
童北海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他不相信地问:“你们不会搞错吧?”
这话让那位高个警官非常生气,他阴着脸不高兴地问:“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平白无故地怀疑我们的结论……”
方宏宇赶紧出来打圆场:“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们,而是……”
同来的另一个矮个儿警官也补充道:“据新闻报道,三菱越野车自燃失火的事也发生过……”
童北海还是愤愤不平地说:“可早不燃晚不燃,偏偏我们把资料放在车上的时候就燃……”
高个警官早就不耐烦了,他手一挥,打断了童北海的话头:“那应该问你们自己。你们可以怀疑我们的初步结论,我强调一下,是初步结论;但是,除非你们拿出确凿的证据,否则我们不会改变我们的结论。”边说边站了起来,招呼和他同来的警官走。只留下面面相觑的方宏宇和童北海,突然,方宏宇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他走过去接起了电话,原来是范翔忠打来的,让方宏宇和童北海迅速到他办公室去。
范翔忠一见面,就关切地问起三菱车失火的事情来:“宏宇、老童,警方对于烧车事件的结论你们都知道了吧?你们怎么看?要不要我给他们再打过招呼继续……”
方宏宇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怪我们自己太疏忽大意了。”
童北海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一本正经地说:“范省长,对高速集团发生的各种情况,我们特派办专门召开了党组会作了仔细研究,我向你汇报一下……”
范翔忠连连摆手:“童特派搞错了吧,怎么向我汇报呢?应该向你们审计长汇报嘛。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你们可以听,也可以不听。说到底你们是钦差大臣啊。”
童北海犹豫了片刻,马上就把笔记本收了起来,客气地说:“范省长言重了…我们信州特派办虽然是国家审计署的派出机构,但我们的屁股也毕竟坐在信州,促进信州的经济发展也是……”
范翔忠突然插口道:“最近省委常委专门就高速公路建设开了一个会,我强调一点,省委常委专门为某个问题开会是破天荒的。大家都一致认为,要使信州的经济高速协调发展,高速公路建设还得超前一步,还得提速。但事情都要有具体的人来干!谁来干?”
方宏宇正想解释几句:“范省长,您听我说……”
范翔忠根本不给方宏宇说话的机会:“你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对你们审计工作,我自以为认识还是比较到位的。无论是第一次审计调查,还是第二次所谓杀回马枪,我都是态度鲜明的支持,同时也要求杜慧卿和孙立新他们端正态度积极配合你们审计尽快把问题搞清楚。这些都是事实吧?”
方宏宇只得接话:“范省长,您的支持确实对我们很重要……”
范翔忠马上又打断了他的话:“现在的关键是,他们交出的帐你们认为是假帐,你们认定的真帐又被你们自己毁了,当然,警方判断是意外事故……是不是人为破坏?你们也只怀疑而已,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嘛。”见童北海想插话也冲他摆摆手:“童特派,只要你拿出确凿的证据,我范翔忠二话不说,交司法机关追究法律责任。发展是硬道理,审计工作就是为了保障经济发展的嘛,我想这一点我们大家应该是有共识的,否则就没法坐在一起讨论问题了。宏宇,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从公从私我都坚决支持你。”
范翔忠边说边冲方宏宇和童北海抱拳拱手,一时搞得方宏宇和童北海不知所措。
这番见面足足谈了一个多小时,方宏宇和童北海才告别范翔忠从楼里走了出来,两个人沉默地走着,半天没有说话。
童北海忍不住了发起了牢骚:“方特,这个范大人可是话里藏话地向我们下逐客令了,好像我们再在高速集团查下去,就是和省委作对,就会影响全省经济的发展。”
方宏宇点了点头:“帽子扣的不小,话的份量也很重,你怕吗?”
童北海嘿嘿一笑,反问道:“你怕吗?”
方宏宇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夸张地说:“这个‘怕’字怎么写我忘了。”
童北海也跟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好意思,我也忘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方宏宇笑罢坚定地说:“过河的卒子一条路——往前冲,岂有回头的理?咱们还是按计划行事。”
童北海迅速分了一下工:“好,我去找那个高速集团副总会计师李明清把真帐恢复了,你去找商业银行的孟昆摊牌,把顾雪梅的事挑开。”
两人说着话出了大门,在路边拦起了出租车,这时停在路边不远处的一辆车开了过来,两人一看原来是赵宝才。车停下来后赵宝才开门走了下来:“二位领导,不好意思,所有的车都派到审计点去了,我知道你们‘打的’来了这儿,忙借了我朋友的车赶了过来。”
童北海开玩笑地说:“赵主任,方特可是用惯车的人,你这个主任当得失职呀。”
方宏宇也真诚地说:“老童,我向你学习,哪天也买辆自行车骑骑。”
赵宝才不禁叫了起来:“让堂堂信州特派办的特派员骑自行车,我这个主任可真当到头了。”
“童特能骑自行车,我为什么不能骑,行了,你先送童特去找唐小建,我‘打的’去。”方宏宇边说边把童北海推上了车。
14·3
方宏宇到了商业银行后没有直接去找孟昆,而是先去了行长办公室,叶挺元一边给他沏茶一边说道:“你进门前我那个童老哥把电话打过来了,以命令的口气说,我们方特最爱喝乌龙,你小子别舍不得你那盒好茶。”说罢笑着问道:“你是怎么把他降服的?”
方宏宇谦虚地说:“是他降服了我。”
叶挺元把茶杯放到了方宏宇面前,诚恳地说:“方特,说心里话,你们俩走不到一起,我对你便没有底,我对童北海太了解了,他看不上的人,那这人肯定有问题。”
方宏宇对叶挺元的热情态度起初也觉得有些意外,但是没有多少吃惊,笑着问道:“那现在呢?”
“没说的,我早盼着你俩握手的这一天了,这不,顶级乌龙伺候,喝茶。”叶挺元指了指方宏宇面前的茶,笑呵呵地说。
方宏宇轻轻地喝了一口茶,试探着说:“我来可不是为了喝茶的。”
有了童北海打招呼提醒在先,叶挺元对方宏宇的来由岂有不知之理,他不慌不忙地说:“我知道,边喝边吩咐,我全力配合。”
当方宏宇正坐在叶挺元的办公室品尝乌龙茶的时候,副行长孟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了一个电话:“……什么,方宏宇进了我们商业银行?……你多心了,他来我们这儿能找什么麻烦,……好好好,我马上就处理……。”他扣下电话后过去反锁上门,打开保险柜拿出一些资料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把很多的原始资料往碎纸机里扔着,看一张扔一张,纸张倾刻间搅成了纸屑,这时电话响了,他拿起了电话:“喂,叶行长吗……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后,孟昆手忙脚乱地把剩余的资料锁进保险柜,又拿起一个笔记本装在口袋后才出了门。
孟昆慢吞吞地来到叶挺元的办公室门口,站了几钞钟才伸手去敲门,里面传来叶挺元“请进”的声音,孟昆才推门进去,只见叶挺元和一个年轻人正相谈正欢。孟昆心想这位肯定就是传说中的方宏宇了,果然,叶挺元为他们相互做了介绍,孟昆马上显得非常热情地走上前去,握住方宏宇的手说:“哎呀呀,方特派对你我可是久仰啊,欢迎你到我们商业银行来检查工作。”
方宏宇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和孟昆的虚伪客套上,他手一伸出去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想杀孟昆个措手不及:“别什么久仰不久仰的了,孟副行长,我找你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给华耘公司货款两个亿的事,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孟昆心里却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地介绍起情况来:“这没什么躲躲藏藏的,我肯定如实回答。方特,华耘公司是我省有名的民营企业,这个情况你知道吧?”
方宏宇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孟昆翻了翻自己带来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说:“华耘公司下属的制药厂因为生意越做越大,每年的定单难以完成,他们要扩大生产规模,再上一条生产线,所以找到我们申请贷款,方特,这有什么问题吗?”
方宏宇马上提出质疑:“据我们所知,他们先向工商银行和建设银行提出过贷款申请,但工行和建行经过资质和资信审查后都给予否决了。”
孟昆有些蛮横地说:“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我觉得,他们有那么好的项目,又有省水泥集团公司担保,所以我们……”
方宏宇又毫不含糊地提出了新的疑问:“可你应该清楚,省水泥集团公司这么多年一直是连续亏损,国家投了好几个亿进去,但都打了水漂。”
孟昆马上推了个一干二净,想当然地说:“那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水泥集团公司的固定资产好几十个亿,我们区区几个亿的贷款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在信州的东南方,有一片低矮的平房区,那里从前是信州城的旧城区,现在则几乎成了信州的贫民区,拥挤、破落不堪,几年前这里就计划要改造,但是一直也没有开始实施。高
速集团的前身信州建筑公司从前在这里有几幢宿舍楼,有不少退休老职工就住在这里。一幢老式的住宅楼里,童北海和唐小建在灯光昏暗的楼道里摸索着前进,还得时时注意,因为一不留神就会撞翻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像绕迷宫似的绕了几弯之后,两人才走到了一房间门口,借着其它房间里投过来的微弱灯光,唐小建看了一下,向童北海示意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童北海没说话,唐小建伸手开始敲起门来。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敲什么敲,来了来了。”
门打开了,老太太疑惑地伸出头来,不解地看着门口的两位陌生人,唐小建马上彬彬有礼地询问道:“请问这是李明清同志家吗?”
老太太迟疑地看着他俩:“你们是……”
唐小建立刻做了自我介绍:“我们是信州特派办的。他是我们特派员童北海,我叫唐小建……”
老太太这才把他们迎进去:“请进吧,屋里太乱,都没下脚的地方。”边说边收拾。这是一间只有二十几平方的小房间,唐小建进门就四处瞄了一眼,没看见他们要找的人,马上恳切地问道:“李总呢?”
老太太开始发起牢骚来:“啥李总外总的,你们看见哪个老总还住这样的破房子吗?你们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我一直想把乡下的闺女接来……”
童北海最烦听这种唠叨了,跟自己的妻子如出一辙,他有些粗鲁地插了一句:“我们跟老李电话联系好的,他说等我们的……”
老太太一脸歉意地告诉他们,李明清刚跟他们约好时间,就接到乡下闺女打来的电话,说外孙子病了想姥爷,李明清就急急忙忙回乡下去了。
唐小建失望的表情全写在脸上,有些失落地低语道:“什么?回乡下去了?”
此时,童北海朝唐小建呶呶嘴,冲着老太太客气地说:“既然李总回乡下去了,那就以后再说吧。”说完两人就告辞离开了,又是一番磕磕绊绊的摸索,他们才走出单元门,只是去时满怀兴奋与期冀,出来时还带着微微的恼怒与失望。
出了门口唐小建回头望了一下破旧的老楼房,有些不解地问道:“童特,我有个直觉,能住在这危楼里的副总会计师,肯定和孙立新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可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呢?”
姜还是老的辣,童北海倒没有唐小建那样泄气,反倒比平日更精神,目光炯炯地说:“为什么?因为他肚里有货,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一想到事情会有转机,唐小建又斗志昂扬起来,他兴奋地问:“你估计他现在在哪儿?不会真躲回乡下老家了吧?”
童北海马上否决了刚才老太太的说法,一口咬定这位李明清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唐处长,他有顾虑之时,我们还是要悄悄地接近他,别把他吓着了,你走吧,我一个人在附近转转得找找他。”
孟昆竟然还在商业银行叶挺元办公室里侃侃而谈:“……有一个情况可能你们还不太清楚。关于向民营企业贷款的问题,省里主要领导有过专门指示。”
方宏宇冷冷地问:“哪个领导?有批示吗?”
孟昆边说边继续翻起笔记本来,找到其中一页念了起来:“专门的批示倒没有,是范省长在一次会议上讲的。范省长说,我们省这几年的经济发展比起东部沿海省份为什么落后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思想不够解放,多种所有制经济、尤其是民营经济的发展大大落后与东部沿海省份。要把我们省的经济发展速度搞上去,就要把民营经济这篇大文章做好;只有民营经济大发展了,我们省的经济速度才能大发展……各行各业、各个部门都要化大力气支持民营经济的发展……尤其是金融部门,要加大金融支持的力度,该倾斜的就要倾斜,该优惠的就要优惠。”
方宏宇步步紧逼,此时更是抓住不放,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么请问孟昆行长,你自己用什么样的方法对民营企业进行倾斜和优惠的呢?”
孟昆丝毫不惧,更加口若悬河起来:“……我自己对民营经济也做过一点研究,对他们的处境很同情。不是我自己在这里吹牛有先见之明,我当时就认为民营经济迟早会获得与公有制经济一样的国民待遇……”
方宏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如果说这贷款你是出于对民营经济的支持,那么这笔贷款究竟是不是按他们自己所说投入了制药厂的扩建项目,你有没有作过追踪审查?”
孟昆沉吟了一下,辩解道:“这个,方特派,听说你也是金融专家,你应该知道,我们银行人手极其有限,不可能对每一笔贷款都进行追踪……”
方宏宇冷哼一声,语气不怒而威,厉声问道:“仅仅一句出于对民营经济的同情就把两个亿的巨款贷了出去?你自己能说服你自己吗?这么大的数目,按说要经过审贷委员会集体讨论,或是要一把手拍板,你请示了叶行长吗?”
这下子正中孟昆的软肋,他开始心虚了,宽大的额头上渗出一排细密的小汗珠,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好像请示了……”
半天没吭声的叶挺元这时适时地插进话来:“你纯粹是先斩后奏,你要忘了我可你帮你回忆一下。”
孟昆一边伸手抹汗,一边用哀怜的目光看着叶挺元,低声求起情来:“别,叶行长,……咱们内部的事还是回头再说。”
叶挺元崭钉截铁地拒绝了孟昆的要求:“不,孟副行长,还是当着方特的面谈清楚为好。”
童北海独自一人慢吞吞地转到了住宅区旁边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里,注意地观察着这个简陋的小花园里的人,特别是老头儿。这个地方虽然很小,但是聚集的人可不少,主要是老人三个一堆五个一伙聚在一起打牌下棋,惟有一位老者面前摆了一副残棋,盘腿打坐像是在练功。
童北海绕着场地优哉游哉地转悠了半天,又独自看了老者好一阵,才慢慢走到老者面前蹲了下来。
老者睁开眼问:“想杀一盘?”
童北海不吱声,只是关注地盯着地上的残棋点点头。
老者指了指棋盘旁边的一块纸板,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你输了十块,我输了二十。”
童北海掏出十块钱放到一边,伸手就大刀阔斧地走了起来。
老者不慌不忙地应招,过了几招之后,童北海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口音,您老好像不是本地人,是南下的吧?”
老者含含糊糊地答道:“就算是吧。”
童北海突然说了一句:“听说高速集团对你们离休老干部不错,医药费都是如数报销。”
老者不经大脑考虑就脱口而出:“狗屁!”说完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有些不悦地说:“老弟,你还是好好下棋吧,免得输了后悔。”
不一会儿工夫童北海就连输三盘,老者看着童北海连连摇头:“你老弟的棋艺可不怎么样。”边说边收棋摊。
童北海有些不服气地去抓老者的手,制止他收摊:“咱再来一盘。”边说边又去掏钱。
老者却把刚才赢的三十块钱递还给童北海:“对不起,我的规矩是只跟人下三盘。图个乐子,你别当真。对了,你刚才问到报销医药费。我想反问一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童北海笑眯眯地看着老者:“当然是你们高速集团的领导。”
老者也盯着童北海,气定神闲地问道:“你就是童北海吧?”
童北海故作惊讶地叫起来:“你怎么知道……”
老者挥手打断了他,长叹一声道:“我就是你要找的李明清,其实你往这儿一坐,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也知道我是躲不开了。”
童北海明知故问道:“躲?你怕什么呢?你躲谁呢?”
李明清脸一红,真诚地说:“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别的我也不多说,舍命陪君子就是了。不为你,也不为我,为了高速集团。”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方宏宇在叶挺元办公室里也取得了重大突破,本来孟昆还强词夺理,一直狡辩的,可是当方宏宇掏出一张纸递给他的时候,孟昆额头上的汗更多了,他也无心去擦,呆呆地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叶挺元在一旁不无讥讽地说:“不是拍着胸脯说是扶持什么民营企业吗?你那个小本本上还记了一些范省长的什么重要指示?再念几段听听。”
孟昆低着头,桌子下的两条腿不停地打着颤,手里拿着的那张复印纸也随之抖个不停。方宏宇从他手中拿过了那张复印纸,打开了随身带的小录音机放在了孟昆面前:“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应该明白这两百万的回扣对你意味着什么。”
孟昆突然抬起头来,急切地问:“方特,我现在交待还算主动吗?还算投案自首吗?”
方宏宇故意迟疑着说:“那要看你究竟交待一些什么呢。”
孟昆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声说:“你问什么我交待什么,……不不不,我全交待。”
方宏宇心里兴奋,但表情还是显得异常镇定,轻轻摁下录音机的小键:“好,说吧。”
孟昆老老实实地交待起来:“举报叶行长的那些匿名信全是我写的,因为顾雪梅提醒过我,说我要想大干一场就得把叶行长挤出我们商行。对了,我认识顾雪梅是通过孙立新介绍的,顾雪梅和孙立新的关系我不说你们也清楚,说心里话,孙立新的能量很大,我惹不起他,……水泥集团的事我只知道个大概情况,他们有个前任的副总叫丁云峰,你们不妨去找他聊聊……。”
茶几上录音机的磁带在转动着……。
14·4
孙立新和顾雪梅在信州宾馆一楼的咖啡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商量事情,相比起孙立新的满脸沉重,顾雪梅倒是异常轻松,还调侃起他来:“……打死我也不相信神通广大的孙总居然一点辙都没有了。”
孙立新心里暗骂顾雪梅愚蠢,但嘴上还不得不再次强调事情的严重性:“确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梅,你应该头脑清醒,搞得不好的话,我们俩都会栽在姓方的手里。”
顾雪梅优雅地搅动着咖啡,睁着那双会说话的凤眼问道:“你想要我干什么?”
孙立新凑过头去低声道:“你必须提醒范省长,不能对姓方的抱任何幻想,该出手时就出手。狭路相逢,退却只有死路一条。”
顾雪梅不太自信地问道:“他会听我的吗?”
孙立新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打的小算盘:“我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但和他说的人多了,他也许会听进去,你别忘了,你可是他重点扶持的民营企业家。”
白昌明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嘴里胡乱地喊道:“不好了孙总……”
孙立新狠狠瞪了白昌明一眼,白昌明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说话了。顾雪梅看了看白昌明,又看了看孙立新,然后站了起来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好吧,你们谈吧。孙总,你的话我会考虑的。”
等顾雪梅走出了咖啡厅,孙立新不满地责问起白昌明来了:“怎么那么沉不住气?”
白昌明边喘气边说:“孟昆被方宏宇……”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孙立新打断了:“别急,先坐下喝口咖啡。”
白昌明只好坐下来猛喝了几口咖啡,孙立新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不慌不忙地问:“他吐了吗?”
白昌明咬牙切齿地骂道:“那家伙真不是能扛的主,全他妈吐了,……”
孙立新眯起了眼睛,冷冷地问:“都具体吐了些什么?”
白昌明恨恨地说:“除了他自己拿回扣,还把你准备拿下水泥集团的事也吐了。”
孙立新飞快地打断他:“谁要拿下水泥集团?那是人家顾雪梅的华耘公司要盘活国有企业,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昌明明白过来了,连忙点头:“当然……不是。”
孙立新面带微笑,教训起白昌明来了:“那你急什么。昌明啊,说话可要小心,别让人抓住把柄。”
白昌明还是不太放心,支吾着说:“可是孙总……”
孙立新语气越来越和蔼了:“可是什么?”
白昌明忧心忡忡地说:“可是他已经被检察院带走了,他的交待,人家检察院不会不查的,孟昆那里可都是我出面联系的。”
孙立新拍了拍白昌明的肩膀,安慰起他来:“他空口无凭,得有证据,他有什么证据?所以不要自己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啊。”
这话的意思白昌明不会不明白,他越想越害怕,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怜兮兮地问:“孙总,我……你不会把我给卖了吧?”
孙立新笑了:“怎么会呢?我们还要携手干一番大事业啦!”
白昌明半信半疑地看着孙立新,心里暗想自己以后得对他留点心思了,要知道他做任何事情都从不亲自动手,都是吩咐自己去干的,要是有一天他把自己卖了,说不定自己还会乐呵呵地帮他数钱呢。白昌明偷偷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想起另外一件需要汇报的事情来:“……审计组的人放出话了,说是要把我们烧掉的帐……”
孙立新又马上严厉地打断了:“你说什么?谁烧掉的帐?是你白昌明还是我孙立新?”
白昌明知道自己又说漏了嘴,连声道歉:“对不起孙总,我又说错了,说错了……”
孙立新语重心长地教导起白昌明来了:“老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昌明啊,只要自己守住自己的底线,别人是拿你没有办法的。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还用我再教你吗?”
白昌明在一旁不停地点着头,孙立新又问道:“你觉得他们办得到吗?”
白昌明一想起童北海就心惊胆颤,那个倔老头儿可不是好惹的,他提醒道:“那个童北海真有那么一股劲,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孙立新冷冷一笑:“退一万步说,就是他们复帐成功,也没什么了不起……”
白昌明低声嘟嚷着:“那里面有不少证据……”
孙立新潇洒地把双手一摊:“能赖到我孙立新吗?”
白昌明有些不满地说:“当然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怎么办?”
孙立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扔过来一句话:“这就对了嘛,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就是下一步该怎么办,你白总应该好好动动脑筋。人不为己,可是要天诛地灭啊。
14·5
罗晓慧、叶莹等审计组的人正在省水泥集团财务处埋头查帐,一个工作人员来到罗晓慧身边悄声道:“罗处长,我们财务处的周处长终于露头了。”
罗晓慧惊喜地问:“他出差回来了?”
工作人员撇了撇嘴,偷偷地说:“出什么差呀,他是躲你们呢,你快去堵住他,别让他又失踪了。”
罗晓慧会意地点点头,问道:“他在哪里?”
工作人员指了指外面:“他刚进了我们刘董事长的办公室。”
罗晓慧兴奋地道过谢之后连忙起身而去。
童北海带着李明清出了电梯向特派办会议室走去,李明清边走边不好意思地对童北海低声说:“老了,跟不上时代了,电脑那玩艺,我可是一窍不通。”
童北海也悄声笑道:“我也不太懂那玩艺,我是一看见算盘眼就亮,一看见电脑头就大。”
李明清这下子可找到了知音,他乐呵呵地说:“咱俩一样,而且我闻见账本的味道就兴奋。”
童北海哈哈一笑:“我也是,真是一代人一个干法呀,不过有了电脑这玩艺,恢复高速集团的真帐可比咱们手工恢复容易多了,我这儿有几个电脑专家。”边说边伸手推开了特派办会议室的门,只见唐小建、董乐群等众人正在调试电脑和整理桌上的一大堆账本。童北海笑着拍拍手说:“诸位,大家呱叽几下?”
众人早就得知了李明清要来帮助恢复真账的消息,一见两人进来说全明白了,一边鼓掌一边就围了上来。
童北海对李明清说:“老李,这些人不是博士就是硕士,现在他们全归你领导,包括我也归你领导,只要把高速集团的帐恢复了,你老李就立了大功。”
李明清有些受宠若惊,谦逊地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童北海对大家说:“你们都向李总自我介绍一下吧?”众人都纷纷围上去握着李清明的手自我介绍起来。
刘光远正在董事长办公室冲周处长发火:“……你没事找事地回来干啥?你好好的在外面游山转水地玩得不踏实?非要回来找什么麻烦?你不知道审计组的人在到处找你?”
周处长一脸委屈地说:“不是,我……我一出去就是这么长时间,孩子病了,我哪能玩在心上呀,……再说了,他审计组找我就找呗,我老这么躲,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呀。”
刘光远益发生气了,伸手指着周处长说:“你住嘴,我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敲门声,刘光远忙住了嘴喊了声:“请进。”
罗晓慧推门走了进来,冲着周处长不无讽刺地说:“周大处长,你终于露面了。”
刘光远也赶紧见风使舵,顺着罗晓慧的话往下说:“罗处长,我正在批评他呢,去外地办点事怎么就去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借出差的机会游山玩水去了。”
罗晓慧冷笑道:“周处长,我还以为你是躲着不敢见我们呢。”
周处长看了刘光远一眼,心虚地说:“哪里哪里,我干什么要躲你们呢?”
刘光远恨得不得了,但表面上还得不停地暗示周处长,免得自己先前说的谎话穿了帮:“周处长,人家审计组的要查两年以前的所有账目,就等你呢,你不回来,那个档案库的门谁也打不开。”
周处长马上就会过意来,也帮起腔来:“真不好意思罗处长,我们前几年的帐乱七八糟的,好长时间没人动过了,灰都恐怕落了一尺厚……”
罗晓慧丝毫不放松,依然面带微笑地坚持着:“没关系,我们可以边看边帮你们整理。”
周处长有些为难地说:“那怎么好意思。一堆烂账,我们自己都不想再看。我看还是算了吧。”
罗晓慧也装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你以为我们愿意啊。可是,不查我们没法向上面交差啊。”
磨了好半天,周处长才掏出水泥集团财务处档案库的钥匙,领审计组的人去查账。不过周处长倒是没有夸张,沉重的大铁门打开后,只见里面的柜子内外、桌上、地下到处是尘土覆盖着的账本,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周处长指了指灰尘中的账本,不死心地继续游说他们放弃:“你们看,我真没骗……”
罗晓慧心中暗喜,一心想支开这位碍眼的周处长:“行了周处长,你先忙你的去吧,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们会找你的。”
没想到的是,周处长竟然站着没动。罗晓慧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不放心?你可以留一个人看着我们……”
周处长连忙辩解起来:“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听说,你们都分别找每一个人谈了话,怎么就……”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问出这个问题,叶莹揶揄起他来:“落下你一个人是不是?防火防盗防审计,人家躲还来不及,你怎么还会上杆地陪着审计……你放心吧,有事我们会找你的。”
周处长欲言又止,想了一下才拍拍手提出告辞:“那你们先忙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罗晓慧等人满脸灰尘地在尘土中翻查着账本,方宏宇突然走了进来,惊叫道:“哇,怎么搞的,一个个跟大花猫似的,怪吓人的……”
叶莹吃惊地问:“方特,你怎么来了?”
方宏宇哈哈一笑说:“来看马戏呀。”
叶莹冲他做了个怪相,方宏宇转头蹲到罗晓慧面前,低声问道:“晓慧,水泥集团有个副总丁云峰你知道这个人吗?”
罗晓慧停下手里的工作,和盘托出自己所知道的情况:“知道,听说他曾经反映过刘光宇的情况,后来说是诬告,被撤了职,还被送进了监狱,后来据说证据不足免于起诉;怎么?”
方宏宇神秘地说:“有人指路了。”
罗晓慧惊喜地问:“谁?”
方宏宇得意地告诉她:“商业银行的孟昆全招了。”
14·6
特派办会议室里,童北海和李明清带着队伍正在挑灯夜战,在翻账本的李明清从账本里发现了什么,他拿上账本走到了童北海身边:“老童,这笔帐也是假的,我的签字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字不是我签的,是他们模仿我的笔迹签的。”
童北海拿过账本看了看,突然想起了方宏宇有一次提起过:“迫紧器?我知道这玩艺儿,这是高速公路上用量很大的一个配件,这个帐上有问题吗?”
李明清冷笑着指给童北海看明细表:“问题太大了,一个迫紧器最多也就六十多块,可当时他们是按每个二百六十块钱进货,一个就多了二百多块钱,这笔假帐的背后至少打了五千万的埋伏。”
童北海气愤地骂起来:“这帮蛀虫。”说着就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怕影响众人查账忙捂着嘴对李明清:“我去吃点药。”说完匆匆出了门。出门后他从嘴上拿下手一看,手掌中全是咳出的血。他连忙奔回自己的办公室,从电热杯里往一个茶杯中倒熬好的中药,倒了一半又突然咳了起来,他放下电热杯蹲在地下咳着,一口血从口中喷出。这时唐小建推门走了进来,见状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喊到:“童特,你……你吐血了?”
童北海狠狠地瞪了唐小建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吐一口血要不了命,别大惊小怪的,人到了我这把年龄,心肝肺有点毛病也正常。”
唐小建有些不放心地劝说道:“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陪我们熬夜了。”
童北海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对唐小建又是哄又是威胁:“好,等拿下高速集团这个
案子,我好好地去治治病。唐处长,我这病你可不许和任何人说,特别是方特。”
虽然水泥集团财务处档案库里灰尘满天,但是罗晓慧等人也顾不上这些了,围着一团向方宏宇汇报起有关情况来:“……令人不解的是,华耘工程公司由水泥集团担保从省商业银行贷款的2个亿却反过来成了购买水泥集团黄金地段的流动资金,据初步了解的情况看,华耘公司用1.5亿购买水泥集团300亩土地,而按去年的市场价格,这300亩土地价格大约在3亿至4亿之间。”
叶莹在旁补充了一句:“我初步算了一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造成的国有资产流失高达两个多亿。”
罗晓慧继续往下说:“令人意外的是,问题的关键不仅仅在这儿,而是华耘公司用从水泥集团廉价购得的300亩土地作抵押,再从建设银行贷款2个亿,拟作为购买水泥集团大部分资产的准备金,这是我们在一堆烂账里面发现的一份华耘公司收购水泥集团百分之五十一股权的合同草案,联想到水泥集团正在实施破产,而华耘公司在不久前又新成立了一家股份制的中外合资企业准备实施对水泥集团的兼并和收购,里面大有文章。”
叶莹恍然大悟,急忙接过话来:“罗姐,是不是华耘公司想先把水泥集团搞破产,然后再以所谓的债权换成股权,名正言顺的控股水泥集团,把国有资产变成了私有资产?”
罗晓慧点点头加了一句专业术语:“所谓零成本、甚至是负成本收购。”
方宏宇则把这种现象解释的更形象更生动:“这是兼并国有资产过程中的典型的空手道……,用你的骨头熬出油,再用你的油炸你的肉。”
叶莹连连惊叫:“那太可怕了。他们真想得出来。”
罗晓慧叹息道:“不是想得出来,而是干得出来。”
方宏宇一脸沉痛地说:“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重大问题。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人把国有企业改制看成跟改革开放初期、90年代早期一样是第三次发财的绝好机会,很多不法分子都想钻这个空子。而我们现行法律法规乃至体制都有一些不健全的地方,也确实给不法分子提供了一些可乘之机。我们这次审计,除了要搞清楚水泥集团跟华耘工程公司以及市商业银行、宏大证券公司、尤其是高速集团的关系之外,也要对国有企业改制作一些深入调查和分析,搞出一份高质量的审计报告出来,以期对国家的宏观决策提供依据。”
在一间夜总会的豪华包间里,刘光远正在训斥财务处周处长:“……这么说,我们跟华耘公司合作的有关财务资料你也提供给他们了?”
周处长有些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在人家的眼皮下打开了档案库的门,谁敢去做什么手脚。再说了,咱们集团公司的财务资料都乱七八糟如一团乱麻,连我都理不出头绪,他们未必就……”
刘光远忍不住又破口大骂起来:“你猪脑子,人家未必也是猪脑子。”
骂着骂着,见周处长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刘光远才缓和了口气:“算了,也怪我没给你说清楚。你出去接着休假去吧,这边的事我来应付吧。”
周处长不想再这样躲下去了,他马上说:“这合适吗刘董?审计组通知我明天要跟我谈话。”
刘光远盯着周处长,一脸阴沉地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心里话要对审计组讲啊!”
周处长立刻惶恐地站了起来分辩:“刘董,你这话从何说起……”
刘光远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很多事情都是你具体经手办的,我刘某要是翻脸不认人,谁倒霉还很难说。不过我们毕竟是患难兄弟,我还是信任你的!”
14·7
找到了丁云峰的线索之后,审计组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让他给堵回来了,去找了几次也都扑了个空,所以一大清早,方宏宇就到丁云峰家外面守着,他刚走出自己家门口,方宏宇就迎了上去叫道:“丁总……”
见到方宏宇,丁云峰一脸的戒备与不高兴,态度非常不友善:“我不是什么丁总,刘光远早就撤了我的职。你是谁?”
方宏宇马上自我介绍道:“我是信州特派办副特派员方宏宇
丁云峰立刻就猜出了方宏宇的来意,没等他问就先自己说了起来:“我的案子,纪检、监察也都派人查过,结果刘光远平安无事,我丁云峰却遭到了各种各样的打击报复,甚至都进了监狱。”
方宏宇点了点头:“我听说了,只能表示同情。”
谁知这句话让丁云峰更火了,冲方宏宇喊道:“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方宏宇不急不躁,更加诚恳地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使你相信我,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事实真相之前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我只想说,我也被无端诬告过。”
丁云峰突然笑了:“好好好,你这话让我听出了些实在的味道。”
14·8
信州机场候机厅,周处长买完机场建设费转过身,发现罗晓慧和叶莹站在面前,他吃惊地瞪大眼睛:“你们……”
看着周处长被逮了个正着时的狼狈样,叶莹忍不住又揶揄地说:“怎么周处长,又想躲
开我们外逃呀?”
周处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支吾起来:“我,……”急中生智地说,“下个月的工资还没着落,我得出去催款。没办法,等米下锅……”
丁云峰突然走了出来,冲着周处长说:“周处长,你就甭装了。”然后转身对罗晓慧和叶莹说,“我想单独跟周处长说几句。”
罗晓慧点点头,拉着叶莹走到了一边。
周处长着急地说:“丁总,你这不是自己卖自己吗?”
丁云峰点点头:“不错,我是自己卖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问题搞个水落石出。”
周处长提醒道:“可你别忘了,给华耘工程公司担保贷款是你丁总签的字画的押;当初在合资公司出任副董事长的也是你丁总。再说了,也是刘董一手把你丁总提拔起来的。”
丁云峰认可了周处长所说的事实,但是他补充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从我个人的角度说,我确实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是。可你知道吗,他提拔我,不过是让我帮他搞破产,好掩盖他的罪行;我不干,他就把我送进监狱
周处长无奈地说:“那又怎么样?他跟范省长的关系可不比一般,你扳不倒他的。”
丁云峰大声鼓动他:“也许我一个人是扳不倒他,但加上你、加上集团全体职工……”
周处长冷笑着问:“丁总,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天真吗?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拿了不少好处。”
丁云峰把所的后果都想过了,他缓缓地说:“确切的说,不是什么拿好处的问题,而是犯罪的问题。”
周处长没好气地说:“知道就好。”
丁云峰继续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尽管如此,我丁云峰宁愿自己先倒下,也要把他刘光远扳倒,不然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对不起集团全体职工。”
周处长还是不停地摇着头:“不管怎么说丁总,对你的人格和勇气我还是很佩服的。但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一个人在水泥集团里,我是全家,儿子、女儿、媳妇、女婿,加上亲家,不,亲家的儿子女儿媳妇女婿都在水泥集团。要是跟刘董闹翻又扳不倒他的话,那就不是我一个死无葬身之地。”说完转身走向安检口。
丁云峰上前拦住他,不死心地接着游说:“可是周处长,要是不趁特派办这次审计把他刘光远扳倒,如果水泥集团彻底破产,那就不仅仅是你的全家、亲家的全家,而是集团全体职工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也许刘光远会额外给你一大笔钱,但你就那么心安理得吗?你的良心,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
周处长看着丁云峰没吭气,愣了半天后推开丁云峰向安检口走去。
飞机已经起飞了,罗晓慧他们几个人还站在候机楼外的停车场上,看着冲上云霄的飞机渐渐远去,失去了踪影,丁云峰不断地苦笑摇头:“……你们审计怎么连扣人的手段都没有?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你们审计身上了。”
叶莹耸耸肩,安慰起他来:“你也看见了,这就是我们审计工作的难处……,不过我看周处长这个人还不至于不可救药……”
丁云峰现在心情真的是一片灰暗,有些泄气地说:“为什么?他人不是已经走了吗?搞不好,这次我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罗晓慧可不想失去这个好不容易争取回来的盟友,也在一旁安慰他:“别那么悲观,丁总,我看周处长这个人良心还没泯灭……,再给你说句交底的话,就是周处长不回来,就我们现在从帐面上查出的问题也可以……”
叶莹突然地指着不远处喊到:“快看。”
只见周处长拖着行李慢慢地走了过来,三个人连忙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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