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信州特派办进驻商业银行开展审计工作忙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做结论的这一天了。商行的职工把一间大会议室挤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在聆听着审计小组最后的结论。台上,唐小建念完结论,下面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轮到方宏宇讲话了,他满面笑容地站了起来:“要讲的话刚才唐处长在审计结论中都说了,我没有什么更多的话要讲。”
“……18年前我在人民大学上学时,一位留学生对我说,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十个中国人就成了十条虫,这是什么意思哩,就是说我们中国人就会窝里斗,我方某人最恨的也是这种窝里斗。因为窝里斗绝对没有胜者,你在斗倒别人的同时,实际上也斗倒了你自己。所以,领导之间不能窝里斗,群众之间也不能够搞窝里斗。一次一位省委书记在讲到班子团结时曾说过一句很精彩的话,他说:班子补台,好戏连台;班子拆台,一起垮台……,一个单位,只有搞好团结才会有希望,团结出战斗力、团结出效益、团结也会出经验、出干部。我要讲的就是这些,完了。”
会场猛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叶挺元激动得热泪盈眶,冲上前握住方宏宇的手好长时间没有松开。银行职工更是把审计组的人团团围住,长时间不让走。
谁也没有留意到,站在会场门口的童北海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冷笑。
叶挺元几乎是把童北海连拉硬拽地拉进了小饭馆里。
“我说老叶你这是干什么?”童北海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叶挺元佯做生气地喊:“我腐败你行不行?我拉拢你行不行?我对抗你的八不准行不行?你老同学和老朋友我老叶请你个老家伙吃顿饭行不行?就是告到你们审计长那,我也这么跟他喊。”
“好好好,行行行,当然行。你个老东西。”童北海笑了起来。
两人笑着刚坐下,服务员就开始给他们上菜,童北海感到很奇怪:“你怎么没点就……”
叶挺元自顾自地往杯子里斟酒:“我早就点完了。放心,够吃,不带浪费的。来,老童啊,我实在是很感激你还了我一个清白。”
童北海摇了摇头,举起了杯子:“这话差了,罚。”
叶挺元问:“怎么差了?”
“还是那话,不是我给你的清白,是你自己清白,我给不了你。你自己要是有毛病,这清白我也给不了你。罚不罚?”童北海说道。
叶挺元听得高兴,爽快地说:“好好好,罚,罚。你也陪一口。”
酒一入喉,两人又开始掏起心窝子来。
“查清你们商业银行的问题,这让我又高兴又有点儿失望。我高兴的是,你,我的老同学,小叶莹的老爸,叶挺元,是清白的,我能不高兴吗?失望的是,我没发现多少与高速公路集团有关的问题。”
“老同学呀老同学,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老童啊,我提醒过你多少次,这高速公路集团公司,你绝对不能碰啊。”
“那是阎王殿?怎么就不能碰?”
“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不是明摆着的棋局吗?杜慧卿是哪条线上的人?范副省长线上的,范副省长马上就会升任省长,空出来的副省长的位置,摆明了是给杜慧卿预备的,而她空出来的交通厅长谁会补上去?”
“谁?难道是孙立新。不会吧?”
“什么不会?你可知道,这孙立新的爸爸是老省委书记了,他的关系网之深和能量之大你童北海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更何况,你现在又有了一个小上司,他和杜慧卿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
唉,这么大个马蜂窝就摆在自己的面前,要是捅破了它,自己在信州这块地面儿上又不知将会树起一大批什么样的敌人。还有就是,这个巨大的马蜂窝是那样的结实,现在根本就找不到从哪儿下手呀,前途是一片茫然呀。
4·2
在童北海和岳歧山每次见面的公园凉亭里,童北海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头天晚上和叶挺元的那番对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岳歧山一来,童北海就拉着他说:“咱们两人要统一一下思路,看下一步到底怎么办”。
“既然在商业银行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么最主要的应该还是想办法直接审计高速。同时通过突破何子扬,争取打开缺口。”岳歧山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童北海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问题是,何子扬怎么又突然变地强硬起来了呢?”
岳厅长叹了一口气说:“背后肯定有人打气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在动的同时,对手也在动。只要动就好办,就怕他不动。”
童北海沉吟道:“关键是我那个小上司……用他先生的话说,可怕的是窝里斗。”
岳厅长说:“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童北海不住地摇头:“我实在摸不透这个人,他思路很怪。你觉得他有问题,可他的办法都在点子上;你说他没问题,他又太含糊,太暧昧,搞不明白。”
“最近我这边吹过来的风,级数可不小啊,没有策略的硬闯硬拚,会大伤自己的元气呀,我这个位子怕是坐不了几天了,你也要当心。”看来最近岳歧山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但他还是不忘提醒着童北海。
“你要走了,我可就更难干了。”一听自己的老盟友有可能被调走,一阵孤孤单单的感觉袭来,童北海的话里就有了几分依依不舍。
岳厅长拍了拍童北海的肩膀:“罗晓慧会全力支持你的。不过,你和她的联系一定要十分小心。”
就在上次约见郝卫平的那家幽静的咖啡厅里,方宏宇又坐在老位置上等人,不一会儿,罗晓慧出现在他的面前。方宏宇赶紧站起来为她拉过椅子,落座后又殷勤地问:“想要喝点什么?”
罗晓慧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无所谓,和你一样吧。约我出来什么事?”
方宏宇诚恳地说:“很简单,我需要帮忙。”
罗晓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帮忙?不会吧?您会有事情要我帮忙?”
方宏宇点了点头:“我现在需要人手,帮助我继续追查商业银行的情况。”
罗晓慧有些吃惊:“你开玩笑,你们不是对叶行长都做结论了吗?”
方宏宇坦然地说:“就是你这话,我们对叶挺元做了结论,但并没有说商业银行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罗晓慧似乎有点明白了,不过心中还是有着老大的疑问:“但你为什么要找我?”
方宏宇长叹一声:“领导有领导的苦衷啊。
罗晓慧对自己的问题还是穷追不舍:“你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找我帮忙?或者说,你怎么认为我可以帮你的忙呢?”
方宏宇笑了:“因为咱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到底听谁的?其实这问题问的是很没有水平的,作为一个审计人,我相信你的判断。肯帮我吗?”
罗晓慧犹豫了好长时间,才试探着问:“那要看你让我帮的是什么事。”
“我希望你暗中帮我去查商业银行的孟昆和张瑞的个人存款。”方宏宇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你要动这两个副行长?”罗晓慧显然也对商行的事早有了解。
方宏宇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还不能动。一个出国了一个请病假,这也太巧合了吧?心里一定有鬼。根据我的判断,如果他们是腐败分子,面对一笔将近两个亿的贷款,这么大一块蛋糕他们不下手是不可能的。就算只拿百分之一的回扣,也是二百万元之巨,现在银行实行了存款实名制,可以从他们身边的亲人入手,至少可以查出个他的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只是我毕竟刚来,还是你熟悉这里的情况,知道该如何着手,所以我才请你帮忙。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
罗晓慧更加弄不清方宏宇到底走的是什么棋了:“你……如果查不出孟昆二人的问题也就罢了,如果查出来了,你怎么办?”
“好问题。”方宏宇脱口称赞起来,然后反问道:“你认为我会怎么办?”
罗晓慧耸耸肩:“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办?”
方宏宇盯着罗晓慧看了片刻后放低了声调:“我感觉孟昆和张瑞身后有更大的牌。”
“什么牌?”罗晓慧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下去。
方宏宇微微一笑:“你明知故问。”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这两人和高速集团的孙立新非同一般的关系了。”罗晓慧一下子就明白了方宏宇的思路。
方宏宇不由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句面前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接着说:“我还想知道这个贷了两个亿巨款的华耘公司所谓的美女老板顾雪梅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罗晓慧更进一步地点拨着他:“我听说孙立新和顾雪梅的关系也非同一般。”
方宏宇故作镇静地说:“是吗……。”
两人的谈话刚刚投机起来,方宏宇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罗晓慧,拿起了手机:“喂,你好。啊,然然啊。什么?范省长要见我?还马上?什么事呢……,那好吧,我马上去。”
罗晓慧不无讥讽地说:“范省长召见还不赶快去。我也有事,告辞了。”说完起身就走。
“喂,喂,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方宏宇急着在后面喊,可她仿佛没听见一样,头也没回地就出了门,把方宏宇气得直想砸手机。
4·3
和上次一样,于然在问明了方宏宇的位置后,亲自开着车来接他了。一上车方宏宇就追问起于然来,范省长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急着找他。
于然笑着说:“有什么事?听说你和童北海的关系闹得很僵,我请舅舅给你俩调解调解,怎么,不行啊。”
没想到方宏宇一点儿都不领情,反倒批评起于然来:“然然啊然然,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这样处理呢?我们特派办的工作是独立的,不受省政府节制,我上次刚夸完你有政治头脑,怎么居然这么糊涂?我和老童不和是我们特派办内部的事情,你让范省长当的什么和事佬儿?这不是儿戏吗?”
于然理都不理他:“狗咬吕洞兵。我是为你好;哎我可提醒你注意,和我舅舅说话打交道,第一不能恃宠而骄……”
“那是你小姐。”方宏宇没好气地说。
于然没有回嘴,接着往下说:“第二,他也不喜欢应声虫,他喜欢人有独立见解和一定程度的坚持。”
方宏宇摆了摆手:“我跟过他,这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别忘记我说的那个‘一定程度’。”于然加重了语气。
这话让方宏宇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省政府大楼就到了,他只好打开车门下了车,于然俏皮地冲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啪地一声带上了门。
方宏宇一愣:“你不去啊?”
“当然不去,人家要见的是你,我天天见他。”于然嘻皮笑脸地说,“我看见他烦,其
实他找你呀,有件大喜事。”说罢绝尘而去。
方宏宇轻轻敲了敲范省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请进’,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进去,可门一掩上他就愣了。
原来此时范省长正在接待一位美丽惊人的女访客,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漂亮的鹅蛋脸上,最吸引人是那美丽的丹凤眼,一双眸子更是黑如漆亮如星,再加上那纤秾适度的身材,剪裁得体的时装,浑身散发一种掩抑不住的成熟妩媚气息,使人不得不眼睛为之一亮。
一见方宏宇进来,范翔忠指着眼前的女子说:“宏宇,你来得正好,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咱们信州的利税大户,华耘公司的总经理,顾雪梅女士。”
方宏宇心里“格登”一下,但他很巧妙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惊讶:“顾总你好,久仰了。”
范省长又扭头说:“小顾,这是咱们信州特派办的特派员,方宏宇,也是咱们信州人。”
顾雪梅微笑着起身,向方宏宇伸出了手:“幸会方特派。对您我可是真的久仰大名,我和范省长聊了半个小时,有二十分钟都在说你。”
方宏宇说:“希望省长口下留情,我的那些糗事说的少点。”
顾雪梅娇笑着说:“哪里,我还是头一次听范省长这么夸一个人呢。”
方宏宇呵呵一笑:“我差点当了范省长的秘书,太了解他了,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护短。”
范翔忠哈哈大笑。
顾雪梅说:“那您说对我久仰,是真的久仰了?”
方宏宇实话实说:“说久仰是客气,可比刚听说要久。”
顾雪梅一副非常感兴趣的表情:“噢?那你都听说了我的一些什么事了?”
方宏宇飞快地答道:“都是关于您的成功。”
范翔忠笑眯眯地插话:“怎么样小顾,我没说错吧,你碰上对手了。”
顾雪梅半真半假地说:“可惜呀,我和方特派没有打交道的机会,我知道,你们是没有权力审计我们民营公司的。”
顾雪梅显然对审计这一行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方宏宇没有放过反唇相讥的机会:“是的,我是专门审国债资金的。不过,如果国债资金流入到你的民营公司里,我们恐怕就有打交道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我们还是双方都尽量避免得好。”
范翔忠上前打断了他俩的对话:“行了宏宇,对女士多少有点绅士风度,不要一上来就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方宏宇这才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正事,赶紧问:“范省长,你今天叫我来,就是让我认识一下顾总的?”
范翔忠说:“我是告诉你一个好事,昨天在省常委会上,我提了你们特派办建房资金短缺的事,虽然我们省里的资金不宽余,但我还是给你们争取了两千万,你回去补个报告上来,我批一下后马上给你们拨过去。”
顾雪梅在一旁打趣道:“方特,范副省长对你可是够大方的了,一出手就是两千万。”
方宏宇开玩笑说:“他是我的老领导嘛,我回信州工作,老领导总得给一份见面礼吧?”
范翔忠把脸一板,语气却并不严厉:“胡说,这是省里支持你们特派办的工作,和咱俩什么老领导老部下的没关系。”
这时秘书戚锋走了过来:“范省长,审计厅的岳厅长来了。”
范翔忠点了点头:“你请他进来。”又对着方宏宇说,“宏宇,你替我陪陪顾小姐,我处理一点小事。”
方宏宇答应着和顾雪梅退了出去,在门口正碰上了岳歧山,他主动上前打了一声招呼后说:“你好岳厅长,范省长正等着你呢。”
看到方宏宇和顾雪梅一起从省长办公室里走出来,岳歧山惊得目瞪口呆,正想开口,就看见范翔忠冲着他招了招手:“来来,老岳我们里面谈……”
“顾总,听说你下海时间不长,可几年下来摊子却干得不小呀。”方宏宇笑着问道。
顾雪梅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小口说:“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朋友多,华耘能打下今天这个天地全靠朋友们帮忙,要是光靠我一个人,什么也干不成。”
在省长办公室旁边的小会客厅里,方宏宇和顾雪梅看似随意的聊了起来。
“你们华耘都经营一些什么业务呢?”
“主要是三大板块,房地产、制药还有连锁超市。”
“那次要的呢?”
“次要的就多了,什么炒炒股了,做一些文化投资拍个电视剧了,和别人合资开个酒店了,……乱七八糟,反正什么挣钱干什么吧。”
“高速路的工程项目可是个肥买卖,范省长没给你这个民营企业倾斜一下?”
“他……,他从来不给我什么特殊政策,再说了,我对修路架桥这些事不感兴趣,也从来不涉足这一领域。”
“你这个大老板现在也有几个亿了吧?”
“方特派,你不会是在审计我吧?”
顾雪梅的回答是滴水不漏,根本让方宏宇找不出一丁点儿破绽,谈到后来,她有意回避了方宏宇的问题。
方宏宇哈哈一笑:“我是佩服你,佩服之余也就难免多问几句,犯忌了,我知道你们商场中人是最忌讳别人打探家底的。”
顾雪梅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对,就和一个女人最忌讳别人问她年龄一样。”
外面两人谈得尽兴,里面两人却聊得很是艰难。
“……对你的调动我是有意见的,你的审计厅归我分管,我也不想自己几个能干的属下都劳燕分飞了,但没办法了,谁让你这么能干呢?在调你去络河市当市长的事上,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我也也是孤掌难鸣呀,实在不好再为你说什么了。”范翔忠一脸地舍不得。
岳歧山叹了一口气:“范省长,我……我服从组织安排。”
天空阴沉沉的,罗晓慧此时的心情也和这天气差不多。昨天晚上,她接到了岳厅长的电话,让她早上上班后立刻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敏感的她也从这个电话里听出了一些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厅长在电话的那端欲言又止,声音里还透露出几分苦涩。她有个不好的预感,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那是什么呢?她一脸焦急地在走廊里匆匆走着,甚至顾不上和路过的人打招呼……。
岳歧山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她,她立刻发现,办公室里一片凌乱,厅长正在整理一些资料,有一些已经捆好了,一摞一摞地堆在桌子上。这种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收拾东西走人,罗晓慧想问的话在嘴里打过了几个滚,还是憋住了。
岳歧山边收拾边告诉她,范省长已经找他谈过话了,组织上决定调他到络河市担任市长。
什么?络河?罗晓慧的心抽搐了一下,谁都知道那可是省内最贫困的一个地区了。他们为什么要把岳厅长调动那样一个地方去,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但是罗晓慧却有意地控制自己不去揭开它。
岳歧山满脸苦笑地告诉她:“人家说了,是为了提拔我,理由冠冕堂皇啊!”
“怎么会这样!”罗晓慧忍不住大声喊起来,一张脸气得煞白。
岳歧山摆了摆手,制止了她:“晓慧,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我有几件事情要交待你。”
“您说。”罗晓慧强忍着满腔悲愤说。
“咱们都心知肚明这个调令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说明,我帮童特派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而很明显,你还没有暴露,所以你要继续暗中帮助老童,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他们发现。你自己本身的工作已经很繁重了,我还这样给你压担子,我这心里实在是……”岳歧山不无担心地说道。
罗晓慧心里也很清楚:“岳厅长,您别说了,我没问题的。可您知道吗?那个方宏宇也在要我帮他。”
岳歧山不停地摇着头:“这个人……”
罗晓慧有些拿不准厅长的意思:“难道有问题?”
“我不敢下结论。不过,眼下值得信任的只有老童这样的杠头,可惜他太硬了,容易折呀。这样,你以方宏宇是否进点高速集团做一个试金石,之前,你可以帮老童也可以帮方特,而且你不要让他们互相知道,你心里有底就行了,如果觉得有拿不准的地方,你就给我打电话。”岳歧山又郑重交待道。
罗晓慧点了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小罗啊,我已经不是你的领导了,现在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托你一件事。”岳歧山看了看门口,一脸严肃认真地说。
罗晓慧心里有些发酸,知道这是厅长在对自己做着最后的嘱托:“厅长,您说吧……”
岳歧山取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她:“我们上次进点高速所取得的材料,我都做了一份影印件保存在这个保险柜里,今天下班你想办法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千万要小心。”
罗晓慧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手中,钥匙的齿把她的手顶得生疼也毫不在意,只是轻声保证道:“我知道这些材料的重要性,我一定会小心的。”
就在童北海家附近的那家“香又来”小餐馆里,角落的桌子上又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童北海,另外一个却不是叶挺元,而是马上要调离省审计厅的岳歧山。
童北海动情地说:“老岳,是我把你拉进来趟这道浑水的,没想到……”
岳歧山豁达地笑了:“好了好了,你自责什么呀?我答应你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而目前这结果,可比我预料的要好很多了。”
童北海的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看着岳歧山勉强装出来的笑容,叫了一声“老岳”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岳歧山很了解童北海此时的心情,冲着他摆了摆手说:“老童,你也知道,大而化之的说,作为一个审计人,做了我们审计这一行,起码就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我是第一个中枪的,但是我不会倒下,因为到哪里都是革命工作。只是……剩下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多保重啊。”
童北海心头一热,动情地说:“我就是豁出老命去,也要把高速的案子拿下来。”
“放心,罗处长我已经交待好了。对了,我的司机张师傅你认识吧?”岳厅长看着这位即将独自作战的战友,心里是百感交集,顿了一下说。
对岳歧山那位沉默寡言的司机,童北海的印象倒是很深刻,只是没和他打过什么交道,现在岳歧山突然提起他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交代,童北海赶紧点了点头。
岳歧山接着说:“他跟了我快十二年了,是个很好的同志。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而罗晓慧又忙不过来的话,可以请张师傅帮忙。他是值得信任的。”
童北海眼眶一热,一把紧紧地握住了老战友的手,动情地喊道:“老岳啊!”
……
4·4
对商业银行的审计工作全部结束了,方宏宇在信州特派办的处境却更加艰难了。当初童北海坚持要查高速集团,是自己压了下来,提议去审计商业银行,因为这件事,他和童北海之间的关系闹得更僵了。而审计小组进驻商业银行一个多月,调查之后却不得不做出叶挺元被诬告的结论,虽然对于这个结论自己还有保留意见,可在别人看来,他方宏宇是放了空枪。
于是,下面的各种议论就来了,说什么的都有。说得最多最难听的就是他和高速集团杜慧卿的关系,在这件事上,方宏宇自知问心无愧,可是他又无法辩驳,那样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罢了。
在审计商业银行的事情上,他有着自己的考虑,但是现在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说穿了,对于他这位刚上任的特派员,大家还是无法信任,特别是在信州特派办内部,都是一边倒地拥护童北海,要想找几个可靠的助手,难呀!可是要想开展工作,孤军作战难度可想而知,现在得尽快拉起一个能帮忙的班子。方宏宇不得不先向省审计厅的罗晓慧递出了橄榄枝,凭直觉,他觉得她会帮自己。不过,现在的形势是越来越紧迫了,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来等待呢?
就这样,方宏宇带着满腹的愁绪回到了家里,推门一看,好久不见的杜慧卿来了,正在帮母亲换贴膏药。
方宏宇赶紧走过去帮忙:“妈,你的腿病又犯了?”
“还不谢谢你杜姐,多亏她给我找的大夫,我这老寒腿,这一贴膏药下去,骨头缝儿里都在呼呼往外冒凉气。”方母边说边捶自己的小腿。
方宏宇大大咧咧地说:“她是我姐,我谢她不就见外了。”
杜慧卿也说:“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你呀,你杜姐都替你尽孝了。好了,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那个萝卜丝松饼去。”方母说完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婶儿,还是我去吧。”杜慧卿也跟着往起站。
方母一把按住她:“慧卿啊,踏踏实实坐了,你们姐弟难得在一起说说话。”说完笑呵呵地到厨房忙活去了。
杜慧卿也不再坚持,见方宏宇还站在一边,反客为主地说:“宏宇?怎么在自己家里还罚站?坐呀。”
方宏宇听杜慧卿一说,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还站着,傻笑了一下坐了下来。两人这次见面,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点尴尬和一点生疏,但两人都在极力掩饰着。
坐了一会儿,杜慧卿就提出告辞,方母极力挽留不住,就让方宏宇替自己送送杜慧卿。一出方家的门,杜慧卿长叹了一声说:“宏宇,我理解你的处境。”
见方宏宇有些惊讶,杜慧卿缓缓地说:“我知道,当着老太太的面,有些话你不好说,因为咱们两人的关系给你在工作中带来了不小的阻力。”
方宏宇张口想辩解:“杜姐……”
杜慧卿马上阻止他往下说,一脸真诚地看着他:“真的,你不用说,姐都知道”。
方宏宇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杜姐,我感谢你的理解,我就和你交交心。如你所说,恰恰是由于咱们这样的关系,所以我才可以和你谈一些知心话,否则我是不会这样谈的。”
杜慧卿反倒提醒起他来:“你们审计人家可是有纪律的。”
方宏宇的情绪一下子全上来了:“是的。我们审计系统有八不准,有保密纪律,有回避制度,有各种各样的限制,可我们审计人也不是不讲人情的。我现在面临的局面是这样的,特派办的许多同志建议我马上进点审计高速集团,而在北京的审计署,关于高速集团的举报信也是多得数不胜数,我知道高速集团是你旗下最重要的一个部门,所以我绝对不希望高速集团有事。”
杜慧卿拍拍他的肩膀。
方宏宇歇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而且,我知道你是高速集团的董事长,我也希望姐你能向我说明情况,高速集团到底有没有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举报信我看过一些,里面所提及的内容,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是看起来……是很触目惊心的。”
杜慧卿也很动情,跟方宏宇掏起了心窝子:“宏宇,姐姐感谢你,肯这样开诚布公的和我谈高速的问题。那我也开诚布公的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姐姐再有能力,再强大,也是一个女同志,而干的又是交通厅厅长这么个差事,我前面倒了两个交通厅长了,压力非常大。我必须要出政绩,我必须要把咱们省变成一个四通八达的省份,交通绝对不能挡了全省经济发展的路。所以……我清楚,我的部下肯定会有一些违规违纪的事件,没有反而不正常了。但是我坚信,绝对没有大的问题。”
“杜姐,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安心多了。”方宏宇说。
杜慧卿长叹了一声,不无悲愤地说:“姐也不瞒你。这两年我干的不错,眼红我的人……不少。而且,由于现在范省长很快会提,那么,省内很明显有要我接范省长的班的态势,呼声满高的,免不了会有些人不痛快,弄倒或是弄臭高速,就可以整倒我。而更深一层的,恐怕就是……”
杜慧卿没有往下说,方宏宇马上就猜出来了:“恐怕就是范省长了。”
杜慧卿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说:“所以有现在这样的局面,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我也有一个担心,我对自己可以打保票,可是对我的部下们,我却拿不准,我最担心害怕的,是他们背着我做了一些事情,尤其在信州高速集团上市期间,在操作上可能不那么规范……”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就不怕他老童逼我审计你们高速了。杜姐你也许知道,他现在盯我盯得很紧,那目光就跟盯阶级敌人似的。”方宏宇主动向她解释起来。
杜慧卿诚恳地说:“宏宇,让你为难了。”
方宏宇叹了口气苦笑道:“说真的杜姐,我真怀念我们童年在一起的穷日子。虽然那时候物质上很苦,但精神上却很快乐。尤其能遇上你,不是姐姐,却胜似姐姐,我方宏宇夫复何求。那也许就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唉,人要是不长大该有多好啊。”
4·5
告别了岳歧山回家后,童北海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过来,独自坐在客厅里阴沉着脸在想心事,女儿童霞端着熬好的中药走了过来:“爸,该喝药了。”童北海没有抬头:“搁那儿吧,我现在不想喝。”童霞放下药碗但并没有走的意思。
童北海觉察到了女儿的异样:“小霞,有事啊?”
童霞摇了摇头,掩饰着说:“没事,就想跟你呆一会。”
童北海看着闺女,突然间有了一种强烈的歉意,和蔼地说:“小霞,今年整三十了吧!个人的事也该抓紧考虑了。”
童霞在父亲身边坐了下来:“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那也不行啊。你现在毕竟是大龄青年了。这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能陪你爸妈一辈子。”童北海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柔声说。
童北海的老伴在里屋听见了父女的对话,忍不住开始数落起童北海来:“哦,你现在也晓得女儿不能陪你一辈子了?当初要不是你派人去审计小朱所在的红星厂,人家小朱也不会跟小霞吹灯熄火。”
童北海生气地冲妻子说:“那跟我派人审计有什么关系!再说啦,那个小朱也不是什么好人,整天不务正业,抽烟赌钱,还流里流气的,我还真没瞧上。”
“那你给我们小霞找一个好的呀!人家像我这么大年纪的都早抱上大孙子了。”老伴反唇相讥道。
“我不是工作忙嘛。女儿家的这些事你当妈的不管,我一个大老爷们……”童北海有些不服气,转而指责起老伴来。
“亏你还说得出口!还大老爷们!好歹你也是个副厅级干部,你都为共产党干了几十年了,可我到现在还是农村户口,一个乡下老婆。你不管我也就算啦,反正我是个大老粗,没读过书没文化。可小霞的事你又管过多少。本来托托人她可以自费上大学,但你偏说那是违反政策开后门,是不正之风,非要她读那个破技校,还说现在全国都缺技术工人……”老伴越说越生气,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到童北海面前说。
童霞有些不耐烦了:“得了妈,你就别说了,还是看电视去吧。”
老伴看了看童霞,这才有些不情愿转身走了。
“小霞,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有什么事尽管对爸爸说,只要爸爸能办得到。”女儿把妈妈支走了,童北海现在心里很肯定,小霞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和他说。
童霞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爸,是这样。你们特派办审计我们厂的报告该出来了吧。”
“快了吧。不过这几天我特别忙,还没来得及过问。”童北海想了想回答道。
童霞期期艾艾地说:“你能不能过问一下……关于我们厂小金库的事,能不能不写进你们的审计报告。其实,现在哪个单位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当领导的,哪个手里没几个活钱?这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再说了,我们厂哪点事,比起你们查的哪些大案要案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你老人家笔头一滑就过去了。”
“就这些?”童北海感觉到女儿的话还没有说完。
童霞看了一眼父亲,才道出这次谈话的主要目的:“主要还是对我们厂长的处理意见,最好是免予处分。”
童北海耐心地说:“我们审计并不直接处理干部,只是建议。”
“可纪委对你们审计部门的意见很重视,你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呀。”女儿接着说道。
童北海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小霞啊,你说的事不大,可确实给你爸出了道难题。你爸这一生都清正廉洁,两袖清风,从来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也没有利用职权办过私事。你总不能让我临退休了犯自由主义吧……”
童北海老伴又突然冲了过来:“你这套大道理!我耳朵都听出茧巴了!我老实告诉你,人家马厂长说了,只要你把事办了,他立马把小霞调到厂财务处,不但成了正式工,还一步到位成了合同制干部。”
童北海口气冷峻地问:“一个干部身份就那么重要?”
老伴理直气壮地喊道:“当然重要。工人要下岗,干部却是铁饭碗。”
“你那都是老皇历了。现在机构改革,干部同样要下岗。”童北海教训起老伴来。
“我不管那么多!你先把小霞转成干部身份再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这次人家马厂长真是给足了面子,还专门提了东西到家来……”老伴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提了东西到家来?你收了?”童北海一下子站了起来。
“能不收吗?小霞在人家手里捏着呢。再说啦,人家也是好心好意……”老伴越说声音越低,显然是心里也没有底。
童北海着急了:“你也不想想,他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送……算啦算啦,我跟
你也讲不通道理,你赶快把东西给我还回去。”
“还回去?吃根灯草说得轻巧,哪有收了人家的礼又还回去的道理。”老伴辩驳道。
“爸,我妈也不想收,可实在是抹不开面子。我跟妈商量好了,明天我们就去买同样价钱的东西给他送去。”童霞见父亲真的有些急了,连忙在一边说。
“那也不行,完全是两回事!”童北海的脸越拉越长。
“嘿,你还逞上能啦!有种你自己还回去,我还不管了呢。”老伴说完气冲冲地进了里屋,可刚一进屋又退了出来,“我告诉你童北海,小霞转干部的事要是办不成,我跟你没完!”话音刚落又冲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童北海早晨上班的时候拎着一大袋东西进了办公室,依稀可以看见是茅台酒和万宝路香烟。把袋子放到桌上,他点燃一根烟后就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话机,手里的烟早已自燃出长长一段烟灰来了,但他却没注意到,仍呆呆地将它夹在指缝间,突然下决心似的抓起了电话拨起号来。
“是彭秘书吗?我信州特派办老童啊……对,童北海,欧阳副审计长在吗?什么?……正在开会……好好。我一会再打。”童北海刚放下电话,赵宝才推门走了进来:“童特,你找我?”
童北海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赵主任,这些东西是小霞他们马厂长送到我家里的。麻烦你辛苦一趟,帮我送还给马厂长。”
赵宝才犹犹豫豫地说:“这个……童特,怕不太妥当吧。”
童北海把眼睛一瞪:“有什么不妥当?”
“不要太让马厂长下不了台面……”赵宝才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童北海有些恼了:“赵主任,你是不是不愿帮我这个忙?你要实在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见童北海的脸色都变了,赵宝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了下来:“好吧,既然你坚持这么做,我马上就去办。”
“另外,你去告诉企业处老黄一声,要他作小霞他们厂的审计报告和结论时一定要坚持实事求是,决不要考虑什么小霞的因素……”童北海补充了一句,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冲赵宝才摆摆手,“算啦算啦,一会我自己去一趟。”
赵宝才站着没有动,童北海觉得有点奇怪:“赵主任,还有事吗?”
赵宝才迟疑地说:“童特,刚才我听见你好像在给欧阳副审计长打电话。我,我觉得你还是跟方特先通通气,多沟通沟通。”
童北海有些不耐烦了:“我会的,你先忙你的去吧。”
赵宝才叹了口气,提起桌上的东西走了,童北海再次抓起电话拨起号来:“彭秘书吗?还是我,童北海。我有点急事要向欧阳副审计长汇报,麻烦你通报一下……好,我不挂电话,我等着……”
4·6
“……欧阳副审计长,在进点审计高速集团的事上我和童北海同志是有一点分歧,我该陈述的理由也都说了,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办,还是请署党组拿出个意见来,……对,到时我们会根据这儿的具体情况见机行事的,……好,再见。”坐在咖啡厅一角等人的方宏宇正在接听电话。他刚合上手机没多久,罗晓慧进了咖啡厅,她过来坐在了方宏宇对面。
方宏宇笑着问:“罗处长,你匆匆约我出来说有要事,不会是我托你查的事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吧?”
罗晓慧冷冷一笑:“方特,你的情绪不错呀。”
方宏宇收住了笑不解地问:“你……你好像话里有话,怎么了?”
罗晓慧反问道:“听说为了你来信州上任,范省长大笔一挥,批给了你们特派办两千万,这个见面礼份量不轻呀,我没说错吧?”
方宏宇有些尴尬:“对,你没说错。”
“可见,你和范省长的关系真是非同一般。”罗晓慧不无讥讽地说。
“罗处长,你……你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个?”见面礼的事情,只不过是当时自己对范省长说的一句戏言,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了,信州的流言传播速度还真是不慢。这个口风一放出去,恐怕又有人会给自己扣上了几顶大帽子,可这第一个来质问他的人,居然是罗晓慧,方宏宇就会了几分不耐烦。
“方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罗晓慧语气很尖锐。
方宏宇把脸一拉:“罗处长,你打什么哑谜?我又装什么糊涂了?”
罗晓慧冷笑道:“方特,我听说那天在范省长办公室你见了我们岳厅长。”
方宏宇仍然是一头雾水:“对,范省长找他有事。”
“在你得到范省长两千万喜讯的同时,我们的岳歧山厅长被调离了审计厅。”罗晓慧的话里充满了悲愤。
方宏宇大惊失色:“什么……范省长那天找老岳就是说这事?……为什么?……”
罗晓慧冷哼了一声:“这个就不需我多说了,你不会不知道为什么。”
“罗处长,你不是怀疑我在这事上做了手脚吧?”方宏宇马上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罗晓慧的语气还是冷冰冰地:“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怀疑的资格。”
“那你也应该清楚,动一个厅级干部只有省委常委会才能决定的,我一个副厅级的副特派员,又不是你们省里的干部,我能左右了你们省委常委会的决策?”方宏宇反问了一句。
罗晓慧根本不听,继续说:“范翔忠身为常务副省长,又是省委副书记,审计厅归他分管,我们岳厅长的走与留他的意见可是起关键作用的。”
方宏宇一下子全明白了:“所以你怀疑我利用范省长拿下了岳歧山。”
罗晓慧盯着他没有吭气。
“那么你说,我为什么要与老岳为敌?就因为他和童北海瞒着我暗中推动对高速集团的审计?”方宏宇气急败坏地喊道。
罗晓慧冷冷一笑依然没吭气。
“甚至你也怀疑我迟迟不动高速集团是因为和我关系非同一般的杜慧卿是交通厅厅长和高速集团的董事长,还是未来范翔忠的接班人?”方宏宇叹了一口气,自己说出了罗晓慧心中那个没有说出口的质问。
罗晓慧迟疑了一下,直言不讳地说:“我怀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自圆其说的理由。如果找不到,那不光是我,任何人都会将你放在董北海和岳歧山的对立面,都会怀疑岳歧山调出审计厅与你有关。”
方宏宇苦笑一声问:“好好好,罗处长,你们审计厅审计高速集团是你带队去的,你这个审计组长按理说对高速集团的情况是最了解的,你告诉我,我如果现在向高速集团下手的话,突破口在哪儿?他们的软肋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去下手才不会重蹈你们无功而返的覆辙?”
“今天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时候。”罗晓慧显然另有打算。
“为什么不是时候?因为你对我不信任?”方宏宇不停地追问。
“我没有资格对你说什么信任不信任的话。但是……算了,我今天也是一时脑热,我其实根本没必要约你出来说这些。”罗晓慧有些懊悔。
方宏宇有些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试探着问:“你是想让我说服范省长放弃动岳歧山的决定,是吗?”
“如果你要想做,你能做到。”罗晓慧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方宏宇摇摇头叹了口气:“罗处长,你高估我的能量了。”
这时方宏宇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然然你好,有事吗?……。”
“……有进步,居然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我,看来我的努力还是有结果的,……我想见你……什么事见了面就知道了,我正在去你办公室的路上,……好轻闲呀,上班时间跑到咖啡馆去了,好,我离那儿不远,马上到。”于然没等方宏宇说话就挂了线,
方宏宇只好坐下来继续听罗晓慧侃侃而谈:“……方特,咱们抛开其它的不说,我只说两点,第一,岳歧山这个时候被调离,对高速集团的审计肯定不利。第二,他身体那么不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被派到那么偏远落后的地区去工作我怕他的身体扛不住。实在不行了就退一步,等高速集团的事解决了再动他也不迟嘛,为什么非要在这关键的时候动他?”
罗晓慧的话让方宏宇微微有些感动,他破天荒地应承了下来:“这个话我可以去说说,但这也是因为我和范省长的私交不错去为老岳说几句,你是干审计的,应该知道我这个副特派员原则上是不能干涉和插手你们省里的人事变动的。”
罗晓慧的语气稍微有些缓和了:“我知道,你既然认为岳歧山是个好同志,说对高速集团的问题不会放手,那你还是努力努力吧,这对老岳,对你以后办高速的案子都有好处。”
“我尽办而为吧,但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方宏宇赶紧申明了一声。
正在这时,于然和一个年轻男子走进了咖啡厅,方宏宇赶紧站起来冲于然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罗晓慧扭头一看,脸色立即变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死盯着方宏宇。
于然走了过来,看见方宏宇正和一位美女相对而坐,心里不由地泛起了些许醋意,阴阳怪气地对方宏宇说:“你很忙呀,我们不会搅了你俩的好事吧?”
方宏宇一脸不悦地说:“然然,别胡说八道。我们在谈工作。”
罗晓慧呼地站了起来,对于然旁边的男子冷笑道:“孙总,你们要谈的事我想一定比我们谈的事更重要,我就不影响你们了。”说罢收拾自己的包准备走。
方宏宇愣住了:“你们认识?”
“高速集团的孙总经理,信州地面上的风云人物,谁不认识。”罗晓慧的话里满是刺儿。
方宏宇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人:“你……你是孙立新,孙总经理。”
孙立新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我是孙立新,方特你好。”
方宏宇看了一眼罗晓慧后握住了孙立新的手:“幸会。”
“希望你们谈得愉快。再见。”罗晓慧撂下这么一句后扬长而去。
于然看着罗晓慧的背影问孙立新:“她是谁呀?”
孙立新说:“人家可是个大人物,审计厅的罗晓慧。”
“就是那个带队审计你们高速集团的小寡妇?”于然没好气地说。
方宏宇厉声道:“然然,怎么说话呢,别这么没礼貌。”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礼貌的是她,你瞧她的态度,好像我们欠了她八百块似的。”于然被方宏宇训得很不服气。
“然然,人家带队审计我们是人家的职责,我都笑脸相迎你又何必冷眼相对呢?方特说
的对,你对人家确实有失风度。”孙立新也在一旁帮腔
“我对她有失风度和她审计你们没关系,而是因为……”于然笑嘻嘻地看着方宏宇,撒起娇来:“是因为什么我就不说了,宏宇哥哥,你能请我们坐下吗?”
方宏宇拍了拍她的头:“你呀……一辈子也长不大。”说罢对孙立新一摆手:“孙总,请坐。”
咖啡厅里,方宏宇和孙立新很快就热络起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两人谈笑甚欢,反把于然冷落在了一旁。
原来这个孙立新,大学念本科的时候也曾学过两年的审计,只不过后来跳专业改学国际金融去了。方宏宇一听来了兴趣,拉着他追问原因。
孙立新说:“我也不是不喜欢审计这个专业,学审计会让你公正、客观、严谨,这都很好,但同样也会刻板,僵硬而不知变通,我看童特就是个标准的审计人,我觉得审计没有创造性,没有让你拓展事业的空间,所以就放弃了。”
方宏宇的看法却恰恰相反,一提起审计来就滔滔不绝:“可惜得很,真的,为您可惜。如果你真的干了审计这一行,你会发现无数的挑战、机遇、刺激、脑力激荡、创意,乐趣无穷啊。”
于然不满地抢过话头:“够了,别老审计审计的,我现在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最讨厌的也是这两个字。谁要是再提审计,我、我跟他急。”
孙立新哈哈一笑:“对不起,冷落了我们的于大小姐。不过,怪也只能怪方特派身上有一股魔力,使我不得不跟着方特派的思维转。”
方宏宇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好,我们换个话题,我也跟着你的思维转一转。孙总,你能给我介绍一下什么是迫紧器吗?”
“这是我们高速公路旁边隔离栏杆上的固定接头,很简单的一个配件,但用量可不少。”孙立新向他解释说。
方宏宇明白了:“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神秘的东西,原来是固定栏杆之间的接头呀,这个东西很昂贵吗?”
孙立新摇摇头:“贵什么呀,一个简简单单的固定件能贵到哪儿去,也就六七十块钱一个吧。”
“你怎么对这玩艺感兴趣了,不是向人家孙总推销产品吧?不过你要想做买卖,孙老总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于然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方宏宇。
方宏宇和孙立新听罢都都笑了起来。
“我相信孙总肯定不会无原则地用国家的钱关照我的。”方宏宇笑着说。
“我相信你堂堂审计署的大特派员也不会违犯原则地和我做挣钱的买卖。”孙立新也针锋相对地回答。
方宏宇收住了笑问道:“你孙老总可是个大忙人,你今天来见我不单单只是为了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
孙立新的语气有些夸张:“我们杜厅长可没少在我跟前夸你,我岂有不结识之理?”
方宏宇立刻说:“我杜姐也在我面前老夸你,然然也常和我说,在信州这块地面上混,不认识你恐怕是寸步难行呀。”
于然在一旁插上了话:“对,这信州地面上让我服气的男人不多,也就是你俩了,其实你俩早就该成为好友,你们就没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孙立新用非常诚恳的眼神盯着方宏宇:“我有,方特有吗?”
方宏宇没有正面回答:“你既然要交我这个朋友,那就不妨实话实说地说出你今天找我的事吧。”
孙立新看了于然一眼后笑对方宏宇:“晚上能请你喝顿酒吗?”
方宏宇笑着说:“你又不是我的审计对象,我干嘛要拒绝,再说了,我一个穷特派员,不吃你们这些大老板吃谁呀。你就是糖衣炮弹我也不怕,糖衣剥来吃了,炮弹可以扔回去嘛。你就请我一人?”
孙立新肯定地回答:“对,就请你一人。”
于然瞪了孙立新一眼:“白眼狼,过河拆桥,光请他不请我呀?”
孙立新把手一挥:“男人们在一起畅饮的时候,女孩子最好不要在场。”
方宏宇明白了孙立新的意思,也在一旁帮着腔:“对,我同意。”
于然赌气地说:“我也最讨厌陪着醉鬼们吃饭呢,你们就是请我我也不去。”
罗晓慧在信州街心广场上心绪难平地匆匆走着,走了一会儿后干脆坐在了广场一条椅上,她难以理清纷乱的思绪,烦躁地坐了一会儿后,掏出手机拨起了电话:“方特,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只当我没说,你也只当没听……不为什么,因为我现在才发现我是一个最大的傻子。”说完扣了手机,起身向广场外走去,走了不一会儿又用手机拨通了岳歧山的电话:“岳厅长,我是罗晓慧……,我,我没事,您好吗?……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说完扣了手机,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把方宏宇和孙立新见面的事告诉岳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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