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走马上任
古长书到新单位马上任,是李修明来接他的。李修明提前给工业局长何无疾打了电话,让古长书在局里等着,他来接。何无疾这时才意识到,人家来接了,咱们还得送送。于是何无疾就和新的领导班子一道,坐在后面自家的车子里,李修明和古长书坐在前面市委的车子里,两辆车都停在工业局大院。工业局的干部职工听说古长书要被李修明接到市委办上任了,大家一齐从机关里拥出来跟古长书告别,本来车子要启动了,古长书只好让车停下,从车上跳出来,跟每一双伸出来的手相握。那是六十多双手,黑压压的一片啊!许多手上都蓄积着温情,也充满了留恋。古长书就一双一双地握过去。有个干部拉着古长书就不松开,紧紧地紧紧地握着。后面一个女同志急了,伸着手老是握不到,对前面的提意见说,你也让我们也握他一下吧。古长书赶紧跨了一步,就抓住了那个女同志的手。古长书说:“跟你共事两三年,连你手都没摸过。”女同志说:“趁大家都在这,你就好好摸摸吧。”古长书就真的摸了摸。遇到下一个同志,古长书知道,他的家属下岗两年了,还没找到工作,古长书答应过,可一直没落实下来。古长书看出了他的忧虑,说:你放心,你的事我记着,一定会办好的。那个同志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还经常回来看看啊!古长书觉得第一次跟这么多人握手。握完最后一双手,古长书就带着一堆送别的目光上车了。他心里一酸,有点想哭。在工业局干了两年多,能够赢得这么多目光,他知足了。他想,当官是体面的,可官当得好不好,可以从你离开时反映出来。车子启动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出嫁的感觉。
李修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李修明说:“长书,你人缘不错啊!”
古长书说:“人走了,茶还是热的。”
李修明说:“看得出来他们对你有感情的。”
古长书说:“我刚才就在想啊,好象我出嫁了。这回嫁是给你家了,你是婆婆,我是媳妇,希望你这当婆婆的多管教啊!”
李修明说:“你是个好媳妇呀!“
古长书虽说是分管文秘工作的副主任,也没有他在工业局有实权,可他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在工业局呆久了,所遇到的永远是解决不完的问题。现在来到这里,都是些琐碎的事务性工作,大多时间是跟领导和文字打交道,基本是换了一种工作方式,也换了一种思维方式。他的文字水平也能在这里得到更好的发挥。许多领导虽说平时都认识,或者有过一面之交,可以前各处一方,现在是在一起共事,这在性质上完全不同于以前了。上上下下若干双眼睛盯着你,你的言行,你的能耐,你的做人,都处在众多目光的包围之中。他所面对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他甚至感觉到,他进入了一个半真实半虚拟的政治考场。
那些夜晚古长书根本睡不着,要琢磨许多问题。他告诫自己,必须保持一贯的谦虚谨慎的态度。所以,他专门约了李修明,他在电话中说:“李主任,请你给我点时间,我要请教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初来乍到,不管你是否答应,我都拜你为师了。”古长书把“请教”二字说得很重。李修明听后哈哈大笑,快活不已。
第二天,李修明跟古长书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长谈,主要谈办公室工作的特殊性。李修明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代大学毕业生,在市里多个部门工作过,在市委办公室呆了近十年时间了,一直从科长干到主任的职位。他侍候过的几任领导都是起起落落的。他开始当秘书时的副书记已经是副省长了,还当过一位领导的秘书,那位领导已经进监狱了。但李修明还是李修明,他没有因为哪位领导的升迁而得志,也没有因为哪位领导的垮台而倒霉。原因只有一点,把握自己的做人标准和做事标准。他几乎从不相信什么“跟对人”的鬼话,只要是市委领导,他都一视同仁,既不特别亲近某人,也不特别疏远某人。因为他害怕自己成为官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拒绝当任何领导的心腹,也拒绝当任何领导的异己。只要认真负责地完全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管你那些领导将来是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都牵扯不到他身上。所以,李修明在市委威望很高,都说他稳如盘石。仅此一点,就让人佩服得不行。以前,在领导编制的设置中,市委办公室主任与秘书长是分设的,从李修明起,他就两个职务一肩挑了。说起来,作秘书长的李修明本人算不上市委领导,可市委领导却常常听他的建议。他丰富的政治经验在那儿摆着,没多少人能象他那样,在各种政治漩涡中四平八稳,一直走直线的。
古长书就是想从李修明身上挖经验教训,变成自己的人生财富,这是一条捷径,可以避免自己走一些别人走过的弯路。天下当官的人,他们所犯的错误都是大同小异的,既然错误可以归类,那就是可以避免的了。他们的血和泪,他们的挫败和挫折,就是最好的标本。重复别人犯过的错误,这是仕途最大的失败。所以这段时间古长书看书都是在研究在仕途上失败的人,他觉得比研究成功的政治家更有价值。他要让别人所有的失败都为他的政治教材,他可以从中吸取最精华的经验和教训。因为他相信,一个政治家的成功经验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但一个政治家的失败教训却是人人都可以吸取的。这是古长书的与众不同之处。
古长书用他的虔诚营造着两人的谈话氛围。他很明白,李修明这种久经沙场的人,什么人都见得多了,跟他谈话,过分尖锐他不适应,过分恭维他会反感,但你在他面前藏点锋芒,谦虚一些,他会喜欢的。古长书说:“你算是老革命了,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事,最好能给我多多指教一些。”
李修明点支烟,摆摆手,说:“许多事情是悟出来的,不是教出来的。再说,你聪明过人,还要我教吗?”
古长书说:“那好,反正天天在一起共事,来日方长,你无声地教,我无声地学。”
李修明又突然补充了一句:“你虽说分管秘书工作,市委办的全盘工作你也要了解才行。不能光顾单方面。”
古长书说:“全盘工作是你的事,我力争把我分管的事管好。”
李修明说:“那可是不行的。”
古长书是个带着脑袋听话的人。他觉得奇怪,李修明突然把话题转到全盘工作上来,让他一个副职掌握全盘工作是什么意思?市委办设立的科室可多了,分工很细,副主任三个,职权范围都是划分好了的,各管各的事,谁也不涉及其他科室。如果伸手太长,就算越权了,否则就会产生矛盾。古长书只分管秘书和行政二科。可为什么让他了解全盘工作?古长书就觉得李修明的话没说完,也觉得给他透露一个信号,他有接替他修明的可能性。
古长书走出李修明办公室之后,一直在琢磨那些话。古长书注意到了,他自始至终没有谈“人”的问题,没有谈如何处理人际关系问题,显然他是有意回避了。古长书想,到底是精明人啊,沉着老练,他没有指导他如何周旋在各位领导之间,那样就陷入了庸俗政治。他们只谈工作,象钻石一样纯粹的工作。
古长书开始慢慢熟悉办公室工作,集中精力看了几天材料,很快也就适应了。自己能写一手好文章,就不怕行政公文难写。掌握了套路,就可以随意挥动拳脚了。一般材料不用古长书亲自写的,有秘书班子专门负责。他只写大材料,这也难不倒他。
26.改革成了幌子
贺建军突然来金安市了,他没带司机和秘书,也没用自己的专车,是独自一人乘坐火车来的。下榻后,就给古长书去电话,约他进行一次秘密会谈。贺建军提出,不要在家里,也不要在单位,就在我下榻的宾馆里。古长书笑他,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啊?贺建军说,外面不方便,宾馆里清静一些。
原来贺建军是要请古长书帮他出个点子。贺建军说,大明县城关镇镇长唐山,就是金安市公安局长唐浩的弟弟。这个人,群众对他意见非常大,每月不足千元工资,他老婆又没上班,还有个上中学的儿子,却在金安市和大明县买了三套房产,价值近六十万元,不少群众举报过他,去年纪委立案调查过,可只查出收受他人贿赂一万多元,仗着他哥哥唐浩的势力和他本人是镇长的地位,大多知情人不敢说实话。让他退还了一万多元,写了一份检讨,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贺建军说:“长书,今天找你,就是要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要坚决把这个蛀虫从干部队伍驱逐出去,你看怎样才能干得很漂亮?”
古长书听后一笑,说:“贺书记,你是县委书记,他又有受贿实据,把他免了就不就行了?哪怕他受贿一百万,只落实了一万多,按照中纪委的有关文件精神,参照外地做法,也足以把他这个镇长免掉了!”
贺建军说:“这不就便宜他了吗?好多贪官污吏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就因为这个。你查出来的只是他贪污受贿的若干分之一,你把他免职了,他还是干部,还要拿国家工资,他就很划算了,就等于当初没有提拔他。本来就够判他十年牢狱,却只落得个免职的处分。他所受贿的收入,也足足够他受用一辈子了!”
古长书说:“重新让纪委立案,加大查处力度,把他受贿的全部情况都查出来。怎么样?”
贺建军直摇头:“不行。案子已经了结了,已经弄得不痛不痒的。如果重新立案,会造成许多矛盾,如果不能掌握新的证据,还会影响党委和政府的威信。”
古长书想了想说:“要把唐山这种人清除出党,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通过量的积累使他彻底达到质变——这就是积恶。你可以把他放到一个最容易发生腐败现象的岗位上去工作,先让他疯狂敛财,然后就让他一枪下马。大明县交通局不是有公路建设项目吗?让他到交通局当局长去,而且就让他当公路建设总指挥,他这种人是耐不住寂寞的,那里金钱诱惑多。”
贺建军说:“这是一个办法,但有风险。我不能拿国家项目作为代价。”
古长书说:“不会有损失的。唐山这人,他会认为刚刚经过纪委的调查,你把他放到交通局这样重要的岗位上,他会认为你在重用他,以前的事也就一了百了了。如果他明智,他会把这个公路建设项目做得很好。说明这人还不是太贪。反过来看,如果他确实是个个贪官,放在新的岗位上他会更加为所欲为,狐狸尾巴很快会露出来的,那么他末日也就到了,新帐旧帐一次算!如果他看不清真相,看不清前面就是火坑,这也就推了他一把,让他尽早‘进去’。公路建设的腐败环节往往出在前期的招标投标上,所以他要暴露就很快,这也不会给公路建设的质量和进度造成损失,如果以此抓出一个贪官,也是一个很大的收获。”
贺建军反复琢磨一番,觉得古长书的思路不错。他拍了拍古长书的肩膀,说:“好,就这么办!但我猜想,他会走第二条路。”
古长书说:“在用人问题,反腐问题,我们应当去做一些大胆的试验。即使失败了,也有探索的价值。可我们为什么缺乏必要的勇气?原因就是怕乌纱帽丢了!”
贺建军说:“在治吏反腐的事情上,我还真是佩服雍正皇帝。雍正的政策是:死了也不放过他!雍正四年,广东道员李滨、福建道员陶范,均因贪污、受贿、亏空案被参而畏罪自杀。可贪官死了,钱还留着,便下令找他们的家人算账!雍正指出,这些家伙自知罪大恶极自身难保,就想一死抵赖,牺牲性命保住财产,让子孙后代享用。别以可以一死了之,雍正就抓住这种侥幸心理,绝不让你以死保财。”
古长书说:“雍正是靠人治。可是,从人治到法治是有个过程的。特殊情况下,必要的人治是需要的。任何法律都是人制定的,人治形成经验,法治形成规则,没有一定程度的人治,哪有法治?”
贺建军说:“是啊。可我们又不能靠人治,只能靠法治。所以需要智慧,需要更高明的办法,既要使我们的改革措施具有探索性和独创性,又不要轻易把官帽子丢掉。我想,只要我们站在为了绝大多数老百姓的立场上办事,一般说来还是不会有大问题的。如果出发点不对,那么改革便成了幌子。”
27.贪婪的路上
这天晚上古长书没有回家,跟贺建军在宾馆里聊天。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左小莉专门带着孩子来看望贺建军,以前同住一幢楼,她跟赵琴又是同事和朋友,听说贺建军来了就要看看,还拎了一些吃的东西。贺建军说:“小莉,今晚古长书就呆我这儿了,你没意见吧。”左小莉说:“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有那么多的知心话说不完?”贺建军说:“工作啊。要不是有事,我就到你家吃你做的饭了。”左小莉说:“那你明天去,我给你做好吃的。”贺建军说:“明天我就回去了。”坐了一会儿,左小莉说:“你们聊吧,我不耽误你们。”说完就拉着儿子要走,古长书和贺建军把他们母子俩送到电梯口。
贺建军进屋就钻进了洗澡间。他说这几天好忙,每天晚上回家,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了,真是没时间好好洗澡。古长书说,“那我给你擦擦背吧?”贺建军说:“你会吗?这要技术的。”古长书说,“我经常给父亲擦背的,从小就练过。”贺建军就放了满池的水,将身子在里面浸泡了几分钟。古长书就进去给他擦背。贺建军越发胖了,古长书擦起来就象对着儿子的气球。古长书很感慨地说:“贺书记,你看你,满山遍野都是肥沃的土地啊!”贺建军嘿嘿一笑,说,“你也真是的,既要说我胖,又要说我脏,明说不就行了吗,这么婉转干什么?你都含蓄得酸溜溜的了!”古长书认真地给他擦着背,说:“要说当领导,胖一点才更加威风凛凛。”贺建军说:“不敢再胖了。我还真羡慕你,光吃不长肉。”古长书说:“我一直是一百四多。想胖也胖不起来。”贺建军说:“你就象有一类隐蔽的贪官一样,一直在贪,一直在潜伏期,始终人模狗样地在台上,直到死了也不犯事。”古长书说:“不过也是极个别。”贺建军说:“当然只能是个别,多了不是完了?”
古长书也洗了个澡,然后两人对床卧谈。本来是躺下去的,说着说着兴奋了,又坐起来,边抽烟边聊天。两人探讨腐败问题,也谈官场中的奇闻怪事。古长书嘱咐他,一定要吸取一些贪官外逃的教训,他们攒足了钱就跑到国外,要抓回来就很困难了。即使抓回来,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当然,唐山不会是什么巨贪,职务低,又在一个穷地方,没有大量资金让他贪的。其实那些出逃的贪官,当地政府并非没有察觉,都是有一些反映的,只是苦于各种因素没有下手,或者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者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跑了。对待唐山这种小贪官,他的危害跟巨贪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能小看。
快到十点的时候,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来,是市公安局长唐浩找贺建军的,说要来见见他。贺建军只好答应。放下电话,贺建军说,“我今天到市里来,谁都不知道。唐浩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古长书说:“公安局长嘛,有侦察能力。他找你肯定有事了,我还是回家吧,回避一下。”贺建军觉得很好笑,刚才还在谈论唐山的事,他哥就找来了。我跟唐浩从来没打过交道,只是开会时见过面。”两人一边说,一边穿衣服。古长书说:“交个朋友也好的。”贺建军说:“他找我嘛,八成是为他弟弟唐山的事。”
古长书离开宾馆一会儿,唐浩就来了。果然不出所料,他就是为他弟弟唐山而来的。不知道唐浩是仗着公安局长的面子,还是发情直爽,抑或是把贺建军当成了朋友,在寒喧了几句之后,他就直截了当地提出请贺建军多多关照一下唐山。贺建军马上想到去年唐山给他送钱的事,贺建军退回去了。唐浩说:“唐山这人,当个城关镇长也不容易,工作能力还是有的。有人不服气,就暗中搞鬼,诬告陷害什么都干。所以还惊动了纪委,听说还查过一回。”
贺建军说:“是查过。不是已经结案了嘛!查清了就没事了,他没什么问题的。”
唐浩说:“今天专门来拜见你,就是想请你帮忙,能不能把他挪一下位子?别让他在城关镇当镇长了。那地方太复杂。象我弟弟那种老实人,呆下去只有吃亏的。”紧接着唐浩强调了一句:“今后你有什么事,赴汤蹈火我老兄都在所不辞!”
贺建军觉得唐浩来得正是时候,正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贺建军说:“这样吧,唐局长,我回去马上研究。至于调整到哪个部门,我现在也难回答。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一定把他调到一个能够让他发挥作用的地方。”
唐浩很感激地说:“那就太谢谢你了。”
贺建军说:“正常的工作调动嘛,谢我干什么。”
唐浩一定要请贺建军吃夜宵,被贺建军拒绝了。唐浩说那我明天请你吃饭,贺建军说明天我就回大明了,以后吧,有机会的。第二天早晨,唐浩就派了辆他的座骑,把贺建军送到在明了。
贺建军喜欢趁热打铁,回去后,很快对大明县的人事安排进行了调整。让交通任局长任局常委书记,唐山任交通局长,同时直接任命唐山为公路建设总指挥。在常委会上,常委们对唐山任交通局长反映很强烈,认为他有经济问题,不适合在交通局任职。他们非常不理解贺建军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贺建军说,他的问题已经搞清了,唐山还是个有能力的人,问题归问题处理,改了就好了,不能因为以前有问题现在就不使用。贺建军之所以要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是因为他知道,常委里的个别成员,跟唐山私交很深,他可以起到传递情报的作用,先给唐山吃一颗定心丸,让他在贪婪的路上大胆往前走,直奔火坑。贺建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话说回来,如果唐山能悬崖勒马,就此收手了,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好事。可唐山有这种自律意识吗?
28.行贿者举报受贿者
唐山上任之前,贺建军专门跟他进行了一次谈话,称组织是信任你的,你要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地方公路建设上,要使交通工作有新的起色,不要怕别人说闲话。唐山满心喜欢,好象洪福高照了。第二天晚上,唐山就拎了3万块钱现金到贺建军的家里。贺建军坚决不要,可唐山说,“你贺书记对我恩重如山,能够重用我,是我的福气,我根本就没想到有今天啊。贺书记,我一定会在我的任期内,让大明县的公路建设跃上一个新台阶!”贺建军看看那一包现金,绽开出一脸贪官的微笑,说:“好。”
上次唐山送他两万块钱,贺建军坚决退回去了。也许唐山认为贺建军嫌两万太少,所以退回了。这次送三万,加大筹码了。贺建军就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送钱呢?难道金钱就是打开官场之门的重要通道吗?唐山走后,贺建军看着那些钱,感觉它象粪便一样污秽,并企图污秽着他。贺建军突然站起来,指着钱说:“就是礼金这东西,严重腐蚀着我们干部的灵魂,也严重损害和消耗着我们党的执政能力!”
正在旁边给孩子辅导作业的赵琴说:“你退回不就行了吗?干吗要收下?收下了又要发火?”
贺建军说:“我有用处的。”
眼看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贺建军当然高兴。第二天早上,他让司机把他送到市委大院,司机在车里等他,他就把唐山送的那笔钱上缴了市纪委。拿了收据,做了笔录。市纪委想直接立案,但贺建军不愿透露行贿者的姓名,他请求组织允许他保密一段时间,他说他用党性原则做保证,时机成熟的时候他就会讲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果然不出所料,唐山上任后,立即着手了一项总投资四百万元的地方公路建设的招标工作。这项工作本来是和县计委下属的招标办公室联合进行的,但具体工作还是由交通局负责。工程开工不久,金安市纪委和大明县纪委同时接到群众举报,称大明县交通局在这次招砇工作中,搞了“内定“,实质上是暗箱操作,招标时把有实力的投标单位都排除在外了,仅有的几家个体建筑企业参加了投标,而且标底有提前泄露的嫌疑,所谓招标中标,其实都是幌子。有人言之凿凿地坚称:据可靠消息得知,现在的施工单位某某曾给交通局长唐山送了十五万元现金,以此获得了该公路工程的施工权。
大明县纪委决定将这一情况报告市纪委,并建议以市纪委的名义立案调查。唐山的群众举报远远不止这个内容,他在当城关镇镇长时,就接到过不少举报信,只是在立案调查时没有得到很好的落实,只核实了一万多元。办案人员都明白,现在调查一个案子,举证是非常困难的,那些得到了好处的当事人考虑到各种因素不愿说出真相,还有的考虑到唐山的哥哥是市公安局长,是独霸一方的人物,今后可能还会有求于他们的。而更多的当事人则出于义气,送了就送了,他是清官也好,贪官也好,不关我的事,我送他钱,他为我办事,是一种交换关系,就这么简单。更有甚者,有的行贿者还替受贿者说情。这种情况纪检部门早就司空见惯了,不足为奇。但这回就不一样了,举报者附上了自己的呼机号,称该呼机号是专门为这次举报而注册的,从未使用过。他表示,在纪检部门为他高度保密的情况下,他愿意提供相关详情。市纪委马上派员跟该举报者取得联络,原来,举报者就是行贿者,他是大明县公路工程施工单位的财务主管,是他直接把钱送给了工程总指挥、交通局长唐山。同时他留下了送钱时的录音磁带。
为什么行贿者举报受贿者?这令市纪委的工作人员迷惑不解。问他,他只是说,他特别反感行贿受贿,也特别反感贪官污吏。自己是受老总的指使,才做了这件行贿的事,从而使工程顺利得手。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纪委了解到一个隐情,这位财务主管的老婆跟公司老总有染,他举报唐山并不是目的,目的是要老板搞不成这项公路工程,并且要把他送进监狱,以泄夺妻之恨。
于是,市纪委决定马上对唐山实行双规。纪委提前跟大明县委书记贺建军通了气,贺建军这回才说出实情:“上次我上缴给纪委的三万元钱,就是唐山送我的。”
唐山双规后,从他家搜出了20多万元现金和三十多万元的存折。他象所有贪官污吏一样,开始几天拒不开口,沉默对抗。不出十天,在强大的政策压力下,便把他从当城关镇镇长时的受贿情况一一吐了出来。当了两届城关镇镇长和半年交通局局长,受贿金额达120多万元。市纪委在向大明县委内部通报案情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有人预言,这么一个穷县能搞到这么多钱,如果唐山在金融部门或其他管钱的部门任职,他的受贿金额当以千万计了。那他就是下一个掉脑袋的候选人。
那几天贺建军忙得不可开交,要重新调整交通局的领导班子,要把原来的交通局长(现任党委书记)重新任命为交通局长,还要重新进行公路建设工程的招标投标工作。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来做。而且,贺建军暗地里还得背上一个“用人失察”的骂名。有人就在背地里议论说,贺建军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啊,把唐山这样的人放在交通局长的位置上,竟然不到半年就出了问题。他是怎么用人的?
贺建军也知道这些议论的,可他不能解释。一解释,原本是政治策略就变成政治阴谋了。所以,在常委会上,他做了一个象模象样的检查,检讨自己看人不准,用人失察,造成了这样恶劣的政治影响。作为县委书记,在对唐山的任用上,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向各位常委保证,今后不会再出现类似问题了,希望大家监督他。这话说得常委们很温暖,说贺书记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还是做得好的。事后,他仔细琢磨唐山倒台的前前后后,真正感到,从政这个职业,还真是残酷无情的。让人很无奈。
唐山受贿案移交到司法机关调查后,贺建军专门到古长书家里来了一趟。贺建军说:“你帮我下了一步妙棋。如果不把他调交通局当这个总指挥,唐山这种贪官就永远抓不出来。看来还是你高明啊!”
古长书说:“哪里哪里,是你操作得当,时机把握得非常好。”
贺建军说:“事实证明,容易发生腐败现象的环节,是能最考验一个干部的。唐山就没能经受住这种考验,也是咎由自取。”
古长书还是比较关心公路建设问题,他问贺建军:“工程方面不会有太大损失吧?”
贺建军说:“经济上没什么损失。但是要重新招标,确定新的施工单位,进度会拖后两个月左右,但质量就能保证了。前天,新的施工队已经开工了,我亲自去剪彩的。拿下来一个有政治背景的贪官,收获不小,影响很大,那一方的正气就会上升。它的教育意义和震慑作用是慢慢发挥出来的,对我们的许多乡镇领导干部都敲响了一道警钟。”
古长书说:“真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么贪得无厌,偏偏要走到这一步。”
贺建军说:“他背景不一样。自己确实有工作能力,加之有个当市公安局长的哥哥。就象一杯烧酒放在那里,随时随地都可以壮胆。”
古长书说:“也许唐浩又会找你说情的。”
贺建军说:“会吗?不会了。唐浩应当明白,这一回唐山是大势已去了。找谁都是白找。如果哪个有胆量把这样的贪官污吏保出来,我算他狠!”
古长书让左小莉拿瓶好酒出来,说:“今晚我和贺书记一定喝几杯!”
左小莉没有烧菜,两人就到了附近的饭店,找了一个包间坐下来。这天两人喝了许多酒,庆祝他们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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