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六○见时机已到,便手执高脚酒杯,眼盯林敏和陈健。他知道,为他的妻子办香港定居之事,非林、陈二人莫属,因此,马六○不惜大把大把地花钱……
马六○见时机已到,便手执高脚酒杯,对在坐的各位说:“各位兄弟,首先感谢大家这么瞧得起我,驱车几百里来此聚首,这杯酒我先于了。”说着,一仰脖儿将杯中的‘潞易十二”一饮而尽。然后,他夹了一个浑圆的龟蛋,放在嘴里嚼着,并把空杯斟满,又举起说:“这杯酒,是今夜我向各位的祝福酒,也是老兄我向各位兄弟的‘请求’酒,好,我再干一杯!”说着,又饮了第二杯。
第三杯酒,是胡小凡替他满上的。斟上酒后,他说:“六○兄,今日各位兄弟远离喧嚣的南郡,一来可借这个难得轻松的机会叙叙旧;二来把各自难办的事都说一说,兄弟们一起想办法。毕竟各位的岗位不同,权力范围不同嘛,兄弟之间不分彼此,你的难处就是我们的难处,还说什么请求不请求的?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就直说吧,再转弯抹角的就没意思了。”
马六○点了一支烟,喷着烟圈儿说:“不瞒大家说,最近我的老婆和女儿都想去香港定居,但苦于这单程赴港的审批手续十分复杂难办,但我的决心已下,准备让她们走。请各位帮我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把这件事办妥……”说完,他用眼特意盯了盯林敏和陈健。他知道,这件事能否办成,这两个人物非常关键,因为出国定居的政治审查和报批手续是头一件难关,而把这道关的就是林敏掌管的职权;南郡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市委秘书的陈健,是负责计划、安排赴港人员指标,大陆每年去香港、澳门等地都有一定限制,即指标,特别是单程赴港定居人员限制条件更严,这主要考虑到香港即将回到祖国怀抱和香港特区继续保持繁荣稳定的需要)的主要人物之一,每年南郡赴港的大约人数、赴港目的、居住时间等等都需报他审批或备案,所以,即使像马六○这样的人物,要想使自己亲属单程赴港定居,也不能不买他们的帐。马六○之所以绞尽脑汁邀请李敏、陈健等人前来流泽岭“消夏避暑”,其道理就在于此。
交易进入了高层,自然就直言不讳,单刀直入,到了这个关头,当事人与黑社会的老大们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第一个表态的是林敏。林敏今年45岁,早年插过队,当过知青,也曾是个热血青年。他曾多次在工作中受到表扬,在群众的心目中是一个政治可靠、立场坚定、原则性强的人物。他自己也曾有过远大的抱负:趁自己年富力强,要在四化建设中为祖国立功。特别是担任南郡市某重要部门的负责人后,他也曾庄严地宣过誓:“我是个共产党员,要终身信仰共产主义0我要为保卫国家的安全、保卫四化建设、为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贡献自己的力量,包括自己的生命……”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信誓旦旦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曾经发誓为祖国四化事业献身的人,在金钱的诱惑下变质了,变得那么庸俗、那么单鄙、那么可耻、那么龌龊。在他被捕后政法机关讯问他时,他曾交待过这样的话:‘哦林敏曾经发过誓:活着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敌对势力要想在我身上打主意,要想使我背叛、变节,除非整个人类历史要重写……但是我背叛了自己的誓言;我变了,变成了金钱的奴隶、变成了金钱的俘虏,变成了一个世俗的小人、变成了一个不齿人类的狗屎堆!……”这些话虽然是在“特殊时间”、“特殊环境”下说出的,但也确确实实是他思想变化、或者说是他蜕化变质的自白和写照……林敏是个聪明人,刚才马六○那通醉状的“诉苦”和他那两眼直勾勾地瞧着自己的神态,已叫他心里十分清楚:他在企盼着自己表个“原则”上的态,哪怕先强调些困难。后表示“试试看”这样的态度也行。林敏想,“肥六”为达到使自己的亲属出境定居的目的,如此言重神哀,自己怎能不帮忙呢?再说,如果事情办成了,“肥六”能少得了我的好处么?他曾听人说,“肥六”出手大方得很,常“掷千金作小费”。
有一次林敏随马六○去南郡一个叫“瑶池歌舞厅”的地方跳舞、听歌,那次赵义同也去了,是带着一个叫赵丽红的姘头去的。‘瑶池歌舞厅”装修得非常豪华气派,而且造型精美、特别,整个形状宛若一个泉水池,四周是椅子、电视投影屏幕,中间是舞池,那舞池稍低一些,一片蓝光洒在其中,宛如一泓碧水。当那些五彩灯旋转时,舞池里如泉水在流动,潺潺有声。
舞厅里舞星们舞姿优美,舞伴们配合默契,什么华尔兹、探戈、拉丁舞、恰恰舞、草裙舞应有尽有,还有一种新创的迪斯科节奏的热情奔放的“大秧歌”。
舞厅老板经营有方,内部装饰虽然豪华,但以“薄利多销”为主,所以,门票并不算贵,真正挣的钱是点歌费。一支歌曲由名角唱,分三六九等,名气越大,价钱越贵,至于客人愿意多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歌舞厅的老板是广东潮州的一个40多岁的女人,她很会巧妙地捞钱,比如在点歌时,她让主持人在介绍客人身份的同时,把所点的那首歌的最低价(即起价)也报出去,然后再挑逗、煽动、暴炒价格。一支歌被炒得越火、价钱抬得越高,她这个老板从中得的实惠(抽头:一般在30%至35%之间,有的高达45%)也就越多。
一阵狂舞之后,开始点歌了。
有一个叫云云的歌手,在省城小有名气,看上去她长的并不怎么好看,但身材苗条均匀,长方脸,杏仁眼,只是嘴巴略大些,鼻子往下塌,但她的歌唱得非常好,甜甜的、清新婉转、略有余味。因此,点她歌的人不算少。
主持人介绍:“各位来宾、各位小姐先生们,云云是我市去年青年歌手大奖赛的前三名。”(她故意隐去具体名次)“是我市新涌现的大奖赛的新星,除此之外,她还曾经获得我市通俗唱法二等奖和民族唱法一等奖,是不可多得的歌坛才女。现在,她应11号桌的先生之请,给各位朋友们献上一支《朋友,我爱你》。11号桌的先生是用666元点的这支歌,11号桌的先生是省城新崛起的实业家,他想听了这首歌后在事业上再大展一番鸿图,以歌言志。”
话音刚落,云云便开始唱了:
柳荫下,
小河旁,
河水潺潺,情断肠。
几次回首望,
几次未言上,
相见数次,羞得慌。
今朝见,
背影长,
朋友啊,我爱你,
何时能与你并肩走到小河旁?
……
云云这首歌确实唱得清新优美,唱出了一个姑娘家偶遇心中人的羞涩,曲调情意绵绵,使人感到一个青春少女对美好爱情的憧憬。
一曲终了。
掌声如潮。
于是,云云微微向大家鞠了一躬,说声“谢谢”。
这时,又有一位客人点了一支歌,歌名是《潇洒走一回》,点价是360元。
云云轻轻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后又开始唱了:
天地悠悠,
过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
生死白头。
……
留一半清醒,
留一半醉,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
如此这般,歌厅便活跃了。只见舞池边那圆形座椅上的客人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商讨点歌的价钱,也有的在不停地摸着自己衣袋,计算他要点歌的本钱是否充裕……
片刻,主持人将五名歌手全部集中在舞池的中央,这五名歌手中有男两名,女三名。男的叫:邵华、柳青;女歌手是:阿依古丽·那甫热汗(维吾尔族)、美倩和燕娜。然后,女主持人又逐个向各位客人介绍,而且每个歌手的倩影都在电视荧屏上出现,并标明每支歌的标准价(最低价位)。
点歌的高xdx潮和“竞争”的“拉锯”战也开始了。
客人们根据自己钱袋的鼓瘪程度,分别点了自己承受能力范围内的、又爱听的歌曲。
林敏与马六○坐在大门正道的一把椭圆形的电镀椅上,各自品着雀巢牌咖啡。
林敏瞥了一眼马六○,意思是让他点一支,好让他长长见识。马六○见状,向舞厅的“特席”(高级歌舞厅的前边都设有四五个、十来个不等的特殊坐座,有特制转椅;脚下自动调温器,座前有一排做工精美的长方形小桌,桌内敞开的抽屉里放着各种高级饮料和香烟之类的物品)那边努了努嘴,意思是赵义同和他情妇都坐在那里,现在点歌不方便,等他退场后,再点也不迟。
林敏会意地点点头,而且他也顺着马六○暗示的方向仔细看了一眼:赵义同正坐在“特席”上悠闲地吸着烟,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似乎他对听歌并不十分感兴趣,特别是对那些通俗歌曲,更不在意,甚至有些不耐烦。他估计,赵义同不会久坐在那里,根据他的经验,赵义同的兴趣并不在听歌、跳舞上,因为这种场合的歌舞,对他来讲没什么刺激性。特别是那些跳舞的女性,穿着打扮虽然华丽入时,但都把肌肤遮得严严的,一点也不性感……这些虽然都是林敏的观察与推测,但赵义同此刻的心情确实如此。他今天来歌舞厅纯粹是临时决定的。这一天,赵义同与他的情妇本来想去东山附近的一个豪华宾馆里寻欢一夜,但他的情妇觉得到那里无非是唱歌、跳裸舞、看黄色录相,然后再上床交换……老一套,没啥意思。因此,她死磨硬缠地把赵义同拉到了这里。不过,此刻她见赵义同对于这一般化的歌舞表演确实没兴趣,为了讨得赵义同的欢心,她贴在他耳边嗲声嗲气地说:“咱们走吧,我也不愿意看那些暴发户们在这里无聊地用钱斗富……”
赵义同会意地点了点头。
歌舞厅依然十分活跃,客人们各自出价,有的点了阿依古丽·那甫热汗的《我们新疆好地方》、《美丽的吐鲁番》,有的点了美倩的《晚风》、《在雪地上撒点野》、《不了情》;也有的点了两名男歌手的《草原之夜》、《来吧,姑娘》和《让我深深地吻你一次》等。
在这种场合,似乎所有的人都有钱,只有大富小富之分,没有穷富之分。由于钱多,人们也十分讲“面子”,讲“排场”。作为一种表达方式,即使在点歌,也包含了某种“比富”的成分。
大约30分钟后,一名身穿皮尔·卡丹高级时装,手上戴着五个金戒指的50多岁的男人走上前去,向舞场服务小姐递上了一个单子。
女主持人挤着眉眼儿,笑吟吟地向大家介绍:“下面,应18号桌的傅先生之请,由美倩小姐给诸位朋友献上一支《我的爱和别人不一样》。他是用3000元点这支歌的。”
一时间,客人们都惊呆了。相互传递眼色,观察场内的变化和等待“奇迹”发生,当时场内非常的静,几秒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眼光投向了那位傅先生:只见他披着长头发,像女人那样的长头发,后边用皮筋或别的什么东西扎了起来,似乎像女人梳起来的长发,从后面看,除了那粗壮的腰部外,活像个发了福的胖女人;可是,当他一转脸时能把你吓一跳:满脸的疙瘩肉,酒糟鼻子,满嘴的大黄牙,活脱脱的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但此人穿戴不凡,除了那身高级皮尔·卡丹西服外,还有金丝眼镜、金利来领带,脚蹬“老人头”皮鞋(此鞋在大商场市价5600元)。
此刻的美倩,已换了一身拖地的白纱裙,头上插上几朵鲜红的牡丹绢花,粉红的脸蛋配上那身雪白纱裙,反差强烈,越发透着使人怦然心动的美姿和性感。
女主持人不失时机地、轻柔地、几乎像唱歌似地给大家介绍道:“我们美倩小姐,不但歌唱得好,而且还是省城美丽的女模特儿!情欢迎美倩小姐给大家献歌。”
美倩颇有分寸和自谦地说:“谢谢主持小姐的介绍,其实,我是一个平常的、水平有限的歌手,能在这良宵美景中与各位共度美好的时光,能让诸位高兴,已经是我的莫大的荣幸了……”她扫了一眼坐在前排为她花高价点歌的那位傅先生,嗲嗲地说:“我非常荣幸地为傅先生唱这首歌。傅先生是来自深圳做服装生意的富翁,他点的这支歌说明他的爱情和别人不一样。是的,他不仅爱我们南郡这座古老的文化名城,而且爱所有在座的朋友,我想,他会得到许许多多的爱……”
坐在前台边沿的那位傅先生,听到这位美倩小姐的歌前道白,比听她要唱的那首歌还甜美、陶醉,他想,如果没有人出比他更高价钱,那散场后,他一定要找那位小姐说几句话,哪怕一句也好。如果能握一握她那洁白的小手,更是心满意足了……
正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美倩分外动情地唱了起来:
……
我的爱和别人不一样,
你怎舍得让我受伤;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
明天不会有人记得
今夜的凄凉,
而我的梦却只有这一场
……
歌罢。
掌声骤起。
林敏向马六○使了个眼色,并悄声说:“一个个体户、打工仔有什么了不起的,竟敢在南郡如此猖狂,简直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肥六,”他气愤之中禁不住叫了一声马六○的绰号:“如果你今天钱没带够,一会儿我到歌厅老板那儿打借条,把工作证压上,说什么也要压一压这个广东仔……”
马六○末置可否,示意他继续听歌。
接着,那位傅老板又用3600元点了女歌手美倩的一首《我恨死你》的流行歌曲,歌声婉转动人,既有恨,也有爱,在坐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舞星们甚至有的为歌中唱到的那位狠心的男人咬牙切齿,为那个爱的如醉如痴的女孩伤心落泪……
歌罢。
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就在大家鼓掌的时候,林敏看到马六○手里已经拿着厚厚一叠人民币,并填了一张歌单,交给舞厅的服务小姐。那小姐看歌单上写的是《南泥湾》,点的歌手是燕娜,价码:一万元!服务小姐看了那价码后,吐了吐舌头,心想:哎哟妈耶,还有比那傅老板更富的人那,这个价格真吓人!
女主持人手里拿着歌单,美滋儿滋儿地上了台,她用激动和甜美的声音向大家宣布:“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我惊喜地向大家宣布:应88号马先生之请,燕娜小姐将为大家献上一支我们老解放区流行的人人爱听的、传统的歌曲《南泥湾》。这首歌表达了我们中华民族在极端困难时期艰苦奋斗、自力更生、乐观向上的精神。这不是一支普通的老歌,而是一首中华民族的赞歌,也是我们在四化建设中应继续发扬的具有革命传统的歌。这首歌不仅使我们回忆起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炎黄子孙不畏强敌、不屈不挠的精神面貌,也激励我们去开创拼搏……”女主持人那清脆流畅、富有感染力的歌词介绍,使大家耳目一新,犹如一锅热油突然放了一把盐似的,立即火爆起来。于是,掌声骤起,欢呼声、称赞声此起彼伏,大家不仅为那位马先生出手大方的豪气所折服,更对他点老歌新唱的新颖做法而由衷地赞赏!
燕娜比美倩略矮一点,但比美倩更苗条可人。她的扮相也十分俊俏,犹如一只白色的小天鹅轻轻落在湖面上似的。她微微向大家鞠了一躬,用清纯的南郡话说:“谢谢这位不愿透露真实身份的马先生点我的歌。《南泥湾》是支老歌,但愿我不辜负大家的希望,尽全力唱出新意。”
于是,歌厅里响起了燕娜那高亢、圆润的女高音:
花篮的花儿香,
听我来唱一唱,
唱一呀唱,
如今的南泥湾,
与往年不一般,
不一般,
……
顿时,掌声又起,人们为《南泥湾》鼓掌,为燕娜鼓掌、也为一万元人民币鼓掌……
那位傅先生有些坐不住了,他的表情告诉大家:你们南郡化向来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竟敢跟我在舞厅里斗富?斗钱呢!没门儿!于是,他一狠心,几乎把兜里所有的钞票都掏了出来,他花两万元也点了一首《南泥湾》,不过他点的是美倩。价钱比燕娜高出一倍!
歌舞厅里有些骚动,人们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相互打赌:看谁败在谁的手下!有的说那位老板必胜,因为他是腰缠万贯的财主,跟他斗富,不是找“栽”吗?也有的说,还是那位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马先生必胜,因为那姓傅的越显示他有钱,也可能没有多少钱,即使有钱也未必用钱赌到底。那位马先生,虽不露声色,但说不定他比那个傅老板还有钱呢!这些骚动的人群在这场“斗钱”的游戏中,是受益者、受乐者,也是大开眼界者……
美倩又出场了。她换了一套英国的“宫庭夫人”套装,看上去雍容华贵,套装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镀金箔片,领口、袖口上都缀着红黄绿蓝相间的各色宝石,看她那两手持裙的样子,似乎表明她的身份和歌价都比燕娜要高得多!她要在气势上压倒燕娜和她的《南泥湾》,要为点歌的傅先生争口“阔气”。
“各位朋友,这支歌是傅先生点的,他付出了两万元人民币的代价,”她把两万元三字故意加重了语气:“可见他对歌、对我、对我们瑶池歌舞厅喜爱到了痴迷的程度。我在此视傅先生快乐陶然,事业大成大至、财源滚滚……”
这曲歌唱罢,那位傅老板额头上直冒虚汗,他换了摸口袋,已经瘪了。他生怕那位马先生再跟他“叫板”,到那时,他非彻底栽了不可!但是,越怕,越来鬼,越怕鬼,越来敲门,就在他用手帕擦额上的虚汗的时候,在他两眼的余光里又出现了那位身着红色超短裙的服务小姐,她手里端着盘子,又从那位马先生手里接过一张歌单!此时此刻,他暗自叫苦:哎哟妈耶,今天碰上什么大财阀啦,怎么真的跟我干上啦?看来我非输给他不可!凭他的经验判断,刚才自己出二万,那位马先生必须要出四万,而他如再赌下去,价码就得八万!他想停赌,想赌到底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点面子,为了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他假装掏“BP”机看呼号的样子,借打电话之机偷偷地溜走了。
虽然那位傅先生装得很像,但在座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位所谓的大老板输了,彻底输了!
就在那位傅老板刚迈出歌舞厅门婚时,女主持人清脆的女高音又响了:“现在我再一次惊喜地向大家宣布:88号桌的马先生又出一万六千六百元点燕娜小姐的《南泥湾》!这一万六千六百元是个不小的数字,也是个很吉利的数字,马先生祝今天来我们歌舞厅的全体朋友、也祝燕娜小姐万事如意,一帆风顺!”
燕娜是位十分聪颖的姑娘,她知道这场“斗歌”马先生必胜无疑。于是,她边唱边舞,款款走下台,在舞厅的周围凡能伸手的地方一一向各位来宾握手致意,当走到马六○的那个位子时,她纤细的双手更是紧紧握着马六○的手不放。马六○很得体地抽出手向她挥手致礼。
歌罢。
满厅掌声骤起。这掌声是为这场“斗歌”的胜利者的勇敢和豪气而鼓呢,还是为那位打败了仗的傅先生的懊丧样儿而鼓呢,抑或是为发泄一种什么变态的心理而鼓呢?反正这掌声是杂乱的、同时夹杂著有趣、有味、有刺激性的诙谐笑声。
当人们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位88号桌的马先生时,只见他坐的那个地方早已人走位空了……
把钱花在女人身上,有时并不是为了得到她的“全方位”服务,有时是为了“斗”富,求刺激……
二
林敏一屁股坐在沙发床上,他打开那黄色皮包拿出钱来一数,惊得目瞪口呆:整整20万港币!……当他推门走进浴室时,又惊愕地发现浴室里有一位赤条条的女人在淋浴!……
“海鲜宴”已接近杯残盘空了。
林敏首先表了个态:“六○兄的家属想到香港定居,其实这是件大好事,因为那块宝岛很快就要回归祖国了,将来去香港就像到全国各地去旅游那么方便,不过,目前赴港和定居手续是十分繁杂的,因为六○是搞工业的,对于复杂的人事关系他一个人确实难以周旋,这需要咱们哥儿几个同心协力、出谋策划,帮他把这件事办好……刚才,六○兄已经向咱们‘张了嘴’,这个嘴怎么也得让他‘合上’啊,这么着吧,有关政审方面的问题我包了;向国家外事局出入境管理处申办有关手续的问题,陈健年轻,你就多跑些腿;至于向有关人员进行打点和运作的费用,各位就请多破费些吧……我想,只要大家拿出真本事来,这件小事就一定能办到……各位老兄老弟,如果同意我的意见,就举手干杯!”
林敏的表态有鲜明的倾向性和鼓动性,大家都是哥们儿,还有谁反对呢?于是几乎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马六○见大事已告成一半儿,非常兴奋。于是,他坐下又站起来,激动地说:“谢谢各位仁兄仁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六○我在这里给诸位鞠躬行礼啦!”说着,他真的向各位深深地鞠了一躬。
湖风徐徐。
浪声阵阵。
不知什么时候,像一把弯弯的镰刀似的残月已悬在遥远的水平线上,使湖水变成灰白色,犹如一池被污染了的脏水,在涌动、在激荡……
马六○见今夜的“大事”已经办成,便向胡小凡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下面的节目该由他来“导演”了。
接着,马六○以去“方便方便”为由,首先离席下楼去了。
胡小凡此刻不失时机地对李敏、陈健、何世平说:“各位兄弟,常言说得好: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已是午夜两点,我受六○兄之托,已将各位的房间安排好,请各位兄弟到房间休息品茶……”
这些花场上的老手都明白胡小凡所说的‘休息、品茶”的真正含义。于是,大家几乎都异口同声地说:“胡兄想得真周到,六○所托的大事如果能办成功,首先应该给你记头功!”
胡小凡朝林敏等人笑了笑:“哥们儿之间互相帮个忙,还讲什么功不功的。说实在的,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帮助六○跑跑腿而已,真正把事办成还得靠各位兄弟……”说着,胡小凡领着林敏、陈健、何世平朝四楼东侧走去,然后分别安排他们住下。
第一个走进房间的是林敏。
当他推开门后,发现这套客房并不十分豪华,只是比较干净。整齐,配有一般旅馆饭店应有的洗浴、音响等设备,比较特殊的是这套客房的房间虽然都很小,但间数却有四个。一进门是个约10平米左右的小客厅,地上铺着猩红的羊绒地毯,一套卡拉OK音响机、一张床头柜,另有一个储存食品的小冷柜,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茶几,但那套双人沙发却很大、很长,几乎占了东边的半边墙;客厅的其他三面各有一个小巧玲拢的房门。林敏推开第一道房门一看:奇怪,房间里只有一张低矮得几乎贴着地面的电镀双人床,床头放着一个白色的犹如急救箱似的一尺见方的小盒,别无它物。他又推开第二道房门,只见这屋里的设备与第一间一模一样。当他再推开第三道门时,里边的设备除了跟前两间一样外,使他吃了一惊的是床上正躺着一个男人!那人见李敏进来后,缓缓地坐起来,朝他笑了笑:“林老弟,谢谢你应邀到流泽岭来给我这么大的面子,而且特别感谢你刚才在饭桌上带头表态帮我马六○的忙。不瞒老弟说,我的家属执意要去香港也是难中有难、不得已而为之啊……这个忙,你无论如何也得帮。这件事办好了,我感谢你,即使办不成我也照样感谢你,兄弟之间以诚相见,不能以一二件事论长短,只要你能尽心尽力我就心满意足了。当然,我是非常希望你能把这件事给办成的,倘若事成之后,我和我的全家要请你到香港的希尔顿饭店以最隆重的仪式欢迎你……”说着,马六○从沙发床上拿过一个桔黄色牛皮皮包,塞给林敏:“兄弟,这个包你收下,一来算今天咱哥们几个聚首的纪念物;二来,也算老兄和你嫂子、侄子表示的心意,请你千万笑纳。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林敏设想到马六○会在这房间里专门等他。当他接过那皮包用手一摸后,感到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钞票。凭他的经验,包里少说也得有十几万!于是,他忙假惺惺地推辞说:“六○兄,这你可就见外啦。我和你马六○的交情可不是一天半天建立起来的,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咱们的交情。你有困难,大家帮你,那是应该的,特别是我,更是责无旁贷的。恕我直言,你要是来这一套,不但这个忙我不能帮,而且今后咱俩也就别再来往了。六○兄,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我是那种人吗?……”
马六○见林敏执意拒收,便笑嘻嘻地说:“老弟,你可千万不要误会,这点钱可不是哥哥我贿赂你。你我都不是外人,我送你点钱跟我求你办那个事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替咱侄子、侄女交点学杂费,还不行吗?这点面子你可千万得给我,不能让我下不来台哟!说实在的,我是搞经济的,现在的市场形势千变万化,说不定哪一天我下了岗、砸了锅,没了饭吃,到那时我和你嫂子、侄子、侄女到你家讨口饭吃,或者跟你要点生活费,你能不接济我点吗?到时候,我用点钱,吃你几顿饭,你能说咱俩不够哥们儿?实事求是地说,我现在的经济总比你好一点,要不然,我也没那能力给你点。这点钱,算我给孩子们交点学费也行,算我暂存在你那儿都行。总之,今天你不能让我下不来台……”
林敏见马六○把话说得如此诚恳,心中不禁窃喜。本来,刚才林敏说的那套话,也是在套马六○的虚实。他想,既然这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于是,他说:“既然这样,那就算我借你的吧……”
马六○笑了:“这还差不多。既然是哥们儿,就得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好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你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再到陈健、何世平他们那屋坐坐,明天见!”
马六○推门走了。
林敏一屁股坐在沙发床上,他打开那黄色皮包拿出钱来一数,惊得目瞪口呆:整整20万元港币!于是,他把这笔巨款小心翼翼地锁在客房的一个壁橱里,把钥匙套在手腕上……
一切办妥后,林敏脱衣到浴室淋浴,准备睡觉。
可是,当他推门走进浴室时,惊愕地发现浴室里有一位赤条条的女人在淋浴呢!他觉得进去不妥,不料正在他转身时,浴室门口又一位脱得一丝不挂的女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同时发出一阵嗲声嗲气的淫笑声:“林先生,干嘛那么惊慌失措的?我们姐妹俩是按照马先生的安排到这里帮助您搓背、沐浴的……怎么,您不欢迎?哈哈哈……”那女人边说边上前一把搂住林敏的腰,将脸蛋贴近他的胸膛……另一名正在淋浴的女人,也“咯咯”地笑着:“林先生在宴席上谈笑风生,既有男子汉的气质,又有美男子的洒脱,我们姐妹俩在跳舞时早就爱上您了,今夜咱仁在一起做露水夫妻吧……”
林敏再没推辞和后退,用双手搂住两名艳女的腰,疯狂地、轮换看亲吻看:“你们什么时候讲来的,怎么我一点都没发觉呀?”
那个个子较高的艳女说,“其实,我们已经到屋里来两次了,第二次进来时,我们发现您正和那个马先生谈话,所以,没打扰您,现在已经是时候了……”说着,轻轻地在他胸脯上拍了一下。
此刻的林敏已被两名艳女撩拨得欲火上窜,再没心思洗浴了。于是,他搂着两个湿漉漉的艳女向另一套小房走去。
上床后,两名艳女熟练地打开床前的那个小药箱,取出二片特殊药片放在嘴里咀嚼着:“这药很有劲儿,您也吃一片吧,它能保证延长您跟我俩的‘快乐’时间……”
……
此时此刻的其他房间里,赵义同、陈健、何世平等人,也都在上演着同样一幕荒淫无耻的人间丑剧……
金钱和美女是“官僚”战场上的原子弹,很少有人不被“它们”弄得“畸型”,心性变态,灵魂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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