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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迷惑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银俊雅就来到贾大亮的办公室找他请示研究工作,这是贾大亮所没有料到的。

    昨天晚上贾大亮虽然一夜不曾睡觉,忙活了许多,也想了许多,但唯独没有想到如何对付银俊雅,更没有想到今天早晨一上班银俊雅就会到他的办公室里来找他。由于后半夜为了路明的事,他又跟金九龙交换意见,又反复考虑防备和对付的措施,弄得他心力憔瘁,所以,到了办公室以后,他一屁股瘫坐到那把老板椅上,正打算合上眼养一养神,忽然看见一个女仙人从门里飘然而至,先是惊讶地一愣,当看清是银俊雅的时候,继之以紧张和慌乱,似乎一时弄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里,表现出一副十分窘促的样子。

    和他相反,银俊雅在来之前,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北京之行使他越发感觉到贾大亮一伙不除,太城难有美好的明天,但除掉他们绝非易事。虽然从感觉从现象,断定他们有很大很大的问题,但毕竟没有一件可以抓在手里的证据。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弄不好,不但除不了他们,还会被他们咬伤,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因为他们是很凶狠的。一开始,她就向栗宝山书记说了这个看法,说了应该采取的大致策略。栗书记给了她那么大的信任,用难以想象的勇气,召开万人大会给她平反,其震动之大,如同放了一颗原子弹,揭开了太城县历史的新篇章,也使她银俊雅开始了新的人生。大字报出来以后,栗书记又跟她并肩站在一起,与恶势力进行面对面的斗争。这些都让她非常感动,但同时也感到责任和压力的重大。叫她担任县长助理一职,充分说明了栗书记对她的厚望。也多亏郭莉等同志从中周旋,实在是来之不易。她完全理解大家的心意,曾多次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千方百计、百计千方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在北京招商引资期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使她清醒地认识到,对贾大亮一伙仅采取迷惑防御的策略是不够的,必须在迷惑防御,抓好矿业兴县大事的同时,采取积极进攻的措施,尽快抓住他们的罪证,能够将他们一举铲除,事业才能减少损失,才有可靠的保证。因此,在回太城之前,她就开始反复考虑这个问题。

    让贾大亮当矿业开发办的主任,是他们稳住贾大亮的一个策略,这件事向地委辛书记作过汇报,得到了辛书记的同意。栗宝山书记叫她当副主任,自然是要把矿业开发的担子更具体地压在她的肩上,这她是很明白的。她同时想,这正是她便于接近贾大亮的一个极好的条件,她应当充分利用这个便利条件,主动跟他接触,力争深入到他们中间,深入到他的心里去。自古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决心在这方面扮演一个合格的角色,有所作为,达到目的。昨天晚上,她仔细考虑了一套方案。今天早晨,她早早起来,特意地梳洗了一番,穿上那件鹅黄色汗衫和那条花裙子,步履轻盈地离开了家。这时候,她显得格外漂亮,也格外的沉稳。进了门,她见贾大亮露出一副窘促相,心里有种胜利的预感,十分高兴地先跟他打起招呼:

    “贾县长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不认识我了?”

    “啊,真是你呀,银助理,我还以为是……”贾大亮这才完全醒悟了似的,急忙答上话茬。但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还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以为是在睡梦里吧?”银俊雅有意跟他玩笑地说,同时注目了一下他。

    贾大亮对她这句话十分的敏感,由不得脸红起来。因为他确实多次在梦里梦见过银俊雅,甚至有几回梦见自己兽性的满足。不过,当银俊雅确实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却不敢有丝毫的非分之想。而且,他立马警觉起来。因为他知道,今天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银俊雅,绝非几年前站在他面前,恳求他安排工作的那个银俊雅。即使那个时候的她,都不肯屈从于他,这时候怎么可能呢?现在她是县长助理,得到书记的宠爱,非常的得意。应该说,她如今是他的劲敌,他们属于势不两立的两个营垒,他怎么能够异想天开呢?这警觉似乎使他完全地清醒过来了。他很得体地附和着笑了一声,然后说:“银助理快请坐吧。”

    银俊雅转过身,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缓缓坐下。这时候,她的脸正好冲着通向里屋的那扇门,使她不由想起了几年前发生在里屋的那件让她永世都不能忘怀的仇恨事。当时,禽兽一般的贾大亮,是那样的凶狠,那样的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在他看来,女人都是供他的玩物,他要想糟踏谁,就得糟踏谁。凭着他的权势,不知道在那个屋子里糟踏过多少良家女子。那一天,她忍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屈辱。那一天,她下定了决心要报这个仇。她想。总有一天她要让贾大亮知道,妇女不都是软弱可欺的!

    贾大亮很敏感地看出银使雅脸上表情的复杂变化,猜出银俊雅正在想什么。他索性不言声地悄悄观察着。

    银俊雅的心底深处忽然冒出一个警告的信号,使她很快回到现实。此时,她虽没有看贾大亮的脸,但凭着她的第六知觉,她知道她的神情已引起了贾大亮的注意,他正下意地观察着她。她想,与其叫他怀疑,还不如自己主动地挑明了它。于是,她转过脸去,看着贾大亮说:“看见你那个里屋,我此时此刻想些什么,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吧?”

    贾大亮完全没有想到银俊雅会这样问他。他一时弄不清银俊雅今天是来跟他算这笔旧帐,还是有什么企图,不由得紧张起来,只是“我,我”的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银俊雅看到自己采取的这一着产生了理想的效果,心里很高兴。不过,她仍旧沉着脸说:“你要知道,做一个人,最要紧的是人格,是自尊心,女人也不例外。当时你那样对待我,太伤我的人格和自尊心了。”

    “是,是。”贾大亮低下头,作出负罪样,心跳得如打鼓。

    “当时我非常恨你,现在一想起来依然恨!”银俊雅的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很有力量,很有感情。

    “……”贾大亮不敢言声。

    “不过,过后我还是咽下了那口气。我原谅了你。”银俊雅用沉重的声音说道,同时注意贾大亮的反应。

    贾大亮喘了一口气说:“我太感谢你了。我对不起你。”

    银俊雅心里想:“哼!感谢我,让你难过的时候还在后头呢,等着瞧吧。”她嘴里则说:“不必说那些客气的话。我想过去了的事,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吧,全当是没有那么一回事,谁让我们走到一起来呢?有时我换位地想一想。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男人跟女人不同嘛。”

    贾大亮听到这里,不由睁大了眼睛。

    银俊雅接着说:“我想我今天说了这些话以后,今后永远也不提这件事了。刚才你说感谢我,我认为,你真要感谢我的话,今后在工作上多支持我,多帮助我,那才是实实在在的感谢呢。”

    由于银俊雅这一系列话不仅说得在理,而且合情,再加上她的神情变化适当,语气又很得体,使贾大亮听着听着似乎忘记了她是自己的劲敌。当听完银俊雅上面说的这两句话以后,不由得热情地说:“你放心,我今后一定全力地支持你,帮助你。”

    银俊雅看着他那动了感情的面孔想,看来恶人也有通情顺理的一面,只可惜恶人的这一面不能持久。她接上贾大亮的话说:“那我就太感谢贾县长了。实际上,这些天以来,贾县长一直是支持着我的。虽然没有机会跟贾县长交谈,但我从贾县长的神情里看得出来。我想,这也符合常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工作顺利,生活幸福。”

    贾大亮听了银俊雅最后这句话,心猛然一跳,那个被他压了许久的淫念几乎就要冲了出来。他下意地观察着银俊雅的脸。毕竟他还是一个有政治脑瓜的人,那个被他忘了多时的警觉,这个时候又回到他的脑袋里。他想,银俊雅莫非是栗宝山派来给他施美人计的?但看着银俊雅那张美丽的脸上,不含一丝一毫的邪气,没有一丝一毫做作的痕迹,再回想一下了她刚才说的那一系列合情合理的话,觉得不像。因此,他又想,或许银使雅要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来求助于他?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从近几天来的表现充分说明,银俊雅不同于一般的女人。银俊雅是个有政治野心的女人。

    他想他应当充分利用银俊雅的政治野心。过去他之所以得不到她,是因为他只把她作为一个美人来看待。今后只要他帮着实现她政治上的野心,还愁她不乖乖地躺到他的怀抱里?

    想到这里,贾大亮感到自己过去是犯了一个错误,像银俊雅这样的女人,本来跟自己是最容易合流的。只要弄得好,她不仅可以当自己的情妇,而且可以当自己的帮凶。贾大亮想,银俊雅大概看着他快要当县长了,来跟他靠近,好将来在他手下当个副县长,以后随着他的不断升迁,也不断地得到提拔。他想,提就提吧,只要她听他的,让他快乐,有何不可呢?只是不要超过他,坏了他的事就行。贾大亮正这样想着,听见银俊雅向他说:

    “贾县长,你怎么不说话呢?”

    “啊啊,说,说。我觉得你说的太好了。”贾大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认为,现在我们之间和过去大不相同了。过去我们初到一起,谁也不了解谁,而且你是高高在上,我有一种畏怯背离的心理。现在我们总算比较相熟了,工作又到了一块,互相都比较了解了。不瞒你说,过去我把你看成是一个坏人,现在不但把你看成是一个好人,而且把你看成是一个朋友。”

    “对对,我们是朋友,是好朋友。”贾大亮的淫火燃烧起来。他恨不得立时扑上去,把银俊雅抱起来,抱到里屋的床上去。但他忍耐住了。他想,他不能像那次一样无理。他要等她的火也燃起来以后再动手,那才有意思呢。因此,他用淫火燃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显出一副垂涎三尺的丑恶相。

    银俊雅一看情况不好,赶快采取刹车的措施。她把脸板平下来说:“贾县长,我们该商量商量工作了吧?”

    “工作?”贾大亮只觉得滚烫的心里好像突然倒进去了一瓢凉水,片刻里弄不清这凉水来自何处,眨巴眨巴眼审视着银俊雅,似乎记不清她刚才是否说了那句话。

    银俊雅假装没有察觉贾大亮的神情变化。她说:“对,我们该研究研究工作了。聊闲的话,就说到这里吧,以后还会有时间。工作上的事,可不容我们耽误呀。”

    贾大亮听完银俊雅的这句话,似乎才明白过来。他再审视一了银俊雅的脸,心想银俊雅的意思大概是嫌他太心急太冲动了,特意提醒他,让他的注意力有个转移,转移到工作上去。况且,这是什么时候?这时候就应当研究工作嘛。别忘了,人家是事业型的女人。如果不注意,会适得其反的。

    他甚至在内心里谴责自己的这个老毛病。他提醒自己,对付这样的女人,必须有耐心,必须把事业放在第一位。只有这样,才能够得到她,才能够得到她的心。那才是圆满的胜利呢。想到这里,他把淫焰深深地压了回去,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仪表说:“你说得很对,感谢你对我的提醒,我们是应该抓紧时间研究研究工作了。”

    “贾县长,关于金矿厂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银俊雅见贾大亮接上了工作议题的茬,及时提出问题,看看他的虚实。

    对于这个问题,贾大亮还真没有顾上去想。现在银俊雅问他,他只好说:“对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地想。

    你是不是想了,有什么意见只管说。”

    尽管这时候的贾大亮显出一副真诚样,但银俊雅还是不能有什么说什么。因为她是始终清醒的。她清醒地知道,坐在她对面的这个贾大亮,是和她水火不容的。他的一时糊涂,是被淫火烧的。过后他还会清醒过来的。如果她说的话做的事,不恰当,到那时就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她暂且把想好的压在心底里,只是说:“我也没有顾上想,还没有什么意见。我只是想,县委把矿业开发的这副担子交给我们两个人,我们必须好好谋划,抓紧落实,绝不能辜负了县委和全县人民的希望。”

    到了这个时候,贾大亮的头脑又清醒了一些。在栗宝山定他当矿业开发办主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对他的重用。

    要按一般的常规,此职应该是黄福瑞的。有人说,这实际上是让他愎行县长的职责,是准备叫他接替黄福瑞当县长的一个步骤。他虽然听了心里高兴,但不知栗宝山的葫芦里是不是卖的这剂药。听了银俊雅关于矿业开发担子的话,他灵机一动:“何不通过她摸摸栗宝山的实底呢?”心里这样想着,话马上就来了,他说:

    “我们是不能辜负了县委和全县人民的希望。不过,话虽是这样说,作为我,其难处你是应该能想到的。”

    银俊雅知道他要卖什么药,但假装不解地问:“你有什么难处?我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像你那样聪明的人,还能想不到?”贾大亮认真地反问道,同时认真地审视着她。

    “我真没有想到会有难住贾县长的什么问题。如果是说工作上的困难,当然会有。贾县长会有,别的人也会有。可我听你的口气,好像指的不是这方面,对吧?”银俊雅说得很认真,也认真地看着他。

    贾大亮从银俊雅的表情和话语里确信银俊雅说的是真心话,尤其听了最后一句,很受感动。他说:“我佩服银助理的直率。既然银助理这样信任我,我也直话直说吧。我的意思是,矿业开发办的主任本来就应该是县长担任,现在叫我这个副县长当上,名不正,言不顺,下面会不会服我,能不能听我的话,黄县长那里肯定也不高兴,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工作起来能放开手脚吗?”

    银俊雅心里笑了,既笑这个恶棍的痴心妄想,也笑自己的又一次成功。但她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笑。而且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说:“是倒也是那个理。不过,我觉得你应当理解栗书记的用意。”

    “栗书记的用意?他有什么用意呢?”贾大亮假装不解地问。

    银俊雅说:“我认为栗书记的用意很明白,就是要让你把政府的担子担起来。因为黄县长的问题是明摆着的,是迟是早,只是个时间问题。实际上,下面也能看清这步棋,我想大伙不会不服你,不会不听你的话。就凭你在太城多年的威望,也不会有问题。要说黄福瑞不高兴,那他是活该,完全可以不管他。所以,我说你应当打消一切顾虑,放开手脚来干才是对的。”

    贾大亮特别注意银俊雅说的“我认为栗书记的用意很明白”这句话。他想,银俊雅说的是我认为,是不是栗宝山的真实用意,没有完全说清楚。如果就字面而言,那只是银俊雅个人的认为。如果从银俊雅与栗宝山的关系来分析,肯定也是栗宝山的意思。作为银俊雅,不直说栗宝山说过这样的话,也符合情理。再加上银俊雅给他分析的那几种情况,也完全符合实际,所以,他只能表示同意银俊雅的看法说:“你说的倒也在理,看来还是我这个人思想迟钝,想问题总是想得那么窄。”

    银俊雅心里笑着想:“好家伙,第一次听他说到自己的弱点。这大概是无奈之举吧?”她嘴里说道:“你不是思想迟钝,也不是想得窄,有那些想法是很自然的,换个别人也会那样想。”

    贾大亮听了以后很感激。他觉得银俊雅真像是自己的人了。他又一次动情地看着她,被压下去的那一团恶火又在蠢蠢欲动。

    银俊雅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她有意站起来,躲开他的目光。在屋了里踱着步说:“我想提个建议,或者说,提醒一下贾县长。栗书记初来乍到,你是太城县的老领导,目前你又处在这样一个特殊的位置上,尤其是全县经济建设的事,搞好搞不好,可以说全在你的身上,希望你快快打消一切不必要的顾虑,集中思想集中精力,拿出具体的落实措施。”

    贾大亮好像又受了一次批评。尽管银俊雅说话的声音很平和,但他从银俊雅躲开他的目光,继而站起来给他提建议,感到了这一点。这使他不得不把那恶火再度压下去,红了脸说:“接受你的建议和批评。我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思想开小差的毛病,真是没有办法。从现在起,我一定集中精力想工作,争取快一点拿出具体的措施来。”

    “怎么,难道你还要等三天五天,才能拿出办法来?”银使雅不悦地说。

    “是啊,总得三天两天吧,反正现在我的头脑里还是空空的。”贾大亮说。

    “正因为现在还是空空的,才应该马上动脑筋嘛。今天我就是来跟你研究动脑筋的。”银俊雅说。

    “噢。”贾大亮似乎恍然大悟,“那我们就研究动脑筋吧。

    你是怎么想的,你说,我听你的。”

    气氛显得很和谐,两个人如同老朋友般的融洽。这使银俊雅很高兴。尽管这样,她还是循序渐进地提出问题。她说:“我认为现在的重中之重,是金矿厂的事。而金矿厂首当其冲的头一个大问题,就是马上建班子,马上选一个非常得力的人去当金矿的头儿。”

    “金矿的头儿!”这句话立时在贾大亮的头脑里引起强烈的共鸣。在这之前,他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昨天下午定了他的矿业开发办主任以后,他只想到有取代黄福瑞的趋势,十分高兴。晚上回到家里,又忙着搞防御。先是嘱咐石有义,后又为路明担心,再后来又等黄福瑞跟辛哲仁、粟宝山谈话的信息,弄得一夜紧张不堪,根本没有去想他这个矿业开发办主任应该干什么,自然也就没有想到金矿厂还有不个安头儿的问题。实际上,这是他最感兴趣。最愿意抓在手上的事情。这些年在太城县里,别的一切工作,他都可以马马虎虎,可有可无,而对安头儿,他从来都是寸步不让,凡能抓在手里的,都要亲自抓在手里,环环相扣,非常认真。对于金矿厂,他一是精力不及,二是时间太短,还没有顾上去想。现在经银俊雅这么一提,他才猛然地想起来。而且意识到此职非同一般,将来太城县很可能要从金矿厂改变面貌,抓住了它,就等于抓住了未来的好运。他想,该让谁去干呢?他立马开动脑机过电视,在自己的那个圈里找人。由于来得过于仓促,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一时选不准合适的人,只好应着银俊雅说:“是啊,是必须找一个非常得力的人去当金矿厂的头儿。”

    银俊雅见他陷人到搜索枯肠的沉默里,有意打断他的思路说:“贾县长,你认为谁可以当此大任呢?”

    “得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贾大亮一边回银俊雅的话,一边还在思考。

    银俊雅看着他,心里想:“看来他是不会让我提人选的。”为了进一步证实一下,银俊雅又说:“如果贾县长觉得合适的话,我……”她说到这里,见贾大亮忽然十分敏感地抬起头、欲插话的样子,马上把话打住。贾大亮见她把话打住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银俊雅这时候说道:

    “贾县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你说吧。”

    尽管贾大亮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他觉得还是不能客气。对于金矿厂的头儿,他认为自己必须争取主动,第一个提出人选,这样才有争过来的保证。如果叫银俊雅抢了先,他就被动了。所以,当他听到银俊雅的话里有提人选的意向时,立时急不可耐地欲插话。他想,虽然自己还没有想成熟,但说出一个来,总比不说强,总比让银俊雅抢了先要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那个恶人的本性又主宰了他,使他不得不把银俊雅划到圈外去,而且是那样不顾礼节。他只些微地红了脸说:“是,我是想到了一个人。不好意思,把你的话打断了。我想到了郭云飞。郭云飞你认识吗?不认识。因为你过去没有机会跟他接触。他现在是计经委的副主任。曾在农机厂、建材厂、化肥厂等好几个厂子当过厂长。党性强,有事业心、有魄力、有水平。对工业十分熟悉,刚四十过头,年富力强,是金矿厂最合适的人选。叫他去干,保险能于好。”

    对郭云飞这个人,银俊雅不是不认识。她知道此人与贾大亮说的完全相反。他那里有什么党性,吃喝嫖赌、贪污腐化在太城县是有名的。走一处败一处,那里有什么事业心?不是有魄力,是派头十足,架子极大。根本没有什么水平。对工业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就会吹牛瞎指挥。之所以在许多厂当过厂长,是因为到哪个厂子也弄不好,而又跟贾大亮特铁,便走了一厂又一厂,最后又把他安排到计经委保护起来。银俊雅想,他叫这个人当金矿厂的头,存心是毁了开发矿业的大业。但为了顾全策略,她面不露色,只说不认识这个人。待他说完了,她才说:

    “对这个人,我不认识,不了解。我想如果是要贾县长看上的人,一定是没有错的。我还想把我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说完。我刚才想说,如果贾县长觉得合适的话,我的意见最好采取竟争上岗的办法,在全县范围内招考金矿厂的领导人选。”

    “原来她是要说这个。”贾大亮心里想。不过,银俊雅提的这个办法也是够厉害的。一搞公开招考,他的人就没有保证了。所以,他听了以后说:“时间这样紧,要搞那玩艺可就费事了。再说,搞那形式,选出来的人也不见得就有水平。”

    贾大亮反对,是银俊雅预料中的。但她没有想到贾大亮说会道会写。对此,我只能同意一半。不错,一个企业搞好搞不好,主要是看企业的领班人实际干的效果怎么样,而不是看他的宣言有多好。从这个意思上讲,看实践是对的。但绝不能否定知识对于一个企业领班人的极端重要性。如果否定了这一点,就又回到了过去。不重视这一点,选出来的人,肯定不会把金矿搞好。至于实践经验,你说谁丰富谁不丰富?金矿过去没有,现在我们是搞头一个。从这个意义上讲,谁都难说经验丰富,谁都是从零开始。当然,从大的范围讲,是有个经验丰富不丰富的问题。这也正是我们要在公开招考中特别注意的一个问题。所以,只有搞公开招考,才能把二者兼顾起来,保证人选素质的全面可靠。第三,你说太城县小,对干部非常了解,那未免过于自信了。而且,我认为,搞公开招考,可以使我们当领导的超脱,避嫌,省得叫人家说三道四,何苦呢?”银俊雅说完这些以后,觉得有必要进一步缓和缓和气氛,所以微微笑了笑,接着又说:“贾县长,容我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我想你是喜欢这样的。你大概听得出来,我说这些,完全是为了工作,也为了我们两个人。因为是我们两个人具体担负着矿业开发的任务,上金矿又是极关键的头一炮。这一炮,我们一定要打好,只能成功,绝对不能失败!我在想,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走改革的路子,到了成功的那一天,就不但有经济上的辉煌成果,而且有政治上的辉煌成果,那就是了不起的伟大胜利了,我们该有多么荣耀,多么高兴呢?贾县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大亮感到银俊雅驳他的那三个问题,使他无法再找到狡辩的词句,不得不懊丧而焦虑地低下了头。可听了银俊雅最后说的这一堆话,不由得高兴地抬起了头。因为银俊雅最后说的一些话,非常符合他的野心。他看着银俊雅,又觉得银俊雅非常非常亲切了。他又一次拿银俊雅当自己的人,很兴奋很冲动地说:“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你真是太聪明,太伟大了。我听你的,就这么干!”

    银俊雅从心到脸都笑了:“好,我们总算达到了共识,这是胜利的开始。”

    贾大亮转念又问:“怎么搞法?都需要出些什么题呢?”

    银俊雅猜透了他的心思,说:“因为时间太紧,我看可以简便一些。让每个报名参加的人,临场发挥,说一下他如果当上金矿矿长以后,怎么干。完了,随机提一些问题问他。”

    “由谁来问呢?”贾大亮又问。

    “就由我们两个人来问,怎么样?”

    “好,好,就由我们两个人来问。”贾大亮高兴地同意后,稍想又问:“那我们都问些什么,得事先研究定下来吧?”

    “我看不必事先研究定下来。我们两个人可以根据情况,随意提出一些问题来问。主要看他的应变能力。可以问经济知识,也可以问企业上的一些政策法令、管理常规等等,还可以问别的任何问题。我们两个人各自略加准备就行了。我看也用不着沟通了,各自掌握就行了。在公开考核的基础上,可以让大家投一投推荐票。为了稳妥起见,最后还由县委来审定。你说这样好不好?”

    贾大亮的心事都通过银俊雅的所说解除了。他高兴地同意了银俊雅的意见。后又问:“那什么时候搞呢?”

    “今天下午就搞怎么样?”银俊雅明知贾大亮不同意,还是这样问。

    “不行。时间太紧了。”贾大亮立刻作出反应。

    “那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怎么也得准备两三天呀。”

    “两三天没有必要。对于就考者,需要有点准备的,就是自己的一个方案。实际上,时间越短,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水平。至于随机提问,我们不事先告他提问的范围,他准备也没有办法准备,全看他平时的知识积累和现场应变发挥的情况。作为我们,只要通过广播发个通知,我们两个人在脑子里准备一批问题就行了,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贾大亮想,他必须争取一两天的时间。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自己的问题拉出来,告诉给他要告诉的人,让他们有个差不多的准备。因此他说:“我的脑子比不上你的脑子好使,时间太短了,我的问题准备不出来。我得为这次招考认真负责呀。”

    “好,可以多给你点时间,你说吧,有多长时间就够了?”银俊雅很大度地说。

    “怎么也得一两天时间。”贾大亮硬着头皮说。

    银俊雅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好让步说:“好,就按你说的下线办,明天下午进行。如果从现在算起,还有二十七个半小时,时间是够充裕的了,怎么样?”

    “好吧。”贾大亮不能不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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